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元年(1862年<3月>)

三月

初一日

早起,因腹胀,谢不见客。饭后接左季高信,知大股贼围遂安,将由婺源、白沙关以犯江西,因札调张凯章军扼防婺源、白沙关。复左季高信一信〔信字衍〕 ,写凯章信一。与小泉围棋一局。雪琴来久谈,即在余寓拜发谢恩折,申初去。少荃来久坐。清理文件。酉正与幕友久谈。夜温《项羽本纪》,未毕。

初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与幕客久谈。因李次青来一贺禀,文辞极工,言及前此参折不少留情,寸心怦怦,觉有不安。与筱泉围棋一局。至方子白房中一坐。渠近来日夜读书,观其功课单,系今文《尚书》、《庄子》、《史记》、韩文、杜诗数种,甚得要领,心窃韪之。旋见客三次,又见各营官。昨日闻贼破历口,本日又闻至榉根岭,心以为忧。中饭后清理文件。李少荃来谈二时许。酉初希庵来,一更四点去。清理文件,二更四点毕。睡后,至三更四点始能成寐。

初三日

早饭后,清理文件。旋见客四次,与柯小泉围棋一局,与眉生等久谈,写对联二付。又见客二次。写沅、季信,并地图专人送去。中饭后清理文件,有厘金局详文二件,到已月余,亲批发之。见客二次。洋船之来接少荃一军者,本日又到二只。汤寿铭来解盐院衙门公费银万五千两,余拟以一万协济袁午帅。何根云制军信来,并附寄亲供。一朝迷误,万事瓦裂,亦可悯也。清理文卷积阁之件,至傍夕粗毕。夜打到数十件。温《项羽本纪》,二更四点毕。是日思为督抚之道,即与师道无异。其训饬属员殷殷之意,即与人为善之意,孔子所谓“诲人不倦”也;其广咨忠益,以身作则,即取人为善之意,孔子所谓“为之不厌”也。为将帅者之于偏裨亦如此,为父兄者之于子弟亦如此,为帝王者之于臣工亦如此,皆以君道而兼师道,故曰“作之君,作之师”,又曰“民生于三事之如一”,皆此义尔。

初四日

早饭后写澄弟信一封。旋出门拜客,至少荃处久谈,至希庵处久谈,午正归。见客二次。中饭后见客四次。写左季高信一。清理文件。申正,少荃来久谈。傍夕,希庵来谈,至一更三点去。清理文件。温《项羽本纪》。日来纷纷见客,不能悉心治事,又不能温读熟书,气浮而神浊,殊为愧厉。

初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三次,衙门期也。旋与柯筱泉围棋一局,又见客三次,习字一纸。午后见客二次,洪琴西、李申夫坐皆久。中饭后见客,皆立谈,未坐。作复奏御史朱潮一折,请钦派大员至广东抽厘完饷,至二更三点作毕。

初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核改折片共五件。辰刻点林字营千人之名,约半时许毕。下棋一局。中饭后清理文件,见客二次,坐〔作〕对四付。希庵来,少荃亦来,同坐至二更方去。清理文件,至二更四点粗毕。接信,闻成大吉援颖之师初二日小挫一次,为之焦灼。

初七日

早饭后,出城至洋船一看。亲兵营韩正国八百人坐一船,周良才五百人坐一船,开字营程学启千三百人坐一船。看毕,吩咐一番。渠等即于辰刻、巳刻开行。归,至希庵公馆一叙。巳正归,清理文件,核改折稿一件。见客六次。雪琴自黄皮夹来一谈。未刻请徐毅甫、方存之等便饭,申正散。少荃来辞行,鬯谈一切。旋至眉生处,遇吴彤云、周寿山,一叙。倦甚,梳头小睡。夜清理文件,温杜诗五律,朗诵数十首。

初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写季弟信一件、九弟信一件,与筱泉围棋一局,与陈虎臣等久谈。发报折三件、片四件,又代人递谢恩折三件。写左季高信一件。中饭后清理文件,核改信稿五件。申刻剃头。希庵来久谈,至二更去。清理文件,温《项羽本纪》。渴睡殊甚。

