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二年(1863年<4月>)

四月

初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骑马出城,出西门,入北门。本日贺朔各官,概谢不见。巳刻见客二次,围棋二局。阅莫子偲所为《说文木部校勘记》,阅黎庶昌所陈时务策。午刻核批札各稿,写挂屏四幅。请客吃便饭,钱警石太翁、莫子偲、孙琴西、徐毅甫、方存之、邓小芸,皆有行谊文学者也。未正阅本日文件。申刻至幕府鬯谈,写沅甫弟信一件。傍夕核阅新到文件。夜批唐桂生二禀,唐有专丁来,知廿五日徽州又获大胜仗,黟县一律肃清,为之少慰。核批札稿数件。是日闻六安州守兵于廿五、六、七等日坚守无恙,要地不至疏失,欣幸无已。又闻希庵起程后复病,心为忧系。倩人占六壬课,言无虞也。

初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写左季高信一件。围棋二局,又观人一局。见客二次,又坐见者六次。巳初二刻温《诗经·天保》篇。午初核批札稿,写对联九付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,温《采薇》篇。倦甚,小睡。阅本日文件甚多。酉刻见客三次。旋核批札各稿。二更后极倦,勉温古文二首,二更三点睡。日内因早起太早,寅正即兴,夜间至亥正二刻始睡,日中又未得少息,精神疲困,不克振作。天气稍热,本日汗透衣者三次,愈困惫难支。身当重任而衰惫若此,实深悚惧。

初三日

早饭后见五局委员,旋清理文件。见客三次,围棋二局。写沅弟信一封,见客二次。小睡片刻。巳初二刻温《诗经》《出车》、《杕杜》。午初核科批,写挂屏四幅、对联四付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,阅本日文件,核批札各稿,改信稿数件。傍夕小睡。夜闻贼围六安甚急,全无退志,忧灼无已。批春霆一禀,又调彭、毛、刘至六安。二更后温《古文·论著类》。

初四日

早饭后写澄弟信一件,写沅弟信一件。与屠晋卿围棋二局,清理文件,见客二次。旋小睡片时。巳初二刻温《诗经》《鱼丽》、《南有嘉鱼》、《南山有台》。午刻核科房批稿,写挂屏四幅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。旋阅本日文件,核批札各稿,写沈幼丹信一件。夜又添幼丹信四叶,核各批稿,二更后温《古文·论著类》。是日大雨倾盆,竟日不息,念六安城墙恐有坍塌,又以鲍军不能速援,为之忧灼旁皇。又念年荒谷贵,加以水灾,不知天意如何,直恐人类尽矣,怃然长叹!

初五日

早饭后见客二次,衙门期也,旋清理文件。出门拜客,拜会者五处,亲拜者六处,巳正归。围棋二局。午刻核科房批稿,写对联六付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。旋阅本日文件,核批札各稿。傍夕小睡片刻。灯后接信。六安业已解围,伪忠王窜往庐州,未上犯鄂境,为之一慰。核信稿批稿多件。二更后温《徙戎论》。夜接沅弟信,欲力辞浙抚一席,愿改武职云云。

初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写沅弟信一封,见客二次,与屠晋卿围棋三局。巳正温《诗·蓼萧》篇。午刻见客二次。庄思永带来法帖多种,中有《三希堂帖》,又有宋拓《皇甫碑》,王虚舟跋,非真迹也。又有《大观帖》,王梦楼、姚姬传手迹,赏玩片时许。写对联十付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,阅本日文件,写李少荃信一件、申夫信一件,调度诸军,办一长咨,又核批札各稿。傍夕小睡。灯后再核批札稿,二更温《原道》、《原性》、《原毁》等篇。自二月中旬后,日日愁闷。本日天气晴明,新闻六安解围、贼匪下窜之言,心中为之旷快。

初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见客三次,围棋二局。温《诗》《蓼萧》、《湛露》、《彤弓》、《菁莪》。陈虎臣来久坐,旋与同至杨朴庵处看病。午正归,阅《三希堂帖》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,阅《三希堂帖》,阅本日文件。申正写沅弟信一件,阅戴东原《与彭尺木书》、《孟子字义疏证》理十三条。灯后批朱云崖小禀,核批札各稿。二更后温《古文·论著类》韩文四首。

