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光二十五年

059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二月初一日

无师无友,亦可挺然特立,作第一等人物,但须立志有恒。

四位老弟足下:

去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寄去书函谅已收到。顷接四弟信,谓前信小注中误写二字。其诗比即付还,今亦忘其所误谓何矣。

诸弟写信总云仓忙,六弟去年曾言城南寄信之难,每次至抚院赍奏厅打听云云。是何其蠢也!静坐书院三百六十日,日日皆可写信,何必打听折差行期而后动笔哉?或送至提塘,或送至岱云家,皆万无一失,何必问了无关涉之赍奏厅哉?若弟等仓忙,则兄之仓忙殆过十倍,将终岁无一字寄家矣!

送王五诗第二首,弟不能解,数千里致书来问。此极虚心,余得信甚喜。若事事勤思善问,何患不一日千里?兹另纸写明寄回。家塾读书,余明知非诸弟所甚愿,然近处实无名师可从,省城如陈尧农、罗罗山皆可谓明师,而六弟、九弟又不善求益;且住省二年,诗文与字皆无大长进。如今我虽欲再言,堂上大人亦必不肯听。不如安分耐烦,寂处里闾,无师无友,挺然特立,作第一等人物。此则我之所期于诸弟者也。昔婺源汪双池先生一贫如洗,三十以前在窑上为人佣工画碗,三十以后读书,训蒙到老,终身不应科举。卒著书百余卷,为本朝有数名儒。彼何尝有师友哉?又何尝出里闾哉?余所望于诸弟者,如是而已,然总不出乎立志有恒四字之外也。

买笔付回,刻下实无妙便,须公车归乃可带回。大约府试院试可得用,县试则赶不到也。诸弟在家作文,若能按月付至京,则余请树堂看。随到随改,不过两月,家中又可收到。书不详尽,余俟续具。

兄国藩手草

060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三月初五日

中表之亲不可为婚。姚姬传所选古文本最好。学诗须看一家之专集,不可读选本。

四位老弟足下:

二月有折差到京。余因眼蒙,故未写信。三月初三接到正月二十四所发家信,无事不详悉,忻喜之至。此次眼尚微红,不敢多作字,故未另禀堂上。一切详此书中,烦弟等代禀告焉。

去年所寄银,余有分馈亲族之意。厥后屡次信问,总未详明示悉。顷奉父亲示谕,云皆已周到,酌量减半。然以余所闻,亦有过于半者,亦有不及一半者。下次信来,务求九弟开一单告我为幸。

受恬之钱,既专使去取,余又有京信去,想必可以取回,则可以还江岷山、东海之项矣。岷山、东海之银,本有利息,余拟送他高丽参共半斤,挂屏、对联各一付,或者可少减利钱,待公车归时带回。父亲手谕要寄银百两回家,亦待公车带回。有此一项,则可以还率五之钱矣。

率五想已到家,渠是好体面之人,不必时时责备他,惟以体面待他,渠亦自然学好。兰姊买田,可喜之至。惟与人同居,小事要看松些,不可在在讨人恼。

欧阳牧云要与我重订婚姻,我非不愿,但渠与其妹是同胞所生。兄妹之子女,犹然骨肉也。古者婚姻之道,所以厚别也,故同姓不婚。中表为婚,此俗礼之大失。譬如嫁女而号泣,奠礼而三献,丧事而用乐,此皆俗礼之失,我辈不可不力辨之。四弟以此义告牧云,吾徐当作信复告也。

罗芸皋于二月十八日到京,路上备尝辛苦,为从来进京者所未有。于二十七日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补行复试。湖南补复试者四人。余在园送考,四人皆平安,感余之情。今年新科复试,正场取一等三十七人,二、三等人数甚多。四等十三人,罚停会试二科。补复者一等十人,二、三等共百六十人。四等五人,亦罚停二科。立法之初,无革职者,可谓宽大。湘乡共到十人。邓铁松因病不能进场。渠吐血是老病,或者可保无虞。

芸皋所带小菜、布匹、茶叶俱已收到,但不知付物甚多,何以并无家信?四弟去年所寄诗已圈批寄还,不知收到否?汪觉庵师寿文,大约在八月前付到。五十已纳征礼成,可贺可贺。朱家气象甚好,但劝其少学官款,我家亦然。