初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与筱泉围棋一局。习字一纸。见客四次,潘鼎新谈较久。阅丛书《今世说》、《宋四六话》。中饭后,添李辅堂信三页,阅丛书《中广名将传》。见客二次,杨利叔、张仲远谈最久。复雪琴信,清理文件。夜清理各咨札稿,温《项羽本纪》、《萧相国世家》。渴睡殊甚。睡后,竟夕不醒。是夕闻颍州解围,欢慰无已。从此,安徽吏治军政渐可统于一尊,不至两路梗塞,政出多门矣。本年春晴已久,昨今两日,风雨严寒,本日雨尤大,不知少荃一军附洋船赴上海者,途次平安否?

初十日

早饭后见客二次,衙门期也。陈虎臣来谈。与筱泉围棋一局。与眉生久谈。闻方子白读书之声甚勤,至其房少坐。陈作梅来久谈。写沈幼丹信,未毕。申甫来久谈。中饭后见客二次。将幼丹信写毕,约千余字。清理文件。申刻希庵来久谈,至二更二点方去。余说话太多,困倦殊甚,倒床即已成寐,至黎明方醒。自以每日为应酬所困,公私废阁,深以为愧。

十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陈艾虎臣来久坐。旋至眉生处一谈,与筱泉围棋一局,习字一纸,写左季高信一件,见客一次,写郭云仙信一件。云仙信来已二十日,其言甚长,一论长沙编纂《忠义录》之体例,一论上海洋税宜归汉口。余倩赵惠甫作稿复之,又自添数叶。中饭后清理文件,见客二次。莫子偲赠余《元和郡县志》一部,余答以陈刻《通鉴》。夜清理文件,核改信稿,至二更止。温《曹参世家》。是日申刻倦甚,小睡。傍夕又小睡。说话较少,夜间治事尚不疲乏。

十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出城阅林字营操,巳刻至希庵处久谈,午刻归。方存之、洪琴西来久谈。未初请吴竹庄、黄昌岐、王柱堂来便饭,申刻散。与赵惠甫谈。清理文件。夜核改信稿四件,二更后温杜诗五律,倦甚。至尚斋、眉生等处一谈。

十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接家信,二月廿四日所发,澄侯一件、纪泽一件。见客三次。下棋一局。改抵征详文一批。巳正二刻,希庵来久谈。中饭后,渠即在余处坐睡片晌。申初写对联一付。见客二次。酉刻出城至洋船送淮勇树字、铭字两营之行,傍夕归。写沅、季二弟信一件,清理文件,夜初更毕。温杜诗五律。渴睡殊甚,二更三点睡,倒床即已成寐。是日派吴竹庄至江阴,看常、阴、沙洲可办团否,又令黄镇翼升附轮舟先至上海一行,察看下游情形。

附记

趋王 襄王

沃王张洛刑 捻首  导王陈仕荣 四眼狗部下

遵王赖文光 狗部  扶王陈学礼 狗部

启王梁成富 狗部  祐王蓝△△

敬王林大居 刑部,又正秋僚,遂千岁

畏王秦日南 刑部,副秋,昌千岁

章王林绍璋 干王洪仁玕

对王洪春元 猛千岁  辅王杨辅清 威千岁

侍王李世贤

保王童容海 石达开部下,由广西、江西至汀州、铅山、浙江至上海

爱王黄崇发 吉千岁,刑部,又副秋僚

奉王古隆贤

护王陈坤书 元年二月,救援江北

勇王洪仁达 王次兄

匡王赖文河

顾王吴汝孝 前在巢县,副千岁

卫王杨雄清 威〔旁有好字〕千岁

赞王蒙得恩

△王何雅秀 十一年守桐城,开禀奏作雅林,元年二月二十三日战戮

直王△△△

十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写一信与纪泽儿。与筱泉围棋一局。见客七次,内雪琴与吴子序坐稍久。午正至希庵处送行,即在渠处中饭,申刻归。见客三次,张仲远坐最久。旋清理文件。接奉廷寄三道。与眉生少叙。傍夕,作梅与希庵先后来,二更二点去。略清文件。睡后,颇能成寐。

