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八年(1869年<6月>)

六月

初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写《无慢室日记》。辰正小睡。巳刻阅《五礼通考·社稷门》并《祭地门》之末二十七叶。又小睡片刻。午正二刻请陈作梅、李勉林等五人吃饭,申初散。旋阅本日文件。申正核批稿各簿。旋又小睡。写对联五付。夜阅《姚惜抱文集》。二更后,课儿背书。温《孟子·离娄》上、下篇。四点睡。

初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写《无慢室日记》颇多。小睡片刻。巳正将所阅《五礼通考》中之目标写于另本之书面,仅写一本,自觉费力,盖老惫竟不能作楷矣。午刻阅《汉书·高纪》二十叶。取此书略熟,较之《五礼通考》易于毕业也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李佛生来此久谈。申正核批稿各簿。酉刻倦甚,小睡。夜温《万章》上下篇、《告子》上篇。二更后,课儿背书。阅韩文十余篇。四点睡。

初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写《无慢室日记》约六百字。巳初小睡。巳正阅《汉书·高纪》三十五叶。小睡片刻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阅赵与时《宾退录》。申正核科房批稿簿。旋又小睡。因纪泽患病,为之系念。灯后,见客一次。将《论语》中言仁处汇书一纸,分为子目四条。二更后温《告子》下篇。四点睡。

初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至龙母宫率属行礼,送铁牌还邯郸县。归途至陈作梅、李勉亭等处久谈。归署,见客一次。巳正,将《李忠武公行状》等细阅一遍。午初,阅《汉书·孝惠纪》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小睡片刻。申正核批稿各簿。旋至幕府两处久谈。傍夕又小睡。夜拟作《李忠武神道碑》,仅作百余字。二更四点睡。念年老而一无所成,又生平过刚,结怨不少,愧悔无已。反复焦闷,竟夕不能成寐。此近年所未有也。

初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小睡半时。巳刻,易光莲来,久谈。旋作《神道碑》数行。陈作梅来,久谈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有买新书,曰《朱子百选》,选朱子之古文也,翻阅一过。小睡片刻。申正核批稿各簿。酉刻阅《圣祖庭训格言》。又小睡颇多。夜再作《神道碑》,约作三百余字。二更四点睡,尚能成寐。

初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,立见者一次。旋李勉林、黎莼斋来,久谈。小睡半时许。作《神道碑》百余字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小睡片刻。阅《宾退录》,阅杨忠愍公谏马市、劾严嵩二疏原稿。申正核批稿各簿。酉刻小睡良久。夜又作《神道碑》二百余字。枝枝节节而为之,竟无一字是处。不知何以文思大退、精力大减至于如此。“少壮不努力,老大徒伤悲,”信有然矣。二更四点睡。尚能成寐。

初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作客座示僚属四条。旋传见州、县二员,与之久谈。又坐见之客一次。小睡半时。巳正改折稿一件。午初阅《宾退录》,阅朱子书数首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见客一次。作《神道碑》百余字,粗毕。申正核批稿各簿。酉刻写对联七付。傍夕小睡。夜作铭辞百余字,未毕。二更四点睡。

初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立见之客二次,坐见者二次。小睡片刻。核信稿一件。午刻,英西林中丞来久坐。作铭辞数十字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又作铭辞百余字,毕。申正,核批稿各簿。酉刻,李佛生来久谈。傍夕小睡。夜,因所作碑、铭,铭辞差可,而序太劣,思欲酌改而难于下笔。沉吟久之,微改数处。二更后,阅韩、欧文数首。四点睡。睡后出汗甚久,天已热矣。

初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传见州、县二人,谈颇久,又立见之客二次。辰正坐堂录囚,过堂者凡十二起。退堂后,小睡半时。午初阅《汉书·高后纪》七叶、《孝文纪》二十叶。中饭后清理文件。旋阅《朱子百选》。小睡片时。申正,张振轩来一谈。旋核本日批稿簿,傍夕毕。小睡。夜,温诵韩文。二更四点睡。热甚。

初十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司道一次、首府等一次,坐均颇久,又传见之州、县一次。小睡半时。巳正改信稿三件。莫善徵、黎莼斋来久坐。阅《汉书·景纪》七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又阅《景纪》三叶、《武纪》十叶。小睡片刻。申正核各科批稿。酉刻料理明日发折,将各件校对一过。傍夕小睡。夜接家信,知外舅欧阳福田先生于五月初九日弃世,年八十四矣。温诵《孟子·尽心篇》上、下。二更后,温《古文》情韵之属。四点睡。不甚成寐。

