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丰十年(1860年<8-9月>)

八月

初一日

早起,接浙抚王中丞信,知嘉兴官军败溃,杭城戒严。因无志游齐云山,定计速归祁门。在渔亭少候凯章,巳初起行,午正至双溪流地方许氏村内小住。中饭系祁门县所备。未正至黑龙江营盘马队查阅,病者十余人,一甲喇病甚重。申刻至礼字三营查阅,拗马桩及营内下帐房不甚合法。酉刻还公馆,见客四次。夜清理文件颇多,至二更四点尚未毕。是日,接奉廷寄,系因薛焕奏上海吃紧而发者。

初二日

早起,未出门。饭后见客二次,写张小浦信、胡中丞信、张凯章信、李次青信。见客,王以宽,石埭增生,曾随俞理初讲学者,久谈。中饭后见客二次,写九弟信。清理文件甚多,暝时始毕。夜与少荃久谈,改折稿一件,清理文件,二更三点毕。是日,朱长彪自浙江回,五日赶到。接邵位西信、王雪轩信,知杭州惊慌万分,请援迫切。夜又接一咨,石门官军溃散,浙事益急矣。

初三日

早,骑马至朱副将营内一查。饭后清理文件,见客四次。旋写左季高信,改片稿二件,未刻发报。旋改信稿四件。中饭后又改信稿三件。清理文件极多,至暝时始毕,倦甚。夜,不愿作事,来文十余件,不敢多看,盖心劳而目又疼也。是日两接张小浦信,催余赴徽,余以祁门空虚,不克遽往。又闻饶州有打破厘卡之案,心为郁闷。

初四日

早,至河溪营一查。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写毓中丞信、次青信,添刘星房信、袁午桥信,见客二次。小睡。倦甚。中饭后改庞宝生信稿。旋写对联七付。王壬秋来,与之久谈。夜,极倦,阅《古文选·杂记类》,未毕。二更二点睡,疲乏已极,略能成寐。

初五日

早起,至河溪营查阅。饭后,清理文件。旋写胡中丞信、张小浦信、沅弟信,小睡。中饭后见客四次,清理文件,改信稿二件。接奉批折,系七月十二日所发之谢折。朱批称卿,而戒余之师心自用。念昔己亥年进京,临别求祖父教训,祖父以一“傲”字戒我。今皇上又以师心戒我,当刻图书一方,记此二端。旋清理文件甚多,酉刻毕。倦甚,遂不作一事。夜与少荃谈。服人参一钱。

初六日

早,未出城。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写骆中丞信、李希庵信,清理文件。午正小睡。中饭后核改信稿三件,内有夏弢甫一信,将渠所著书略翻数种,乃能核改。渠言“朱子之学得之艰苦,所以为百世之师”二语,深有感于余心,天下事未有不自艰苦得来而可久可大者也。旋清理文件。傍夕写挂屏四付。夜阅夏弢甫著书。眼蒙颇甚。

初七日

早,出城,至强中营一查。往返十六里。饭后见客三次。旋写毓中丞信、张凯章信,又改信稿四件。小睡。中饭时,次青到,饭后与之畅谈。旋见客三次。将古文之“杂志类”编成目录,写九弟信一件。夜接胡宫保信,知天津于七月初五日战败,僧邸退至通州。夷人占据天津,读之惊心动魄,焦愤难名。与次青、少荃久谈。二更,清理文件至四点毕。睡不甚成寐,不图时事决裂至此。

初八日

早饭后,出城,看戈什哈操弓箭。归,见客三次,与次青久谈。旋写胡中丞信一件、张小浦信一件,清理文件。午刻,邓弥之自浙江来请援,久谈。小睡片刻。中饭后清理文件,核改信稿二件。将《古文·词赋》下编选出付抄。与次青、少荃久谈,夜又畅谈。二更三点睡,不成寐。