初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见客二次。与程太翁、刘开生各围棋一局,又观渠二人一局。见客二次,温《诗经·六月》篇。午刻核科房各稿,写对联十一付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,见客三次。写沅弟信一封,阅本日文件颇多,看《孟子字义疏证》。傍夕小睡。夜批唐桂生小禀,又核各批,温“论著类”中柳文、欧文各二首。余少时读书,见先君子于日入之后灯上之前小睡片刻,夜即精神百倍。余近日亦思法之,日入后于竹床小睡,灯后治事,果觉清爽。余于起居饮食按时按刻,各有常度,一一皆法吾祖吾父之所为,庶冀不坠家风。

初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见客二次,围棋二局。写希庵信一封,温《诗》《采芑》、《车攻》。午刻核科房批稿,写对联七付、大“寿”字五个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,阅《孟子字义疏证》,阅本日文件。酉刻倦甚,不愿作事。王香倬来久谈,又与程石洲围棋二局。夜写零字甚多,核批稿各件。二更后与李眉生、洪琴西谈唐鹤九事。鹤九以本日到省,余以庐州正在十分吃紧之际,咎其不应轻离汛地,故未与相见。是日接奉廷寄二件。

初十日

早饭后见客二次,衙门期也。围棋二局,清理文件,见客二次。温《诗》《吉日》、《鸿雁》、“夜如何其”、《沔水》。午刻核科房批稿,写对联七付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,欧阳小岑来久坐。申刻阅本日文件,核改折稿并各批稿,至二更毕。旋批唐桂生小禀。是日巳刻写沅弟信一件。

十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见客二次,改折稿一件。与屠晋卿围棋二局,邓伯昭来久坐,温《诗经》《鹤鸣》、《祈父》、《白驹》。欧阳小岑搬至寓中,与之同饮久谈。邓伯昭又来一坐。阅本日文件,核批札各稿。酉刻改片稿一件。灯后与小岑一谈,核批札各稿,改禁止掳船之示稿。二更后倦甚,不愿作事,写零字颇多。是日未刻与小岑围棋一局。

十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与小岑围棋一局。旋见客二次,与小岑久谈。巳刻温《诗》《黄鸟》、《我行其野》。午刻写对联七付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。旋陪医人至内室看病,又与程石洲围棋二局。阅本日文件甚多,内有严渭春中丞信,中抄寄渠与司道论湖北军务一函,地势之熟,词气之谦,均不可及。又范伯崇长言一函,言川东买米,夔、万不必设局。酉刻核批札各稿,发报六折、四片、一清单。郭远堂新授江苏五府粮道,来见,久坐。傍夕写告示百余〈字〉,灯下写毕。二更后温《通书》。三点睡。是夜未洗脚。

十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见客三次。围棋二局,写沅弟信一件。又见客三次,内有举人陈锡周、贡生王榭仁、生员陈守和,皆杨得亨之所荐也。温《诗经·斯干》篇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。旋见客,陈虎臣、赵惠甫均谈甚久。阅本日文件。申正申夫来久坐,酉正去。核批札各稿。戌刻莫子偲来,偶谈及转注一事。夜核各批稿,二更温《通书》毕。渴睡,不复能支,殆因日长未能小睡之故。

附记

筠仙托容式甫买器物

十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写澄弟信一件。围棋二局,见客四次,杜文澜小舫坐甚久,万篪轩坐亦久。午刻写扁一幅,写横幅一首,约二百字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,阅本日文件。申正阅批札各稿。傍夕写彭杏南信。在竹床小睡。灯后与小岑一叙。旋温《诗》《无羊》、《节南山》篇。偶思大君以生杀予夺之权授之督抚将帅,犹东家以银钱货物授之店中众伙,若保举太滥,视大君之名器不甚爱惜,犹之贱售浪费,视东家之货财不甚爱惜也。介子推曰:窃人之财,犹谓之盗,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!余则略改之曰:窃人之财,犹谓之盗,况假大君之名器以市一己之私恩乎!余忝居高位,惟此事不能力挽颓风,深为惭愧。天气渐热,余最畏热,不能多治事矣。

附记

○左信

○沅保单

○○○三谢折 三旬报单 黄彬案供折等

十五日

各文武员弁贺朔,见客十余次,至辰正毕。清理文件。旋杜小舫来谈颇久。巳初二刻,小睡约半时许。旋写左季高〈信〉,时至午正二刻毕。请客吃中饭。观刘开生与程颖芝围棋一局,饭后吾与开生一局。阅本日文件。申正至幕府鬯谈。酉刻核批札各稿。酉正二刻小睡。灯后与小岑鬯谈。旋温《诗·正月》篇。

