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五年(1866年<8月>)

八月

初一日

早起,议定以老湘营第十旗护卫者,改为登陆行走,腾出该营船只吃水少浅者,换给幕府及随从各员,檄调树字营车辆来亳州,迎接者改至雉河来迎,将笨重之物仍出怀远沂淮西上,余亦改坐小舟。自卯至午,各舟次第换毕。巳刻围棋一局。旋阅《读通鉴论》三十叶。未刻开船,至王家围子过沟滩,十分吃力,即昨日之七里沟也。自过此滩却不甚浅,行二十五里至小涧集泊宿。病体似已全好,余邪略有未净,腹亦微胀。傍夕,叶亭甥来久谈。二更三点睡,尚属成寐,五更醒。

初二日

早饭后开船,行五十余里,酉刻至雉河以下十里泊宿。涡水清深,并无浅阻之处。辰刻大溲甚畅,与寻常好人无异,从此腹胀等症或可除矣。阅《读通鉴论》三十八叶,陆续看至午正止。屡次小睡。中饭后,过高炉集小停,因闻有浅滩,故步队在此等候也。酉刻见客,坐见者三次,立见者三次,幕府诸人来谈者两次,叶亭甥久谈。夜核批札稿数十件。二更三点睡,五更醒。右上腭最后壮齿大动,即日当辞去矣。

初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围棋二局。开船行十里至雉河集,登岸一看新涡阳县城基,即彭恬舫定澜所相视之处也,隍已浚而城未修。又至雉河街上西头新筑土圩,知县即住其中。旋回船开行,顺风行七十里,至白龙王庙以上十里地方泊宿,实逾八十里矣。阅《读通鉴论》二十五叶,凡三十卷阅毕,酷热之后继以疾病,涉猎一过,校出错字甚少。阅《宋论》十二叶,陆续看至未初毕。申刻写沅弟信一叶、纪泽信一叶。旋核批稿,盖十日内所积阁者。酉刻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一次。登岸散步良久。夜与叶甥一谈,默诵杜、韩诗数十首。二更三点睡,尚能成寐,五更醒。

初四日

早饭后开船,扯纤上行竟日,至酉正抵亳州北门外泊宿,约行七十里。自蒙至亳,水路实有二百五十里;自怀远至蒙城百五十里,凡行涡河四百里,惟蒙城上七里王家围子最浅,余虽有浅处,尚可行走。巳刻围棋一局,英方伯翰来久谈。阅《读通鉴论》五十二叶,陆续看至未初止。旋温杜诗五古甚多。目光作疼,目力久衰,病后尤不耐多视。申刻以后,燥热如夏,迭次小睡。幕府来见者三次,又坐见之客二次,叶甥直坐至二更三点始退。是日各船多未到齐。

附记

党参膏 牛乳 桂元 米汤

初五

是日因船未到齐,在亳州停住一日。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进亳州城公馆小驻时许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立见者四次。午刻回船。阅《宋论》四十二叶,至未正毕。小睡片刻。围棋二局,汗透中衣,天固燥热,亦由病后全不能用心耳。料理陆行事宜,自为收拾书籍。酉刻剃头一次。阅本日文件,内有沅弟七月廿三等日信三件,盖已接余临淮受惊之信。近日来往信,此为最速矣。纪泽信言鸿儿患背痛潮热等病,为之悬系。于《论》、《孟》中各择最切身心者朝夕默诵,遂将《论》、《孟》全默识一遍,各选八章,与往年所书帐檐微有异同,默诵之时稍久。二更三点后又改信稿一件。四点睡,不甚成寐。

初六日

早饭后,卯正自亳州起行。周家口张镇派来迎接之大车、轿车共六十辆,又在亳州雇牛车数辆,夫五十余名。行二十里,至十八里铺打茶尖。又行四十里,午正至鹿邑县住宿。名为六十里,实不足也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立见者二次。中饭后清理文件。在舆中阅《宋论》四十二叶。申刻围棋二局,至幕府久谈。傍夕,刘子恕来久谈。折差王幼山自京回。阅京信多件,兼看邸报。二更三点睡时,颇觉疲劳,尚能成寐。三更末盗汗甚多,殊为不怿。

初七日

早饭后,行二十五里至赵村集打尖,又行二十五里至石郎集,午初即到,在此住宿。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立见者三次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在肩舆中阅《宋论》四十三叶。未正围棋二局。接奉廷寄,河南不愿办沙河、贾鲁河之防,谕旨允许,焦灼之至!有号冤者闯入室内,派员讯问,不觉生怒。幕友两次来谈。夜核批札稿。是日陈州府、县来接。二更三点睡,不甚成寐。

初八日

早饭后起行,三十六里至戴家集打尖,又行三十六里,至午正三刻抵陈州府。名为七十二里,实有八十余里。见客,坐见者四次,立见者四次。在舆阅《宋论·高宗》四十四叶。申正出门,至袁端敏公祠行礼,与小坞久谈,酉正归。与幕友一谈,阅本日文件,闻张总愚捻股回窜许州,忧灼之至,办札调度。三更印发后睡,稍成寐。