初九日

早,未出城。饭后见客三次,写郭意城信、张小浦信、娄云庆信,清理文件。午正小睡。中饭后改信稿八件,与邓弥之等鬯谈。因是日请弥之、壬秋、申夫中饭也。天热异常,与诸君子久谈。傍夕清理文件,夜亦清理数十件。近日,公牍渐多矣。

初十日

早,出城,至震字营查阅。饭后见客四次,清理文件,写胡中丞信、九弟信。午刻小睡。中饭后,出门拜邓弥之。归来,邵位西到,与之鬯谈二时许。王心牧来鬯谈。傍夕清理文件。夜与位西、弥之久谈。二更复清理文件。夜不甚成寐。

十一日

早,未出城,清理文件。饭后与位西久谈,见客三次。清理文件,写张筱浦信、张凯章信。午正小睡。中饭请邵位西、王心牧等吃饭,饭后久谈。旋清理文件,申正毕。至位西处谈。夜又谈。写幼丹信一件。竟夕不成寐。接沅弟信,知纪泽儿于七月二十四日生女。是日又接沅弟信,极论文士之涉于空虚,劝余远之,其言颇切当。

十二日

早,出城,至黄惠清营一看。饭后与邵位西久谈。旋见客二次,写胡宫保信一件、沅弟信一件,凡五叶,清理文件较多,又写雪琴信一件。小睡片刻。中饭后清理文件,见客二次。孙省斋自徽州来,与之久谈。夜复清理文件。与次青谈到任事宜。文人好为大言,毫无实用者,戒其勿近,与沅弟意略同。又戒待属员不可太谦,恐启宠而纳侮也。夜颇能成寐。

十三日

早,未出城。饭后清理文件。写张凯章、李小泉信七叶,颇长。见客四次。小睡。中饭后写季高信,清理文件。天热异常。见客二次。夜,选《古文·词赋类》下编。睡,颇能成寐。

十四日

早,出城,至震字营查阅。饭后清理文件。写毓中丞信、家信,寄澄侯一件、张凯章信一件。天气热甚,小睡。中饭后见客三次。清理文件颇多。写挂屏六幅,白板绫的,又写二幅。因天热,不克写完。酉刻,与邵位西鬯谈。灯时大雨,而热气未息。夜阅《古文·书牍》。是日次青赴徽州,余与之约法五章:曰戒浮,谓不用文人之好大言者;曰戒过谦,谓次青好为逾恒之谦,启宠纳侮也;曰戒滥,谓银钱、保举宜有限制也;曰戒反复,谓次青好朝令夕改也;曰戒私,谓用人当为官择人,不为人择官也。

十五日

早,各员弁贺节,至巳刻止,见二十余起。旋清理文件。至位西处久谈。午刻小睡。中饭请客,孙省斋、邓弥之、李雨亭等,共二席。散后,热极。改昭忠祠、东皋书院图,改至二更四点止,尚未改妥。傍夕闻位西讲经,言《诗序》系孟子与万章之徒所作,“大序”与“小序”不当分而为二,所以记次第,非所以明章旨也。犹《史》、《汉》、《法言》之有后序尔。其言奇而颇确。

十六日

早,未出城。饭后见客四次,清理文件。改东皋书院、昭忠祠图,久而未毕。写张小浦信,清理文件。中饭后将书院图改毕,写信与沅弟,并寄银四百两,为修昭忠祠之费。旋写次青信、周百禄信。因是日辰刻接周信,初九、十一被贼扑,陷城外各垒,飞书请援,故手缄答之。清理文件甚多,至二更毕。倦极,不复能作事。日内出汗极多,本日尤甚。

十七日

早,出城,至朱云岩营。饭后清理文件,改毓中丞、王中丞等信稿六件,又写季高信一件、次青信一件、凯章信一件、宋国永信一件、胡宫保信一件。因本日巳刻接邵学使信,言宁国失守,故各处发十余信。申刻清理文件极多。傍夕,与位西鬯谈。夜又清理文件,作告示稿一、护票稿一。二更五点睡,竟夕不能成寐。