啸山接到咨文,上有祖母已没字样,甚为哀痛,归思极迫。余再三劝解,场后即来余寓同住。我家共住三人。郭二于二月初八到京,复试二等第八。上下合家皆清吉。余耳仍鸣,无他恙。内人及子女皆平安。树堂榜后要南归,将来择师尚未定。

六弟信中言功课在廉让之间,此语殊不可解。所需书籍,惟《子史精华》家中现有,准托公车带归。《汉魏百三家》,京城甚贵,余已托人在扬州买,尚未接到。《稗海》及《绥寇纪略》亦贵,且寄此书与人,则必帮人车价。因此书尚非吾弟所宜急务者,故不买寄。元明名古文尚无选本。近来邵蕙西已选元文,渠劝我选明文,我因无暇尚未选。古文选本,惟姚姬传先生所选本最好。吾近来圈过一遍,可于公车带回。六弟用墨笔加圈一遍可也。

九弟诗大进,读之为之距跃三百,即和四章寄回。树堂、筠仙、意诚三君,皆各有和章。诗之为道,各人门径不同,难执一己之成见以概论。吾前教四弟学袁简斋,以四弟笔情与袁相近也。今观九弟笔情,则与元遗山相近。吾教诸弟学诗无别法,但须看一家之专集,不可读选本,以汩没性灵。至要至要。吾于五七古学杜、韩,五七律学杜,此二家无一字不细看。外此则古诗学苏、黄,律诗学义山,此三家亦无一字不看。五家之外,则用功浅矣。我之门径如此,诸弟或从我行,或别寻门径,随人性之所近而为之可耳。

余近来事极繁,然无日不看书。今年已批韩诗一部,正月十八批毕。现在批《史记》已三分之二,大约四月可批完。诸弟所看书望详示。邻里有事,亦望示知。

国藩手草

061.禀父母四月十五日

托啸山带回银、参及书籍。

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:

男于三月初六日蒙恩得分会试房,四月十一日发榜出场,身体清吉,合室平安。所有一切事宜,写信交折差先寄。兹因啸山还家,托带纹银百两,高丽参半斤,《子史精华》六套,《古文辞类纂》二套,《绥寇纪略》一套,皆六弟信要看之书。高丽参男意送江岷山、东海二家六两,以冀少减息银。又送金竺虔之尊人二两,以报东道之谊。听大人裁处。男尚办有送江家、金家及朱岚暄挂屏,俟郭筠仙带回。又有寿屏及考试笔等物,亦俟他处寄回。余俟续具。

另〔男〕谨禀

062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四月十五日

得会试房差。答澄侯信中之问。

四位老弟足下:

三月初六日,余发第二号家信。是日皇上天恩,余得会试分房差。即于是日巳刻入闱,十三日始阅卷。十八房每位分卷二百七十余,至二十三日头场即已看毕。二十四看二、三场,至四月初四皆看完。各房荐卷,多少不等。多者或百余,少者亦荐六十余卷。余荐六十四卷,而惟余中卷独多,其中十九人,他房皆不能及。十一日发榜,余即于是早出闱。在场月余极清吉,寓内眷口大小平安。出闱数日,一切忙迫,人客络绎不绝。

朱啸山于四月十六日出京。余寄有纹银百两、高丽参一斤半、书一包——内《子史精华》六套、《古文辞类纂》二套、《绥寇纪略》一套,到家日查收。别有寿屏及笔等项尚未办齐,待郭筠仙带归。

十四日新进士复试。题“君子喻于义”,赋得“竹箭有筠”得“行”字。我县谢吉人中进士后,因一切不便,故邀来在余寓住。

十五日接三月初十日家信,内有祖父、父亲、叔父手谕及诸弟诗文并信。其文此次仅半日忙不及改,准于下次付回。

四弟之信所问,盖窦牟、窦庠、窦巩兄弟,皆从昌黎游。去年所写牟尼,实误写尼字也。汪双池先生灿

 系雍正年间人,所著有《理学逢源》等书。

郭筠仙、翊臣兄弟及冯树堂俱要出京,寓内要另请先生,现尚未定。草布一二,祈贤弟代禀堂上各位大人。今日上半天已作一函呈父亲大人,交朱啸山,大约六月可到。

兄国藩手草

063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四月二十四日

托冯树堂带回寿屏、对联条幅等物。

四位老弟左右:

