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十年(1871年<4月>)

四月

初一日

早饭后,止院不见客。清理文件。旋坐见之客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写澄、沅两弟信一件。围棋二局。倦甚,在洋床上闭目少息。核科房稿批各簿。中饭后闭〔阅〕本日文件。剃头一次。将昨夜之诗作毕,一首,共三十句,二更方完。傍夕小睡。二更后温《文选》中诗及韦诗,恬吟稍久。五点睡。

初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五次。围棋二局。核科房批稿簿,阅《会典·兵部事例》。万篪轩来一谈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阅广东嘉应杨懋建所著《禹贡新图说》。日长如岁,仅一翻阅涉猎,过眼即忘,全未认真究治一书,殊以为愧。傍夕小睡。夜再作一诗赠眉生,凡二十六句。三更毕即睡。

初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将昨夕之诗再一核改。见客二次。围棋二局。阅《会典·兵部事例》。核科房批稿簿,内有复总理衙门信,改三百余字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李眉生来久谈。旋阅《会典》。倦甚,渴睡,不觉成寐。傍夕又登床小睡。夜温五古陶诗、杜诗。疲乏,全无清旭之气,昏浊而兼衰老,于读书之道去之千里矣。二更四点睡。内人之病,近日乃微觉减退,肿消而疼亦少愈,殊为意想所不及。

初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。围棋二局。徘徊室间,若无所事事者,乃知吾生日月尽在悠忽怠惰中过了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阅欧阳公文,茅选八家本也,其间选《唐书》五首、《五代史》十五首,与他处茅选《五代史》较多者又自不同。傍夕小睡。夜,温《古文类纂·论辨类》。二更五点睡。

初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,衙门期也。旋围棋二局。阅《兵部事例》中“置驿”、“设铺”等卷。魁将军时若来一谈。核批稿各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万篪轩来一谈。申正写对联六付。倦甚,若有病者,四肢弛散,不能支持。傍夕小睡。夜,阅《古文》《序跋类》、《书说类》。二更五点睡。

初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,立见者一次。阅《会典》中《宗人府》、《内阁》。围棋二局。巳正出门,至水西门外送魁将军,渠赴镇江阅操也。归,核批稿各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李眉生来一谈。核改信稿三件。傍夕小睡。夜温《古文类纂·碑志类》,二更后朗诵数首。五点睡。

初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围棋二局。阅《会典》《内阁》、《吏部》。倦甚,看书则昏昏渴睡,已成寐矣。派弁至家乡送信,写澄、沅两弟信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眼蒙,在藤椅闭目久坐。核改信稿二件。自省目病之源在肝,肝病之源则由于忮心名心不能克尽之故。在室中反复自讼,不能治事。傍夕至子密处一谈。夜温《古文·传志类》下。二更后,朗诵数首。四点后睡。

初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出门至吴竹如处久坐,又至张廉卿处一谈,午初归。围棋二局。坐见之客一次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阅《会典》七卷至十二卷,略一涉猎,未能一看注文。至内室一谈。至花园一散步。傍夕小睡。夜改信稿一件。二更后温《古文》识度之属。五点睡。近来每苦心绪郁闷,毫无生机,因思寻乐约有三端:勤劳而后憩息,一乐也;至淡以消忮心,二乐也;读书声出金石,三乐也。一乐、三乐是咸丰八年所曾有志行之,载于日记者,二乐则近日搜求病根,迄未拔去者,必须于未死之前拔除净尽,乃稍安耳。

附记

密考

改荔秋信寄季

盐船水脚

魏承鑫事应奏

黄冠北请恤

初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。围棋二局。树堂及瑞臣甥自上海归来,各与一叙。周姓又为余写真一次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阅《会典》十三卷至二十卷。又至周君处对坐,为余写真。树堂来久谈,请余写对联三付。傍夕小睡。夜,表弟江远遂来,久谈。二更后温《古文》识度之属。三更睡。近来每日围棋二局,耗损心力,日中动念之时,夜间初醒之时,皆萦绕于楸枰白黑之上,心血因而愈亏,目光因而愈蒙。欲病体之渐痊,非戒棋不为功。