十五日

早饭后,出城送希庵之行,辰刻归。见客三次。与筱泉围棋一局。写沈幼丹信一件。中饭后写沅弟信一、毛寄云信一。吴子序来久坐,约二时许。清理文件。傍夕与眉生久谈。夜清理文件,二更后温苏诗七律。睡后,不甚成寐。

附记

○送张仲远

○拜吴子序

○写少荃信,银二万

○送周世兄银

○上洋船看

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六次,与筱泉围棋一局,写折扇一柄。接少荃上海来信,知渠于初十日到上海;沪上中外各军,于初六、七日大获胜仗,为之少慰。温《古文·传志类》《楚元王世家》、《梁孝王世家》、《五宗世家》,中饭后未正温毕。见客二次,写左季高信一件,写对联十余付,倦甚。傍夕,至眉生处一谈,万篪轩、勒少仲在坐。夜清理文件,二更三点毕。渴睡殊甚,三、四更成寐,五更仍醒。

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写杨节母碑额,久不作篆,生涩殊甚,乃知天下万事贵熟也。见客三次,写李少荃信,围棋一局,习字一纸。中饭后写沅甫信。前闻洋船过芜湖来者,言十三日三山夹火光烛天,心以季弟营盘为忧。本日,沅弟寄到季十三日一信,乃为之慰喜。申初出外拜客。又至河下看洋船,送春字营、鼎字营赴沪,酉初二刻归。清理文件。傍夕高吟黄山谷七律。夜将科房所呈批稿簿清厘一过,稍清月余积阁之件。余既抄选十八家之诗,虽存他乐不请之怀,未免足已自封之陋。乃近日意思尤为简约,五古拟专读陶潜、谢眺〔朓〕两家,七古拟专读韩愈、苏轼两家,五律专读杜甫,七律专读黄庭坚,七绝专读陆游。以一二家为主,而他家则参观互证,庶几用志不纷。然老境侵寻,亦只能长吟以自娱,不能抗乎以入古矣。

十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二次。与柯小泉围棋一局。核改信稿十余件,习字一纸。洪琴西来,久坐时许,戏言余有扑面相法,谓初次一见,即略知其人之梗概也。中饭后见客三次,子序谈最久。又与子序围棋一局,申末去。写对联十付。纂一联赠方存之云:“敛气乃宏才学识,高文待续方刘姚。”傍夕高吟山谷七律。夜清理文件,二更三点毕。昨数日疲倦殊甚,昨夜服归脾汤一帖,本日神气较正,然则药物不可尽信,亦不可尽不信也。

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四次。与眉生等鬯谈。核改信稿八件。中饭,请吴子序、蔡芥舟、甘子大、曾祺便饭,申初毕。清理文件,写沅甫信未毕。存之、琴西来久谈。旋写沅信毕,又写雪琴信。昨闻青阳克复之信,尚未深信,果已克复,为之一慰。夜清理文件,二更三点毕。睡颇成寐。

二十日

早饭后见客二次,衙门期也。旋马学使来会。清理文件。围棋一局。写季弟信一、左季高信一、沈幼丹信一。与眉生等久谈,困倦殊甚。拟作奏疏,困倦不克执笔。中饭后,温《古文·传志类》中廉蔺、平原、信陵诸篇。欧阳定果来。接沅弟信,知望城冈十五日获一胜仗。与邓守之论篆隶之法。夜清理文件,二更后温七古诗二十余首。

廿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围棋一局。见客一次,与李眉生、穆海航等鬯谈。温“传志类”中《刺客传》、《田窦传》,习字一纸。中饭后清理文件。接少荃信,言上海事颇详。写沅弟信一件。夜清理文件,眉生来少谈,二更三点清理毕。睡颇成寐。是日,接奉廷寄二件、谕旨三件,是因余二月廿二日之折批回者。

廿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与小泉围棋一局。见客四次,万篪轩坐最久。将作折稿而久未下笔,写澄侯信一件、毛寄云信一件。中饭后作奏折,至二更始毕。中至眉生处,与子偲、受山等鬯谈。作希庵信一件。二更后清理文件,至四点毕。腹痛,不甚成寐,亦因用心太过之故。是日构思之际,写零字甚多。二更,接奉廷寄一件。