十八日

早,未出城。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写次青信、张小浦信、张凯章信、李希庵信,又改信稿二件。中饭后,清理文件颇多。傍夕,与邵位西、王壬秋久谈。夜仍清理文件,写次青信一件。选“词赋类”下编,粗毕。

十九日

早,未出城。饭后清理文件,旋写骆中丞信、张凯章信、彭雪琴信、陈俊臣信,见客四次。中饭后围棋一局。旋清理文件颇多。与位西鬯谈至夕。渠作《魏默深墓表》,取阅,不甚惬吾意。夜将《古文·词赋类》下编目录核定。日内因宁国失守,焦灼之至。本日札李希庵带二千人来江南岸一助。夜,竟夕不成寐。二更末,接次青信,逐条批发。

廿日

早,未出城。饭后清理文件,与位西围棋一局。寄胡宫保信、次青信、张小浦信、张凯章信。午正移营至北门外湘前营。中饭后改复刘詹岩信稿。见客十余次,皆各员弁道喜。夜改各信稿,写杨镇魁信。二更三点接信,知次青所派防丛山关之两营于十九日失利,为之竟夕不寐。

廿一日

早起,写次青信。饭后清理文件,写左季高信一件、凯章信一件,改毓中丞信一件,添辅堂、筱泉信一件。小睡片时。中饭后又复次青信一件、凯章信一件、作梅信一件、雪琴信一件,改椒云信一件。是日辰刻,接次青信,言丛山关之败,伤亡甚多。巳刻,又接〈信〉言二营在丛山关者败,在楼下者胜,为之稍慰。傍夕在营散步。剃头一次。夜读《古文·杂记类》,微若有所得者;柳子厚山水记,似有得于陶渊明冲淡之趣,文境最高,不易及。

廿二日

早,阴雨,未出巡查。饭后清理文件,写九弟信、胡宫保信,见客四次,复次青信。作告示稿,谕徽防兵勇。中饭后改宁国失守折稿、历陈军情片稿。夜改请江西、陕西饷片稿。二更五点睡,不甚成寐。

廿三日

早,未出营。饭后写次青信,写李申夫二人信,又写次青信,见客四次。改片稿一件,谢朱批训饬之词。倦甚,午正小睡。中饭后出城迎接张小浦。渠因同来营盘,久谈,酉初去。见客二次。宽十来。夜清理文件颇多。目蒙殊甚。写信,与希庵一件、沅弟一件。

廿四日

早,未出门。饭后清理文件,写凯章信、次青信、申夫信、春霆信。出门拜张小浦、杨利叔,久谈,午正始归。清理文件。未刻请张小浦吃饭,酉初散。写凯章信、作梅信、小浦信、次青信。夜,清文件颇多,倦极。

廿五日

早,未出营。饭后清理文件。闻夏戈什哈自徽州来,言河溪礼字等四营及平江六营廿四日大败,贼围徽州,危急之至,不胜焦灼。寄鲍镇信,嘱其入岭救援。寄凯章信,嘱其退扎太平。是日,凡去一信四札,皆如此。又改邵位西信与宋子久信。寄次青信五次,接次青围城中信二次。致左季高信、九弟信。张小浦来久谈,又见客四次。夜不能成寐。四更接廷寄一道,系京中军机处所发,言夷氛直至通州也。

廿六日

早,未出营,写信与次青。饭后清理文件。又寄次青信。张小浦来,久谈。见客三次。出门送张小浦之行。归途接次青信,方谓城中坚守①(注:有“辨余责躁字之非”。),可无恙也。是日,催鲍公赴援,凡四次。复胡中丞信、毓中丞信。又寄次青信,张椒云信,凯章、作梅信,复位西信、次青信。夜二更,闻徽州于廿五日申刻不守,次青不知下落,为之竟夕不寐。办各事颇多,约计二时之久。

