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十年(1871年<1月>)

正月

初一日

卯初一刻起,至江宁府学明伦堂,率属拜牌行礼。旋至文庙拈香。归署,在祖先堂行礼。早饭后,坐见之客二次,立见者十六次,皆属员贺年者。清理文件。出门拜客,至郑小山并其所带司员处——一伊勒通阿,号达川,一颜士璋,号聘卿——一坐,又至吴竹如处一谈。归署,坐见之客三次,立见者一次。中饭后阅《阅微草堂笔记》良久,眼蒙。傍夕小睡。夜温《论语》,自《公冶长》至《乡党》末止,闭目默诵。二更四点睡。

初二日

早饭后,蒯子范来一叙。是日派员至贡院,与郑星使所带之司员会审张汶祥一案。梅小岩、王晓莲、洪琴西先后来,共议此事,至巳初毕。定派王、洪两道会审。清理文件。写一信与筱山。旋又见客二次。出门拜客,会者一处,余俱亲拜贺年。午正三刻归署,坐见之客一次,立见者一次。中饭后,魁将军来一谈。围棋二局。阅本日文件甚多。坐见之客三次。傍夕小睡。夜将本日文件阅毕。本日在轿中默诵《先进》。夜又闭目静坐,默诵《颜渊》至《卫灵公》止。二更四点睡。到江宁任又已两月余,应办之事全未料理,悠悠忽忽,忝居高位,每日饱食酣眠,惭愧至矣。

初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立见之客七次,坐见者五次。写记事册,阅《阅微草堂笔记》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将改信稿而未动手。旋围棋二局。至上房一坐,至瑞臣甥室内一坐。夜闭目静坐,默诵《论语》,自《卫灵公》至《尧曰》篇末止。二更五点睡。是日午刻,将长江水师续议五条、江苏水师续议二十五条细阅一过。拟江苏事咨,请张子青入奏;长江事咨,请李小泉入奏。

初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十一次,立见者三次。疲乏殊甚,不能更作一事。中饭后出门,拜客十余家,黄昌岐处一坐,申末归。阅本日文件,未毕。欧阳小岑来一谈。傍夕小睡。夜将本日文件阅毕。神倦眼蒙,不能更看公牍,闭目默诵《大学》,又诵《中庸》,至“鬼神之为德”章止。二更五点睡。

初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六次,立见者三次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改信稿数件。黎莼斋自吴江县来,久谈。傍夕小睡,夜又改信稿数件,阅《阅微草堂笔记》。眼蒙,闭目静坐,默诵《中庸》,自“鬼神之为德”章起至末。二更四点睡。

初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十一次,立见者三次。中间午初围棋一局。申初始中饭,较平日略晏。巳正核批稿各簿。申正阅本日文件,拟改海防、江防折,久未下笔。至上房一坐。夜又拟改海防、江防〈折〉,仍不能下笔,盖衰年文心迟钝极矣。二更五点睡。每日应酬之事甚多,悠悠忽忽,一事未了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惭悚何已!

初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一次。写纪事册。巳初出门拜客,至郑小山处一谈,又拜吴霭人一叙,又拜二家。归,会客,坐见者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核科房批稿簿,未毕。中饭,请汪梅村、莫子偲、黎莼斋、王鼎丞等小宴,申正散。将科房批稿簿核毕。傍夕小睡。夜阅本日文件。二更后改江防、海防折,良久,仅作数句,已三更矣。眼蒙,不能开视。睡,不甚成寐。四更末醒。

初八日

早起,行礼,拜叩星冈公冥寿。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八次,立见者六次。核科房批稿簿,未正毕。出门至黄昌期家赴宴,共三席。申末归,阅本日文件,未毕。黎莼斋来一谈。傍夕小睡。夜将本日文件阅毕。改江防、海防折,约三百余字,已三更矣。因眼病即睡,四更末醒。

初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是日因改折稿,谢绝诸客,仅李质堂军门来一见而已。上半日改折未毕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又改折,至酉初毕。傍夕小睡。夜核科房批稿簿,又改海运径交通州一折,二更三点毕。四点睡。四更末醒。