初九日

早饭后起行十八里至李集打茶尖,又行三十六里至周家口住宿。名为五十四里,实有六十五里。陈州路极蛮,俗称“走过陈州路,两步当一步”,盖路之远相传久矣。在舆阅《宋论》四十七叶。至周〈家〉口见客,坐见者四次,立见者十次。中饭后清理文件,围棋二局。至营墙上周览一过。黄军门来久谈。傍夕小睡颇久。夜默诵《诗经》数十章。因抄本书四本未见,不觉恼怒。又反复筹思进退身世之宜,百感交集。二更三点睡,久不成寐。昨日在途见朱刻刘石庵所书“读圣贤书”十六字,本日又见其朱刻挂屏六幅,爱慕无已。

初十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祝爽亭坐谈最久,又坐见之客四次,立见者三次,围棋二局。阅《宋论》二十八叶,《宋论》十五卷阅毕。中饭后写澄弟信五叶、沅弟一片。见客,坐见者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阅本日文件,核信稿一件,改折稿未毕。傍夕乏甚,小睡。夜将折稿改毕,核批札稿,二更后温《孟子》数十章。三点睡,四更三点醒。

十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立见者三次,围棋二局。又因小事自生恼怒,已而悔之。阅孔轩《声类》等书。中饭后写横披二幅,约四百字,改片稿二件,约二百字,阅本日文件。夜写零字甚多。眼疼殊甚,旋阅陶、谢诗。二更三点睡,四更三点醒。是日,阜阳令程兆和等开补药方,申刻服一帖。

十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四次,立见者一次,祝爽亭谈最久。围棋二局。改片稿一件。中饭后与幕友久谈。翻阅《微波榭丛书》,阅本日文件,写沅弟信,约四百余字,阅本日文件。是日眼疼殊甚。傍夕与幕友等周视围墙,灯时归。夜疲乏殊剧,若有大病在身者然,小睡良久。二更三点睡,四更又盗汗。是日发报,已请假一月医调矣。

十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立见者二次,坐见者一次。围棋二局,写横披一幅,约百七十字。黄军门来久坐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核改信稿十余件,与幕友久谈。傍夕小睡。夜核批札各稿。眼疼殊甚,略阅《易·系辞传》,以不能久视而止。二更三点睡,尚能成寐。

十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立见者一次,坐见者二次,围棋二局。又见客,立见者二次,坐见者一次。写横披一幅,约二百字。中饭后写纪泽信一件、沅弟一片,阅本日文件甚多。日内久不得刘省三等信,未知贼踪何如,焦虑之至,屡与幕府久谈。眼疼,不敢看书。牙齿疼痛,浮火上烁,体中殊觉不适。食蒸梨数个,略好。夜核信稿多件,二更后朗诵杜公及各家七律,微有所得。三点睡,尚能成寐。

十五日

早间,谢绝各贺节之客。饭后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二次。围棋二局,阅王渔洋选古诗。午刻请黄昌期便饭,添写朱久香信四叶。申刻添写李眉生信一叶。见客,坐见一次。阅本日文件,核信稿数件。酉刻至营墙上游览良久,与幕府久谈。灯后核信稿二件,温杜公七律甚久。二更三点后改批一件。四点睡,尚能成寐。

附记

宋庆祝三,行六

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坐见之客二次,围棋二局,核信稿、批稿数件。接刘省三信,知朱仙镇一带安稳,贼未东窜;铭、鼎两军在汴梁以北代豫军修濠二千余丈。又闻刘松山与豫军宋庆和好之至,为贼所畏。二者俱可欣慰。黄昌期来久谈。中饭后,阅本日文件甚多,见客二次,核批札、信稿一时许,与幕友谈二、三次。薛叔耘新自无锡来,闻江以南甚丰稔也。夜核信稿五件。疲乏殊甚,温杜诗七律数十首,若不能成声者。与叶亭甥一谈衰病之状。睡不甚成寐。次早展视四体,两臂、两腿、腰脊,瘦去一半,膝以下更甚,断不能再服官矣。

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围棋二局,与幕友久谈时许。午刻写李少荃信,约四百余字。中饭后见客一次,又围棋二局。阅本月文件甚多,核批札各稿。傍夕小睡。夜核信稿数件。旋温杜、韩诗。二更后接郭宝昌禀,当即办批办札行各处,四点办毕。睡尚能成寐。连日牙疼,上焦有浮火,多食蒸梨。本夜四更后,觉已稍愈。

十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围棋二局,又坐见之客一次,与幕友久谈。因不能用心,遂不看书治事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阅《周易传义音训》十余叶,又围棋二局,与吴挚甫一谈。傍夕,得刘省三、潘琴轩信,贼于十六日夜二更自朱仙镇以上豫军余承恩所守汛地东窜。防河月余,全功尽弃,大局益坏,忧灼之至。旋与幕友谈两次,办檄咨行各处,二更三点毕。睡后,竟夕不能成寐。内忧身世,外忧国事,有似戊午春不眠景况。

