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丰九年(1859年<1月>)

正月

初一日

寅初刻起,即在建昌府衙门拜牌,同行礼者为李次青、李少荃、雷西垣、曾省三、屈蟠、王霞轩太守、王少岩太令及潘兆奎、何敦五等;武职则彭山屺、喻吉三及建昌营游击、守备。礼毕,各员弁来贺,应酬至黎明毕。旋陪同幕诸公筵宴。午刻写家信,澄、沅、洪一件。又见客五、六次。九弟画屋样子,余逐一细批。写牧云信一件、洪秋圃信一件,罗寅伯、晓屏信一件。与次青、少荃等久谈,论办事大局:江南岸应屯万五千人于饶州、湖口、彭泽等处,江北岸应屯三万于宿、太、蕲、黄等处,以冀进可以攻,退可以守;余当驻九江,与湖北、江西合筹下征之局;其南赣一带,须江西自为防剿,余不能兼顾。

初二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写王人树信,欧阳小岑信添一、二叶。旋出外拜年,府、县、游击等衙门,午正归。见客五次。是日未刻立春,府县送春牛来此。沅甫弟信来,欲余画一祠堂图。余因画图,略仿“仪礼图”而参以王公卿大夫近年修庙规制。是日派人送家信,内有澄、沅、洪一件,纪泽一件,牧云一件,小岑、人树各一件,洪秋圃、罗晓屏各一件,朱南桂一札。左脚板生一水泡,痛甚,不能做事,又天雨,愁闷。夜,阅《梅伯言文集》一卷。是日接胡中丞信,内有祭迪庵文一首。希庵信,暂不能归,仍驻黄州。

初三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请次青占驻扎九江,不吉;占凯章攻景德镇,吉。久未接湖南信,心颇悬系。午刻,请邓弥之来吃中饭,酉刻毕。旋改遵旨通筹全局一折,至三更未毕。

初四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建昌营各武弁来送喜神。见客四次。改遵旨通筹全局折,至酉刻毕。夜会雷西垣。与次青、仙屏论诗。接奉廷寄,系十一月廿六日所发折批回者。日内,因未接湖南、江西信,纪泽儿在长沙亦无信来,心甚悬系。

初五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见客五次,王霞轩太守谈颇久。天阴,愁闷,下半日试写宣纸二张。旋阅《惜抱轩集》二卷。是日做丸药,一料计鹿茸四两二钱五分,高丽参八两五钱,桂元三两二钱,蜜糖二两。茸即胡中丞所送之半架,参九弟所送也。

初六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看见客二次。旋阅《惜抱轩集》。小睡。写对联十余付。中饭后剃头。王霞轩、黄

冠北来,久谈。夜仍看《姬传集》。

初七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接九弟廿日信。旋见客三次。写季高信一件、意城信一件,又写家信一件。连日因景德镇贼势尚旺,我军未能得手。又去浚川太远,调度不灵,转运不便,心为郁郁。又因久住建昌,急思拔营至江边,亦有孤阳被陷,不能奋飞之意。

初八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拟十一日拔营至湖口,传朱品隆等来此,吩咐一切。旋王太守必达、王明府延长来此挽留,绅士黄家驹亦来攀留,遂改期于二十日起行。又见客五次。盛四归家娶亲,带家信一件,左、郭信各一件。日内因久住建昌,无所作为,欲拔赴湖口,又恐闽贼来窜抚、建,进退两难,寸心终日纷扰。屡次占卦,亦智略不足,故不能审定全局确有定计。

初九日

早起郁郁,若无主者,又占二卦。饭后见客,即王太守等来谢我暂不拔营也。巳刻,接胡中丞及雪琴信,寄迪庵优恤谕旨,并温甫弟恤典。余久欲为迪庵、温弟各具一折,因循未及为之。是日始改迪庵一折,至二更尽改毕。午刻,接耆中丞信,亦留余暂驻建昌,其词尚恳切。是日见次青为七古一章,气充词沛,才人之笔。

初十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见客四次,王霞轩坐颇久。中饭后,作温甫弟殉节一折,至更初毕。夜,阅《李穆堂文集》,系金溪廪生傅时亮所送。日内,因军事久无头绪,心殊郁闷。又念温弟不得归骨,其赋命太苦,余于手足之间,抱愧多矣。

