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七年(1868年<1月>)

正月

初一日

黎明至贡院拜牌。旋归,家人行礼毕,见客多次。吃饭后,又见客十余次,直至巳正,见客始毕。清理文件,习字一纸,阅苏诗。中饭,请幕友两席,未正散。阅苏诗七古十余叶。至后园一览。傍夕小坐。夜温《史记》二首。与纪泽谈出处之宜。二更三点睡,极得甘寝。

初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一次。出门拜客数十家,惟黄军门及湖南会馆一坐,午初归。习字一张,阅苏诗七古。坐见之客二次。中饭后,米利坚人蒲安臣来拜。本在京充公使五六年,今将回国,皇上又派令至外国出使,与军机章京志刚等同使英、法等国,将由上海来此一见,坐半时许。又立见之客一次,坐见者一次。阅本日文件,校对苏诗七古十六叶。傍夕与纪泽一谈。夜核批札稿簿,倦甚。二更后,温《古文·传志类》。三点睡,五更醒,亦佳眠也。

初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见客一次。旋出门至下关洋人船上回拜蒲安臣,坐良久。渠令水、陆兵操演,请余阅看。午初起行,进城拜李稚荃,因留便饭,观渠厂中制造各器之所,饭后回署,往返约五十里,未正归。坐见之客二次。习字一纸,写对联四付。傍夕小坐。夜核批稿各簿,二更后朗诵《古文》情韵之属。三点睡,五更醒。近日常得美睡,或体气稍佳耶!

附记

○年终密考折单

速办报销奏

○水师补缺折件

○另觅善书接屠

初四日

早饭后,坐见之客二次,彭雪琴谈最久。清理文件。旋又立见之客三次,坐见者六次。习字一纸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又立见之客二次,坐见者三次,鲍学使谈颇久。阅苏诗七古数叶。至后园与蔡贞斋久谈。夜核批稿各簿,二更后与纪泽一谈,阅《刘随州诗集》。三点睡,三更后成寐,五更醒。夜间,接沅弟信,知于十二月十一日辰时生孙,喜慰无已。

初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立见者三次,坐见者二次,衙门期也。习字一纸。陈作梅、彭雪琴先后来一谈。巳正三刻,出门拜将军,久谈。午正二刻至李雨亭处赴席,渠与庞、王、杜公请也,申初散。归,坐见者二次,立见者三次。阅本日文件。酉刻与幕府同至后园一览。夜核批稿各簿颇多,二更后阅《刘随州诗集》。三点睡,三更后成寐,五更醒。

初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,立见者三次,坐见者三次。习字一纸。巳正至水西门送鲍学使还京,寄请圣安,午正散。至雪琴处坐,旋与同看圣庙,未初归。请雪琴及同乡诸君春酌,申正散。阅本日文件。晡时,与纪泽儿一谈。夜核批稿各簿,二更后,阅阮文达《揅经室集》。三点睡,颇得佳眠。

初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立见者二次,坐见者五次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阅苏诗七古,陆续看十五叶,申刻毕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申正,坐见之客一次。酉刻至幕府久谈。夜核批稿各簿。是日午、未间,写澄弟信一件,嘱其来金陵一行,老年兄弟,欢聚一次。二更后与纪泽一谈,阅《揅经室集》。四点睡,四更末醒。

初八日

是日恭逢祖考星冈公九十五冥寿,未及设祭。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,坐见者五次,立见者三次。习字一纸。又立见之客一次,坐见者三次。疲乏殊甚,懒于治事。围棋二局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又坐见之客一次。阅苏诗七古数叶。申正后,体中小觉不适,与纪泽儿久谈。傍夕得家信,内有沅弟寄纪泽之信,字迹秀润异常,当有后福。夜核批稿各簿,内批昭忠祠册,沉吟最久。二更后写信与沅弟。吾父于丙、丁两年得四曾孙,当是人口蕃衍之象。吾兄弟当专意教育子孙,以期家声不坠。

初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,坐见者四次,李质堂谈甚久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添沅弟信一叶。午刻至黄军门处赴席,申正归。阅本日文件。懒于治事,写零字颇多。傍夕至幕府一坐。夜核批稿各簿,二更后核信稿二件。四点睡,三更后成寐,五更醒。

初十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接见司道,谈甚久。旋立见之客五次,坐见之客三次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因说话稍多,疲惫殊甚,不能治事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写少泉信二叶、雨生信一叶,共三百余字,阅苏诗七古六叶。傍夕小坐。夜核批稿各簿,二更后核信稿一件,阅《刘梦得诗集》。三点睡,三更成寐。梦魇殊甚,五更醒。