廿七日

早饭后,清理文件,见客三次。旋至花桥看营盘,颇为得地,往返二十七里,未正三刻归。中饭后,见客四次。是日,平江各营败勇俱至祁门。未得次青实在下落,殊为凄咽。与朱品隆言修垒之事。傍夕倦甚。夜极凉,睡颇成寐。是日思次青之败,由于自是,而余之方寸亦不免自是之根,总由器小易盈故耳。

廿八日

早饭后见客四次,清理文件,写沅弟信、胡宫保信。中饭后清理文件。倦甚。傍夕见徽防将官杨名声,人甚明白,微嫌其滑。夜与少荃久谈。

廿九日

早饭后写希庵信。旋写凯章信、胡中丞信、沅弟信,清理各文件。中饭后清理徽防各军领饷事件。傍夕在营外散步,纪泽从行,教之以读书之法,因泽儿明日将归去也。日内因徽防败兵、宁防败兵、楚军败兵,共不下二万人,纷纷多事,日不暇给。目力大坏,不能不加花矣。

九月

初一日

早,各员弁贺朔,至巳刻,见客始毕。旋写左季高信,清理文件。中饭后清理文件。写凯章信、希庵信。是日,外间浮言稍息,人心稍定,余亦稍稍休养。夜阅《古文·书牍类》。是日纪泽与牧云同赴安庆,宽十与陈代山亦去。

初二日

早饭后见客四次。旋写鲍军门信、张凯章信、李希庵信。中饭后批鲍镇禀,见客六次,阅《淮南子·地形训》。傍夕呕吐作痛,起更即睡。近日,凡吃茶水太多,继以饱食,即呕吐,盖阳气不能运化也。

初三日

早饭后见客三次。旋写凯章信、九弟信、张小浦信。中饭后见客四次,写凯章信。接恭亲王咨文,敬悉銮舆已出巡热河,夷氛逼近京城仅二十里,为之悲泣,不知所以为计。营盘对面有高山,试派人用绳之。夜清理文件,写希庵信。

初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三次,写家信一件与沅弟,又写一件与澄侯。巳正希庵来,与之鬯谈。中饭后清理文件甚多。申刻,与希庵久谈,夜又鬯谈。通夕不能成寐。

初五日

早饭后见客四次。旋清理文件,与希庵鬯谈,批鲍超二禀,写凯章一信。中饭后作折一件,复奏征鲍超入援之旨,至灯时始毕。夜接胡宫保信六件,清理文件极多,仍竟夕不能成寐。

初六日

早饭后见客二次,旋改徽州失守一折,写胡宫保信、毓中丞信,作复咨呈恭亲王文。小睡。中饭后发折二件,又恭亲王咨呈亦用夹板。旋至朱云崖处小坐。与希庵久谈。清理文件颇多。夜与希庵久谈,清理文件。竟夕不能成寐。是夕接次青廿六日在街口所发之信,犹多怙过饰非之辞。咸丰六年,平江勇焚杀辰勇二百余人,次青信中亦多怙过饰非之语,此人殆不足与为善矣。

初七日

早饭后见客四次。旋清理文件,写沅弟信、季高信、鲍春霆信。作梅自凯章处归,与之久谈。中饭后清理文件,与李申夫久谈。傍夕接胡中丞信四件,又接文件甚多。夜清理,未能完毕。

初八日

早饭后见客三次,清理文件,写胡中丞信、官中堂信、张椒云信。中饭后清理文件颇多,复雪琴信,与希庵久谈。下半日休息颇久,与作梅围棋一局。夜阅扬子《法言》,较往时所见略深。与希庵论勤王事宜。睡后,思八年所定“敬、恕、诚、静、勤、润”六字课心课身之法,实为至要至该。吾近于静字欠工夫耳。

