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十年(1871年<7月>)

七月

初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是日止院,坐见之客四次,立见者一次。阅《通鉴》百二十五卷。是日,阅“魏佛狸”至“爪步”等事,旋又细阅一遍。天气奇热,在于藤椅久坐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酷热多汗,小睡数次。申、酉间,天虽阴而仍郁蒸,疲乏之至,不能治一事。非仅畏暑,亦衰颓甚矣。傍夕小睡。得大雨,稍解炎熇之气。夜,偶翻《经义述闻》,阅《通论》十余叶,将《史记·匈奴传》阅毕。三更睡。

初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出门至署西帐棚考验箭射。归,坐见之客二次。阅《通鉴》百二十六卷。围棋二局。将百二十六卷再阅一遍,旋又阅《通鉴》百廿七卷二遍。核科房批稿各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是日暑热,虽比前三日略轻,然熇蒸之气尚难支拄。中饭时,因梅方伯送菜四样,邀镜初、仲诚等同食,为时较久。申、酉间在洋床屡睡。旋改信稿一件。傍夕至园亭一坐。灯后大雨,暑气稍却。温《史记·卫霍传》。疲乏之甚,目若一无所睹者然。又改信稿一件。二更五点睡。

初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阅《通鉴》百二十八卷。围棋二局。再阅《通鉴》前卷一遍。小睡一次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拟作《王考星冈公墓表》,而久不能下笔。疲乏殊甚,屡次在洋床上,屡次小睡。昨日出伏,又因连雨,暑气已减,然尚烦蒸。老年畏暑,但觉其困耳。酉刻剃头一次。傍夕小睡。夜阅《日知录》。思作文而不果。二更四点睡。

初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五次,立见者一次。镜初来一谈。思作文而不果。屡在洋床小睡。围棋二局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。拟作文而不能下笔,在室中徘徊或小睡,困倦若不能自支者。傍夕至园亭一览。旋又小睡。夜阅《日知录》,作文约百余字。日内,脾土不旺,食物辄欲作呕,中气不足,坐立均觉不宁。二更五点睡。

初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。阅《日知录》。屡思作文而不能下笔,在洋床屡次小睡。午正核科房批稿各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作文约三百余字,艰窘之至,而所作庸浅无似。傍夕小睡。夜思再作文,而不能就。翻阅《日知录》。二更五点睡。

初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,立见者一次。巳初出门,至新建总督衙门之处,幕府业已修成,头二门及上房等处已立架,大堂、二堂等尚未兴修。旋小坐茶话,即归。小睡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围棋二局。又作墓表文二百余字,至二更尽止,文尚未毕,而枯涩殊甚。间阅张廉卿所圈批《史记》,又不能一意作文,盖老境与浮杂之心相间耳。傍夕,小岑来坐,言其孙妇被缢鬼缠扰,状甚怪诞,久谈。客去,小睡。三更睡。

初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。围棋二局。在洋床小睡。阅当涂夏炘所作《述朱质疑》一书。旋又作文百余字,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又阅《述朱质疑》,作文数行。李健斋来,久谈。客去,阅沅弟及筠仙、树堂、南云诸信。傍夕小睡。夜又作《墓表》百余字而毕。一文作至四日,文成,视之无一当意之处。甚矣,余思之钝,学之浅,而精力之衰也!余前有信寄筠仙云,近世达官无如余之荒陋者。顷接筠仙信,力雪此语之诬。余自知甚明,岂有诬乎!阅《古文类纂》数首。三更睡,不甚成寐。

初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,立见者一次。阅《通鉴》百二十九卷,旋又续阅一遍。坐见之客三次,季君梅坐甚久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倦甚,在洋床小睡二次。写祭帐一悬、对联四付,改信稿二件。欧阳小岑来一谈。傍夕小睡。夜温《史记·卫霍传》,未毕。渴睡,神甚昏。本日天气凉冷,已有秋意矣。三更睡。

初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五次,立见者一次,莫子偲谈甚久。巳刻出门,至季君梅处一谈。旋至吴竹如处一谈。刘启发在渠家备酒席请竹如,而邀杨仲乾、陈虎臣、洪琴西三人作陪。余去,恰与诸人皆至好,因留余同席,饮至未末刻方散。归署,有一守备马昌明,善于道家内功,云能为余治目疾,与余对坐,渠自运气,能移于吾身五脏云云。因与之对坐三刻许。旋又见客一次。阅本日文件。核科房批稿簿。傍夕至李健斋处一坐,渠新移于吾署,住花园也。夜改信稿一件。温《史记·卫霍传》,细加圈批,又温《平津侯主父传》,未毕。三更睡。

初十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阅《通鉴》百三十卷。围棋二局。将《通鉴》前卷再阅一卷。坐见之客三次。核科房批稿各簿。是日请客小宴。未初二刻,季世兄来,久谈。未正二刻登席,酉初客散。马昌明复来,与余对坐,为余医目。阅本日文件,未毕。傍夕小睡。夜,江远遂来一谈。将本日文件阅毕,温《史记·公孙弘传》。疲乏殊甚。旋温韩文数首。二更五点睡。