十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坐见之客三次,谈均颇久。立见者一次。小睡半时。巳正二刻阅《汉书·武帝纪》二十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阅《昭帝纪》三叶,阅赵忠毅公所著《史韵》。申正核批稿各簿。酉刻翻阅《先正事略》数首。小睡良久。夜阅《朱子学案》十余篇,温《古文辞类纂》。二更后,与鸿儿讲《西铭》。旋又温古文三篇。四点睡。竟夕大雨如注,农田得此堪慰,而永定河及各处低田又堪忧矣。

十二日

是日为先妣太夫人忌辰。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一次。小睡半时。巳刻,坐见之客一次。阅《汉书·昭帝纪》七叶、《宣帝纪》二十六叶。午刻,莫善徵、黎莼斋来,久谈。小睡片刻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核改信稿二件。申正核科房批稿各簿。酉刻核复吴竹如信稿,约改三百字。傍夕小睡。夜将纪泽所作文批毕。二更后,温《古文·论辨类》。四点睡。

十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小睡片刻。坐见之客一次,立见者一次。又小睡半时,盖余夏间有脾困之症,饭后则脾倦思睡,往往于会客之时渴睡不可忍。虽云病症,亦不能主敬以支撑之,可愧也。巳初阅孝元、孝成本纪三十二叶。午刻阅《朱子集》牒谕之属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赵惠甫来一谈。申正核科房批稿各簿。酉刻在室中徘徊良久。深以精力衰老、学问无成为恨。小睡片刻。夜阅纪泽所作诗。旋温《古文·论辨类》,酌加圈识。二更五点睡。

十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坐见之客二次。坐堂录囚,过堂者十二案,补秋审者三案,巳初一刻毕。坐见之客一次。小睡片刻。巳正一刻阅《汉书》孝哀、孝平二纪,阅《陈胜传》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将《陈胜传》阅毕。李佛生来一坐。申正核批稿簿。酉刻改信稿一件,约改二百字。四川臬司英祥来久谈。傍夕小睡。夜核六月初八日呈词批。旋温《古文·论辨类》。二更四点睡。

十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坐见之客三次,司道谈甚久,立见之客二次。小睡半时许。巳正,作梅、勉林来,久谈。阅《汉书·项羽传》廿三叶,中饭后毕,阅本日文件。申初阅《朱子学案》中敬字一门各文。申正核批稿各簿。酉刻又阅《朱子学案》。小睡颇久。夜,月蚀。自灯后初蚀,一更末食甚,二更末复元。凡行礼三次。派知府四员及武营等随同行礼。阅《性理精义》中学类一门二卷,约七十余叶。三更睡。

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小睡。见客一次,谈颇久。旋又小睡颇久。巳初阅《汉书》《张耳陈馀传》、《三蘖传》、《韩信传》,共三十三叶,中饭后毕。阅本日文件。申初至幕府一谈。申正核批稿各簿。酉初剃头一次。傍夕小睡。夜温《古文辞类纂·论辨类》十叶、“序跋类”十叶。近来,常以衰老而学问无成为恨,数日内又有腹泻之疾,疲困之极,常常思睡。二更三点睡。

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,立见者一次。李山长来久坐,主事崇文来一坐。小睡半时。巳正,阅《汉书》《彭英卢吴传》、《荆燕吴传》,中饭后良久乃毕。阅本日文件。小睡片刻。申刻核批稿各簿。酉刻写扁二幅、联四付。夜,温《古文〈辞〉类纂·序跋类》二十八叶。二更四点睡。

十八日

早饭后,坐见之客三次,坐〔立〕见者一次。清理文件。小睡半时。巳正,写欧阳牧云兄弟信一封,阅《楚元王传》三十二叶,未毕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旋阅《性理精义》。小睡片时。申正核批稿簿,核毕,天已暝,盖昼晷渐短矣。傍夕小睡。夜,左脚膝后作疼,不知系受风欤?抑老年所谓脚转筋者欤?温《古文·序跋类》十二叶。脚疼而精力疲惫,不能治事,在室中徘徊而已。二更三点睡。

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坐见之客一次。小睡半时。旋阅《李勇毅公行状》,将为之作《神道碑》。状甚长,细阅二遍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旋作《神道碑》百余字。申正核科房批稿簿。酉刻写对联六付。傍夕小睡。夜又作《神道碑》二百余字。二更三点睡。

二十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,立见者一次。旋小睡半时许。巳正作《神道碑》百余字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小睡片刻。申正核科房批稿各簿。酉刻写扁一方、对六付。傍夕小睡。夜作《神道碑》二百数十字。二更三点睡。

廿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,立见者一次。小睡片刻。辰正一刻,坐堂审案十二起,至巳正止,中有一起翻供。作《神道碑》百余字。午初,有蜀人黄启愚,字静甫者,学识俱优,来此久谈大半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作《神道碑》文毕。申正核科房批稿各簿。旋作铭辞。傍夕小睡。夜又作铭辞,至二更四点作毕,约千七百字,虽文无足观,而三日作毕,较上次已略速矣。睡后尚能成寐。

