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六年(1867年<9月>)

九月

初一日

早饭后,谢绝各客。辰正,鲍华潭来,久坐。围棋二局。巳正改信稿一件,约改四百字。午初阅《五礼通考》中《礼经述作源流》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至惠甫处一谈。写对联九付。至蔡贞斋、钱子密处先后晤谈,疲甚,不愿治事故也。夜核批稿各簿,又核信二件,约改四百字。二更后倦甚,上床小睡。三点睡,屡寐屡醒,体中总觉孱弱,不能自适。

初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,坐见者三次。阅《五礼通考》卷首《礼制因革》十四叶。巳初出门拜鲍华潭,久谈。旋至久香学使处,因渠子 然得顺天分房差,戏索喜酒,渠即请余与竹如、豹岑、孝凤同坐船至妙相庵小饮也。由南门登舟经过贡院、东水关、复成桥等处,约舟行十里余,至通贤桥登岸,又陆行二里许至妙相庵中饭,申初归。阅本日文件。写祭幛二件、对联二付。与贞斋、惠甫等先后一谈。傍夕小睡。夜核稿批簿,甚觉劳心。二更后,不复能治事,登床小睡。三点睡,直至五更方醒。

初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拜本,行三跪九叩首礼。围棋二局。出门至刘伯山家作吊,巳刻归。改信稿三件,阅《礼制因革》十三叶。吴竹如来久谈,至未正方散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至惠甫处一谈。申正写对联十付。欲治他事,而天已瞑矣。小睡半时。灯后核批稿各簿。温《古文》论著类、词赋类,朗诵十余首。小睡片刻。二更三点睡,屡醒屡寐。天气燥热,体中觉小有不适。

初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一次,围棋二局。改信稿十余件。午初阅《礼制因革》、《圜丘祀天》二十叶。请万石臣吃便中饭。饭后阅本日文件。至惠甫处一谈。写扁字十余字。至挚甫处久谈。傍夕小睡。夜核批稿各簿。温《汉书》公孙贺、杨王孙等传。倦甚,小睡。二更三点睡,屡寐屡醒。闻李雨亭生一毒,甚剧,殊以为虑。

初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。旋至箭道考验。围棋二局。写澄弟信一封,改信稿四件。午初阅《圜丘祀天》二十叶,至未正止。阅本日文件。至惠甫处一谈。渠近作《书怀》五章,又录旧作词十调见示,皆才人之笔也。旋又写扁、对十余件。傍夕至贞斋处一谈。小睡片刻。夜核批稿簿甚多,温《汉书》二卷。二更三点睡,三更后成寐。

初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一次。旋出门至雨亭处看病,渠于小腹左股间生一毒,名曰股阴疽,其势甚重。巳刻归。围棋二局。又坐见之客二次。甫看《圜丘祀天》。而牙疼殊甚,不能治事,在室中徘徊偃仰而已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至惠甫处久坐。因牙疼,不敢用心,写对联六付,又至幕府一谈。傍夕小睡。夜核批稿各簿,温《汉书》二卷。二更三点睡,不甚成寐。

初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围棋一局。法国天主教司铎雷遹骏来,坐谈片刻。辰正出门,至痘神祠拈香,今年三月所许新修之庙至是落成。其庙与吴竹如住宅相接,旋至吴处晤谈,午初二刻归。阅《圜丘祀天》十四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周缦云来久谈,旋又与惠甫一谈。写对联五付、寿幛一幅。天气阴雨,接沅弟及李筱泉信,襄河大水成灾,气机甚为不顺,而群捻久萃海州一带,势将窜入里下河,殊深焦虑。旋与子密久谈。傍夕小睡。夜核批札各稿甚多,二更温《古文》识度之属,朗诵数首。三点睡,夜长睡早,反不得熟睡,老态往往然也。