四月十六日曾写信交折弁带回,想已收到。十七日朱啸山南归,托带纹银百两、高丽参一斤半、书一包计九套。

兹因冯树堂南还,又托带寿屏一架、狼兼毫笔二十枝、鹿胶二斤、对联条幅一包内金年伯耀南四条、朱岚暄四条、萧辛五对一幅、江岷山母舅四条、东海舅父四条、父亲横披一个、叔父折扇一柄

 ,乞照单查收。前信言送江岷山、东海高丽参六两,送金耀南年伯参二两,皆必不可不送之物,唯诸弟禀告父亲大人送之可也。

树堂归后,我家先生尚未定。诸弟若在省得见树堂,不可不殷勤亲近。亲近愈久,获益愈多。

今年湖南萧史楼得状元,可谓极盛。八进士皆在长沙府。黄琴坞之胞兄及令嗣皆中,亦长沙人也。余续具。

兄国藩手草

064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五月初五日

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。望详告分戚族银之数目。

四位老弟足下:

四月十六日,余寄第三号交折差,备述进场阅卷及收门生诸事,内附寄会试题名录一纸。十七日朱啸山南旋,余寄第四号信,外银一百两、书一包计九函、高丽参一斤半。二十五日冯树堂南旋。余寄第五号家信,外寿屏一架、鹿胶二斤一包、对联条幅扇子及笔共一布包。想此三信,皆于六月可接到。

树堂去后,余于五月初二日新请李竹坞先生名如篦,永顺府龙山县人,丁酉拔贡,庚子举人

 教书。其人端方和顺,有志性理之学,虽不能如树堂之笃诚照人,而已为同辈所最难得者。

初二早,皇上御门办事。余蒙天恩,得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。次日具折谢恩,蒙召见于勤政殿,天语垂问共四十余句。是日同升官者:李菡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,罗惇衍升通政司副使,及余共三人。

余蒙祖父余泽,频叨非分之荣。此次升官,尤出意外。日夜恐惧修省,实无德足以当之。诸弟远隔数千里外,必须匡我之不逮,时时寄书规我之过,务使累世积德不自我一人而堕。庶几持盈保泰,得免速致颠危。诸弟能常进箴规,则弟即吾之良师益友也。而诸弟亦宜常存敬畏,勿谓家有人作官,而遂敢于侮人;勿谓己有文学,而遂敢于恃才傲人。常存此心,则是载福之道也。

今年新进士善书者甚多,而湖南尤甚。萧史楼既得状元,而周荇农寿昌

 去岁中南元,孙芝房鼎臣

 又取朝元,可谓极盛。现在同乡诸人讲求词章之学者固多,讲求性理之学者亦不少,将来省运必大盛。

余身体平安,惟应酬太繁,日不暇给,自三月进闱以来,至今已满两月,未得看书。内人身体极弱,而无病痛。医者云必须服大补剂,乃可回元。现在所服之药与母亲大人十五年前所服之白术黑姜方略同,差有效验。儿女四人皆平顺,婢仆辈亦如常。去年寄家之银两,屡次写信求将分给戚族之数目详实告我,而至今无一字见示,殊不可解。以后务求四弟将账目开出寄京,以释我之疑。又余所欲问家乡之事甚多,兹另开一单,烦弟逐条对是祷。

兄国藩草

065.禀父母五月二十九日

喜诸弟考试皆取。万不可入署说公事。

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膝下:

五月初六日,男发第六号家信后,十七日接到诸弟四月二十二日在县所发信。欣悉九弟得取前列第三,余三弟皆取前二十名,欢慰之至。

诸弟前所付诗文到京,兹特请杨春皆改正付回。今年长进甚远,良可忻慰。向来六弟文笔最矫健,四弟笔颇笨滞,观其“为仁矣”一篇,则文笔大变,与六弟并称健者。九弟文笔清贵,近来更圆转如意。季弟诗笔亦秀雅。男再三审览,实堪怡悦。

