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三年(1864<7月>)

七月

初一日

早饭后,在萧孚泗节字营出至孝陵卫,登宝城一看。旋登钟山之腰,阅贼匪所筑之天保城。下至王远和湘后左营一坐。下至龙膊子观十六日轰破地道之处。所掘两洞,距城极近,不过十余丈耳。沅弟于龙膊子山上,随山高下,架炮数层,安炮百余尊,连攻十余日,昼夜不断,城上之贼不能立足,故城外掘地道者虽极近而贼无如何也。此次地道破城,一在炮火极多,猛攻极久,使城贼立脚不住;二在附城极近,掘洞极速,仅五日而成功,出于贼所不意;三在沅弟精诚所格,五万人并力用命。以是知人力可夺造化之权,凡事不得尽诿诸气数也。旋出太平门入城,至伪天王府一看,规模俱仿宫殿之制,而焚烧无一存者。旋出大南门回沅弟处,约共行五十里。中饭后小睡。与鲁秋杭围棋一局。阅本日文件,核批札稿。剃头一次。傍夕与赵惠甫等鬯谈。夜与沅弟论行藏机宜。三更睡,不甚成寐。

初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见客三次。围棋一局,写左季高信一件。小睡片刻。巳刻闻李祥云臣典病故,沅弟伤感之至。盖祥云英勇异常,克复金陵论功第一也。李少山作士亦于初一日病故,沅弟亦深悼之。旋写李少泉信一封。中饭后写对联一付,阅本日文件颇多。围棋一局。旋作折稿,言李秀成、洪秀全事。傍夕与幕友一谈。夜作折稿,甫二百余字,赵惠甫来鬯谈,又观沅弟与人对弈。二更四点睡,不甚成寐。

初三日

黎明即出门,行十五里至江东桥陈舫仙处早饭。饭后坐舢板出北河口,由夹江出大江,过中关、下关。午刻至刘南云处。小睡时许。中饭后,与南云一谈。旋作折稿约千字,至酉初未毕。复出至幕府山张诗日营内,又至白土山朱南桂营内。夜饭后清理昨日文件,旋核批札、信稿。二更二点睡。本日稍觉辛苦,睡,不甚成寐。

初四日

早起,在朱南桂处早饭。饭后至洪山梁美材营。大江由金陵城北绕至城东,滨江大山为燕子矶。山后第一重为幕府山,第二重为白土山,第三重为洪山,第四重为钟山,即省城正北之主山也。凡高阜皆为官兵驻扎。旋至神策门,观朱南桂所挖地洞五处,已轰坍者一处,外月城全轰倒矣。又遥望金川门外刘连捷所挖二洞。张诗日、李臣典各挖二洞,未能细阅也。进城,行二十里至易晴谷公馆一坐。又至伪英王府、侍王府一阅。午初回至沅弟营次,清理文件。热甚,小睡。中饭后写澄弟信一件、纪泽儿信一件。观沅弟与人围棋多局。热甚,小睡。在于沅弟藏书小房之内置一坐落,拟在内办理公事,而热极多蚊。二更后,作折稿数百字,至三更未毕。睡不成寐,五更初醒。

初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将折稿作毕。见客三次。巳正小睡,约一时许。中饭后将本日及前数日文件一阅。与鲁秋杭围棋一局。旋再阅文件。酉刻小睡。阅李秀成所写供词。灯后,亲讯李秀成之供。旋核批札各稿。二更三点睡。觉用心太过,登床后疲乏殊甚,不甚成寐。

初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围棋一局。是日小睡二次。申刻阅本日文件,余皆阅李秀成之供,约四万余字,一一校对。本日仅校二万余字,前八叶已于昨日校过,后十叶尚未校也。酉刻将李秀成正法。夜再改折稿。二更四点睡,不甚成寐。

初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围棋一局。校对李秀成供词约八九千字。旋小睡片刻。午刻与沅弟鬯谈。中饭后再围棋二局,再改折稿一叶。将李秀成之供分作八九人缮写,共写一百三十叶,每叶二百一十六字,装成一本,点句画段,并用红纸签分段落,封送军机处备查。酉刻发折。傍夕与赵惠甫等鬯谈。夜写纪泽儿信一件,旋核批札各稿。廿三日所发折件,尚未奉到批谕,殊殷悬盼。