十一日

早,斟酌折稿,又改片二件:一系奏明暂不移营,并调饶镇军廷选;一系奏调健锐、火器营,三、四品官五、六员,并调郭云仙、李申甫榕。饭后出城,至各营一看,未正归。中饭后,李少荃回江西省,令其专人至颍、亳一带,招勇五百,试操马队,如其可用,再行续招三千。申刻,发报三折二片。见客二次。阅吴子序所为《释爱》,批之。夜,作李迪庵挽联,加王钤峰、张凯章信各二叶。

十二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写信与左季高,六叶,会客二次,写挽联及各对联。申刻写胡中丞信,灯后毕。夜写家信。日内心绪不佳,凡事均觉懊郁。闻沈幼丹亦郁闷不舒,添幼丹一片劝慰之。派伍少海至黄州,送迪庵奠仪。

十三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见客二次。添籲门中丞及雪琴、希庵信各一片。下半天小睡。申刻,接军机处咨,蒙内赏福字荷包等件。阅《彭昱尧子穆文集》。是日专人回家,寄十一日所发三折二片稿,湖北所奏迪庵恤典一折一单及谕旨,温弟恤典奏稿、谕旨等件。又寄信与霞仙,并《瀛寰志略》、漱六所书《墓志》。夜,阅张凯章各禀,知廿七日之战,阵亡至九十人之多,深为怅惘!

十四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与次青鬯叙一切。阅《李临川绂文集》。连日因肝气郁抑,目光昏蒙,不能久视,不克读书,坐废时日。而天阴多雨,于营务操演诸事,又不克悉心讲求。改信稿一本,约二十余件。中饭后,与次青定喻吉三营制。凌荫庭专人来请示。吴国佐不愿撤散,亦专人请示,定批责之,仍令其撤散,交凌委员另招新营。夜写手卷约四百字。

十五日

早,各委员、营员等拜节,地方文武亦至,午正,应酬始毕。写莫祥芝手卷,约千余字,至酉刻毕。祥芝之兄名友芝,字郘亭,吾友也,故书此颇尽心。日中过节,略备酒席请诸友。久不接长沙信,纪泽儿亦无信来,不胜悬系。

十六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占卦,因昨夜梦左手指刀削见血,占之。添张小浦、王春岩、黄莘农诸人信。剃头。下半日阅《经义述闻·诗经》。夜阅《读书杂志·史记》。是日未刻,接奉朱批,是去年十二月十一日所发正折。奉朱批:“览奏,均悉。所拟尚属妥协。”又目疾请假一片。奉朱批:“另有旨。”同日,奉谕旨:“赏假一月,在营调理。”易畇荄处观所买张樗寮《金刚经》,拓印尚早。又渠买《玉篇》无衬纸,因以余所买一部与之兑换。

十七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阅《诗经述闻》毕。午刻,闻景德镇一军于十一日又挫。是夕,贼围老湘营之第五旗扎牛角岭者,自亥至卯,扑毁营盘。十二日又围吉左营,力救得全。闻贼将由浮梁绕乐平,抄截我军后路,殊可危虑,心绪焦灼。占二卦,尚平稳。或平江两营十五日到防,又可立住脚跟,亦未可知。夜,写左季高信、彭雪琴信、李筱泉兄弟信。是日,写扇二把。是夕彻夜不寐。

十八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拟作《圣哲画像记》。见客二次。午刻调刘胜祥营赴景德镇助剿。接家信,正月初三所发,澄弟二件、沅弟一件、夫人一件、纪泽一件。叔父之病尚未全好,正月又说话不圆,殊可危虑。下半日,与次青、仙屏论文,因心绪恶劣。是日大雨雪,寒风侵人,眷念景德镇一军,为之悬悬。

十九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与次青谈景德镇军事。雨雪不止。作《圣哲画像记》,至未初,“序”毕。未正请客,王霞轩、王少岩、邓弥之、张子衡、何竟海五人,灯后散。甘子大来久谈,二更去。折差刘锡昆自京师归。接云仙信,知已入直南书房。又接何愿船镜芝信。是日午刻,见朱品隆,闻张凯章又派三旗扎牛角岭,尤为悬系不置。

廿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作《圣哲画像记》。见客三次。嘱建昌府王太守办保甲,以查奸细。未刻请客,雷西垣、甘子大、张伴山、曾佑卿、黄冠北、曾莘田,酉正席散。接张六琴、郭意城信。夜仍作《画像记》,未毕。精力倦甚,亦以久不接景德镇信为虑也。

