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六年(1867年<10月>)

十月

初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谈均久,又与眉生久谈。午刻阅《齐梁祀天》十五叶。又坐见之客一次。中饭后再与眉生一谈。阅本日文件,核信稿多件。坐见之客二次。说话太多,倦甚。本日在中厅会客,又至楼上一望,晡时若仍发热者,不知何以孱弱若此!闭目静坐良久,乃得少安。夜核批稿各簿。旋温韩文,高声朗诵十余首,似有所得。大约古来诗家、文家、书家皆有所谓笔阵者,厚蓄于阵之初,而不必究极于阵之终,阵将酣时又已另作变态矣。二更三点睡,屡醒屡寐。

附记

○久翁:对一

○百金

○三世兄:四十金

初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,旋与眉生久谈。午初,朱久翁来,渠之三子衍绪新中浙江乡试,余前阅文,决其必中,索饮喜酒,本日渠治具就余署设宴也。午正,吴竹如来,饮至申初二刻方散。余病新愈,饮啖颇多,疲倦殊甚。阅本日文件。晡时,改说帖稿一件,旋静坐二刻许。夜饭后核批稿各件,二更毕。疲困之至,闭目久坐,昏怠衰迈可叹也!作对一首送朱久香。三点睡,甚能成寐。

初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旋至箭道考验武员。又坐见者 〔衍一者字〕 之客三次,张友山、李质堂谈均甚久。写沅弟信一件,四叶。又坐见之客一次。与眉生、质堂久谈。倦甚。写对联六付。中饭后,吴竹如来久谈。阅本日文件。魁将军来一谈。写直幅一件,约百余字。傍夕,疲倦殊甚,静坐三刻许。夜饭后核批稿各件,至二更后毕。困乏,不能治事,斜倚椅上,深觉衰老不堪任重。三点睡,四更四点醒,旋又成寐。

初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坐见之客二次,立见者二次,围棋二局。又坐见之客一次。出门拜朱久香,送行。又至雨亭处一坐,午刻归。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一次。中饭后与眉生、质堂久谈。阅本日文件。又坐见之客一次,立见者一次。写对联五付、挂屏一幅,约百余字。与子密一谈。料理一切,明日将入武场校射。剃头一次。夜核批稿各件。二更后,阅《江醴陵集》。三点睡,竟夕不甚成寐,幸病已全愈,不甚以为苦。

初五日

早饭后出门,至小教场为武乡试监临。主试亦仿主考入闱之式,仪从颇盛。率文武先祭关帝,行三跪九叩礼;旋祭大纛,行三叩;旋入内厅少息。巳初升坐。中围,余与李质堂军门朝斌会考,杜小舫协阅;东围,庞省三与周汉英会考,潘伊卿协阅;西围,王晓莲与朱永发会考,杨子穆协阅。甫看旗生十余人,而发马迟缓异常。细查,则马道之下有水,面上浮泥甚软。铺以老糠,垫以煤渣,而马之怯如故,乃暂停不考。调湘勇队另修一新马道,约两时之久而成。未正乃续行校阅,至申正二刻止,仅校阅一百人耳。当停考之际,余阅《瀛寰志略》四十叶。盖久不看此书,近阅通商房公牍,各外洋国名茫不能知,故复一涉览耳。傍夕写澄弟信,灯后毕,约五百余字。又写沅弟信,约百余字。申正阅本日文件。二更核批稿各簿。旋温《古文·杂记类》。三点睡,三更成寐,五更醒。

初六日

早饭后,始及黎明。本欲早阅马射,不料忽下大雨,竟日不能考阅。见客二次。清理文件。旋写李少泉信一封,约五百字。围棋二局。李眉生来久谈,未正始去。阅《瀛寰志略》十六叶。阅本日文件,核信稿五件,改四百余字。傍夕小睡。夜核批稿各簿,二更毕。疲困异常,几欲颠坠,旋即小睡。三点解衣睡,幸尚成寐,三更醒一次,旋复成寐。

初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昨夜大风,今日幸得晴霁。辰正升坐,校阅马射,看七十人。至巳正,余退堂少息,阅《瀛寰志略》三十六叶。中饭后复出阅射。自未初至申初,看六十人。复退堂休息,令质堂、小舫代看,至日入止。是日共校射三百七十人,余所阅不过三分之一耳。申刻阅本日文件,改信稿一件,未毕。傍夕小睡。夜改信稿约二百字,核批稿各簿甚多,二更毕。旋与质堂一谈。温《古文·碑志类》。三点睡,屡醒屡寐。