男在京平安。十六七偶受暑,服药数帖,禁晕〔荤〕数日而愈,现已照常应酬。男妇服补剂已二十余帖,大有效验。医人云虚弱之症,能受补则易好。孙男女及合室下人皆清吉。

长沙馆于五月十二日演戏题名,状元南元朝元三匾,同日张挂,极为热闹,皆男总办,而人人乐从。头门对联云:同科十进士,庆榜三名元。可谓盛矣。

同县邓铁松在京患吐血病,甚为危症,大约不可挽回。同乡有危急事,多有就男商量者,男效祖大人之法,银钱则量力佽助,办事则竭力经营。

严丽生取九弟置前列,男理应写信谢他,因其平日官声不甚好,故不愿谢。不审大人意见何如?我家既为乡绅,万不可入署说公事,致为官长所鄙薄。即本家有事,情愿吃亏,万不可与人构讼,令官长疑为倚势凌人。伏乞慈鉴。

男谨禀

066.禀父母六月十九日

近因瘟疹余热而生癣。澄侯等人若进学不必请酒。

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:

五月三十日发第七号家信,内有升官谢恩折及四弟、九弟、季弟诗文,不知到否?男于五月中旬出瘟疹,服药即效,已全愈矣。而余热未尽,近日头上生癣,身上生热毒,每日服银花、甘草等药。医云内热未散,宜发出,不宜遏抑,身上之毒至秋即可全好,头上之癣亦不至蔓延。又云恐家中祖茔上有不洁处,虽不宜挑动,亦不可不打扫。男以皮肤之患,不甚经意,仍读书应酬如故,饮食起居一切如故。男妇服附片、高丽参、熟地、白术等药已五十余日,饭量略加,尚未十分壮健,然行事起居亦复如常。孙男女四人并皆平安,家中仆婢皆好。

前有信言寄金年伯高丽参二两,此万不可少,望如数分送。去年所送戚族银,男至今未见全单。男年轻识浅,断不敢自作主张,然家中诸事,男亦愿闻其详。求大人谕四弟将全单开示为望。

诸弟考试,今年想必有所得。如得入学,但择亲属拜客,不必遍拜,亦不必请酒,盖恐亲族难于应酬也。

同县邓铁松之病略好,男拟帮钱送他回家,但不知能至家否?宝庆公车邹柳溪死,一切后事皆男经理。谢吉人、黄麓西皆分发江苏,周子佩、夏阶平皆分吏部主事。

曾受恬去年所借钱,不知已寄到否?若未到,须专人去取,万不可再缓。如心斋亦专差,则两家同去;如渠不专差,则我家独去。家中近日用度何如?男意有人做官,则待邻里不可不略松,而家用不可不守旧。不知是否?

男国藩谨禀

067.禀父母七月初一日

头上之疾非癣,近用药有效。诸弟中有愿来京者,可准其来。力戒写字之弊。

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:

六月二十一日,男发第八号家信,不审到否?中言头上生癣,身上生热毒云云。近日请医细看,头上亦非癣也,皆热毒耳。用生地煮水长洗,或用熬浓汁厚涂患处即愈。现在如法洗涂,大有效验。盖本因血热而起,适当郁蒸天气而发,生地凉血而滋润,所以奏功。特此告知,望大人放心。寓中大小平安。陈岱云之妾于二十二日到京。其幼子寄在男处养者,渠已于二十四日接归自养。同乡各家并皆如旧。

李双圃先生象鹍

 由贵州藩台进京,奉旨以三品京堂候补。虽在渠为左迁,而湖南多一京官,亦自可喜。

今年考试,想四位老弟中必有入泮者。然世事正难逆料,万一皆不得售,则诸弟必牢骚抑郁愤懑不平,此亦人之情也。如果郁忧,则问四弟、六弟、九弟三人中或有愿进京者,不妨来京一游。可以广耳目、豁心胸,可以叙兄弟之乐,亦男所甚望也。如诸弟不愿来,则不必强,恐其到京而急于思归也。如有一位入学者,则亦不必,恐家中既办印卷,又办途费,银钱艰窘也。如皆不进而诸弟又甚愿来,则望大人张罗途费,毋阻其愤发之志而遏其抑郁之气,幸甚。如季弟愿来,则须有一兄同来乃妥。

