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光二十一年(1841年<5-7月>)

五月

初一日 阴,微雨

早起,为弟点生书。饭后圈《汉书》《五行志》、《地理志》,约五十页。小珊来,为内人看病,下半天,曹西垣来,闻朝考取录名次。夜,早睡。

初二日 阴

早起,改九弟文,题《禹恶旨酒》,至巳正完。午刻走许师处拜寿。旋拜客数家。归,心斋来,久谈。午饭后圈《斯文精华》七古诗二十五页。夜,点文一首,早睡。

初三日 阴,下半日大雨

早起。饭后阅《汉书·地理志》完。未,小睡。起,走岱云、何家,酉刻归。途中遇雨,走萧史楼处,二更后,冒大雨归。

初四日 大雨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饭后小睡。旋出门送节敬,拜客,至天黑归。夜,早睡。

初五日 端节,晴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饭后有客,至午正止。中饭后,圈《汉书》《沟洫志》、《艺文志》。夜写团纨扇一柄、册页一开。

初六日 晴

早起,温《诗经·齐风》。饭后默写《郑风》、《齐风》。习字一百。陪客。未初,陈岱云邀吃饭,至戌初散。因同走梅霖生处问病,更初归。

初七日 晴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出门拜客,饭新馆,至申正归。下半天,圈《斯文精华》五律诗。夜为九弟点文一首。

初八日 晴,下半天雨

晏起,饭后习字一百。曹西垣来,久坐。又他客来。未正,吴春冈来谈,至晚始去。夜写扇一柄。

初九日 晴,下半天雨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温《诗·魏风》,饭后默写。旋陪客。习字一百五十个。阅圈《汉》《陈胜项籍列传》、《陈馀张耳传》、《魏豹田儋韩信列传》、《韩彭英卢吴传》,至酉正止。旋圈《斯文精华》韩文,至灯后止。旋抄《馈贫粮》“忠义门”二则、“兵法门”五则、“旧友门”一则。旋记《茶余偶谈》“读史门”二则、“技艺门”二则。

初十日 晴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温《诗经·唐风》,饭后默写。习字一百个。圈《汉书》《荆燕吴传》、《楚元王交传》、《刘德向歆传》、《季布栾布田叔传》。下〈半〉天,圈《斯文精华》柳文。夜至小山处。归,早睡。

十一日 晴,下半天雨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饭后圈《汉书》《高五王传》、《萧何曹参传》、《张陈王周传》,至申正。习字一百五十个。陈岱云来,邀同至月乔、霖生处。归,遇雨。走俪〈裳〉处。归,更初矣。记《馈贫粮》十余则。

十二日 晴,下半天雨、雹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饭后,圈《汉书》《樊郦滕灌传》、《傅靳周传》、《张周赵任申屠嘉传》,至巳正止。走金可亭处拜寿。归,圈《郦陆朱刘叔孙传》、《淮南济北衡山王传》、《蒯伍江息夫传》。习字一百五十个。下半天为九弟点文二首,圈《万石君卫直周张传》。

十三日 晴,热

早起,圈《文三王传》。饭后圈《贾谊传》。走仓少平处拜生。归,走长郡馆祭关圣帝。灯时归,早睡。

十四日 晴,热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饭后圈《爰盎晁错传》。小睡起,剃头。圈《张释之冯唐汲郑传》。写扇三柄。晡时,走隔邻彭吏部宅谈。夜,记《馈贫粮》数十则。

十五日 晴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阅《贾山传》。接家信。饭后为九弟改诗六首,至申正止,中间有客耽搁。酉刻出门,走冯树堂处、梅霖生处。霖生病甚重,请余邀吴竹如诊治。

十六日 晴

早起,进城,请吴竹如不晤。归,为六弟改文一首,题《博学而详说之》,至申正完。崙仙来,邀同走既堂处。归,夜写家信,未完,已写两开半。

十七日 雨,早晴,日中晴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进城,邀吴竹如同至霖生处,未正出,同走黎樾乔起〔处〕,申初归。饭后,将昨夜信写完。旋用绢写《为学要言》寄六弟,仅写百字,天黑矣。灯下客来。后将去年写信与六弟的续完。