附记

○少荃信

○云仙信

○沅信

○厘金告示

十六日

早饭后,申夫来久谈,清理文件,写沅弟信一件。围棋二局。旋写少荃信一封。巳正小睡。午初核科房批稿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,写宣纸小横卷子未毕,阅本日文件。申正写云仙信。酉刻,申夫来鬯谈一时许。傍夕小睡。夜核批札各稿颇多,至二更二点毕,温《古文·论著类》司马温公、苏老泉各一首。

附记

○毛

○黄

○江

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改信稿六件。与屠晋卿围棋二局,见客二次,陈虎臣坐颇久。午刻写对联六付、小手卷百余字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。陈氏妾病势日笃,心绪作恶。程颖芝太翁来,与之围棋三局,阅本日文件。酉刻写毛寄云信,添四叶。戌刻在竹床小睡。夜核批札稿,温《诗》《十月之交》、《雨无正》篇。

十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见客二次。与屠晋卿、欧小岑围棋二局。旋又见客三次。午刻写对联七付。中饭后与小岑久谈,阅本日文件。旋至幕府一谈,核批札各稿,写意城信一封。见客一次。核厘金札稿、示稿至二更,四稿核毕三件。是日接澄弟初三日自竹山坳发信,知希庵病尚未愈。是夜睡不成寐,为近日所罕见。

附记

申夫信

沅信

○希信

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写申夫信一封、沅弟信一封。见客,立见者六次,坐见者二次。围棋二局,又观屠晋卿与小岑一局。巳正二刻小睡。午刻写对联三付、挂屏二幅。中饭后至幕府一叙,阅本日文件,核批札各稿,将江西厘金密札核定。傍夕与晓岑鬯谈。旋小睡片刻。夜接少荃信,知昆山于十四日克复,欣慰无已。改沅弟辞浙抚折稿,未毕。二更四点睡,不甚成寐。是日早饭时,落门牙一个。十一年十月,因箸触齿动,摇摇已及年余,自是脱去,翻得相安。

附记

○万谢折片

○留黄南坡片

运司委李莲于三月十日解万两至雨花台

○提九江关每月三万片

廿日

早饭后见客二次,衙门期也。杜文澜来久坐,与之围棋二局。旋改沅弟谢恩折毕。巳初小睡片刻。午刻作余谢恩折,代沅弟辞巡抚一席。中饭〈后〉至幕府鬯谈。申刻作折毕,阅本日文件,核批札各稿。傍夕至邵宅看病。邵世兄患疫症,久未愈也。夜核各批稿。本日改沅弟折,中数句未妥,再四斟酌,迄未甚惬。是夕陈氏妾病甚笃。

附记

○改万自谢恩折

○申信

○沅信

○京信

湖南委人解银一万、药四万至沅处 廿一日咨

廿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再将昨夜折改妥。见客七次,李朝斌来谈颇久。看小岑与屠晋卿围棋一局,旋又自对一局。写沅弟信一封,江方伯来谈片刻。巳刻小睡,不及二刻。午刻写小屏二方,约百余字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。旋阅本日文件,与子偲、小岑一谈。巳刻,改万篪轩请辞江苏藩司缺一片。酉刻改季弟赐谥建祠恩一折。灯后与小岑畅谈,改信稿三件,批札稿数十件。二更四点睡,已觉困疲不支矣。

附记

○子佩信 温、季谥 唐谥 澄封

廿二日

早饭信〔后〕清理文件,写申夫信一、周子佩信一,与屠晋卿围棋二局。旋见客二次,邓伯昭、罗少村谈颇久,阅《小旻》之诗。午刻拜发谢恩折,一谢沅弟浙抚之恩,具疏恭辞,一谢季予谥建祠之恩,又附万方伯辞藩藩〔司〕一片,专曾德麟进京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。与程颖芝围棋三局。申刻阅本日文件甚多,写沅弟信一。傍夕小睡片刻。夜与小岑鬯谈,阅何廉昉所集苏诗对联,因阅苏诗黄州一卷。是日淫雨竟日,彻夜不息,忧灼之至。皖南到处食人,人肉始买三十文一斤,近闻增至百二十文一斤,句容、二溧八十文一斤。荒乱如此,今年若再凶歉,苍生将无噍类矣!乱世而当大任,岂非人生之至不幸哉!