初八日

早饭后,始及黎明。旋出升座,校阅马箭,约一时许,看九十人。退堂少息。至午初,马箭已毕,重修马道。中饭后,校阅地球。余看一时许,计百四十人。退堂少息。质堂、小舫等看至日入止,共阅地球三百五十人。余于上半日休息之时,阅《瀛寰志略》二十叶,写丁雨生信三叶。下半日休息之时,阅本日文件,看书七叶,小睡片刻。傍夕与质堂等久谈。夜核稿批各簿。二更后,眼蒙疲倦,不能治事,衰态可愧!三点睡,尚能成寐。

初九日

早饭后,甫及黎明。升座,校阅地球。看一时许,退堂少息。清理文件,阅《瀛寰志略》十四叶。午初,又出阅步箭。阅一时许,看四十人,未初退堂中饭。饭后,坐见之客二次,李眉生谈最久。申初二刻又升座,校阅三十余人,酉初一刻散。夜饭后阅本日文件,核批稿各簿。二更后,温《古文·书说类》。三点睡,五点成寐,三更醒一次,余俱得佳眠。是日恭逢先大夫七十八冥诞之辰,以家室不在此间,未修祀事。

初十日

是日恭逢慈禧皇太后万寿,黎明率属即在校场行礼。饭后阅看步箭,看一时许。至昭忠祠,与潘伊卿、桂香亭细细筹画修造之法。至午正,仍回校场。清理文件。中饭后,因大风将座次帐棚吹倒,收拾整顿,耽搁半时。未正升座,阅看一时许,眼蒙殊甚,退堂少息。阅《瀛寰志略》十九叶,至灯后止。未正阅本日文件。夜核批稿各簿,二更后温《古文·序跋类》。三点睡,屡醒屡寐。

十一日

是日为余五十七生日,谢绝诸客。饭后清理文件。请质堂、小舫先行校阅,余在内少息,阅《瀛寰志略》十六叶。眉生来久谈。巳正二刻,入座校阅。午正一刻,子密来一谈。旋请质堂、小舫、子密、眉生等小宴,未正散。请李、杜先出校阅,余阅本日文件,又看《瀛寰志略》八叶。申正升座校射,酉初二刻毕。傍夕小睡。夜写沅弟信三叶,未毕,核批稿各簿。三点睡,四更末醒。申初,陈虎臣来一谈,颇畅。

附记

○复朱信 两家之眷

○写朱对寄沪

○复张信

○加织造廉

○拜时若

○札李会办金陵厘

○阅《秦书·朝聘》、《魏书·峩聘》

寄冯赙百廿至皖

十二日

早饭后黎明,即出外升座,阅看步箭。分作两靶,质堂、小舫各看一靶,余中坐,不甚作主。阅一时许,已初退堂少息。清理文件,再写沅弟信三叶。阅《瀛寰志略》十三叶。巳正,江西主考朱修伯来,子密与之同来,即留之中饭小宴。未正二刻,客去。阅本日文件。申初,出座看技勇,至申正二刻先散。夜核批稿各簿。二更后倦甚,不能治事。三点睡,三更醒一次,四更末醒,不复成寐。

十三日

早饭后黎明,出外升座,阅看技勇一时许。退堂,写朱久香信一件。见客,立见者一次,坐见者两次。阅《瀛寰志略》十七叶。中饭后,又出外升座,阅看技勇一时有余。退堂,阅本日文件,改复张子青信稿,约三百余字。夜核批稿各簿,二更后与质堂杂谈。三点睡,二更末成寐,屡醒屡寐。近来每夜小解二次,黎明起又须小解,亦衰征也。

十四日

黎明早饭,出外入座。是日看技勇,分两边:请质堂看西边,小舫看东边。余在中,全不作主,看一时许即退堂。见客一次。清理文件。旋出门至魁将军处拜会,久谈,午正归。中饭后,阅本日文件,阅《瀛寰志略》十三叶。与质堂久谈。夜,料理明日复试及出草榜等事。写信三件,分致司道。旋核稿批各簿。二更后,疲倦殊甚,不能治事。小睡片刻。三点睡,四更三点醒,旋又成寐。一梦甚长,盖佳眠也。