附记

○写信与马、何令,邢告病

○写信与黄,寄纪鸿信

○令纪泽查《封建考》

初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围棋二局。写纪泽信一件、钱子密信一件,添马方伯信一叶、冯鲁川信二叶。小睡片刻。未初中饭。饭后,接富将军咨,知余蒙恩封一等侯,沅弟蒙恩封一等伯,系廿九日谕旨,不知余处何以尚未接到。道喜之客甚多,接见之下,殊形疲乏。阅本日文件,核科房批稿。夜又写纪泽信,温《古文·词赋类》。二更三点睡,不甚成寐。

初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与鲁秋杭围棋二局,又观其与沅弟数局,见客四次。午初写黄南坡信一件、纪鸿儿信一件,马穀山、何小宋信一件。小睡片刻。中饭后写纪泽儿信一件,阅本日文件。天气酷热,在于竹床久睡,不能治事。至酉正治事,核批札、信稿甚多。傍夕与眉生久谈。夜再办批札各稿,至二更三点毕。早睡。不甚成寐。

初十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接奉寄谕,系余廿三日所发克复金陵一折之恩旨也。余蒙恩封一等侯、太子太保,双眼花翎;沅弟蒙恩封一等伯、太子少保,双眼花翎。沅弟所部李臣典封子,萧孚泗封男;其余得世职者十六人,得黄马褂十二人,得双眼花翎二人。非常之恩,感激涕零。旋摘录谕旨于日记中。写纪泽儿信一片。进城至伪侍王府,沅弟请诸将戏酒酬劳,余与于会看戏,至午正开筵。未刻至伪英王府一看,酉刻回营。与沅弟及眉生鬯谈。傍夕小睡。夜核批札各稿,尚有二件未核毕。

十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见客二次。写钱子密信一件。将李秀成亲供及两道恩旨寄皖刊刻。围棋一局。巳刻进城,请客听戏。午初倦甚,至伪戴王府小睡片刻。中饭后,至伪英王府小歇。酷热异常,不能治事。将来拟即以伪英王府为总督衙门,因将应行修改之处料量一番。酉正至善后局一看。夜阅本日文件,核批札稿。即在伪英王府住宿,以明早须拜牌也。

十二日

是日恭逢慈安皇太后万寿,借伪侍王府设帷帐,率各文武行礼。即在该处早饭。饭后,余仍至伪英王府小睡。指示委员将房屋应行修改之处,一一粘签。午初再至伪侍王府听戏陪客。万篪轩、忠鹤皋等自泰州来,与之久谈,申初散。回沅弟营次。酷热如火,不能治事。酉刻将本日文件一阅。夜写马穀山信一封。与鲁秋杭围棋一局。二更三点睡,不甚成寐。观沅弟近三日演戏请客,料理极为周密,又每见其小便甚长,当是寿征。

十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万篪轩等来久坐,旋又见客二次。围棋一局。小睡半时许。核稿二件。午初进城,各统领请余与沅弟吃中饭,申初散,回至沅弟营次。烈日如火,亢热异常,在竹床小睡良久。阅本日文件。其自安庆包封送来之文件于巳刻阅过,写信与泽儿,付去矣。傍夕与赵惠甫等鬯谈。文书堆积,因酷热不克清理。夜在庭院久睡。二更四点登床,虽颇成寐,而神气甚为昏浊。

附记 日内应办之事

○作谢恩折

○派王廷贵赍京

○送伪玉玺、金印咨,作一木匣,外用牛皮包裹。

○作李臣典请恤折

○作声明李秀成先杀片,并叙伪印另赍

○作近日回皖片并叙军情

○撤萧庆衍全军,每营给欠饷二万,余由鄂省清理,令其速行具禀

○咨梁美材三营回鄂,每营给欠饷二万

撤韦志浚五营,每营发饷二万,江七鄂三

○湘恒二营,咨明以后不由鄂发饷

○吉字中营留廿营万人守金陵

○外留万五千人作游击之师,中秋后进剿广德

○撤建字二营

○亲至贡院一看

○出房屋分条告示

十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三次,围棋一局。旋写李少荃信一件、澄侯弟信一件、纪泽儿信一件。午刻小睡。是日沅弟请客二席,余未出陪客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核批札信稿。酉刻热甚,久睡。傍夕与赵惠甫等一谈。夜拟作谢恩折件,因蚊多不果。二更后与沅弟言家常事甚多。三更睡,不甚成寐。