十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阅《通鉴》百三十一卷。是卷为晋安王子勋举兵事,头绪颇多。旋又阅一遍。旋又将四路兵事分东、西、南、北题于眉上,至巳刻末始将此卷读毕。坐见之客三次。小睡一次。午刻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申初,马昌明复来,与余对坐约半时许。核改信稿三件。傍夕小睡。夜阅《柈湖诗录》,温《书经·皋陶谟》,用吴文正公纂言本。二更五点睡。

十二日

是日恭逢慈安皇太后万寿。未明,至贡院率属行礼,毕,即黎明矣。归署,早饭后清理文件。阅《通鉴》百三十二卷。见客一次。围棋二局。又将《通鉴》前卷复阅一遍。坐见之客二次。在于藤椅攲坐。核科房批稿各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王金七外甥来,久谈。马昌明复来,与余对坐。批点纪泽所为文。倦甚,在洋床小睡。傍夕,至园亭与镜初一谈。夜温《史记》《公孙弘传》、《南越传》、《闽越传》,酌加圈点。三更睡,久不成寐。

十三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。阅《通鉴》百三十三卷,旋又阅一遍。围棋二局。核科房批稿各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出门至魁将军处道喜,渠新调成都将军也。归,与马昌明对坐。是日本拟作文。近来,每隔十日,逢三日作文一首。本日复吴南屏信,拟略加营度,为之而久不能成。傍夕,与镜初、健斋至园亭一谈。夜温《禹贡》,仅温“九州”,自“导山”以下,未毕。三更睡。

十四日

早饭后坐见之客四次,福建提督李与吾坐最久,渠将自沪进京也。立见者一次。阅《通鉴》百三十四卷,旋又阅一遍。围棋二局。倦甚,小睡。午正见客一次。核科房批稿各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偶翻《皇朝经世文编》,遂阅十余首,又阅南屏《柈湖文录》。马昌明来,与余对坐。傍夕小睡。夜,拟复南屏信。幕友先已拟稿,因核改百余字。三更睡。

十五日

早饭后,坐见之客二次,衙门期也。清理文件。昨日未写日记,本日并写,为时较久。阅《通鉴》百三十五卷。围棋二局。旋又阅《通鉴》一遍,仍昏然若无所解者。甚矣,余性之钝,而心之杂驰也。核科房批稿各簿。未初三刻,李与吾来。是日,余请渠小宴,陪客为富桂卿、忠心一、梅煦庵,未正三刻登席,酉初三刻始散。阅本日文件,未毕。傍夕小睡。夜将来文阅毕。改复吴南屏信,约二百余字,未毕。三更睡。

十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阅《通鉴》百三十六卷。围棋二局。旋又阅《通鉴》前卷一遍。午刻,见客二次,何镜海坐甚久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马昌明来,与我对坐。旋坐见之客一次。未治一事,而天已暝黑,岂中饭较晏耶?抑天气已短耶?傍夕小睡。夜将南屏信改毕,共不过四百字,而已改三夜矣。旋阅《惜抱轩文集》数十首。三更睡。

十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阅《通鉴》百三十七卷,旋又阅一遍。倦甚,在藤椅久坐,未能治事。坐见之客一次,立见者二次,钱子密来久谈,旋又坐见之客三次,陈虎臣、欧阳小岑坐均久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马世〔昌〕明来,又与对坐四刻许。核科房批稿簿,阅《日知录》。傍夕小睡。夜改信稿数件,约改三百余字。三更睡。

十八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八次,其中孙琴西、张廉卿坐甚久。阅《通鉴》百三十八卷,旋又阅一遍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围棋二局,立见之客一次。马昌明来,与之对坐四刻许。写挽帐三付。倦甚,在室中徘徊颇久。傍夕小睡。夜,镜初等来一坐。阅黄莘农自订《年谱》。二更后修改《湖南文征序》。三更睡。

十九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。阅《通鉴》百三十九卷。莫子偲来,久谈。旋又阅《通鉴》前卷一遍。核科房批稿各簿。中饭后,王霞轩自江西来,坐最久,约谈一时有奇。马昌明来,与我对坐四刻许。阅本日文件,倦甚,不复能治事,天亦暝矣。傍夕小睡。夜再将《湖南文征序》、《罗伯宜墓志》核改数处,将誊正付去。二更后温《古文类纂》中之“碑志类”。三更睡。

廿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四次,立见者一次。阅《通鉴》百四十卷,旋又阅一遍。欧小岑、洪琴西先后来,久坐,客退,而日已晏矣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何镜海来,久谈,唐端甫来一谈。马昌明来,与余对坐三刻许。至是坐十一日,而目光毫无效验。将本日文件阅毕,核科房批稿簿,未毕。傍夕小睡。夜将批稿核毕,批纪泽所作诗二首。旋温放翁七律,改信稿三件。三更睡。