初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四次,皆各营将官。写郭云仙、意诚信,未毕。欧阳正墉、彭炳武自历口来见,希庵带来援祁之四营也。天雨,连绵不止。中饭后始将郭信写毕。旋与希庵论北援之事,清理文件。傍夕接沅弟信,词意妄谬,大不以为然,且虑其骄矜致败。夜又与希庵久谈,阅古文三篇。睡不能成寐。

附记

左、李姻事。

平江六营并营务处,亲兵、功德哨、马队,共点名发途费者二千八百五十九名,除清字营阵亡未到折内未经开载外,折内共载阵亡二百二十四名。

初十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是早请欧阳正墉、彭炳武早饭。巳刻写沅弟信,责其初五日午刻一信之非。旋写胡宫保信。中饭后与希庵久谈,希欲请陈作梅至渠营,以咨切磋琢磨之益,求之甚坚,即在余坐次鬯谈。九弟遣人送家信十余件。旋又清理文件。夜温《古文·传志类》下编。是日,因九弟之骄矜,并箴规希庵,恐其流于骄而不自觉。申刻写对联五付。

十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三次,与希庵鬯谈北援事宜。旋写胡中丞信,作《北援议八条》。中饭后见客三次,与希庵论北援事。酉刻与作梅围棋,未毕而凯章至,谈至三更尽,颇有意见不能化之处。申刻写对联四付。

十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与希庵谈调成大吉随同北援事,意见不合,心中为之郁郁。辰刻送希庵归。旋与张凯章鬯谈,巳刻送凯章归去。见客三次。日内因徽州之败深恶次青,而又见同人多不明大义,不达事理,抑郁不平,遂不能作一事。午刻小睡半时。中饭后,与作梅围棋二局。旋写季高信、毓中丞信,清理文件。申夫来,久谈至夕。夜批叶光岳一禀,甚长。又批杨名声禀。胡中丞寄示严渭春等信,其言夷氛犯阙,圣驾北巡,不如西狩等语,甚辨,然要归亦无可取,但言余与胡帅断不可北行而已。

十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写凯章信、胡宫保信、彭雪琴信。小睡。中饭后作周天受请恤折,至夜方毕。灯下,与作梅围棋一局,鬯论次青在徽误事之情。日内,心中恼怒殊甚,又天雨连绵,气象甚不好,为之愀然不乐。

十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写澄侯信一件、凯章信一件、希庵信一件、黄南坡信一件,见客三次。中饭后写沅甫信一件,作军情夹片一件。夜清理文件颇多,写邓寅皆信一件。是日,本家竹斋来,鬯谈甚久。

十五日

早,各员弁贺朔,巳刻早饭。饭后又见客数次,作夹片一件,调蒋芗泉来皖南。清理文件。写李希庵信。中饭后,作梅写一说帖,极言劾次青折不宜太重。旋请之面谈,渠复再三婉陈,因将奏稿中删去数句。旋清理文件颇多,傍夕毕。夜与作梅围棋一局。复鬯谈人情之厚薄,读书人之多涉于虚浮。作梅所陈,多见道之言,余所发多有激之词。

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写凯章信、胡宫保信、左京堂信。辰刻发报折一件、片二件,见客二次。中饭后清理文件,申夫来,久谈约二时许。夜闻初四日淳安失守之信。批钟仲甫禀,写季高信、凯章信,与作梅围棋一局。接九弟信,知贼目四眼狗由六安州至霍山,贼目李寿成、杨雄清将由池州上犯东、建等处,贼目李世贤将由徽州窜江西、浙江。各路悍贼纷集,皆以谋解安庆之围云云。竟夕不寐。

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作普镇、鲍镇、吴道公文三件,又屈道一批。宋子久侍讲来久谈。中饭后写胡信一件、左信一件、毓中丞信一件,与作梅围棋一局。夜阅《古文·哀祭类》。傍夕,次青自广信来,至营一见,尚无悔过之意,恐难长进。

