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丰元年奏疏

006. 琉球进呈庆贺登极等方物应否收受请旨折[1]正月初六日

奏为请旨事。

据琉球国世子尚泰遣陪臣王舅夏超群等恭赍例贡并庆贺各贡来京,当经臣部奏闻在案。除例贡内硫磺一项业经福建巡抚咨明,照例预存福建藩库,听工部取用外,其余正贡例应请旨赏收。至该国恭进庆贺登极方物,查道光二年,该国庆贺方物经臣部奏准留抵正贡在案。此次琉球国庆贺登极,呈进皇上前方物一分应否收受,抑或留抵下次正贡,请旨遵行。

再,该国此次并有呈进皇后前方物一分。查例载,朝鲜朝贡呈进皇后前方物,如值中宫虚位,将方物仍交来使带回。今琉球国所进皇后前方物,应否援照朝鲜之例,交该使臣附带回国之处,臣等未敢擅便。伏候命下,臣部行文内务府、武备院分别查收。谨分缮清单,恭呈御览。为此谨奏请旨。

朱批:“其庆贺方物着留抵正贡。余依议。”

[1]

 此折由礼部尚书惠丰领衔,曾国藩后衔会奏。据1993年台湾“故宫博物院”影印本《先正曾国藩文献汇编》补。日期为具奏之日。



007. 朝鲜进呈庆贺方物应否收受请旨折[2]正月初六日

奏为请旨事。

据朝鲜国王李昪特遣陪臣权大肯等来京恭进例贡一分,并恭贺崇上孝和睿皇后尊谥、宣宗成皇帝尊谥贡物二分,恭谢尊谥诏书顺附带回,并谢赏赐缎匹贡物二分,恭贺咸丰元年元旦令节贡物一分,当经臣部奏闻在案。查例载,庆贺方物奏请收受,如常贡例。其谢恩陈奏方物应否收受,或留作下次正贡,请旨遵行等语。又查道光元年,该国恭进例贡,并庆贺崇上仁宗睿皇帝尊谥及庆贺元旦令节贡物,除例贡照例赏收外,其庆贺等贡,因在二十七月之内,经臣部奏请留抵正贡在案。此次该国恭进年贡方物,应请照例赏收。至庆贺元旦方物,据该国王咨称,恭逢皇上御极之初,不敢照常抵准,仍请备进,以昭恭敬等语。

所有该国庆贺尊谥贡物二分、谢恩贡物二分、庆贺元旦贡物一分应否收受,抑或留抵二十七月后正贡之处,伏候命下,臣部行知内务府、武备院查收。理合缮写清单,恭呈御览。谨奏请旨。

朱批:“均着留抵正贡。”

[2]

 此折由礼部尚书惠丰领衔,曾国藩后衔会奏。据台湾“故宫博物院”1993年版《先正曾国藩文献汇编》补。日期为具奏之日。

008. 原任贵州提督秦钟英病故应否与谥请旨折[3]二月二十日

奏为请旨事。

咸丰元年二月初三日,内阁抄出初二日奉上谕:“贵州提督秦钟英,由侍卫洊任专阃,仰蒙皇考,简擢提督,操防、巡缉均属认真。上年带兵前赴黎平,防堵出力,蒙恩优叙。兹闻溘逝,轸惜殊深。加恩着照提督例赐恤,任内一切处分悉予开复。所有应得恤典,该衙门察例具奏。”钦此。钦遵抄出到部。

臣等查定例内开,一品官病故、恩予恤典者,给与全葬银五百两,一次致祭银二十五两,遣官读文致祭。应否与谥,请旨定夺。凡与谥者,内阁撰拟谥号,工部给碑价银三百五十两,本家自行建立,祭文碑文交翰林院撰拟。不与谥者,祭文交内阁撰拟等语。今原任贵州提督秦钟英病故,钦奉谕旨“照提督例赐恤”,应照例给与全葬银五百两,一次致祭银二十五两,遣官读文致祭,祭文交该衙门撰拟。其应否与谥之处,伏候钦定,恭俟命下,臣部行文各该衙门遵照办理。为此谨奏请旨。

朱批:“着毋庸与谥。余依议。”

[3]

 此折由礼部尚书惠丰领衔,曾国藩后衔会奏。据台湾“故宫博物院”1993年版《先正曾国藩文献汇编》补。日期为具奏之日。

009. 议汰兵疏三月初九日

奏为简练军实以裕国用事。

臣窃维天下之大患,盖有二端:一曰国用不足,一曰兵伍不精。

兵伍之情状,各省不一。漳、泉悍卒,以千百械斗为常;黔、蜀冗兵,以勾结盗贼为业;其他吸食鸦片,聚开赌场,各省皆然。大抵无事则游手恣睢,有事则雇无赖之人代充,见贼则望风奔溃,贼去则杀民以邀功。章奏屡陈,谕旨屡饬,不能稍变锢习。