邓铁松病势日危,恐不复能回南。屡劝之勿服药,渠皆不听,今之病,皆药误之也。

去年大人教男写字不宜斜脚,男近日已力除此弊。自去年六月起,无论行楷大小字皆悬腕悬肘,是以力足而不精致,伏求大人教训。

男谨禀

068.禀父母七月十六日

身上热毒有七八十颗。纪泽已读《诗经》。

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:

六月二十一日发第八号家信,七月初二日发第九号信,想俱收到。十四日接到四弟在省发信,内有大人手谕。具悉一切,不胜欣慰。家乡一切近事及去年分赠之项,至是始昭然明白矣。

男在京平顺,惟身上热毒至今未好。其色白,约有大指头大一颗,通身约有七八十颗,鼻子两旁有而不成堆,余皆成堆。脱白皮痂,发里及颈上约二十余颗,两胁及胸腹约五十余,现以治癣之法治之。有效与否,尚不敢必。幸喜毫无他病,饮食起居如常,读书习字应酬亦如常。

男妇服补剂渐好。孙儿读《尔雅》后,读《诗经》已至《凯风》。朔望行礼,颇无失仪。孙女及合寓皆平安。

荆七在陈宅,光景尚好。男想叫他回来,不好安置,他亦 颜不愿回来。若男得主考学政,或放外官,则一定叫他回来,带他上任。京官毫无出息。陈宅有小印结分,故荆七在陈宅比我家好些。男已将此意告荆七,乞家中并告渠兄弟也。

前次写升官信未详职守。詹事府本是东宫辅导太子之官,因本朝另设有上书房教阿哥,故詹事府诸官毫无所事,不过如翰林院为储才养望之地而已。男居此职,仍日以读书为业。

汪觉庵师寿文准于八月折差付回。温甫弟生子不育,想不免伤感。然男三十始生子,六弟今年二十三耳,叔父母不必忧虑。四弟与常家对亲甚好。男拟寄挽联一付挽常老太姻母 ,亦在下次寄回。

同乡诸家如旧。惟何子贞脚痛已久,恐仓卒难好。邓铁松病亦难好。余俱平安。

男谨禀

069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七月三十日

请姜士冠医治热毒。

四位老弟足下:

七月十六发第十号家信,想已收到。二十九日折差到京问之,系七月十一在省起行。维时诸弟正在省,想是府考将毕之时,岱云之弟及各家皆有信来京,而我弟无信来,何也?余自十四日接到澄侯六月二十三之信,不胜欣慰,日日望府考信到。乃折差至而竟无信,殊不可解。

余在京身体如常。前曰之病,近来请医生姜姓名士冠细看,云是肺胃两家之热发于皮毛,现在自头上颈上以至腹下,无处无之。其大者如钱,小者如豆。其色白,以蜜涂之,则转红紫色,爬破亦无水。不喜着衣盖被,盖燥气也。此外毫无所病,一切饮食起居大小二便并皆如常。据姜医云,须用清凉药,使肺胃之热退尽,然后达于皮毛,不可求速效,两月内则可全好矣。言之甚为有理,余将守其说而不摇。

六弟之文,昨日始找出《乐道人之善》一首。其文甚有识见道理,准于下次折差带回。此外诸弟尚有文在京者否?若有,须写信来清出。

汪觉庵师寿文,今日始作就,付回查收。若有不妥处,即请觉庵师改正可也。

邓铁松病势不轻,于八月初五日起行回南。此人利心甚炽。余去年送大钱十千,今又送盘费十两,渠尚怏怏有觖望。

王荆七自去年来不常至我家,昨日因奉父亲大人之命,故唤他来。许他凡我得外差或外官,即带他出京。他现欢天喜地,常来请安。然自此次惩戒之后,想亦不敢十分鸱张矣。

今年县前列第二名,是葛二一之子关一否?下次书来乞示我。余俟续布。

兄国藩手具

070.禀叔父母八月二十一日

望家中诸弟常来信。热毒服药无效。

侄国藩谨启叔父母大人座下:

屡次家书或呈祖父或寄诸弟,想叔父大人皆赐观览,今年已寄十一次矣。而家中诸弟寄京信,侄每嫌其不详。平日在家时寄省无便,侄亦不怪。昨府考以六月十八到省,而折差七月初九进京,诸弟无信。八月初一折差进京,仅四弟一信,六弟、九弟、季弟皆无信。四弟信又太略。府考共考几场?每场是何题目?开点何人?前列何人?皆不写一句。院考题目,考古题目,道案首及进学何人,亦皆不写一句。去年考试亦如此。侄期望甚切,而毫不能得音信,真不可解。九弟前在京时,望家信亦甚切,而归去后,亦懒于寄信,何也?