十五日

未明早饭,与杜、庞、王诸君商出复试单,并出草榜准入内场者。辰初,余出升座复试。东围抽复二十九人,西围抽复三十人。每人试步箭三支、弓一把,至午初复毕。阅《瀛寰志略》七叶。中饭后,守将草榜写毕。未正回署。阅本日文件。幕府诸君来谈者四起,郭慕徐来谈一次。夜核批稿各簿。二更后,倦甚,不复治事。三点睡,五更醒。

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二次,围棋二局。陈作梅、倪豹岑来久谈。作梅又丧第二子,相对欷歔,幸有四孙,略足自解。又坐见之客三次。阅《瀛寰志略》,陆续阅二十八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申正后,与幕客共观后园新作篱笆,辟菜畦,叙话良久。傍夕眼疼,静坐良久。夜核批稿各簿,温《古文》趣味之属。因写零字,偶有所悟,知欧、虞用笔与褚相通之故。书家之有欧、虞、褚及李北海,犹诗家之有李、杜、韩、苏,实不祧之祖也。二更三点睡,四更三点醒。

附记

○丁信

○客差

○张信商杜、王

○刻好

○汤太太信寄湘

○俞书局

○核武试录序

核钱序

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习字一纸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立见者一次,围棋二局。阅《瀛寰志略》,至未正陆续看三十叶。午刻,坐见之客一次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申初,坐见之客一次,谈颇久。写对联六付。至后园散步。傍夕静坐。夜核稿批各簿,二更后,将《古文》气势等四类应增抄者开一单。三点睡,三更后成寐,五更醒。

十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,坐见者三次,立见者二次,围棋二局。李壬叔来久谈。阅《瀛寰志略》十二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因武闱于明日考内场,料理入贡院事件。又批案一件。申初入贡院,与杜、庞、王各司道挑单双好,直至三更始粗完。当诸君缮清单之时,余陆续阅《瀛寰志略》十八叶。三更二点睡,四更末成寐,五更初醒。

十九日

黎明起。早饭后,与司道同至衡鉴堂定单好,昨夜只戳双好印也。旋定留堂单,又造留堂点名册。午初,各武生默写《武经》毕出场,留堂共二百二十九人。午初坐堂,复看硬弓,至未初二刻看毕。未正饭毕后,与司道决定去取。杜、庞、王等将所定双好去数人,单好中拔中十余人。余先定前十五名,次定全榜名次,天已暝矣,尚未写草榜,即坐堂写正榜。因名次有重复差误者,上、下江有多少一二名不符者,清理大半时,始得头绪。余倦甚,写至四十四名少停,一面清查错误,一面入内夜饭。休息片刻,旋又将卷尾名数填毕。写至九十四名,又有错误二处,均经查出。余又入内少息,直将写五魁时再出坐堂。三更三点放榜。睡后,五点成寐,五更初醒。是日治事甚多,乃知平日真虚掷光阴也。

附记

○王少岩之父挽联

○何镜海之母挽联

二十日

黎明,自贡院回署。饭后清理文件,将昨日所到公文一阅,习字一纸,似有所会。因就前所作诗二句增二句云:“侧势远从天上落,横波杂向弩端涵。刷如丹漆轻轻抹,换似龙蛇节节衔。”自此专从“侧、横、刷、换”四字致力,不复以他妙杂萦吾虑矣。见客,坐见者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午刻阅《瀛寰志略》,陆续看二十三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见幕府,久谈。申初三刻,写对联十付。至后园一览。夜核昨、今两日批稿簿,二更后毕。倦甚渴睡,二更三点睡,四更三点醒,旋又微能成寐。

二十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三次,谈均久,围棋二局。午刻,坐见之客一次。阅《瀛寰志略》五叶,阅此书一遍毕。习字一纸。中饭〔疑缺后字〕,织造、将军先后来拜,一谈。阅本日文件。因《瀛寰志略》关系现办通商事件,拟再看一遍,又将首卷看二十叶。写对联七付。至后园一览。接筠仙信,言澄弟在家为众怨所归,深以为虑;第四女于九月廿五日举一子,又以为慰。傍夕静坐片刻。夜核批稿各簿,二更后温《古文》情韵之属,将《蜀都赋》朗诵数遍。三点睡,三更成寐,五更醒。

