道光二十年(1840年<1-10月>)

正月至六月

庚子正月初二开车,初七至周家口,换雇三套大车二两〔辆〕,朱占二套,予占六套。

初九日开车,十三日至汴梁省城,住四天,十六复行。即于是日三更后渡河,廿八日到京,一路平安。

二月初一日,赁南横街千佛庵内房四间,每月大钱四千文。到京以后,与梅霖生、陈岱云两同年联课作诗赋,余每日写散馆卷。

四月初一,搬下圆明园挂甲屯吉升堂寓,与梅、陈及广东梁俪裳同住。

十七日,散馆,题《正大光明殿赋》,以“执两用中怀永图”为韵;诗题《赋得“人情以为田”》得“耕”字。

十八日,搬回城内寓。是日出单,予取二等第十九名。一等共十七人,沈念农祖懋第一。二等共二十六名,三等三名。

廿二日,引见。同年仅两人改部,三人改知县,余皆留馆,可谓千载一遇。

留馆后,本要用功,而日日玩愒,不觉过了四十余天。前写信去家,议接家眷。又发南中诸信。比作季仙九师寿文一首。余皆怠忽,因循过日,故日日无可记录。兹拟自今以后,每日早起,习寸大字一百,又作应酬字少许;辰后,温经书,有所知则载《茶余偶谈》;日中读史亦载《茶余偶谈》;酉刻至亥刻读集,亦载《茶余偶谈》;或有所作诗文,则灯后不读书,但作文可耳。

忆自辛卯年,改号涤生。涤者,取涤其旧染之污也;生者,取明袁了凡之言:“从前种种,譬如昨日死;从后种种,譬如今日生也。”改号至今九年,而不学如故,岂不可叹!余今年已三十,资禀顽钝,精神亏损,此后岂复能有所成?但求勤俭有恒,无纵逸欲,以丧先人元气。困知勉行,期有寸得,以无失词臣体面。日日自苦,不至佚而生淫。如种树然,斧斤纵寻之后,牛羊无从而牧之;如爇灯然,膏油欲尽之时,无使微风乘之。庶几稍稍培养精神,不至自速死。诚能日日用功有常,则可以保身体,可以自立,可以仰事俯蓄,可以惜福,不使祖宗积累自我一人享受而尽,可以无愧词臣,尚能以文章报国。谨记于此。六月初七夜记。

六月初八日

早起。毛黻臣来,留饭。钱崙仙来,后萧史楼来,耽搁读经功夫。客去后,倦睡。下半天写应酬字数纸。夜阅《二十四家古文·王轸石》。记《茶余偶谈》六则。

初九日

早起。窗户阳光太大,不能写字。饭后,田敬塘来。改寿文数句。写信,交方既堂办。日中,看正史,酣睡一回。陈岱云来。午饭后去琉璃厂,将所买正史约换《易知录》,又买《卷葹阁稿》一部回。至黎樾乔、田敬堂、郭雨三诸处。回寓翻阅《卷葹阁集》。

初十日

早起,习字五十。后,龙翰臣来。辰后写条子一、册页一。日中,读《诗经·二南》,记《偶谈》数则。陈岱云来,邀至伊家吃饭,酉正归。曹西垣、曾心斋来。接家信四月十五发。杨杏农来,梅霖生、岱云来。灯下,读顾亭林古文。《偶谈》二则。

十一日

早,晏起。饭后出门至内城庶常馆及诸处。出城拜□善化会馆。下半天有客。夜写家信,言父亲不必送眷口。

十二日

晏起。饭后,钱崙仙来。后写家信。下半天,周韩城诸人来。朱啸山来,托寄家信同去。

十三日

早起,出门拜客。饭后写寄诸弟信,言作文及诸事,甚长,已写千余字,尚未毕。下半天,安排寄鹿胶、阿胶、墨桌毡等项回家。傍晚,出门至欧小岑、陈岱云处。夜二更归,写寄物家信。

十四日

早,着人送信及物至会馆。饭后,因房内太热,难坐,因在外间息。午后写应酬字数方。黄正斋来,因与之言渠失偶之事。夜,欧小岑来,长谈至三更。

十五日

早起,至会馆慰黄正斋,久坐。下午,啸山留吃饭,傍晚始归。写应酬字。

十六日

早,陈岱云来,因留饭。饭后至黄虎卿处商正斋事。是日因坐房太热,移过南房。家中无处可坐,因走小岑处。小岑邀同去听戏,饭小岑处。夜,灯上始归,则杨杏农已在寓见候,谈过二更始去。写应酬字数方。