侄今年自五月来满身热毒,烦躁之至,加以应酬最繁,而每次家信必详细言之。现在身上热毒,已服药四十余帖尚未得好。据医者云虽无大害,然必至十一月乃能去尽。幸饮食起居如恒。因家中客多,不甚清净,于昨十八日移寓吕祖阁庙内,离家不过半里,而在庙内起火食,无事从不归去。家中侄妇及侄孙侄孙女三人皆平安如常。侄孙《诗经》已读至《定之方中》。同乡诸家亦皆如旧。同年中祁宿藻放湖北黄州府知府。本家心斋仙逝,实为可哀,下次折差,必作书慰毅然宗伯。

四弟、六弟不审已进京否?若未来,仍须发奋,不可牢骚废学。

侄谨启

071.禀叔父九月十七日

热毒近大有好转。江岷樵乃义侠之士。

侄国藩谨启叔父大人座下:

八月二十二日发十二号家信,想已收到。九月十五、十七连到两折差,又无来信,想四弟、六弟已经来京矣。若使未来,则在省,还家时,将必书信寄京。

侄身上热毒,近日头面大减。请一陈姓医生,每早吃丸药一钱,又小有法术,已请来三次。每次给车马大钱一千二百文。自今年四月得此病,请医甚多,服药亦五十余剂,皆无效验。惟此人来,乃将面上治好,头上已好十分之六,身上尚未好。渠云不过一月即可全愈。侄起居如常,应酬如故,读书亦如故。惟不做诗文,少写楷书而已。侄妇及侄孙儿女皆平安。

陈岱云现又有病,虽不似前年之甚,而其气甚馁,亦难骤然复元。湘乡邓铁松孝廉于八月初五出京,竟于十一日卒于献县道中。幸有江岷樵忠源 同行,一切附身附棺,必诚必信。此人义侠之士,与侄极好。今年新化孝廉邹柳溪在京久病而死,一切皆江君料理,送其灵榇回南。今又扶铁松之病而送其死,真侠士也。扶两友之柩行数千里,亦极难矣。侄曾作邹君墓志铭,兹付两张回家。今年七月忘付黄芽白菜子,八月底记出,已无及矣。

请封之典,要十月十五始可颁恩诏,大约明年秋间始可寄回。

闻彭庆三爷令郎入学,此是我境后来之秀,不可不加意培植。望于家中贺礼之外,另封贺仪大钱一千,上书侄名,以示奖劝。余不具。

侄谨启

072.禀叔父母十月初一日

升翰林院侍讲学士。外借之银,家中不必都收取。不要干预公事。

侄国藩谨启叔父母大人万福金安:

九月十八日发第十三号信,是呈叔父者,二十一日发十四号信,是寄九弟者,想俱收到。二十三日四弟、六弟到京,体气如常。

二十四日皇上御门,侄得升翰林院侍讲学士。每年御门不过四五次,在京各官出缺,此时未经放人者,则候御门之日简放,以示爵人于朝与众共之之意。侄三次升官,皆御门时特擢。天恩高厚,不知所报。

侄合室平安。身上疮癣尚未尽净,惟面上于半月内全好。故谢恩召见,不至陨越以诒羞。此尤大幸也。

前次写信回家,内有寄家毅然宗丈一封,言由长沙金年伯家寄去。心斋之母奠仪三十金,此项本罗苏溪寄者,托侄转交,故侄兑与周辑瑞用,由周家递金家。顷闻四弟言,此项已作途费矣。则毅然伯家奠分必须家中赶紧办出付去,万不可失信。谢兴岐曾借去银三十两,若还来甚好;若未还,求家中另行办去。又黄麓西借侄银二十两,亦闻家中已收。