初十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九次,立见者二次,疲乏殊甚。围棋二局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核科房批稿簿,将改预筹日本修约折,久不能下笔。钱子密来一谈。夜又至子密处一谈。拟改日本修约折,久不能下笔,文心迟钝极矣。二更四点睡。

十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。欲改折而不果。围棋二局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核批稿各簿。王晓莲等来一坐。改折稿数行。傍夕小睡。夜将折稿改毕,约七百字。三更睡。日来因改奏折稍费心,眼蒙愈甚,而未了之事尚多。公事既多废阁,私又不能养体,益觉郁郁。

十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八次,立见者三次。将昨夕所改折、片稿,请林达泉一阅。本日应发折件,细加点检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未毕。坐见之客二次,勒少仲谈甚久,立见者一次。傍夕小睡。夜将折、片校对错误,将本日文件阅毕,核科房批稿簿。二更后改信稿二件。五点睡。日间见客太多,应办之事多废阁不了,殊以为愧!

十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六次,出门拜客一次。归,核科房批稿各簿。又坐见之客二次。未刻请客,李质堂、黄昌期、都统、织造等,酉初散。阅本日文件。傍夕小睡。夜将改复李少泉信,久未下笔,旋改至三更,未毕。二更后,陈氏女及婿松生自长沙来,陪之一谈。三更睡。眼蒙,本不宜于灯下作小字,奈每日见客之外,仅核批稿及阅来文,便无余暇,故奏疏、书信之类,皆至灯下始能核办。每日所核甚少,遂诸事丛集矣。

十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,李质堂坐甚久。写记事册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旋围棋二局。核科房批稿簿。至内室与陈氏女一谈。子密来一谈。傍夕小睡。夜将李少泉信稿改毕,又改信稿三件。二更五点睡,四更末醒。

十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。旋巳初出门,拜郑小山,谈颇久。归,写澄、沅两弟信,约六百余字。中饭后写毕。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写对联六付、扁四方。傍夕小睡。夜核信稿十余件,内彭楚汉信改三百余字。二更五点睡。

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,立见者两次。写记事册。围棋二局。吴丙湘来见,谈颇久,甄甫师之子也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核批稿各簿。倦甚,闭目小坐。旋又小睡,傍夕又睡。夜核改信稿。二更后眼蒙,不复治事。四点睡,五更醒。是日,接意臣信,言长江水师之弊甚多,深为焦虑。

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坐见之客六次,立见者一次。午刻,刘开生来一谈,因与围棋二局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核科房批稿各簿。剃头一次。傍夕小睡。夜核改信件,约改二百余字。偶作联语以自箴,云:“禽里还人,静由敬出;死中求活,淡极乐生。”一本《孟子》“夜气”章之意,—本《论语》“疏水曲肱”章之意,以绝去梏亡营扰之私。二更四点睡。五更三点,闻长子纪泽生一孙,大小平安,深以为慰。纪泽今年三十有三矣。

十八日

早起,署内之人纷纷叩贺。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,立见者一次。核批稿各簿。围棋一局。子密来一谈。蒋光焴吟舫自浙江来,与子密及孙琴西并来一谈。阅本日文件。未末刻出门,至织造忠心一处赴宴,同席为魁时若、黄昌期,富桂卿等。酉初归,与竹林、松生一谈。傍夕小睡。夜将复筠仙兄弟信,因长沙督销局尚未定有接办之人,徘徊良久,不能下笔。小睡一次。二更四点睡。

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,王伯尊成谦谈颇久。围棋二局。阅《吴文节公遗集》八十卷,余戊戌座师,其子丙湘送来者也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核科房批稿各簿。阅《吴文节公集》。酉初,吴桐云来,久谈。傍夕小睡。夜阅《吴文节集》。眼蒙,不能多看,二更四点睡。