初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一次,围棋二局。添黄莘农信二叶、文辅卿信二叶,写郭云仙信三叶,未毕。午初方看书二叶,而牙疼殊甚,因至惠甫处久谈。午正二刻,请鲍花潭学使小宴,山长三位陪之,至申初散。阅本日文件。申正写对联六付。至子密处一谈。又添写云仙信二叶毕,约共五百字。夜核批稿各簿,二更后温《古文》识度之属。眼蒙,不能看字,因默坐背诵杜诗七律。是日接澄弟及纪泽等七月廿六日信。三点睡,尚能成寐。

初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倪豹岑之祖母九十寿日,前往拜寿吃面。归,坐见之客四次,曹西垣、朱久香谈均久。说话太多,倦甚,不能治事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改信稿二件,写沅弟信一件。至惠甫处一谈。晡时,登台一览,小睡片刻。夜核稿批各簿,二更后,将温古文而小有不适。晡时食二梨,觉腹中不胜生冷者,遂不复治事,在室中徘徊良久。三点睡,幸能成寐,五更方醒。

初十日

早饭后见客,坐见者三次,衙门期也。旋围棋二局。阅《圜丘祀天》二十叶。中饭,请惠甫便饭,渠将赴湖北也。阅本日文件,写对联八付,核批稿各簿,核信稿十余件。傍夕至子密处一谈。夜,惠甫来久谈,力劝余接全眷来署,一则万无新开缺仅驻防一处之理,一则湖南必非安静之土。反复详言,颇多中肯之处。余深恐妻子从官既久,将来即不还故里,轻去其乡,而于渠所言亦深以为然,展转不能自决。二更后朗诵《易·系辞》。三点睡,四更四点醒,不复寐。

十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二次。辰正,至南门外西洋炮局观制造各机器,皆用火力鼓动机轮,备极工巧。其中如造洋火铜帽,锯大木如切豆腐,二者尤为神奇。午初归。阅《圜丘祀天》十八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习字一纸,写对联七付。至惠甫处一谈。傍夕小睡。夜核批稿各簿。二更后倦甚,喉间若不适者,因闭目静坐片刻。三点睡,三更成寐,四更四点醒,旋又稍寐。

十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。说话太多,已觉疲困,又因浮热,喉间微疼。围棋二局。又坐见之客一次,尤觉乏甚,不能治事,在室中偃仰良久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改信稿二件,约改四百余字,又亲书丁雨生信一叶。至惠甫处一谈,李采臣运使来一谈。写对联四付。傍夕,登台与惠甫论后院太宽,将来若作花园,经营凿池堆山种树造屋之所,惠甫因绘一图。夜核稿批各簿。二更后倦甚,不能治事,静坐颇久。三点睡,四更四点醒。

十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辰正入贡院。是日写榜,余与鲍花潭监临、朱久香学使俱入内帘。巳初写榜,至午正写一百名,即吃中饭。饭后,余与久香学使倦甚,即在内监试房中小睡,填至一百四十名始再出上座。共二百八十五名,至灯初填毕。又吃夜饭,饭后,余与久香又小睡。外间填副榜,共四十七名。将毕时,余二人始再归座。旋将五魁填毕。解元颜驯,系扬州人。亥正二刻,一律事毕。又候二刻,至子初始行放榜,余随榜出闱。三更二点睡,五更二点醒。

十四日

早饭后,清理文件。见客一次,谈颇久。围棋二局。旋又见客三次,蒋莼卿、黎莼斋谈均久。倦甚,气若不能属者,因不复治事。至惠甫处一坐。中饭后阅昨日及本日文件。又坐见之客一次。核昨日批稿各簿。傍夕小睡。夜核本日批稿各簿。试将榜上某府中若干名一数,数过五府。二更后温《古文》趣味之属。三点睡。天气燥热,连日体中小觉不适,每饭常欲呕吐。

十五日

早间,谢绝贺望之客。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,围棋二局。在室中偃仰良久。午初核通商稿件。明年与英吉利换和约,令各关将应行筹议之事分条拟呈,而余加签于其上。至未正二刻,将沪关应道之册核毕。阅本日文件。至惠甫处久谈。坐见之客一次。写对联七付。天气燥热异常,几欲尽脱汗衣,登楼乘凉。旋至幕府一谈。核批稿各簿。傍夕小睡。夜温《诗经》二十余篇。二更三点睡,竟夕不能成寐,不知天气太燥与?体中有疾与?