侄在京借银与人颇多,若侄不写信告家中者,则家中不必收取。盖在外与居乡不同,居乡间紧守银钱,自可致富;在外者有紧有松,有发有收,所谓大门无出,耳门亦无入。全仗名声好,乃扯得活;若名声不好,专靠自己收藏之银,则不过一年,即用尽矣。以后外人借侄银者,仍使送还京中,家中不必收取。去年蔡朝十曾借侄钱三十千,侄已应允作文昌阁捐项,家中亦不必收取。盖侄言不信,则日后虽有求于人,人谁肯应哉?侄于银钱之间,但求四处活动,望堂上大人谅之。

又闻四弟、六弟言父亲大人近来常到省城县城,曾为蒋市街曾家说坟山事、长寿庵和尚说命案事。此虽积德之举,然亦是干预公事。侄现在京四品,外放即是臬司。凡乡绅管公事,地方官无不衔恨。无论有理无理,苟非己事,皆不宜与闻。地方官外面应酬,心实鄙薄,设或敢于侮慢,则侄 然为官而不能免亲之受辱,其负疚当何如耶?以后无论何事,望劝父亲总不到县,总不管事,虽纳税正供,使人至县。伏求堂上大人鉴此苦心,侄时时挂念独此耳。

侄谨启

073.禀父母十月二十九日

疮毒未全好。四品补服将由京寄回。

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:

十月初二,男发十五号家信。二十八日接到手谕第九号,系九月底在县城所发者。

男等在京平安。男身上疮毒至今未得全好。中间自九月中旬数日,即将面上全愈,毫无痂痕,系陈医之力,故升官时召见无陨越之虞。十月下半月,又觉微有痕迹,头上仍有白皴皮,身上尚如九月之常。照前七八月,则已去其大半矣。一切饮食起居,毫无患苦。四弟、六弟用功皆有定课,昨二十八始开课作文。孙男纪泽《郑风》已读毕,《古诗十九首》亦已读毕。男妇及三孙女皆平顺。

前信言宗毅然家银三十两,可将谢山益家一项去还。顷接山益信,云渠去江西时,嘱其子办苏布平元丝银四十两还我家,想送到矣。如已到,即望大人将银并男前信送毅然家。渠是纹银,我还元丝,必须加水,还他三十二两可也。萧辛五处鹿胶,准在今冬寄到。

初十皇太后七旬万寿,皇上率千官行礼,四位阿哥皆骑马而来。七阿哥仅八岁,亦骑马雍容,真龙种气象。十五日皇上颁恩诏于太和殿。十六日又生一阿哥。皇上于辛丑年六秩,壬寅年生八阿哥,乙巳又生九阿哥,圣躬老而弥康如此。

男得请封章,如今年可用玺,则明春可寄回;如明夏用玺,则秋间寄回。然既得诏旨,则虽诰轴未归,而恩已至矣。望祖父先换蓝顶,其四品补服,候男在京寄回,可与诰轴并付。湖南各家俱平安。余俟续具。

男谨禀

074.禀父母十一月二十日

全家九人生热毒,恐因祖坟不洁之故。诰封二轴明年乃可寄回。

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:

十一月初一发十六号家信,内有覃恩条例单,不知收到否?男头上疮癣至今未愈。近日每天洗二次,夜洗药水,早洗开水。本无大毒,或可因勤洗而好。闻四弟言家中连年生热毒者八人,并男共九人,恐祖坟有不洁净处,望时时打扫,但不可妄为动土,致惊幽灵。

四弟、六弟及儿妇孙男女等皆平安。男近与同年会课作赋,每日看书如常,饮食起居如故。四弟课纪泽读,师徒皆有常程。六弟文章极好,拟明年纳监下场,但现无银,不知张罗得就否。

同乡唐镜海先生已告病,明春即将回南。所著《国朝学案》一书,系男约同人代为发刻,其刻价则系耦庚先生所出。前门内有义塾,每年延师八人,教贫户子弟三百余人。昨首事杜姓已死,男约同人接管其事,亦系集腋成裘,男花费亦无几。

纪泽虽从四弟读书,而李竹屋先生尚在男宅住。渠颇思南归,但未十分定计耳。

诰封二轴,今年不能用玺,明年乃可寄回。

萧辛五七月〔此处疑有脱字〕处,已于十一月寄鹿胶一斤、阿胶半斤与他。家中若需鹿胶、阿胶,望付信来京,以便觅寄。

男谨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