至于财用之不足,内外臣工,人人忧虑。自庚子以至甲辰,五年之间,一耗于夷务,再耗于库案,三耗于河决,固已不胜其浩繁矣。乙巳以后,秦、豫两年之旱,东南六省之水,计每岁歉收恒在千万以外,又发帑数百万以赈救之。天下财产安得不绌?宣宗成皇帝每与臣下言及开捐一事,未尝不咨嗟太息,憾宦途之滥杂,悔取财之非计也。臣尝即国家岁入之数与岁出之数而通筹之,一岁本可余二三百万。然水旱偏灾,尧、汤不免。以去年之丰稔,而江、浙以大风而灾,广西以兵事而缓,计额内之歉收已不下百余万,设更有额外之浮出,其将何以待之?今虽捐例暂停,而不别筹一久远之策,恐将来仍不免于开捐。以天下之大,而无三年之蓄,汲汲乎惟朝夕之图,而贻君父之忧,此亦为臣子者所深耻也。

当此之时,欲于岁入常额之外别求生财之道,则搜括一分,民受一分之害,诚不可以妄议矣。至于岁出之数,兵饷为一大宗。臣尝考本朝绿营之兵制,窃见乾隆四十七年增兵之案,实为兵饷赢绌一大转关,请即为我皇上陈之。

自康熙以来,武官即有空名坐粮。雍正八年因定为例:提督空名粮八十分,总兵六十分,副将而下,以次而减,下至千总五分,把总四分,各有名粮。又修制军械,有所谓公费银者;红白各事,有所谓赏恤银者,亦皆取给于名粮。故自雍正至乾隆四十五年以前,绿营兵数虽名为六十四万,而其实缺额常六七万。至四十六年增兵之议起,武职坐粮另行添设,养廉、公费、赏恤另行开销正项,向之所谓空名者,悉全挑补实额,一举而添兵六万有奇,于是费银每年二百余万。此臣所谓饷项赢绌一大转关者也。是时海内殷实,兵革不作,普免天下钱粮已经四次,而户部尚余银七千八百万。高宗规模宏远,不惜散财以增兵力。其时大学士阿桂即上疏陈论,以为国家经费,骤加不觉其多,岁支则难为继。此项新添兵饷,岁近三百万,统计二十余年,即须用七千万,请毋庸概增。旋以廷臣议驳,卒以增设。至嘉庆十九年,仁宗睹帑藏之大绌,思阿桂之远虑,慨增兵之仍无实效,特诏裁汰。于是各省次第裁兵一万四千有奇。宣宗即位,又诏抽裁冗兵,于是又裁二千有奇。乾隆之增兵,一举而加六万五千,嘉庆、道光之减兵,两次仅一万六千,国家经费耗之如彼其多且易也,节之如此其少且难也。

臣今冒昧之见,欲请汰兵五万,仍变乾隆四十六年以前之旧。骤而裁之,或恐生变,惟缺出而不募补,则可徐徐行之,而万无一失。医者之治疮疤,甚者必剜其腐肉而生其新肉。今日之劣弁羸兵,盖亦当量为简汰以剜其腐者,痛加训练以生其新者。不循此二道,则武备之弛,殆不知所底止。自古开国之初,恒兵少而国强,其后兵愈多则力愈弱,饷愈多则国愈贫。北宋中叶,兵常百二十五万,南渡以后,养兵百六十万,而军益不竞。明代养兵至百三十万,末年又加练兵十八万,而孱弱日甚。我朝神武开国,本不借绿营之力。康熙以后,绿营屡立战功,然如三藩、准部之大勋,回疆、金川之殊烈,皆在四十六年以前。至四十七年增兵以后,如川、楚之师,英夷之役,兵力反远逊于前。则兵贵精而不贵多,尤为明效大验也。八旗劲旅,亘古无敌,然其额数,常不过二十五万,以强半翊卫京师,以少半驻防天下,而山海要隘,往往布满,国初至今,未尝增加。今即汰绿营五万,尚存汉兵五十余万,视八旗且将两倍。权衡乎本末,较量乎古今,诚不知其不可也。近者广西军兴,纷纷征调外兵,该省额兵二万三千,土兵一万四千,闻竟无一人足用者。粤省如此,他省可知。言念及此,可胜长虑。臣闻各省之兵,稍有名者,如湖南之镇筸,江南之寿春,浙江之处州,天下不过数镇。裁汰之法,或精强之镇不动,而多裁劣营;或边要之区不动,而多裁腹地;或营制太破,归而并之;或汛防太散,撤而聚之。是在兵部之精审,督抚之体察,未可卤莽以从事耳。诚使行臣之说,缺出不补,不过六年,五万可以裁毕。以一马二步计之,每年可省饷银一百二十万。十年以外,于经费大有裨益。此项银两不轻动用,督抚岁终奏解户部,另行封存,专备救荒之款,永塞开捐之路。养兵为民也,备荒亦为民也,塞捐以清仕途,尤爱民之大者也。一分一毫,天子无所私利于其间,岂非三代公心,贤于后世搜括之术万万者哉!