初十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二次,衙门期也。本日始戒棋。天气新热,困倦殊甚,竟日在洋床上睡。巳刻写对联四付。午刻见客数次。核科房批稿簿。树堂来,久谈,与之同食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申刻送树堂归去。傍夕登床一睡。夜又在洋床久睡,不治一事,偶起,则昏倦异常。纪鸿将所阅《诗经注疏》呈览,儿方侍立于旁,余已渴睡成寐矣,可笑可愧,一至于此!二更四点睡。

十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在洋床小睡。巳刻将三省文职官单各注密考,或断或续,时起时坐,至夜二更止,将考语注毕。午刻会客一次,核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傍夕小睡。是日天气极热,全换暑衣。余本畏热多汗,又眼蒙加甚,写字吃力之至,尚不成字,勉强将考语注毕,在近日即属勤于办公者。二更后温诵古文欧、曾文数首。五点睡。

十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,孙琴西谈颇久。将武职提镇单加注密考。旋又改折一件。午刻,坐见之客三次,张廉卿谈甚久,子密来一谈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天气奇热,汗出不止。阅汪容甫所著《述学》。作片稿一件。阅《述学》至日晡。傍夕登床小睡。夜改信稿五件。二更后温《古人[文]·识度之属》。五点睡。是日接澄弟三月廿七日之信。

十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。倦甚,在洋床上久睡,直至巳正方起。拟改八年所作《江宁府学记》,久不能成。阅《述学》。午刻见客二次。核批稿各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围棋二局。热甚,出汗甚多。又阅《述学》。见客一次,魏光辉将进京为员外郎,魏质斋之子也。傍夕小睡。夜又阅《述学》,温渔洋《五古选》。二更末睡。

十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一次,立见者一次。围棋二局。将八年所为《江宁府学记》核改,陆续改至三更,改毕,约改三百余字。午刻,坐见之客二次,李勉亭谈甚久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申刻,欧阳小岑来,久谈。傍夕小睡。是日,院中搭天棚,屡出观看。三更睡。

十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改复李少泉信稿,改致总理衙门信稿,改幼童出洋章程。坐见之客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围棋二局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阅《白香山诗集》。校对明日应发折件,凡六折、五片、三清单,改信稿三件。阅《阅微草堂笔记》。傍夕久睡。夜改信稿二件,阅《香山诗集》。二更后温韩文。五点睡。

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,汪梅村谈甚久。围棋二局。又坐见之客三次,陈虎臣坐甚久。午正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子密来一谈。阅《阅微草堂笔记》。在洋床久睡。阅《香山诗集》。是日,因闻李世忠捆缚陈国瑞于船上,不知生何变端,为之悬系。改李世忠禀之批。傍夕小睡。夜又阅《阅微草堂笔记》。二更后温《古文》气势之属。五点睡。

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。围棋二局。在洋床一睡。阅《阅微草堂笔记》,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何子贞自苏州来,久坐。李世忠自扬州来,因其与陈国瑞构衅,无赖行径,未与相见。渠在官厅等候极久。袁笃臣来一见,令其与李一谈。傍夕,富桂卿来一坐。小睡良久。夜阅《三国志》二篇。二更四点睡。每日一事未办,饱食甘寝,愧赧之至。

十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至署旁看箭,考验江西武官二人。出城至河下拜何子贞,久谈。归,见客一次。围棋二局。核科房批稿簿。吴家榜来一谈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阅《会典·礼部》,略一涉猎。至内室一谈。傍夕小睡。夜,折弁自京回,阅京信及邸钞等。阅《会典》,温《古文·书牍类》。二更五点睡。

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倦甚小睡。围棋二局。见客,坐见者四次,立见者一次。核科房批稿簿。又坐见之客二次,王子藩坐颇久。未刻阅本日文件。请客吃便中饭,汪梅村、方伯雄先到,与之久谈,何子贞后到,申初二刻登席,酉正散。傍夕见客一次。夜阅《文选》。眼蒙殊甚,二更五点睡。

二十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二次,衙门期也。围棋二局。阅《会典·兵部》。李佛生自保定来,久谈,又坐见之客二次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有义宁州曾丞恩等三人来见,云接湖南省谱局信,欲与渠族联谱;令其来金陵见我。阅其刻信果然,不知湖南何人主持也。欧阳小岑来,久谈。申、酉间,见客二次,一系江西臬司俊达,谈颇久。傍夕小睡。夜,科五来一谈。温《古文·序跋类》,朗诵数首。三更睡。