十八日 晴

早起,客来。饭后将绢写完,约五百字,又写信一封与令弟,申初完。将家信封好,寄去。下半天,步行至杨春皆三人处,又至云心处,归。夜,早睡,仅写扇二柄。

十九日 晴,微雨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饭后习字一百,阅《邹阳枚乘传》、《路温舒传》、《窦婴田蚡灌夫韩安国传》、《景十三王传》。写应酬字数纸。下半天至梅霖生处,旋至黎月乔处。归,有客,陈岱云来,春冈来,久谈。夜,早睡。

二十日 晴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饭后阅《李广李陵苏武传》。写字数纸。日中睡。吴春冈来,诸客来。夜,写册页一开。早睡。

二十一日 晴,热,着葛纱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饭后阅《卫青霍去病传》、《董仲舒司马相如传》,约五十余叶。写字一百。下午天,霖生病加剧,有信来请竹如,因即进城,旋走霖生处,晚归。岱云来,因留宿。

二十二日 晴,大热

早起。岱云、树堂在此吃饭。饭后同走霖生处,病益增剧,无可为力矣。可叹!可惋!可惨!是日,至东头拜客。归,仍走霖生处,戌刻归。

二十三日 晴

早起,九弟不舒服。小儿自昨日起泻腹。饭后,请郑小珊来看病。郑言九弟病轻,小儿病甚重。是日,甚着急。九弟吃药一帖,即好。小儿服药一帖,夜间病愈重。

二十四日 晴

早起。小珊又来看小儿病。饭后请吴竹如看小儿病。因陪竹如至霖生处看病。余因小儿病,即刻归。请岱云陪竹如看霖生病。是日小儿病势甚重。下半天不能去看霖生,而霖生即于是夜子时死矣。将死之际,着人来告知,时小珊在余寓看小儿病,小珊往霖生处送终,余以儿子病故,不能一往临诀,哀哉!

二十五日 晴

早起,闻霖生恶耗,又闻同乡胡云阁先生亦于昨夜子时仙逝。是早小珊来看儿子病。儿子昨日服药三帖,亦未得愈。本日又请吴竹如来看。是日服二帖。余于午刻走霖生处吊唁。夜间,儿子病势颇重。