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立见之客一次。两主考及朱学使先后来拜,谈均久。天气燥热,体中殊觉不适,在室中偃仰良久。阅《圜丘祭天》二十叶。午正,坐见之客一次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旋出门拜两主考,申正归。核批稿簿甚多。与惠甫一谈。傍夕小睡。夜核折稿一件,二更毕。因翻卷稍多,疲甚,不复能治事,略温杜诗五律。三点睡,幸得佳眠,五更方醒。

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改信稿一件、折片稿三件。见客,坐见者四次。巳正,鲍、朱两学使来,午初,刘、王两主考来,司道及十八房皆来,在署鹿鸣宴。新举人仅到二名,副榜一名而已。午正二刻散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,旋与惠甫久谈。申正,方拟治事而天阴,窗间已暝黑矣,小睡半时。夜添少泉信二叶,核批稿各簿。二更后困倦殊甚,鼻塞,腹上发热,又时咳嗽,盖伤风也。三点睡,三更成寐,四更末醒。

十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围棋二局。惠甫来看予病,久谈。旋又至幕府久谈。拜发慈禧皇太后万寿本,又发四折、六片。天气阴雨作寒,鼻塞发热等症未愈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李小湖、吴竹如先后来,均在上房见之,谈甚久。在室中偃仰良久。傍夕小睡,直至二更三点始起,脱衣再睡。热尚未退,野梦颇多。五更醒,不复能卧矣,即在床上久坐,直至天明。是日接纪瑞侄信,寄到三文一诗,文笔松秀,当为科目中人,为之一慰。

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病势稍加,竟日不能治一事。辰刻,庞省三来上房一坐。因有京察案须过堂,请渠来代为过堂也。下半天见客一次,余均在床偃卧时多。请惠甫看脉举方,傍夕服药,二更后稍觉轻减,出汗少许,发热头疼等症均愈,惟咳嗽未愈。三次吃饭,各吃稀粥锅粑之类。未刻阅本日文件,惟批稿各簿则两日未核矣。

二十日

早间,觉病比昨日较松。饭后清理文件。请惠甫看脉。围棋二局。又服药一次。午初核九江、江汉等五关条款。因派孙道士达进京,不能再迟,故勉力核正,约一时之久。未关窗户,微觉受风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陈作梅来一谈,李眉生来久谈,遂觉疲困已极,坐卧不宁。夜再看脉,二更后服药。竟夕不能成寐,咳亦竟夕不止。四更时,上身出汗颇多,然未能解散表邪,但觉病势已增,深以为苦。

二十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一次。请刘竹汀来看病,即上半年为纪鸿儿看出痘症者也。主方服附子、干姜之属。服药后,屡次睡卧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旋又屡睡。是日睡时极多,坐时甚少,惟见子密一次,见惠甫四次,见孙士达等一次。接沅弟信,得见《湖南题名录》,湘乡中者三人。夜饭粥一碗、锅粑一碗。旋又久睡。二更三点脱衣睡,尚能成寐,病似少减。

二十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一次。旋刘彤皆、朱久香先后来,皆久坐。幕府诸人来看病,先后一坐。在室中偃仰久之,不敢竟卧。午刻服药一次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旋核五日内积压之批稿簿,约一时许核毕。潘伊卿来一坐。写沅弟信一封。傍夕,惠甫来久谈。夜静坐,不能治事。两日来服附片、干姜等药,微嫌其燥,咳嗽屡作不止。二更三点睡,竟夕咳嗽不停,偶尔成寐,遘一恶梦,顷刻而醒。中间披衣坐半时许,余皆转侧咳嗽,甚以为苦。

二十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围棋二局。咳嗽不止。坐见之客一次。午刻,请竹如来诊,开方甚好,余畏服药,遂不服之。中饭后,惠甫来谈。旋阅本日文件。又坐见之客二次。因咳嗽,勉强静坐数息,果有效验,可停一二刻不咳。静坐良久,间以偃卧,直至灯时,觉咳疾微减矣。夜饭后接奉廷寄,言明年各国换和约,令各省预筹具奏。惠甫来久谈。旋阅《左传》三本。二更三点睡,尚能成寐,五更醒。