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刘仲良自朱仙镇来,谈最久。接沅弟及两儿信,知纪鸿儿于初十日子刻生一子,忧愁煎迫之时得抱孙之喜信,为之一慰。看人围棋二局。祝爽亭来久坐,与幕友谈三次。中饭,请刘仲良、黄翼升便饭。饭后阅本日文件,围棋二局。见客,立见者四次,坐见者二次。与幕友谈三次。夜核批札各稿,核信稿二件。二更后小睡,三点后睡,三更成寐。醒三次,尚算美睡。

廿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观人围棋二局,至幕府久谈。午刻,坐见之客一次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甚多。接奉廷寄,知霞仙业已开陕抚之缺。申刻核批札各稿。未刻,阅《文献通考·帝系考》三十叶。近因病不能用心,十一日后未尝看书,帝系、封建、物异等考,在《文献通考》中最为易看者,聊一涉猎,当作小说遮眼而已。酉刻改折一件。灯后改密片一件,共改六百余字,甚觉疲困。二更三点睡,颇成寐,而不甚甜适,四更末醒。

廿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二次,观人围棋二局。阅《帝系考》二卷二十二叶。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二次,与幕友谈二次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围棋二局。筋骨酸疼,令剃头匠捶按一回。见客,坐见者二次。改片稿二百字。傍夕小睡。夜又改四百字,未毕。二更三点睡,尚能成寐,三更醒一次,四更末醒。昨夜改折用心,今日牙疼殊甚,不愿再用心而无可如何也。

廿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三次。将昨夜之片作毕,共一千三百余字。旋观人围棋二局,与幕府久谈,又坐见之客二次。阅《帝系考》三卷二十六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坐见之客一次,写沅弟信三叶,写纪泽等信二叶。疲乏殊甚,不敢再治事,与幕友久谈。傍夕小睡。夜改折稿一件,二更二点毕。温杜诗数十首。三点睡,四更末醒。

廿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二次,立见者二次。改片稿一件,又将昨日密片斟酌一番。围棋二局,写李少泉信五叶,阅《帝系考》第四卷二十五叶。中饭后与幕友久谈。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一次。阅本日文件,发报二折、三片,核批札各稿。傍夕小睡。夜接沅弟信,知甲五侄于八月初一日辰时生子,科三侄于初四日申时生子,先大夫于十日之内得三曾孙,真家庭之幸也。又核批札稿。二更后温杜诗五律,疲乏殊甚,若不能举其声者。三点睡。

廿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立见者一次,坐见者二次。围棋二局,又观人一局,阅《帝系考》廿七叶。中饭后见客一次,与幕府久谈,阅本日文件。剃头一次。核批札各稿。傍夕小睡。夜写零字甚多,写沅弟信六叶,朗诵《诗经》二十余篇。三点睡,尚能成寐,五更醒。

廿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立见者二次,观人围棋一局,自弈—局。又写沅弟信三叶,阅《帝系考》七、八两卷数十叶。七卷载开元礼、纳后纳妃仪,草草一翻,未细看也。中饭后与幕府久谈,黄军门来久谈,阅本日文件,又观人围棋一局,核批札信稿。傍夕小睡。夜核信稿甚多,二更后诵《古文》识度之属,若有所得。三点睡。

廿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二次,立见者二次。围棋一局,又观人一局。阅《帝系考》八、九卷四十余叶。又坐见之客一次,与幕友一谈。中饭后又与幕中一谈,阅本日文件,写对联六付,核批札、信稿。傍夕小睡。夜又核信稿三件。二更后温杜诗七律二十余首。接奉廷寄,有御史参劾之章,为不怿者久之。三点睡。

廿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二次,围棋二局。阅《帝系考》三十余叶,与幕府鬯谈二次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写对联七付,又与幕友久谈,核批札、信稿。傍夕小睡。夜又核信稿二件,温陶、杜诸诗。三点睡。

廿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四次,立见者二次。围棋一局,又观人一局。午刻阅《帝系考》十九叶,《帝系考》十卷阅毕。又阅《封建考》十叶。中饭后与幕友久谈,写对联八付,阅本日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一次。接澄弟七月卅日信,核批札各稿。傍夕小睡。夜阅《明史·熊廷弼传》,二更后温《古文·辞赋类》。三点睡。

廿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三次。围棋一局,又观人一局。阅《封建考》三十余叶,与幕府鬯谈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写对联六付,见客二次,刘松山谈最久。阅《明史》杨镐、袁应泰、袁崇焕等传。傍夕小睡。夜写零字甚多。因余作字不专师一家,终无所成,定以后楷书学虞、刘、李、王,取横势,以求自然之致,利在稍肥;行书学欧、张、黄、郑,取直势,以尽睨视之态,利在稍瘦。二者兼营并进,庶有归于一条鞭之时。二更后诵诗,气弱,在室中散步。三点睡。

三十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。围棋一局,又观人一局。写楷书横幅三百余字,阅《封建考》二卷。与幕友一谈。中饭后又与幕府一谈。阅本日文件,写对联六付,将所阅《封建考》酌加题识。见客一次,与幕府久谈。傍夕小睡。夜核批札稿极少,诵黄山谷七律,若有所得。三点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