十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习字一纸。见客,坐见者四次,谈甚久。围棋二局。阅苏诗七古毕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见客一次。写李眉生信四叶。至幕府一谈,后园一览。夜核批稿各簿,办年终密考单。二更后与纪泽谈诗。旋又核密考单。四点睡,四更末醒。

十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习字一纸。坐见之客三次,围棋二局。阅苏诗七律五叶。午刻阅杜小舫等所拟江苏水师营制事宜。午正请李质堂及司道等春酒,共三席,十五人,申初散。阅本日文件。阮文达之孙恩海送《雷塘盫主弟子记》,即文达之《年谱》也,阅数十叶。又坐见之客一次。夜核批稿各簿,又阅《阮文达年谱》。二更后与纪泽一谈。办年终密考单。四点睡,五更醒。

十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习字一纸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立见者二次,谈甚久。围棋二局。午刻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一次。阅《东坡年谱》,将其生平出处分为五节,以便读诗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又阅《东坡年谱》并七律,至申正止。旋核批稿各簿。傍夕小坐。夜阅《阮文达年谱》。二更后办密考单。五点睡,三更二点成寐,五更醒。

十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莫子偲来,论袁漱六所送《汉书》景佑本之伪,久谈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旋阅苏诗七律二十叶。申正核批札各稿簿。傍夕静坐片刻。夜将年终密考单办毕。二更后核改折稿二件。三点睡,三更后成寐,四更末醒,旋又稍寐。

附记

○钟瑜 韦长清

○回周信,书局事

○与鸿信

○鄂信言子彬

十五日

是日贺节者皆辞不见,其远来拜年者,仍与相见。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五次,立见者一次,厉伯苻谈最久。旋围棋二局。何子永来,谈极久。中饭后,因说话太多,困惫殊甚。阅本日文件,习字一纸,阅苏诗七律十叶。申正后核批稿各簿。蔡贞斋来一谈。傍夕静坐片时。夜改折稿二件。营中龙灯来署一戏。三更后与纪泽一谈。倦甚,不复能治事。三点睡,三更后成寐。

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立见者二次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又见客二次,谈甚久。阅苏诗七律十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写纪鸿儿信一件,写对联四付。傍夕小坐。夜核批稿各簿,作片稿一件。湖北商贾龙灯入内,至后园一看。二更后阅白香山闲适古调。四点睡,四更末醒,旋复微寐。

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立见者三次,坐见者二次。习字一纸,核对各折、片。专差发年终密考等折。围棋二局。阅苏诗七律十二叶。午正出门,拜客三家。至竹如处一谈,至春织造处赴宴,申正归。阅本日文件。至幕府一谈。折差自京归,接京信多件。阅十二月邸钞,核批稿各簿。四点睡,三更成寐,四更末醒。是日阅张清恪之子张懿敬公师载所辑《课子随笔》,皆节抄古人家训名言。大约兴家之道,不外内外勤俭、兄弟和睦、子弟谦谨等事,败家则反是。夜接周中堂之子文翕谢余致赙仪之信,则别字甚多,字迹恶劣不堪,大抵门客为之,主人全未寓目。闻周少君平日眼孔甚高,口好雌黄,而丧事潦草如此,殊为可叹!盖达官之子弟,听惯高议论,见惯大排场,往往轻慢师长,讥弹人短,所谓骄也。由骄字而奢,而淫、而佚,以至于无恶不作,皆从骄字生出之弊。而子弟之骄,又多由于父兄为达官者,得运乘时,幸致显宦,遂自忘其本领之低,学识之陋,自骄自满,以致子弟效其骄而不觉。吾家子侄辈亦多轻慢师长,讥谈人短之恶习。欲求稍有成立,必先力除此习。力戒其骄。欲禁子侄之骄,先戒吾心之自骄自满,愿终身自勉之。因周少君之荒谬不堪,既以面谕纪泽,又详记之于此。

十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阅苏诗七律十三叶。中饭后,竹如来坐,久谈。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。写对联七付。至幕府一谈。夜核批稿各簿,二更后核信稿三件。三点睡,是夕甚得佳眠。

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阅苏诗七律十八叶,至申正始毕。午正请吴竹如、厉伯苻、何子永等春酌,未正散。阅本日文件。酉刻至幕府久谈。核批稿各簿。夜核信稿二十余件。二更温《孟子》,朗诵数十章。三点睡。