廿六日 晴

早刻,小珊来看儿子病,光景如故。是日,服药两帖。

廿七日 晴

早,小珊来商量儿子病,宜吃凉药。饭后请古姓医人来看,又请王姓医人。古姓粗俚不明,王医颇言之近理,因服王医方一帖。余自廿五日起亦不好,吃药二帖,本日甚不爽快。

廿八日 晴

是日,儿子病略好,而心犹甚恐。是日走梅世兄处,代理诸事。

廿九日

是日,儿子服王医方二帖,已有起色。竹如亦于是日来看,似已可保无虞。

六月

是月上半月,因儿子患病,时时惶惧,绝未理故业。又有梅世兄扶榇开吊诸事,须代为经营也。下半月亦废弛之至,每日事实亦未写记,兹记忆其一二写记。

初一日

走内城云阁先生处吊唁。旋归,走梅世兄处。

初二日

在梅世兄处大半天。

初四日

下园子见吴甄甫师,未得见。

初六日

在文昌馆请吴师。因写知单,请诸同年写霖生身后赙仪。戊戌同年共写四百余金。吴师独赠百金。

初八日

早走彰仪门外,送吴师之江西巡抚任。

十六、七〈日〉

作胡云阁先生诔。前初七日发家信第九号。

廿四日

梅宅领帖,陪一天。内人于昨日起病。是日晚间,请郑小珊来看病。一病三日始愈,小珊之功不少。

前十二日长郡会馆公事,议交余管接,领银钱一切。是日,写明簿数。十五日在会馆敬神。于门上略加整顿。二十三日,带泥瓦匠去会馆,去看收拾房子。

廿七日

在胡宅送分资,耽搁半天。还,至何子敬处、陈岱云处。

廿八日

作吴春冈之父墓志铭一篇。

七月

初一日 阴

早起,至会馆敬神,点清桌凳数目。还,拜客数家。饭陈筠心处。下半天同汤海秋去看房子,灯后始归。

初二日 晴

饭后写绢笺一幅送易南谷,约八百字。萧史楼来,久谈。下半天至梅宅。是日又写家信一封,共六叶。

初三日 晴

饭后写绢一幅,系吴春冈之父墓志铭。下半天走史楼处。夜作送春冈之官浙江诗一首。午饭后写对联十余付。

初四日 晴

早饭汤海秋处,在彼处坐颇久。又拜客数家,午正归。下半天作送春冈诗二首,灯时写好于纨扇面。旋写寄左青士信一、寄易南谷信一,四更始睡。

初五日 阴

晏起。饭后写小条子一张。走会馆送吴春冈出京,午正归。饭后下园子,往翰林院朝房,与祁幼章、李葆斋、毛寄云同住。灯时下雨。

初六日 晴

早,皇上御门,派余与幼章等四人侍班,卯正退班,由园子回,巳刻到家。午刻至梅世兄处,是日霖生题主,晡时归。夜,早睡。

初七日 晴

早起,饭后写单条子一张,甚长。至刘谷人处下棋二局。下半天陪客。改九弟文半篇,题《伯夷至太公辟纣》。

初八日 晴

早起。饭后写应酬字。午饭后,凌笛舟弟邀同走萧史楼处,同往看观音地藏庵亭子,归。夜,写应酬字。

初九日 晴

早起。饭后写字,改九弟文一篇,题“桃应问曰”一章。九弟此会文甚好,阅之喜不自胜。彭山屺来,家中寄信数封,又寄来《皇朝经典文编》一部、《周易》一部、《四书》一部、龙须席一床、皮箱三个。晡时走小珊处,不晤。走谷人处,下棋二局。

初十日 晴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饭后张书斋来,曾心斋来。写宣纸红格《书经》十行。走会馆,拜客数家。至善化馆,赴唐瑶阶之招,同席黄琴坞、李古廉、陈庆覃、岱云、黄茀卿、何根云。散后,同根云、岱云走小珊处,谈至三更始归睡。

十一日 晴

早起,为九弟点书。饭后习“独”字五十个。旋写宣纸红格四百径寸大字。午饭后,陈岱云、梁俪裳来,留吃饭,邀同至琉璃厂书店,因买《朱子全集》一部。归来,陪陈、梁二人吃面、烧鸭片。郑小珊来谈,至二更始散。是日,刘裕轩来,请写扇子三柄。

十二日 晴

早起。饭后走孙琴泉处、方既堂处,又至保安寺街看房子,午正始归。习“徙”字五十个,写宣纸字数十个。午饭后阅《朱子全书》十余页。史楼来,天黑始去。下雨。夜写字百余个。

十三日 晴,下半日阴

早起,阅《朱子全书·为学之方》十余页。饭后,写“经”字五十个。旋写宣纸寸大字二百六十个,拟送祁春浦先生。未正,曾心斋来。是日,家中请客,盖因彭九峰名山屺为予带书籍等件来京。又有邵阳唐斯盛亦坐公车与九峰同来,是日,亦请到。陪客为郑小珊、曹西垣、曾心斋、陈岱云,吃至二更始散。是日早起,求所为主一之法,而此心纷扰如故。日中陪客,颇形怠慢。

十四日 阴雨

晏起。饭后走梅世兄处,明日渠扶榇南归,今日走去探问一切。旋至许世叔处送行,又至周华甫之母处拜寿,又至胡润芝处,问伊扶榇归葬事宜。胡送余《陶文毅全集》二部。又至唐镜海先生处,问检身之要、读书之法。先生言当以《朱子全书》为宗。时余新买此书,问及,因道此书最宜熟读,即以为课程,身体力行,不宜视为浏览之书。又言治经宜专一经,一经果能通,则诸经可旁及。若遽求兼精,则万不能通一经。先生自言生平最喜读《易》。又言为学只有三门:曰义理,曰考核,曰文章。考核之学,多求粗而遗精,管窥而蠡测。文章之学,非精于义理者不能至。经济之学,即在义理内。又问:经济宜何如审端致力?答曰:经济不外看史,古人已然之迹,法戒昭然;历代典章,不外乎此。又言近时河南倭艮峰仁前辈用功最笃实,每日自朝至寝,一言一动,坐作饮食,皆有札记。或心有私欲不克,外有不及检者皆记出。先生尝教之曰:不是将此心别借他心来把捉才提醒,便是闭邪存诚。又言检摄于外,只有“整齐严肃”四字;持守于内,只有“主一无适”四字。又言诗、文、词、曲,皆可不必用功,诚能用力于义理之学,彼小技亦非所难。又言第一要戒欺,万不可掩着云云。听之,昭然若发蒙也。又至陈筠心处、金竹虔处、岱云处,始归。夜写卅个。