廿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与柯小泉围棋一局。出门拜客三家,在周寿山处坐甚久,午初归。见客三次,杨畏斋谈颇久。中饭后与吴子序围棋一局。雪琴来久谈。申正后核改折稿二件。灯后作片稿一件,核改片稿一件,清理文件,二更三点毕。是日接奉廷寄一件,催杨军门回营。又接禀报,知雍家镇于十九日攻破矣。

廿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写李少荃信一件、沅甫弟信一件。围棋一局。见客三次。写澄弟信一件。午刻与甘子大围棋一局。大雨如注,自辰至午未息。中〈饭〉后见客三次。至城外洋船上一看,庆字营淮勇赴上海,又有鼎字一哨、林字二哨。酉刻归,写左季高信一件。夜清理文件,倦甚,二更三点毕。是日接沅弟信,于二十日克复巢县、含山两处。夜接季弟信,克复繁昌县城。酉刻发报折三件、片一件、清单一件。夜接奉廷寄二件。

廿五日

早起,至万寿宫行礼,是日为今上万寿圣诞也。卯正归寓。饭后见客三次,旋又见客二次,吴竹庄自上海回,与之久谈。竹庄十四日自皖赴沪,昨日归来,去来各仅二日,在沪尚住六七日,甚矣,洋船之神速也!与筱泉围棋一局。清理文件,颇形困倦。闻石埭克复,下半日又闻太平克复。写季弟信一件。与邓守之、洪琴西、方存之等谈。倦甚,不能作事,因写对联八付以寄兴。午刻习字一纸。傍夕小睡。夜清理文件,二更毕。温杜公五律,倦甚,岂以昨二日用心稍过之故耶?

廿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与筱泉围棋一局。旋见客五次,申夫坐较久。习字一纸,写沅甫信一件。中饭后倦甚,小睡。坐见之客五次,内子序谈最久。围棋一局,写左季高信一件。夜写零字甚多,清理文件,至二更三点毕。睡至三更后成寐,四更腹泄。

廿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二次。与筱泉围棋一局。接信,闻和州克复。与眉生等鬯谈。写沅甫信一件、季洪信一件。中饭,请程钰廷曙、吴炳昆、李朝斌便饭,申初三刻毕,倦甚。略清文件,习字一纸。杨畏斋来久谈,傍夕方去。接信,知赵景贤守湖州,三月三日尚坚守无恙,可钦可怜,愧不能速派劲旅往救,绕室傍皇,不知所以为计。夜清理文件,二更四点毕。

二十八日

早饭后点升字前、左两营之名千人,辰正毕。清理文件。旋接九弟信,知玉溪口、西梁山俱已攻克。与筱泉围棋一局。与眉生等久谈。见客三次,倦甚。习字一纸。手疮臀疮殊增烦恼,遂不能多作事。写希庵信一件。中饭后,意思萧索。申刻,至眉生处鬯谈。傍夕小睡。夜清理文件,二更毕。旋闻盐河有抢劫盐船之案,拿获四人。首县来见。本日身体不轻爽,懒于治事。酉初写对联六付。睡时闷甚,幸尚能成寐耳。

廿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与筱泉围棋一局。写沅弟信一件。与眉生等久谈。见客三次。读《墨子》数篇。疮痛不能多作事。中饭后习字一纸。接奉廷寄二件、谕旨一件。清理文件,至申正毕。程伯敷以旬日连克七州县四要隘为诗称贺,余作七绝四首答之。写对联六首。夜选元遗山七绝。清理文件。二更四点,不甚成寐。夜写沅信又一件。是日接澄弟三月初八、十二两信。

卅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与筱泉围棋一局。旋写少荃信一件。见客六次。写季高信。中饭后又写少荃信一件。见客数次。出外拜客数家。至洋船送林字营之行。夜清理文件,二更四点毕,劳倦殊甚。是日未正剃头一次。陈氏妾吐血二三十口,病颇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