附记

○官信

○沈信

苏松漕

廿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见五局委员一次,温《诗·小宛》。与屠晋卿围棋二局,又观屠与小岑一局。旋核沅弟保折,写对联三付。中饭后与小岑对奕二局,至幕府鬯谈。申刻阅本日文件。旋又核沅营保单。傍夕小睡。夜接少荃信,知昆新克后,一进江阴、无锡,一进苏州,为之欣慰。复少荃信一件。二更后核批札各稿。三更睡。

廿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李镇朝斌,面定一切章程,遣之赴沪。旋见客四次,坐见者二次,写沈中丞信一件、澄弟信一封,与屠晋卿围棋一局。见赵惠甫,鬯谈,阅冯景亭所拟减苏松太浮粮折子。中饭后与筱泉围棋一局,许信臣来,久坐二时许,阅本日文件甚多,至幕府一谈。酉刻核沅弟保单,至二更核毕。核批札各稿。三更睡。

附记

改二折、三片

○欧信

○删竹

廿五日

早饭后见客三次,衙门期也,旋清理文件。至城外河干拜许信臣,鬯谈良久,巳正归。围棋二局,又观客围棋二局。午刻陈虎臣来久谈,清理文件。中饭后至幕府一谈,阅本日文件,核批札稿甚多,至二更始毕。内有刘克庵在徽劝捐抽茶税一案,江西藩司详一三副米一案,大费经营。二更后,改折稿一件,未毕。近日为棋所困,本日四局,费光阴至一时之久,妨正务矣,以后戒之。未刻写沅甫信一件。

附记

○云信 米事

○杏南信

○附互

○清慎

廿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四次,内工部主事叶毓祥坐稍久。新闻讣而不服衰麻,语涉荒唐可怪也。围棋一局,改折稿毕,又核定一短折。午刻核科房批稿,写对联六付。小睡片刻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。旋改近日军情及请饷一片,至晡时方毕。又在竹床小睡片刻。夜饭后,与小岑围棋一局。旋又核改片稿二件,二更三点毕。申刻写杏南信一件,阅本日文件。是日接奉廷寄二件。

廿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,坐见者二次,立见者三次。与程颖芝围棋二局,又观程与小岑一局。温《诗经·小弁》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立见者四次。核科房批稿数件。中饭后至幕府鬯谈,阅本日文件,写官帅信一封、沅弟信一封,核批札各稿。陈氏妾病笃,医药琐语,入耳烦心。又因刘克庵在徽州办捐抽厘,心绪烦恼,不愿作事。夜与小岑围棋一局。旋写零字甚多。余近日于公事多延搁不办,又忧东南之乱方兴未艾,心绪极恶。本日发报,即请简大臣来南,于钦、督两篆中分去一篆,责任稍轻。二更后与小岑鬯谈。

附记

○江西十条批

○云二祥批

廿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见客二次,杜小舫坐甚久。旋围棋二局,见客五次,坐见者二次,刘开生坐颇久。巳正核改黄莘农信稿,至未初毕。又与小岑围棋一局,至幕府一谈。申刻阅本日文件。酉刻核咨札批稿。夜阅老泉《乐论》等篇。二更三点洗澡一次。四点睡,天气甚热,四更尚未成寐。

附记

○沅信

○希信

○意信说江事

○介信说刘事

○吉安卡员

○许湾卡员

廿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见客三次,核改信稿。巳刻见客二次,杨畏斋坐最久。午刻核科房批稿,改沅弟信一件。中饭后与晓岑围棋二局,写沅弟密信,鬯论“勤、俭、志、谦、明、强”六字,写未毕。许信臣来,久谈约一时半。旋将沅信写毕,与洪琴西论皖南事,请其写信与缵先。戌刻至幕府一谈。接信,知含山已克,寿州亦有可解围之机。夜又与筱泉围棋一局。本日文件于酉刻阅毕。其批札各稿,则竟未核办,积阁甚多,对之不能了也。二更三点又与洪琴西谈祁门各事。说话太多,倦极,睡不成寐。三更四点稍寐。四更五点闻号哭之声,则陈氏妾病革,其母痛哭。余起入内室省视,遂已沦逝,时五月初一日寅初刻也。妾自辛酉十月入门,至是十九阅月矣。谨守规矩,不苟言笑。内室有前院后院,后院曾到过数次,前院则终未一至,足迹至厅堂帘前为止。自壬戌正月初三吐血后,常咳嗽不止,余早知其不久于世矣。料理各事,遂不复就寝。妾生以庚子十二月初四日辰刻,至是年廿四。

附记

   ○左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