若夫训练之道,则全视乎皇上精神之所属。臣考本朝以来大阅之典,举行凡二十余次。或于南苑,或于西厂,或于芦沟桥、玉泉山,天弧亲御,外藩从观,军容一肃,藩部破胆。自嘉庆十七年至今,不举大阅者四十年矣。凡兵以劳而强,以逸而弱。承平日久,京营之兵既不经战阵之事,又不见蒐狩之典,筋力日懈,势所必然。伏求皇上于三年之后,行大阅之礼,明降谕旨,早示定期。练习三年,京营必大有起色。外省营伍,势难遽遍,求皇上先注意数处,物色将才,分布天下要害之地。但使七十一镇之中有十余镇可为腹心,五十余万之中有十余万可为长城,则缓急之际,隐然可恃。天子之精神一振,山泽之猛士云兴,在我皇上加意而已。昔宋臣庞籍汰庆历兵八万人,遂以大苏边储;明臣戚继光练金华兵三千人,遂以荡平倭寇。臣书生愚见,以为今日论兵,正宜法此二事。谨抄录乾隆增兵,嘉庆、道光减兵三案进呈,伏乞饬下九卿、科道详议。斯道甚大,臣鲜阅历,不胜悚惶待命之至。谨奏。

010. 议复宋臣李纲从祀文庙疏三月十四日

为遵旨议奏事。

内阁抄出福建巡抚徐继畬等奏请宋臣李纲从祀文庙一折,奉朱批:“礼部议奏。”钦此。查原奏内称云云等语。臣等查历代从祀诸儒,皆以德行纯懿、有功经学者为要。至我朝康熙年间,以宋臣范仲淹从祀,始于[4]

 道德、学问之外,兼取经济非常之才。盖圣门政事之科,原与德行、文学兼重。厥后,雍正年间以汉臣诸葛亮从祀,道光年间以唐臣陆贽、宋臣文天祥从祀。此四人者,皆经纶弥天壤,忠义贯日月,列于从祀巨典,诚圣朝教忠之至意也。兹查李纲仕宋,历官尚书左仆射,忠言谠论,定倾扶危,仓卒而守围城,刺血以草奏疏,力排和议,躬佐中兴,《宋史》称其“负天下之望,以一身之用舍,为社稷生民安危”。朱子称其“知有君父而不知有身,知天下之安危而不知身之祸难,屡濒九死,而爱君忧国之志终有不可夺者,可谓一世之伟人”。史笔昭垂,洵为千古定论。至其生平著述,为该抚原奏所称者,有《易传》内外篇、《论语详说》二种;原奏所未称者,有《中兴至言》、《建炎类编》及《乘闲志》、《预备志》各种,今皆不传,仅存其序于集中。其为文渊阁所著录者,惟《梁溪集》八十卷及《建炎时政记》二种而已。臣等细观其文集、奏议,于政治得失言之深切著名[5] ,纯忠亮节,皎然不磨。核其品学经济,实与诸葛亮、陆贽、范仲淹、文天祥相等,自当一体从祀,以奖忠义。应如该抚等所请,准其从祀文庙西庑,在先儒尹焞之次。

所有臣等核议缘由是否有当,伏祈皇上训示遵行。谨奏。

[4]

 “于”,据刻本《曾文正公奏议》补。

[5]

 “著名”,刻本《曾文正公奏议》作“著明”。

011. 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四月二十六日

奏为敬陈圣德,仰赞高深事。

臣闻美德所在,常有一近似者为之淆。辨之不早,则流弊不可胜防。故孔门之告六言,必严去其六蔽〔弊〕。臣窃观皇上生安之美德,约有三端。而三者之近似,亦各有其流弊,不可不预防其渐,请为我皇上陈之。