廿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,立见者一次。辰正小睡颇久。偶翻赵高邑、顾端文等传一阅,思将李忠武、勇毅两碑修改一过,而良久不就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阅《惜抱轩文集》。申正核批稿各簿。酉初写对联六付。傍夕小睡颇久。夜又思改碑文而不果。阅《姚惜抱文集》。二更四点睡。

廿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,谈颇久。小睡片刻。将改所作碑铭而不果。写朱修伯信二叶,添萧廉甫信一叶。巳正二刻阅《刘歆传》、《季布等传》、《高五王传》二十四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陈作梅来久谈,李佛生来久谈。核科房批稿各簿,傍夕始毕。小睡片刻。夜阅《近思录》,旋温《古文·奏议类》。二更四点睡。

廿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,蒋养吾谈颇久。小睡片刻。巳初三刻,阅《汉书》《萧曹传》、《张陈王传》,凡三十三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小睡片刻。至幕府久谈。申正核科房批稿各簿。酉刻写对联七付,阅《近思录》数叶,写目录于书皮。傍夕小睡。夜温《古文·奏议类》,疲倦殊甚,昏昏欲睡,不知何以衰惫若此。念学术一无所成,欲为桑榆晚盖之计,而精力日颓,愧恨无已。二更三点睡。

廿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,衙门堂期也。旋又坐见之客四次,立见者一次。湘潭主事周庆思自湘来见,谈甚久。巳初一刻客散,小睡。巳正阅《周勃传》、《樊郦滕灌传》二十二叶,中饭后毕。阅本日文件。未正二刻,惠甫来一坐。旋至刑、钱幕友处一坐。申正核科房批稿簿。小睡片刻。写对联五付。夜温《古文·奏议类》三十四叶,以熟习之文循诵一过而已。二更四点睡。

二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,立见者二次。旋坐堂审案十二起。核秋审题稿,每起书一缓字或实字,不能细阅也。午初阅《汉书》《傅靳周传》、《张周赵任申屠传》,中饭后毕,凡十一叶,阅本日文件,核秋审题本。申正核科房批稿簿,又核秋审题本,夜又核二本。二更后,阅《古文·奏议类》二十叶。是日,孙儿元七又病,殊为焦闷。

二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,立见者一次。核秋审本。辰正,李雨亭到此久谈,渠将赴山西抚之任,由此经过也。巳正,坐见之客一次。旋阅《汉书》《郦陆朱娄[刘]叔孙传》、《淮南厉王传》,中饭后毕,凡二十六叶。阅本日文件。未正至雨亭处回拜,久谈,申正归。核科房批稿簿,傍夕毕。小睡片刻。夜阅《古文·奏议类》。二更三点睡。

二十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,立见者一次,王霞轩谈最久。旋拜发万寿贺本。小睡片刻。巳初三刻写澄、沅两弟信五叶,约六百字。湖南折差六月初十过此间,今已十六日,尚未出京过此回湘。余久未复两弟信,殊愧歉也。午初写毕。阅《汉书》《淮南王安传》。午正请李雨亭、陈作梅中饭,申初散。阅本日文件,阅《衡山王济北贞王传》。狂风骤雨,折树撼壁,约一时余乃定。核科房批稿各簿。疲倦殊甚。梳头小睡。夜阅《古文·奏议类》王介甫文三首,二十一叶。二更四点睡。念余生平虽颇好看书,总不免好名好胜之见参预其间,是以无《孟子》“深造自得”一章之味,无杜元凯优柔厌饫一段之趣,故到老而无一书可恃,无一事有成。今虽暮齿衰迈,当从“敬静纯淡”四字上痛加功夫,纵不能如孟子、元凯之所云,但养得胸中一种恬静书味,亦稍足自适矣。

二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起,立见者一起,司道及绅士两起谈甚久。辰正,至箭道看箭。倦甚,小睡良久。巳正二刻阅《汉书·蒯伍江充传》十五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申刻,王霞轩来,久谈大半时。申正二刻核批稿各簿。傍夕小睡。夜阅奏议董子三策。渴睡殊甚,二更四点睡。

三十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,傅振邦坐最久。小睡片刻。改片稿一件、批稿一件。巳正二刻,阅《汉夫[书]》《息夫躬传》、《万石君等传》、《文三王传》,凡二十六叶,中饭后毕。阅本日文件,改信稿二件。李雨亭来久坐。申正核科房批稿,未毕。王晓莲自天津来,久坐。将批稿簿核毕。傍夕至幕府一谈。夜阅东坡制科对策。是日,人送来《朱伯韩诗文集》,将文集涉猎一过。二更四点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