十五日

贺朔望之客甚多,余俱谢绝不见,沅弟一一接见。围棋二局。改余谢恩折。午刻在竹床小睡。中饭后改沅弟谢恩折四六,约五百字。酉刻阅本日文件,核批札、信稿。接袁婿信,知其叔铁庵在此去世。写纪泽信一件。夜略清文件,畏热,不能完毕。在惠甫处乘凉极久。

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围棋一局。见客二次,忠鹤皋谈颇久。天气亢热,看沅弟围棋数局。午刻核改房屋告示稿。中饭后又围棋一局。再核改告示毕,约六百字。天气郁〈热〉,忽转北风,与诸友在外望雨良久。雨未成,至三更始大雨。傍夕核批札、信稿。夜又核批札稿,未毕。二更二点睡。至四更,风雨大作,便有秋意。

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围棋一局。改信稿、批稿数件。见客二次,武祖德谈颇久。辰刻大风雨,巳刻少息。进城看贡院,规模极为狭小,号舍十存其九,号板全无。明远楼大致粗存,至公堂、衡鉴堂尚好。监临、主考,十八房住处,内提调、内监试、内收掌、誊录所、对读所,皆无存者,而余地甚少。因令于后墙外圈入民地若干,以为十八房、内收掌住处。工程计须四五万金。黄少鹍以为十月内必可落成,余则不敢必也。旋至英王府一看。出城约共行四十里,到营已申刻矣。中饭后,阅本日文件,写挽幛二分。将李臣典之战功写一清单,即就沅弟之咨删改一过。傍夕与沅弟鬯谈。夜再围棋一局,又观沅弟一局。天气骤凉,已成秋矣。三更睡,不甚成寐。

十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作萧孚泗丁忧折。见客三次。作李臣典请恤折,未毕。午初,富将军来,与之鬯谈,留吃中饭,至申初始去。作请恤折毕。又作复奏李秀成未解京之故一片。傍夕与沅弟鬯谈。夜将片稿作毕。二更三点睡。酉刻,剃头一次。

十九日

早饭后,见客甚多。旋清理文件,核批札稿十余件。辰正进南门,出旱西门,至船上拜富将军,谈半时许。即坐舢板由旱西门至仪凤门,出中关,由大江上棉花堤。申初至黄昌岐船上。酉初中饭毕,又行二里许至余船上。见客数次。与沅弟鬯谈。夜作近日军情片一件,约六百字。三更睡。

廿日

早饭后,与沅弟鬯谈。旋作密片一件,约三百字。沅弟旋即别去,各客禀送者尚多。巳刻开船,至大胜关湾泊。黄昌岐在余船上,凡行十里,说话颇多,已倦矣。午初登岸,吊李啸山之丧。拜客数家,回船。中饭后发报。未正开船,行七十里。夜宿烈山之上,约十余里。在船上阅《五代史》朱宣等传。小睡良久。核批札稿,写纪泽信一件。夜与李眉生等鬯谈。蚊多,不可治事。

廿一日

早,开船。风不甚顺,竟日仅行二十里。夜宿采石之上五里许,与幕友之船相失。余上半日阅氏叔琮等传。小睡数次。午初改江西周、石一案折稿,改至傍夕止,仅改五分之一。夜,蚊多异常,不能治事,灯后即睡。夜长睡久,至五夜〔更〕,不复能成寐矣。