臣每于祭祀侍仪之顷,仰瞻皇上对越肃雍,跬步必谨,而寻常莅事,亦推求精到,此敬慎之美德也。而辨之不早,其流弊为琐碎,是不可不预防。人臣事君,礼仪固贵周详,然苟非朝祭大典,难保一无疏失。自去岁以来,步趋失检,广林以小节被参;道旁叩头,福济、麟魁以小节被参;内廷接驾,明训以微仪获咎;都统暂署,惠丰以微仪获咎。在皇上仅予谴罚,初无苛责之意,特恐臣下误会风旨,或谨于小而反忽于大,且有谨其所不必谨者。行礼有仪注,古今通用之字也。近来避皇上之嫌名,乃改为行礼礼节。朔望常服,既经臣部奏定矣,而去冬忽改为貂褂。御门常服挂珠,既经臣部奏定矣,而初次忽改为补褂。以此等为尊君,皆于小者谨其所不必谨,则于国家之大计必有疏漏而不暇深求者矣。夫所谓国家之大计,果安在哉?即如广西一事,其大者在位置人才,其次在审度地利,又其次在慎重军需。今发往广西人员不为不多,而位置之际未尽妥善。姚莹年近七十,曾立勋名,宜稍加以威望,令其参赞幕府,若泛泛差遣委用,则不能收其全力。严正基办理粮台,而位卑则难资弹压,权分则易致牵掣。夫知之而不用,与不知同;用之而不尽,与不用同。诸将既多,亦宜分为三路,各有专责。中路专办武宣大股,西路分办泗镇南太,东路分办七府一州。至于地利之说,则钦差大臣宜驻扎横州,乃可以策应三路。粮台宜专设梧州,银米由湖南往者,暂屯桂林,以次而输于梧;由广东往者,暂屯肇庆,以次而输于梧。则四方便于支应,而寇盗不能劫掠。今军兴一载,外间既未呈进地图,规画全势,而内府有康熙舆图、乾隆舆图,亦未闻枢臣请出,与皇上熟视审计。至于军需之说,则捐输之局万不可开于两粤。捐生皆从军之人,捐资皆借凑之项,辗转挪移,仍于粮台乎取之。此三者皆就广西而言,今日之大计也。即使广西无事,而凡为臣子者,亦皆宜留心人材,亦皆宜讲求地利,亦皆宜筹画国计。图其远大,即不妨略其细微。汉之陈平,高祖不问以决狱;唐之房、杜,太宗惟责以求贤。诚使我皇上豁达远观,罔苛细节,则为大臣者不敢以小廉曲谨自恃,不敢以寻行数墨自取竭蹶,必且穆然深思,求所以宏济于艰难者。臣所谓防琐碎之风,其道如此。

又闻皇上万幾之暇,颐情典籍;游艺之末,亦法前贤。此好古之美德也。而辨之不细,其流弊徒尚文饰,亦不可不预防。自去岁求言以来,岂无一二嘉谟至计?究其归宿,大抵皆以“无庸议”三字了之。间有特被奖许者,手诏以褒倭仁,未几而疏之万里之外;优旨以答苏廷魁,未几而斥为乱道之流。是鲜察言之实意,徒饰纳谏之虚文。自道光中叶以来,朝士风气专尚浮华,小楷则工益求工,试律则巧益求巧。翰、詹最优之途,莫如两书房行走,而保荐之时,但求工于小楷者。阁部最优之途,莫如军机处行走,而保送之时,但取工于小楷者。衡文取士,大典也,而考差者亦但论小楷、试律,而不复计文义之浅深。故臣常谓欲人才振兴,必使士大夫考古来之成败,讨国朝之掌故,而力杜小楷、试律工巧之风,乃可以崇实而黜浮。去岁奏开日讲,意以人臣陈说古今于黼座之前,必不敢不研求实学,盖为此也。今皇上于军务倥偬之际,仍举斯典,正与康熙年三藩时相同。然非从容召见,令其反复辨说,恐亦徒饰虚文,而无以考核人才。目前之时务虽不可妄议,本朝之成宪独不可称述乎?皇上于外官来京,屡次召见,详加考核。今日之翰、詹,即异日之督抚、司道也,甫脱乎小楷、试律之间,即与以兵、刑、钱、谷之任,又岂可但观其举止便捷、语言圆妙,而不深究其深学真识[6]

 乎?前者,臣工奏请刊布《御制诗文集》,业蒙允许。臣考《高祖文集》[7]