廿一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,阅《通鉴》百四十一卷。坐见之客四次。围棋二局。坐见之客二次。旋又阅《通鉴》前卷一遍。未初二刻出门,至忠织造处。渠承办大婚应用之绣货,请余阅看后乃起解,内有地衣二件,系铺养心殿之东西暖阁地者。东间红哈喇,地约见方二丈六尺。西间黄哈喇,地约见方一丈九尺。所绣花龙凤呈祥图,极人世之华丽。又有帏幔门帘,各种所绣花,皆龙凤呈祥图、百子千孙图二种。阅毕,即登席宴饮,同坐为魁将军、富都统、梅小岩,酉初三刻散,归署,已暝矣。阅看本日文件,未毕。夕时小睡。夜将文件阅毕。李健斋来一谈。核批稿各簿,二更二点毕。温韩文志、铭数首。三更睡。

廿二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二次,立见者一次。阅《通鉴》百四十二卷。纪泽之子同儿病甚,泄泻已二十余日,是日变慢惊风之症。旋又阅《通鉴》前卷一遍。出门拜客,会者二家,未见者二家。未初归,见客一次,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李健斋来一谈,屡视同儿之病。阅《钱警石年谱》,将为之作《墓表》。傍夕小睡。夜,欧小岑来久谈,请渠看同儿病,遂留宿也。二更后,江表弟来一谈。旋阅《古文类纂》中“传志类”。三更睡。

廿三日

早,视同儿病,则昨夜慢惊风,抽掣多次,面色已惨白,知不可为矣。饭后清理文件。见客,坐见者三次,立见者一次。阅《通鉴》百四十三卷。围棋二局。涂朗仙来,谈最久。又阅《通鉴》前卷一遍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王晓莲解漕自通州归,久谈。马昌明来,对坐三刻。屡视同儿病,至酉刻殇亡。以正月十八日生,至是六个月零六日矣。与小岑、镜初久谈。夜,镜初等又来一谈。阅《警石年谱》。三更睡。四更后,同儿始入棺抬出。

廿四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阅《通鉴》百四十四卷。围棋二局。旋又阅《通鉴》前卷一遍。前后坐见之客七次,晏同甫、戴子高坐甚久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马昌明来,对坐三刻。思作钱君《墓表》,而久不能下笔,在室中徘徊良久。傍夕至园亭。李佛生来,久谈。夜,亦思作文,而迟钝不能下笔,深以为愧。阅《苏源生集》三更睡。

廿五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。朗轩于旋见之后,又复独见,谈极久。阅《通鉴》百四十五卷,旋又阅一遍。出门拜晏彤甫,一谈。归,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改信稿数件。马昌明来,对坐三刻。傍夕,至园亭与镜初、健斋等一谈。夜再改信稿二件,作《墓表》一二行。倦甚,二更五点睡。

廿六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三次。写家信一件,以同孙殇亡事告之两弟。巳正出门,至靖毅公祠。祠本为黄少昆所修,日久圮败,今年司道等议重修,费银千数百两,而规模已焕然矣。文武皆随同看工。旋归署,见客三次,涂朗仙坐甚久。未正请客小宴,晏同甫为宾,梅方伯等陪之,酉初方散。阅本日文件。马昌明来,对坐三刻。晡时至园亭,与镜初等一谈。夜,作《墓表》六七行。三更睡。

廿七日

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坐见之客五次,立见者一次。围棋二局。核科房批稿各簿。中饭请王霞轩等小宴,未初二刻登席,酉初散。阅本日文件。傍夕至园亭,与镜初等一谈。夜又作钱警石《墓表》,粗毕,全无是处,深以为愧!三更睡。

廿八日

早饭后,坐见之客六次,立见者一次。阅《通鉴》百四十六卷,旋又阅一遍。子密来一谈。核科房批稿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坐见之客一次。马昌明来,与我对坐三刻许。又将墓表核改。剃头一次。傍夕小睡。夜,将墓表改毕。温《古文类纂》中“碑志类”。二更五点睡。

廿九日

早饭后阅《通鉴》百四十七卷。坐见之客四次,立见者一次。清理文件。又阅《通鉴》前卷一遍。围棋二局。午正出门,至城外看莫愁湖新修工程落成也。将军、都统及司道等共三席,申末始散,酉初二刻归。阅本日文件。涂朗仙来一谈。马昌明来,与余对坐三刻许。核科房批稿簿。至园亭小坐。夜,镜初来一坐。改信稿三件,阅《古文类纂》数首。二更四点睡。

三十日

  早饭后清理文件。其中如王霞轩、梅方伯两起坐甚久。阅《通鉴》百四十八卷,旋又再阅一遍。围棋二局。核科房批稿各簿。中饭后阅本日文件。何廉昉来,久谈,约十刻许。旋将本日文件阅毕。马昌明来,对坐三刻许。傍夕至园亭一坐,与镜初等一谈。夜又将钱君《墓表》一改,核信稿二件,温《古文·碑志类》。二更五点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