二十四日

早饭后,清理文件。围棋二局。局罢,咳嗽殊甚,在室中散步良久乃稍定。见客,坐见者一次。将《左次〔传〕》七、八、九三本一阅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李眉生来久谈。咳嗽不止,在室中往来行走。是日早饭、中饭皆吃稀粥一碗、干饭大半碗,夜饭则专吃稀粥。惠甫来久谈。旋核批稿各簿,二更二点止,尚未完毕。三点睡,竟夕不能成寐。咳嗽不止,三更二点,即穿衣起坐。嗣后屡坐屡睡,展转不安。咳嗽太多,舌枯异常,起吃开水者二次。昨日、今日坚不服药,意病势或可渐减,不谓今夜狼狈若此,殊深焦灼!

二十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在室中偃仰久之,咳嗽不断,竟日不作一事,时卧时起而已。惠甫诊脉,言外感而肺家受有风邪,固咳嗽之所由来;阴虚而用心太过,心火上烁,肺金受克,亦病源也。二者必须兼治,固须服疏散之剂以祛寒邪,亦不可用燥上之品使阴分益亏。余深以其言为然。盖余自中秋前后久觉心火上炎,肝脾俱若受伤,此次风寒虽发于肺家,而自觉脾家亦已有病,故饮食俱不知味。中饭后,眉生搬寓署中,与子密先后来谈。惠甫来谈,辞行,将赴武昌沅弟署中。申刻,静坐数息片刻,旋服惠甫方药。竟日咳嗽,至酉刻稍减。夜饭后偃卧良久。新买《御选语录》,阅之则眼疼殊甚。二更三点睡,幸能成寐,四更四点醒,旋又略寐。咳嗽十余声,尚不甚剧。是日巳刻改信稿一件,未刻阅本日文件。

二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两主考来辞行,即在卧室中见。朱久翁来久坐,其长子朱朗然与第三子新举人朱衍绪皆来一谈。在室中偃卧行走,不治一事。咳嗽时作,尚不甚剧。中饭后,阅本日文件。新买《御选语录》,偶一翻阅。眉生、莼斋先后来谈。写对联四付。咳嗽较上半天又减,静坐数次。夜饭后,将屡日批稿簿一核。二更后在室中行走。三点睡。是夕竟不甚咳嗽,病将愈矣。五更醒。

二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与眉生久谈,邵二世兄来一谈,又坐见之客三次,谈均久,遂若疲乏之至。午正登床一坐,又觉发热,中饭时食又不知味。旋阅本日文件。静坐良久,至申正始觉病体轻减。核批稿各件。子密来一坐。夜又核批稿。旋温读杜诗五律,又温《古文·奏议类》,高声朗诵。病后声略沙澌〔嘶〕,气不甚属,然已能成声,知外感将去尽矣。二更三点睡,颇得佳眠,五更醒。

二十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立见者一次,坐见者三次,尚在上房,未衣冠也。巳正登床静坐。近来微觉气满,若有气从胸膈上逆作喘者,此次感冒咳嗽,尤觉喘逆不可遏抑,此老境之最著者。午初阅《五礼通考·西汉郊祀》一卷廿余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未正核信稿四件。申正写对联三付。潘伊卿来一谈。傍夕静坐。夜核批札稿,阅《汉书·谷永传》,二更后温《古文》识度之属。三点睡,五更醒。连夕皆得佳眠,病自此大愈矣。

二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坐见之客二次,又与眉生久谈。巳正静坐数息。午初阅东汉至宋《祀天》一卷二十叶。中饭后,因病已大好,出至外层与眉生久谈。旋阅本日文件。又坐见之客一次。核改信稿四件。申正写对联四付。旋又静坐数息,约半时许。夜饭后核批稿各簿甚多。眼蒙殊甚,几于一无所见,遂闭目不治一事,衰老甚矣!二更三点睡,尚能成寐,五更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