附记

○复钱、周、蒋、程信

○复马、何、陈信

○科房各件清理

廿二日

早饭后,写沅弟信数行,旋开船。北风细雨,上水甚顺,行至午刻,已至四合山矣。午后风微,不甚顺,扯纤行二十余里,申初至芜湖。在船写马方伯等三人信一件、钱子密等信一件、纪泽儿信一件,核批札各稿。科房稿积压者多,全数清厘,至午刻毕。小睡片刻。中饭后见客数次,皆芜湖水陆来接者,曾化南、吴竹庄坐极久。将江西讼案折稿又作少许。申初登岸拜吴竹庄,坐谈良久。傍夕筵宴,初更后回舟。不能治事。阅《古文·传志类上》。二更三点睡。是日舟行百一十里。廿三日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无风,不能开船。核批札、信稿,核阅包封公事。巳刻顺风,开船行十里,旋复逆风,扯纤行十余里,至鲁港之斜对岸,申正泊宿。是日共行二十五里。午刻清理周、石一案。未、申间,作折稿一段,约一千余字。旋又办本日包封公事,未毕。燥热殊甚。傍夕,坐一小船,泛江中乘凉。夜在小船上小睡,二更回大船,温《古文·传志类上》。

廿四日

早饭后风逆,不能开船。围棋一局。旋写纪泽信一片、澄弟信一件,改江西讼案折稿,约八百字。中饭后再与鲁秋杭围棋一局。忽转顺风,开船行五十五里,至旧县住宿。行次再改折一段,约千四百字,则原底存者十之七八矣。写纪鸿儿信一件、郭意臣信一件。傍夕与诸客一叙。夜阅本日文件。接奉廷寄二件、谕旨一件,内抄御史折片三件。温《古文·传志类上》。

附记

○复奏洪福瑱及撤勇事片

○近日军情片 兼言上海、里下河劝捐

廿五日

早饭后开船,即遇顺风。是日共行百里,至铜陵夹之上口住宿。辰刻围棋一局。旋改折稿约千五百字,至午正毕。通共江西石昌猷复奏折约七千字,凡五日乃改完。中饭后,在船小睡。旋写雪琴信一封、纪泽儿信。酉正湾泊。与省三、眉生等鬯谈。接奉两次廷寄三件、谕旨一件。阅本日包封文件。与勒少仲等议江西讼案折稿之当否。二更三点睡。

附记

○停止广东厘金折

○上海劝捐 札潘、钱、恽、刘、丁

廿六日

早饭后开船,扯纤二十里至大通。见客三次。围棋一局。风不顺,湾泊一时许。午刻再开船,行六十里,至池州夹内宝塔下湾泊,已上灯矣。是日在船阅《五代史》刘知俊等传、张全义等传。下半日核批札各稿,核改信稿,写纪泽儿信一件。夜,热甚,温《古文·序跋类》,又将江西讼案折斟酌数处。

廿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旋与鲁秋杭围棋二局。小睡片刻。改信稿二件,旋改片稿良久,至日暮始改毕。是日船行,风不顺,上半日行二十里,小河可扯纤也。午刻大雨如注,满船皆漏,无驻足处。申刻后行十里,夜宿乌纱夹。船胶浅,数百人邪许挽拽,约二时许乃得活动。夜与省三、眉生久谈。搬至小船上住宿,因大船笨而且漏也。三更睡,不甚成寐。

廿八日

昨夜搬上小船,黎明即开。风不甚顺,全赖荡桨扯纤,行走甚快,至未正已行百一十里,至安庆矣。在船上改折稿一件、片稿一件,又作片稿一件。小睡两次。未初,纪泽来舟迎接。到城后,贺喜之客甚多,讫未少休。傍夕小睡片刻。夜与儿女内室小叙。旋阅公事数件。二更二点睡,不甚成寐。

廿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,立见者十余次,坐见者三次。至缦云处一坐、子密处一坐。至邵世兄家吊丧,久坐。与幕中商本日奏折应斟酌者数事。午刻小睡。中饭后写沅弟信六叶,阅本日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二次,立见者三次。酉正小睡,倦甚。傍夕至幕府一谈。夜,李申夫来鬯谈,核批札各稿未毕。倦甚,二更三点睡。积压之事颇多。

卅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见客二次,又坐见者一次。旋出门拜客,拜会者五家,亲拜者四家,午初归。核科房批稿甚多。中饭后围棋一局。阅本日文件,核批札稿甚多,至傍夕未毕。见客二次。小睡片刻。夜再核批稿,至二更三点,未毕。眼蒙,不复能治事。睡尚能成寐。

附记

○札司道,令江西人证回籍

   ○沅信言参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