十七日

晏起。辰后,看《乐府题》数十叶。饱睡。午饭后写应酬字数方。夜,欧小岑来,甚谈至三更去。

十八日

早起,写字。辰后看《乐府解题》。倦甚,复酣睡。午饭后走陈岱云处,邀同至小岑处,郭筠仙、张芸阁先在。夜,大雨。张芸阁因邀小岑同来余寓,斗牌为戏,至三更。

十九日

郭筠仙在寓畅叙一天。是日,大雨不止,至五更尚雨,郭不能归。仅写应酬字二方。

廿日

晏起。辰后,筠仙欲归,又为大雨所阻。午后同筠仙至岱云处,又至黎樾乔处剧谈,二更始归。写应酬字二方。是夜,在黎樾乔处论为学之方,无过主敬之要,主敬则百病可除。自后守此二字,终身断不敢稍有陨越。

廿一日

晏起。辰后阅《易知录》。陈岱云、邹芸陔来。午正,曹西垣来久坐,留饭。傍晚,因同至梅霖生处,又至萧史楼处,又至杨杏农处,二更始归。写字百余,阅潘少白古文。

廿二日

晏起。辰后阅课文,系梁俪裳送来者。午后,杨春皆来,陈岱云来,杨杏农、孙芝房来,至二更去。又阅课文。是日,共阅课文十篇。

廿三日

晏起。饭后阅课文十首。午后阅课诗廿余首。梁俪裳来。申正走岱云处,邀同至陈庆覃处,更初始归。写字数十,阅侯朝宗文数首。记四则。

廿四日

人渐有病,饮食少减,精神不振。

廿六日

梁俪裳请至“小有余芳”吃酒。

廿八、九日

人更不快,每食仅碗饭。

卅日

梁玉臣请吃酒,在余寓所,有伶人、香吏在座。是日,余未吃饭。

七月至九月

初一日,见病势恐加,移寓果子巷万顺店,与湘潭欧阳小岑同住。是日服药除暑湿之剂,以后请刘午峰、黄兄嵋诸医。

初二、初三,微好。

初四日,头痛甚,不大解数日矣。

初五日,请安徽吴竹如比部名廷栋,乙酉拔贡,小京官诊视,知为疫症。初七日,病始加剧,以后连服清火药,并食西瓜几只。

十七日,病略好。

十八日,能吃饭。

十九日、廿日,觉大好,似未病者。究竟邪热未全退,病虽愈,不可恃。

廿一日,辰后,怕冷发热。午正,吴竹如来开方,吃下药。

廿二日,人大困,请许吉斋师来诊视,吃白术半杯,而邪火一发不可遏矣。由是病日加重,口渴无似,舌胎一日数变。同居欧阳小岑时时诊视,医药一切,皆小岑经理护持。同年、同乡诸公来看者都以为难治,而吴竹如以为万无一失,多服犀角、地黄汤,以滋阴解邪热,又间服大黄、芒硝,以廓荡内热。势甚危急,甚赖服药不差,又有小岑时时检点,

至八月初旬,渐有好机。至初八日,能食粥。自廿一日起至初八,共十七天,除药水外,一无饮食。初九日,能下床,倩人抱持。

十一日,吃饭。以后数日,每日由床抱至胡床上,冥坐终日,每餐食饭碗许,而半步不能移动。

十五日,始用山药一碗咽饭,不用油盐。

十八日,开晕,吃猪腰子,每日一对。廿一日以后,添吃肺、肚、心等。十八日后暂〔渐〕次学步,颇能行走一两步。以后倩人扶持,每日走几步。廿四、五以后,渐能走矣。廿四日,恐家中悬望,即勉强写家信,备述病中情状。

九月内,与小岑同住店内,第求养病之法,日日将息无事,或写字几个。

九月十二日,奉派磨勘差使,勉强到礼房磨勘一回。廿日,又核对复试卷。廿四日,与陈岱云等公请恒太守。以后渐次出门应酬。

十月

初六日

挪至达子营关帝庙,与钱崙仙同年同居。小岑搬湘潭馆。

初九日

严君寿辰,在关帝庙焚香祝祷。

十一日

余三十初度。是日,俞岱青前辈请吃饭,乡榜同年有数人来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