二十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五次。核科房批稿各簿。是日,新生之孙汤饼,命名曰曾广铭。至内室一坐。未正出门,至魁时若将军处赴席,同席者为李、薛两山长,富副都统,等候薛山长良久。散后至家,已灯初矣。夜改叶介唐信稿一件,改郭云仙信稿,约三百字,未毕。日来眼蒙益甚,恐不久即将全盲,焦灼之至。二更四点睡,四更末醒。

廿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一次。出门至贡院拜郑小山,久谈。午初开印行礼。旋又见客一次。眼蒙小坐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核批稿各簿。申刻见客一次。傍夕,吴彤云来,久谈。夜阅吴铤耶溪所作《文翼》,改云仙信稿毕,又改意城信稿,改谭久卿信稿。二更五点睡。

廿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六次,立见者一次,涂朗仙、陈虎臣两次,谭甚久。阅《文翼》毕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核批稿各簿。眼蒙小坐。傍夕小睡。夜改信稿十余件,未甚改字。闭目默诵《孟子·梁惠王下》篇。二更四点睡,四更末醒。

廿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核批稿各簿。坐见之客一次。倦甚,小睡。旋将武营应补缺各员开一清单,审量一番。未正,请魁将军及李、薛两山长小宴,酉初毕。阅本日文件。傍夕小睡。夜,阅《吴文节公集》,观其批属员之禀甚为严明,对之有愧。吾今日之为督抚,真尸位耳。三更睡,梦一处竹木环绕,甚有清气,在近日为梦境之最佳者。

廿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八次,高碧湄坐甚久。未初,勒少仲坐亦久。旋请梅方伯及吴彤云、涂阆仙等小宴,未末登席,酉初散。李稚泉来一谈。傍夕小睡。夜阅本日文件,核科房批稿各簿。郑星使拟张汶祥一案奏结稿,请余会核,余因细核一过,签出数条。二更四点睡。

廿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六次,衙门期也。围棋二局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。申正,欧阳小岑来,坐甚久。傍夕小睡。夜写澄、沅两弟信,约七百字。二更后温《古文·奏议类》。眼蒙,勉强开视,殊觉不适,三更睡。

廿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七次。围棋二局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,纪鸿儿生一子。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,魏温云坐颇久。天气阴雨,早黑,室暗而目又蒙,不能治事,小睡颇久。灯后,拟改谢福寿字恩折,久不下笔。旋改毕,又改一片。温《古文·奏议类》。二更四点睡。

二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五次。核批稿各簿。未初中饭后,至贡院,与郑小山尚书会审张汶祥之案,将首犯等十八人点名一过,并未问供。旋至小钦差伊、颜二君处一坐。归,阅本日文件,阅《阅微草堂笔记》。傍夕,与子密一谈。小睡片刻。夜核改信稿八件,其刘军门信改二百余字。二更五点睡。目蒙殊甚。

廿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六次,立见者二次,郑小山谈颇久。核批稿各簿。未刻阅本日文件。申初请小山小宴,昌岐与魏荫庭为陪客,傍夕始散。小睡片刻。夜阅《阅微草堂笔记》。旋温《古文·序跋类》。二更五点睡。杨芋庵寄信言治目方,每早黎明未起时,以两手掌之根擦极热,加以舌尖之津,闭目擦八十一下,久则有效。日内试为之,而初睡时擦一次,黎明又擦一次,不知果有益否?

二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七次,立见者三次。核科房批稿簿。围棋二局。午正二刻出门,至贡院,与郑小山同拜发折件,即会审张汶祥之案也。在渠处吃中饭。申刻出城,至水西门外官厅,送小山还京。归署,已酉初矣。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傍夕小睡。夜改复王壬秋信稿。二更五点睡。

三十日

  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五次。核批稿各簿。围棋二局。吴竹庄送《佛十三经》,因阅吕纯阳所注《金刚经》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,莫子偲来一谈。又阅佛书之《指月录》。傍夕小睡。夜又阅《指月录》。接澄侯弟正月十八日信,由洋号寄来,洵为迅速。核改信稿数件。二更后温《古文·书说类》。三更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