 刊布之年,圣寿已二十有六;列圣《文集》刊布之年,皆在三十、四十以后。皇上春秋鼎盛,若稍迟数年再行刊刻,亦足以昭圣度之谦冲,且明示天下以敦崇实效[8]

 、不尚虚文之意。风声所被,必有朴学兴起,为国家任栋梁之重。臣所谓杜文饰之风,其道如此。

臣又闻皇上娱神淡远,恭己自怡,旷然若有天下而不与焉者,此广大之美德也。然辨之不精,亦恐厌薄恒俗而长骄矜之气,尤不可以不防。去岁求言之诏,本以用人与行政并举。乃近来两次谕旨,皆曰黜陟大权,朕自持之。在皇上之意,以为中无纤毫之私,则一章一服,皆若奉天以命德,初非自执己见,岂容臣下更参末议?而不知天视自民视,天听自民听。国家设立科道,正民视、民听之所寄也。皇上偶举一人,军机大臣以为当,左右皆曰贤,未可也;臣等九卿以为当,诸大夫皆曰贤,未可也;必科道百僚以为当,然后为国人皆曰贤。黜陟者,天子一人持之;是非者,天子与普天下人共之。宸衷无纤毫之私,可以谓之公,未可谓之明也。必国人皆曰贤,乃合天下之明以为明矣。古今人情不甚相远,大率戆直者少,缄默者多,皇上再三诱之使言,尚且顾忌濡忍,不敢轻发苟见;皇上一言拒之,谁复肯干犯天威?如禧恩之贪黩,曹履泰之污鄙,前闻物论纷纷,久之竟寂无弹章,安知非畏雷霆之威而莫敢先发以取罪哉?自古之重直臣,非特使彼成名而已。盖将借其药石,以折人主骄侈之萌,培其风骨,养其威棱,以备有事折冲之用,所谓疾风知劲草也。若不取此等,则必专取一种谐媚软熟之人,料其断不敢出一言以逆耳而拂心,而稍有锋芒者,必尽挫其劲节而销铄其刚气。一旦有事,则满庭皆疲苶沓泄,相与袖手,一筹莫展而后已。今日皇上之所以使赛尚阿视师者,岂不知千金之弩轻于一发哉?盖亦见在廷他无可恃之人也。夫平日不储刚正之士,以培其风骨而养其威棱,临事安所得才而用之哉?目今军务警报,运筹于一人,取决于俄顷,皇上独任其劳,而臣等莫分其忧,使广西而不遽平,固中外所同虑也。然使广西遽平,而皇上意中或遂谓天下无难办之事,眼前无助我之人,此则一念骄矜之萌,尤微臣区区所大惧也。昔禹戒舜曰:“无若丹朱傲。”周公戒成王曰:“无若殷王受之迷乱。”舜与成王,何至如此!诚恐一念自矜,则直言日觉其可憎,佞谀日觉其可亲,流弊将靡所底止。臣之过虑,实类乎此。

此三者,辨之于早,只在幾微之间,若待其弊既成而后挽之,则难为力矣。臣谬玷卿陪,幸逢圣明若此,何忍不竭愚忱,以仰裨万一。虽言之无当,然不敢激切以沽直声,亦不敢唯阿以取容悦。伏惟圣慈垂鉴。谨奏。

[6]

 “深学真识”,刻本《曾文正公奏议》作“真学真识”。

[7]

 “《高祖文集》”,刻本《曾文正公奏议》作“《高宗文集》”。

[8]

 “实效”,刻本《曾文正公奏议》作“实政”。

012. 谢署刑部左侍郎恩疏五月二十七日

奏为恭谢天恩事。

本月二十六日,内阁奉上谕:“刑部左侍郎王植[9]

 未到任以前,着曾国藩兼署。”钦此。窃臣材本疏庸,识尤浅陋,无朱云之廉正,徒学其狂;乏汲黯之忠诚,但师其戆。荷鸿慈之曲被,极圣量之优容,清夜默思,果有何德,堪对君父!寸心自矢,要当竭愚以答生成。感激正深,悚惶无已。乃复仰荷恩纶,俾摄今职,实天良之难昧,闻宠命而若惊。惟有进思退思,无荒无怠,虽驽骀十驾,断难收追风逐日之功;而鳌戴三山,岂不知厚地高天之德?

所有微臣感激下忱,谨缮折恭谢天恩,伏乞皇上圣鉴。谨奏。

[9]

 “王植”,据台湾“故宫博物院”《先正曾国藩文献汇编》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