二十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倦甚,在于洋床久睡。坐见之客二次。巳刻出门拜俊质堂。归,杨正仪来一谈,厚庵之子也。何子贞来,谈最久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核科房批稿簿。又在洋床一睡。剃头一次。傍夕登床一睡。夜温《古文·书说类》。眼蒙,竟不能见字。二更五点睡。

二十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。在洋床久睡。核批稿各簿。梅小岩来一坐。有人自湘乡来,用木笼舁一虎,送至署内,闲人纷纷趋看,云傅敏才自家中带来者也。又坐见之客一次。未末,请俊质堂小宴,请富桂卿与忠心一陪之,席散时,将酉正矣。阅《会典》《刑部》、《工部》。傍夕小睡。夜作《丁伊辅墓志铭》,约百六七十字。三更睡。

二十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在洋床小睡。旋围棋三局。见客三次,应敏斋谈甚久。核批稿各件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罗研生新寄来《楚南文征》,略为翻阅,惜无凡例、序述及小传等。酉刻又作《丁伊辅墓志铭》,至三更止,仅作三百余字。甚矣,余之钝也。傍夕小睡。三更后睡。

二十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在洋床小睡。坐见之客三次,应敏斋谈甚久。围棋二局。又坐见之客三次,薛世香谈颇久。核批稿各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阅《湖南文征》。申刻后将《丁伊辅墓志铭》撰毕,共八百余字。傍夕小睡。夜温《古文·奏议类》。三更睡。是夜,见纪鸿近作文二首,笨拙益甚,徒见笑于山长耳。儿辈蠢陋若此,为之焦灼。

廿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旋坐见之客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出门,至署西看箭二员。在洋床上久睡。余向来夏月有饭后脾困之症,每每终日思睡,近又眼病,更觉难于支持。午初,见客二次,张廉卿谈颇久。核科房批稿簿,核信稿九件,内二件改四百余字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阅《龚定庵集》。渴睡殊甚,又在洋床久睡,未作一事,而天已曛黑矣。傍夕登床一睡。夜又阅《定庵集》,温韩文,朗诵数首。二更五点睡。

廿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在洋床小睡。旋见客三次,梅小岩等坐甚久。巳刻围棋二局。午刻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李梅生、欧小岑先后来,坐谈俱久,子密来谈亦久。傍夕,始将文件阅毕。小睡。夜阅《定庵集》。眼蒙殊甚。二更后温韩诗。三更睡。

廿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阅《湖南文征》,将其名之最著者略开一单。坐见之客四次。围棋二局。午刻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〈后〉阅本日文件。陈子奉、忠心一先后来,谈颇久。有人送吴仲云制军振棫《花宜馆诗钞》,略一翻阅。申刻出城迎接将军,渠自京口归来,旋至余署一谈。是日公文甚多,未能看毕。傍夕小睡。夜将公文看毕。又阅吴仲云诗。二更五点睡。

廿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在洋床小睡。坐见之客六次。围棋二局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是日将再改《江宁府学记》,徘徊良久而不能下笔。又间阅《花宜馆诗集》。子密来,一〔此字疑衍〕久谈。傍夕小睡。夜阅吴南屏新刻集,曰《柈湖文录》、《诗录》者。又屡思改《府学记》,及至二更末,始改数十字,而又甚不称意。甚矣,余之钝且陋也!三更睡。

二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。围棋二局。改李世忠、陈国瑞一案批稿。又坐见之客一次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,请李眉生便饭,未正登席,申正散,又与之一谈。阅本日文件,阅吴南屏《柈湖文集》。是日渠送来一百部。傍夕至花园,一为巡览。至幕府陈小浦等处一谈。夜饭后,再将《府学记》核改,二更后改毕。又将《丁伊辅墓志铭》一核。三更睡。

卅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。出门拜薛慰农,不晤。拜李眉生,久谈。归,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,改信稿数件,阅《柈湖文录》。至花园一看。至幕府一谈。申刻会客二次,戌刻会客一次。夜阅《柈湖文录》,目蒙不能细看。三更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