二十日

早饭后,坐见之客(1) (注:(1) 此处疑有脱漏。) ,立见者二次。戴醇士之长子有恒、季子穗孙来见,尚能世其家学。穗孙新得优贡,气宇轩昂,可喜也。清理文件,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阅苏诗七律十四叶毕,又阅七绝七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见客一次。至幕府一谈。申正核批稿各簿。傍夕小睡。夜核信稿六件,二更后温《古文》气势之属。三点睡,三更后成寐,五更醒。

廿一日

早饭后行开印礼。清理文件。习字一纸。坐见之客二次,围棋二局。阅苏诗七律三十四叶,至申正止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申刻写对联五付、挂屏四幅,约三百余字。傍夕小坐。夜核批稿各件。三更后核定刻字法式四条、书局章程八条,约改三百余字。五点睡,三更四点成寐,五更三点睡〔醒〕。

附记

京信托买《伊阙颂》

乔信托拓碑

廿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,立见者一次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雨亭、省三来坐,久谈。写沅弟信一封,以新会陈氏所刻廿四史寄弟收藏。余本有两部,兄弟分藏,俾子侄得以分看也。午正三刻至魁将军处赴宴,酉正归。阅本日文件。与子侄辈一谈。夜核批稿各簿。二更后阅《唐宋诗醇》中之白香山诗。三点睡,虽醒过两次,而是夕睡极酣美。

廿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习字一纸。见客,坐见者六次,立见者二次,围棋二局。阅苏诗七律毕。中饭,请张石朋、戴世兄便饭。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将苏诗补遗中七绝之未抄者百四十首阅一过。至幕府一谈。傍夕小坐。夜写李小泉信一件,改信稿二件,核批札各稿簿。二更后温《古文·辞赋类》。三点睡,屡醒,而尚属佳眠。

廿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立见者一次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选苏诗五古,盖余昔年所抄苏诗未抄五古,兹提其尤雅者,拟选为一帙,另抄之。坐见之客一次。未初请魁将军、春织造及两山长春酌,申正散。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傍夕小坐。夜核批札各稿簿,二更后温《文选》赠答诗。三点睡。

廿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至箭道阅收标人员马箭,巳正即入。其步箭,请黄军门与庞省三阅看,申刻始毕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选苏诗五古。中饭后清阅本日文件,阅戴醇士诗文集,题识两纸,约二百字。剃头一次。至幕府一谈,后园一看。傍夕小坐。夜核批稿各簿,核信稿四件。二更三点睡,三更后成寐。

二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见客,坐见者三次,立见者一次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又坐见之客三次。选苏诗五古毕,不过四十余首耳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旋写对联十付,写扁字四十余个。傍夕写纪瑞侄信,灯后毕。又写沅弟信一叶,共约六百余字。核批稿各簿。倦甚,二更后不复能治事。三点睡,甚得甘寝。

二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二次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苏诗看毕,又看杜诗。余在京所抄十八家诗,惟杜、苏二家最多,故先校核此二家,余亦将次第校阅也。午刻,坐见之客三次。中饭后将《杜公年谱》阅一过,阅本日文件。申初写横披、直幅二件,约百八十字,写对联三付,写扁字三十余。傍夕至后园一览。夜核批稿各簿。二更后将雪琴所咨水师补缺单一核。三点睡。

二十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立见者三次,坐见者二次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阅杜诗五、七古,用钱笺本、玉句草堂本、卢刻五家评本校余抄本,至未正止,仅校十叶。午刻,坐见之客二次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天气骤热,烦燥之至,不能治事。核信稿十余件。申刻写对联八付、扁字数个。钱子密来一谈。接正月初四日澄弟等信。至后园一览。夜核批札各稿簿,改信稿五件。二更后不能治事。三点睡,不甚成寐。

二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立见者一次。习字一纸。围棋二局。校杜诗至未正止,仅校十叶,批识稍多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接沅弟信,知纪官侄于正月初九日申刻生子,欣慰之至。吾兄弟共得五孙,丁口渐盛。只望儿侄辈读书,少有所成,将来孙辈看作榜样,便是世家好气象。若儿侄辈不能发奋用功,文理不通,则榜样太坏,将来孙辈断难成立。此中关键全在纪鸿、纪瑞二人。吾家后辈之兴衰,视此二人为转移也。申刻写对联九付。至后园一览。连日将园中瓦砾再挑于山上,渐增高矣。傍夕小坐。夜核批稿各簿。二更后核水师补缺一案。三点睡,三更后成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