十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见客二次,写凯章信、雪琴信、胡宫保信。与作梅围棋二局。午正,申夫来,鬯谈时许。未正请吕昼堂、宋子久便饭。旋写杨厚庵信一件,清理文件。大雨如注,天气愁惨异常。与作梅久谈,又与易盷荄久谈,谋所以添亲兵一营之法。傍夕与作梅鬯谈古文之法,及人心并无悔祻之意,难以挽回天意云云。作梅深以为然,相与欷歔久之。

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见客三次。旋写九弟信一件,约五百余字,与作梅围棋一局。中饭后核楚军营制,至夜二更核毕,以左季高、王璞山、胡宫保、李希庵诸人所定之制参考之。夜,又与作梅围棋一局。睡不甚成寐。

廿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见客二次。旋写毓右坪信一件,与作梅围棋一局,刘幼蟠来久谈。中饭后写季高信一件,核楚军营规。傍夕与作梅久谈。作梅言,见得天下皆是坏人,不如见得天下皆是好人,存一番熏陶玉成之心,使人乐于为善云云。盖风余近日好言人之短,见得人多不是也。夜温《古文简编》,高声读之。睡,略成寐。

廿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见客三次。旋写季高信一件、沅弟信一件,围棋一局。目甚昏,神甚倦。中饭后核营规三条。天雨连绵,阴曀不开,令人愁闷无聊,心血亦亏损,若仓皇不克自主者。申、酉间,与作梅论文。夜围棋一局。旋写零字。眼蒙殊甚。日内思傲为凶德,凡当大任者,皆以此字致于颠覆。用兵者,最戒骄气、惰气。作人之道,亦惟“骄、惰”两字误事最甚。夜睡,略能成寐。

廿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三次,写凯章信一件、李辅堂信一件,围棋一局,清文件颇多。中饭后,将盐务浙盐运西充饷一案各详细阅一遍,至酉初阅毕。剃头一次。夜温《古文·序跋类》,微有所会。

廿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三次,与作梅围棋一局,复希庵信一件,致张小浦信一件、胡宫保信一件。中饭后见客二次,天气放晴,久雨愁闷,睹此为之一快。申刻,季弟专人送画来。接九弟有〔有字衍〕信,言余责其初五午刻一信之失,自知悔悟云云。或者不至长傲遂非,是余家之幸也。傍夕,作梅与余鬯谈。夜冯竹儒来,鬯谈夷务,言夷人炸炮最有准,断不可以守营云云。

廿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与作梅鬯谈当今之世,富贵固无可图,功名亦断难就,惟有自正其心以维风俗,或可辅救于万一。所谓正心者,曰厚,曰实。厚者,仁恕也。己欲立而立人,己欲达而达人,己所不欲勿施于人,存心之厚,如此可以少正天下浇薄之风。实者,不说大话,不好虚名,不行架空之事,不谈过高之理。如此可以少正天下浮伪之习。因引顾亭林所称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者以勉之。作梅是日将由吴城以至宿松,巳刻别去。旋写家信,夫人一件、澄侯一件,又写张凯章一件、胡宫保一件。见客四次,鲍春霆来久谈,因留之中饭。饭后写沅、季信一件,小字,甚长,戒“骄”字、“惰”字。夫人信内亦戒此二字。与尚斋围棋一局。申刻,接胡宫保信,知京城业被逆夷阑入,淀园亦被焚,伤痛之至,无可与语。旋清理文件甚多,至夜二更始毕。占二卦:一问前疏请带兵入卫,是否奉旨派出北上;一问鲍、张进攻休宁,能否得手。

廿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三次,中见罗、瞿、江三县令,因语言不合理,余怒斥之甚厉,颇失为人上者泰而不骄、威而不猛之义。写凯章信、季高信、右坪信。与尚斋围棋一局。中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将营规作毕,拟即发刻。夜,温《古文·传志类》,于太史公用笔之势,若有所得。