二十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习字一纸。坐见之客一次。辰正率同司道及武闱执事人等谢恩,武举人亦到七十余名。望阙行礼,旋武举向余等叩谢行礼。因案卷无存,未设鹰扬宴。客散,阅《瀛寰志略》二十三叶,将书面题写。中饭后与子密一谈。阅本日文件,写作梅信一件,写沅弟信一封,约四百余字,写对联三付、挽幛三付。傍夕至后园一览。夜核稿批各簿,甚多。二更后倦甚,不能治事。三点睡,五更始醒,在近日极为酣眠。二更,折差自京回,阅京信数件。

二十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二次,谈颇久。习字一纸。又坐见之客一次,围棋二局。阅《瀛寰志略》十八叶,将南洋群岛图将蓝色填画,未正毕。中饭后,庞省三来一谈。阅本日文件。王叶亭甥自京师归,与之久谈。申刻写对联七付。傍夕至后园一览。夜又与叶甥一谈,核批稿各簿。二更后温韩文志铭。三更睡,屡醒屡寐。

附记

○李信催水师履历

二十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二次,围棋二次。习字一纸。陈作梅、李雨亭先后来,谈均极久。作梅又丧次子,其境遇殊为难堪,幸有四孙,少足自慰。雨亭病久,恐难痊复。旋又坐见之客一次。仅看《瀛寰志略》五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未毕。竹如来,久谈一时有余。旋将文件阅毕。写对联六付。至后园一览。夜核批稿簿甚多,二更后阅杜诗五古。是日因说话太多,倦极。二更三点睡,久不成寐,三更二点成寐,四更四点醒。

二十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。写李宫保信一封。又坐见之客一次。阅《瀛寰志略》三十叶。未初,请将军、织造小宴,申正方散。阅本日文件。至幕府一谈。夜核批稿各簿,核信稿十余件,又写李宫保信一封,因本日之信漏写二事故也。二更后阅杜诗五古。三点睡,三更一点成寐,五更醒。是日辰正习字一纸。

二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习字一纸。见客,坐见者二次。前日武闱内场卷未用弥封红号,及填写中箭技勇号头等,本日各执事人员、监试、提调等均来余署补做,与之商定一切。巳正,至倪豹岑家吊丧,渠祖母于廿二日去世也。归,坐见之客一次。阅《瀛寰志略》,陆续看二十五叶,申正始毕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写各武生卷,每卷填一“中”字,又将应换之卷三十余本添注名次。复杜小舫信。闻东河有决口之信,焦急之至。傍夕至后园一览。夜核批稿各簿,二更后温韩诗七古,朗诵二十余章。三点睡,虽屡醒,尚得佳眠。

二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习字一纸。坐见之客二次,围棋二局。阅《瀛寰志略》,陆续看三十叶,至未正止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申刻核信稿四件,写扁二方、对联四付。傍夕至后园一览。自昨日起,调湘勇队将后园瓦砾挑成二山。园系贼中伪忠王李秀成之府,围墙极大,周围约三里许。虽盖知府、二府、三府衙门于中,而空地尚有三分之二,故欲挑尽瓦砾,以栽竹而种菜也。夜又习字一纸,核批稿各簿,二更后温《史记》《田单传》、《荆轲传》。三点睡,四更四点醒,不复成寐。

廿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习字一纸。见客,立见者二次,坐见者一次。巳初出门拜客,鲍花潭、吴竹如两处,与竹如谈甚久,归巳午正矣。阅《瀛寰志略》五叶,中饭后又阅十五叶。阅本日文件。围棋二局。写对联六付。傍夕至后园一览。夜核批稿各簿,二更后阅韩文数首,将添抄入《古文》气势之属。三点睡,四更四点醒。

廿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见客,立见者一次,坐见者一次。阅《瀛寰志略》二十五叶,至未刻止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至幕府一谈。旋改折稿一件、片稿二件。申正写对联六付。傍夕静坐片刻。夜核批稿各簿。砚水已冰,天气新寒,老年若有不胜者。二更后温《幽通赋》,温韩文数首。三点睡,五点成寐,五更醒。

卅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一次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阅《瀛寰志略》,陆续阅三十叶,兼画其图,抄其节略,直至申正始毕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酉初剃头一次。夜核批稿各簿,改信稿一件,约三百余字。二更后温《古文》气势之属,朗诵数首。三点睡,三更末醒,旋又成寐,五更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