廿一日

早,清理文件。辰后作《圣哲画像记》,至灯初毕。意多而不能贯串,不能割爱,故文颇冗长,至二千余言不能休。接李筱泉兄弟信,劝我速移营湖口。余与次青熟商,现在湖口并不紧急。景德镇尚未打开,而此间官绅又挽留甚切,三者参观,有不能遽行移营之势。申刻,与甘子大久谈。

廿二日

早,清理文件。辰后写手卷,共二千五百余字,又写五大篆字,至亥刻写毕,倦甚。夜,与李次青、甘子大久谈。接张凯章禀报十一日之仗,言第三旗又扎牛角岭,心甚悬系。

廿三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会客三次,将昨写手卷换写前七行,写郭意城信。写家信,寄赐“福”字至家,又寄圣哲遗像手卷,又寄内赐枣果饼面等回家。添骆中丞信二叶。接凯章十七日信,知平江两营已到。官兵尚站得住,稍为欣慰。连日阴雨泥泞,天寒殊甚。廿二夜大雷雨,本日雨不息,人颇愁闷。幸闻景德镇官兵安稳,较放心也。

廿四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见客四次。添写官中堂信二叶、胡中丞信六叶、袁漱六信四叶、李筱泉信二叶。与次青论文。渠去年所买玉山书,至二万余卷之多,亦可快也。接王文瑞信,知景德镇官军渐已站稳。夜,阅《戴东原集》。

廿五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会客三次。阅《戴东原集》。开书目交庄委员晋省买书。中饭后,写横幅一,约五百字,赠甘子大。夜与次青、仙屏久谈,因目光久蒙,夜间不敢看书。是日,接省信,知筠仙于腊月初入直南书房。已解火药万斤至张凯章营矣。是夜大雨倾盆,念军中将士极辛苦也。

廿六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写郭雨三信,又添漱六信,开书籍单,托漱六买之。写张筱浦信,添刘星房信二叶。阅《书经述闻》。夜,温《古文辞类纂》首二卷。

廿七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见客三次。南城生员胡梓带其子来见,献诗四章,极颂扬之辞,年七十三,对之有愧。未刻,吴子序同年来,与之论文颇畅,谈至亥正二更后。接胡润之中丞〈信〉,告温甫弟忠骨已寻得,内附灵山王大令自 复余信一件,杨名声、杨镇南等三人禀一件,刘步瀛寄王令信一件。刘步瀛者,督标马兵,前迪庵、小石之忠骸,是其所寻得。此次,又寻得温弟忠骸及吴浣溪立蓉尸也。闻温弟遗蜕得还,为不幸中之一幸;而先轸丧元,又为幸中之一大不幸。与子序复谈,将至三更,夜彻晓不眠。

廿八日

早,与子序、子大谈。饭后阅戈什哈弓箭,巳初毕。与子序围棋两局,皆输。写家信二件 叔父一,三弟一。寄外信四件 胡中丞一,王自 一,杨名声一,刘步瀛一 ,专人送归,限初十到,廿五还营。又写胡中丞信一件,杨名声信一件,添王自 信二叶。未刻,请子序、子大、邓弥之便饭。饭后,又一围棋。灯下,接何廉昉信,附七律十六章,才人之笔,人人叹赏不置。夜饭后清理文件。

廿九日

早,清理文件。饭后与子序围棋。写季君梅、袁漱六信。托漱六代〔带〕银二百两与季仙九师。又加朱伯韩、唐鹤九、唐义渠、何愿船等信、片。未刻,作七律五首,和何廉昉诗,次韵,同和者为李次青、吴子序、甘子大、许仙屏等数人,而王霞轩、邓弥之、何敬海等亦将和之。余因见廉昉诗才轩举,所著骈文、乐府,皆有可观。悯其阖家殉节,因欲和诗一、二章,以慰劳之,本无意次韵也。子序、次青诸君皆次其韵,余亦遂勉为之。

三十日

早起,作次韵诗,至二更四点止,共作八首。中间,会客一次。是日,玉四、安五等来,接家信,澄侯二件、沅甫一件、纪泽一件、刘正八爷一件。叔父病势略加,心甚悬系。纪泽字大退,远不如七年写高脚牌之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