廿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三次,内周瀚、刘兆璜坐颇久。写九弟信一件、胡宫保一件。与尚斋围棋一局,旋将九弟手卷写毕。中饭后,见客四次,内黎世兄坐颇久。酉刻,李申夫来久谈,傍晚散去。夜清理文件,寸心郁闷异常。与尚斋围棋一局,目蒙殊甚。是日因写手卷,思东坡“守骏莫如跛”五字,凡技皆当知之。若一味骏快奔放,必有颠踬之时;一向贪图美名,必有大污辱之时。余之以“求阙”名斋,即求自有缺陷不满之处,亦“守骏莫如跛”之意也。

廿七日

早起,接胡宫保信,内有恩秋舫观察祥八月廿八日专人自京寄至湖北之家信一件。知逆夷在京城德胜门外;圆明园虽被焚毁,京城尚未大伤,和议已成;夷兵退回天津;京城九门,前闭其八,今已全开,买卖将次照常;銮舆渐可还京云云。阅之差为抃慰。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写季高信一件、毓右坪信一件。午刻倦甚,小睡。中饭后写雪琴信一件。清理文件颇多。黎寿民送手卷,系刘石庵、翁覃溪二公乾隆四十八年在顺天闱中所写,各临《兰亭》一本,又书诗跋甚多。余以其物尤,可珍贵璧之。又出其先人樾乔侍御诗稿,请为订定。阅至傍夕,不忍释手。夜与尚斋围棋一局,阅《五宗世家》等篇。

廿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接胡宫保信,内有与陈作梅密信,因作梅已赴江西。余拆阅,中言沅甫乡里之评,如此大非乱世所宜,公可密告涤丈箴规之云云。余因作梅在此数月,并未提及一字,不知所指何事。因问少荃曾闻作梅说及我家事否。少荃言曾闻作梅说及沅甫乡评不好。余细叩何事,渠言洪家猫面脑葬地,未经说明,洪家甚为不服。洪秋浦有信寄余,其中言语憨直,因隐藏未经寄营。本县绅士亦多见此信稿者,并劝余设法改坟,消患无形等语。又言沅甫起新屋,规模壮丽,有似会馆。所伐人家坟山大木,多有未经说明者。又言家中子弟荡佚,习于吹弹歌唱之风云云。余闻之甚为忧惧。旋写胡宫保信,写凯章信。中饭后,倦甚,眼蒙不敢作事,仅阅《穀梁传》廿余叶。傍夕亦倦。夜清理文件颇多。眼蒙殊甚。睡后,细思余德薄能鲜,忝窃高位,又窃虚名,已干造物之忌,而家中老少习于“骄、奢、佚”三字,实深悚惧。

廿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与尚斋围棋一局,写沅甫信一件、宋子久信一件。接胡中丞信,内有长新店探报一纸,言夷逆进京之事,至为悲痛。又有吴竹如与严渭春信。又严渭春、张仲远与胡宫保信,皆深痛不忍读,为之竟日不怡。中饭后写左季高信,阅《穀梁传》。夜,天昏黑,殊甚念本日鲍、张二军打仗,不知胜负何如,又念唐皇幸蜀、金宗迁蔡之事,不幸身亲见之。身为大臣,愧愤不能自已。

卅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有文书数件,由步拨递东流者,中途折回。闻横店地方有贼,去祁门百五十里,去建德百三十里,派人数起往探,旋见客四次。写左季高信,令其扎三营于景德镇。又写毓中丞信。与尚斋围棋一局。中饭后清理文件颇多。是日请杨朴庵、黎寿民便饭。写宋子久信一件。夜温古文“传志类”、“序跋类”,见古人文笔有云属、波委、官止、神行之象,实从熟后生出,古人谓“文人妙来无过熟”者,此也。夜,竟夕不能成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