十五日 阴

早起,走圆通观。是日,梅霖生之柩出城,余坐车送至东便门。黎月乔、郑小珊邀同泛闸至通州。秋风初凉,芦苇沿绿,好景如画,木叶未脱。申正至通州,下榻于余宗山寓所。余名崇本,长沙人,任云南宣威州,运铜来京,与月乔为儿女亲家。是日,余与黎、郑三人泛舟,梅宅扶榇由陆路至通。酉刻,骑马走河沿,寻梅氏之船,云柩尚未到。回寓饮酒,更深始睡。夜雨。

十六日 早雨,日中晴

早起,在余寓吃饭。午正仍泛舟,戌初至东便门,入城雇车,到家已二更尽。人颇疲乏,早睡。

十七日 晴

晏起。人不爽快。日中频有客来。下半天,阅《陶文毅公全集》,至晡时,甚倦,即睡。

十八日

早起,仍阅《陶文毅集》。饭后走史楼处,又至谷仁处。日中归,小睡。邹云陔来。午饭后,曹西垣来,彭山屺来。晡时,人不爽快,仍早睡。

十九日

早起,阅《洪稚存集》。饭后李碧峰来。旋出门看房子。归,写李杰斋小条子一张。饭后,写司徒绂扇子。又请春浦先生写字,着人去。陈岱云来。吕佺孙来,请写寿屏。岱云谈至二更始去。习寸多大字一百个。

廿日

早起。阅《朱子全书·存养门》十页。饭后,习“刑”字三十个,写扇子一柄,磨墨一会。作新婚诗七律一首。写冷金笺屏一幅。又习大字数十个,试笔写寿屏半页,吕星田之母的。中饭后,写寿屏二叶。大雨至晚。夜,写大字功课单一纸。阅《经世文编·原学门》三十页。作朱尧阶尊人寿文,起笔。雨不止。

廿一日 阴

早起,阅《朱子全书·存养门》完,记五条贴壁。旋温《诗经·秦风》,成诵。旋写“侔”字一个贴壁。云阶来,旋走文昌馆,戊戌同年秋团拜,至酉正归。写字一百个,天黑。夜,写扇子字小楷百个。阅《经世文编·儒行门》五十页。作尧阶寿文五行。

廿二日 晴

早起,阅《朱子全书·特数门》五页,记二条贴壁。饭后温陈、桧、曹风。旋写“盖”字一个贴壁。旋走张雨农处拜寿,又至何子愚处讲字。子愚言悬肘之法,须手力向前,颈力向后。归,中饭后写寿屏三幅半。夜,阅《经世文编》十叶。作尧阶寿文大半篇。

廿三日

晏起。饭后走陈岱云处,旋至胡咏芝处。归,写寿屏四幅。午饭后又写二幅。至钱崙仙处,谈至更初归,睡。

廿四日

晏起。饭后出门,拜客数家,又至王翰城处,找伊同看房子。归,午饭后看《赐砚斋丛书》。晡时,小珊来,更初去。写字,西垣一幅,又扇一柄。

廿五日

晏起。饭后看《赐砚斋丛书》。旋出门走戴莲溪处。又走刘谷仁处下棋,渠因留吃饭。下半天,走小珊处,不遇。晚归。夜,早睡。

廿六日

晏起。饭后写字。旋剃头。黄正斋、陈岱云来,因留吃中饭。来时巳初,饭时申正矣。又同黄、陈走绳匠胡同、门楼胡同看屋。便走岱云处晚谈,二更归。

廿七日 晴,天气渐冷

早起。饭后又走翰城处,邀渠同出门看房子。日内,缘翰城言余现所居棉花六条胡同房冬间不可住,翰城善风水,言之成理,不免为所动摇。且言八、九两月不可移徙,故找房屋甚急,而讫无当意者,心则行坐不定。本日,又与翰城看数处。午正归,走文昌馆,为吴蔼人之年伯寿分,申正归。西垣来,邀同至小珊处,遇芸渠,畅谈,二更始归。自廿四日起,以房子故,心不定,不能用功,仅阅《宣和遗事》四卷而已。天头:是日,接家信。

廿八日

早起。饭后,西垣来,言下斜街有房甚贱,且甚好,因同往看,久坐。旋走财盛馆送郭雨三之年伯寿分。申正归,又闻绳匠胡同有好房信,又同往看。晚归。夜查数。

廿九日

饭后走钱崙仙处,邀渠同看昨日两所房子,又至岱云家小坐,又至西垣家坐,又走看竺虔,竺虔因同至余寓。是日胡咏芝送余炕垫、炕枕诸物。下半天写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