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丰二年

140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正月初九日

决对纪泽亲事。纪泽须待《五经》读完后始学做时文。

澄侯、温甫、子植、季洪四位老弟足下:

正月初八接到十二月初旬父大人所发二信,皆系在县城发者,不胜忻慰。纪泽儿定婚之事,予于十二月连发二信,皆言十月十二所发之信言嫌贺女庶出之说系一时谬误,自知悔过,求诸弟为我敬告父亲大人,仍求作主,决意对成,以谐佳耦。不知此二书俱已到家否?细思贺家簪缨门弟,恐闻有前一说,惧其女将来过门受气,或因此不愿对亦未可知。果尔,则澄弟设法往省城,坚托罗罗山、刘霞仙二君将内人性情细告贺家,务祈成此亲事,不致陷我于不孝之咎。

澄弟与朱尧阶成亲,余甚欢喜。我朋友最初之交无过于尧阶者,盖今日姻缘,已定于二十年以前矣。魏家亦我境第一诗书人家,魏栋尚未到京,容当照拂一切也。植弟买笔事,总在春间寄南,以备科考之用。若科考不在前三名,则不宜考优,无使学政笑我家太外行也。《关帝觉世经》刷五百张,须公车回南乃可付归,《阴骘文》《感应篇》亦须公车南去乃可带。澄弟戒烟正与阿兄同年,余以壬寅年戒烟,三十二也,澄弟去年亦三十二也。戒酒似可不必,三两杯以养血未始不可,但不宜多耳。去年带回父大人之干尖子皮褂,不知已做成否?若未做,可即做成,用月白缎子为面。今年当更寄白风毛褂回家,敬送与叔父大人。若父、叔二大人同日出门,则各穿一件;若不同出门,则薄寒穿干尖子,盛寒穿白风毛。予官至二品,而堂上大人衣服之少如此,于孝道则未尽,而弥足以彰堂上居家之俭德矣。

京寓大小平安。癣疾未发。文任吾先生希范

 于正月六日上学。其人理学甚深,今年又得一贤师。植弟劝我教泽儿学八股,其言甚切至有理,但我意要《五经》读完始可动手。计明年即可完经书,做时文尚不过满十四岁,京师教子弟十四岁开笔者甚多。若三年成篇,十七岁即可作佳文。现在本系荫生,例不准赴小考。拟令照我之样,二十四岁始行乡试,实可学做八股者十年。若稍有聪明,岂有不通者哉?若十九、二十即行乡试,无论万万不中,即中得太早又有何味?我所以决计令其明秋始学八股,二十四始乡试也。九弟为我禀告父大人,实不为迟,不必挂虑。

余近来常思归家,今年秋间实思挈眷南旋,诸弟为我禀告堂上大人,春间即望一回信。九弟进京之说,暂不必急急。同乡诸家如故。余容后日续寄。

兄国藩手草

141.谕纪泽七月二十五夜

闻母去世,吩咐纪泽在京应办事宜。

字谕纪泽儿:

七月二十五日丑正二刻,余行抵安徽太湖县之小池驿,惨闻吾母大故。余德不修,无实学而有虚名,自知当有祸变,惧之久矣。不谓天不陨灭我身,而反灾及我母。回思吾平日隐慝大罪不可胜数,一闻此信,真无地自容矣。小池驿去大江之滨尚有二百里,此两日内雇一小轿,仍走旱路,至湖北黄梅县临江之处即行雇船。计由黄梅至武昌不过六七百里,由武昌至长沙不过千里,大约八月中秋后可望到家。一出家辄十四年,吾母音容不可再见,痛极痛极!不孝之罪,岂有稍减之处!兹念京寓眷口尚多,还家甚难。特寄信到京,料理一切,开列于后:

一、我出京时将一切家事面托毛寄云年伯,均蒙慨许。此时遭此大变,尔往叩求寄云年伯筹划一切,必能俯允。现在京寓并无银钱,分毫无出,不得不开吊收赙仪,以作家眷回南之路费。开吊所得,大抵不过三百金。路费以人口太多之故,计须四五百金。其不足者,可求寄云年伯张罗。此外同乡如黎樾乔、黄恕皆老伯,同年如王静庵、袁午桥年伯,平日皆有肝胆,待我甚厚,或可求其凑办旅费。受人恩情,当为将来报答之地,不可多求人也。袁漱六姻伯处,只可求其出力帮办一切,不可令其张罗银钱,渠甚苦也。

一、京寓所欠之帐,惟西顺兴最多,此外如杨临川、王静安、李玉泉、王吉云、陈仲鸾诸兄皆多年未偿。可求寄云年伯及黎、黄、王、袁诸君内择其尤相熟者,前往为我展缓,我再有信致各处。外间若有奠金来者,我当概存寄云、午桥两处。有一两即以一两还债,有一钱即以一钱还债。若并无分文,只得待我起复后再还。

一、家眷出京,行路最不易。樊城旱路既难,水路尤险,此外更无好路。不如仍走王家营为妥,只有十八日旱路。到清江即王家营也

 时有郭雨三亲家在彼,到池州江边有陈岱云亲家及树堂在彼,到汉口时,吾当托人照料。江路虽险,沿途有人照顾,或略好些。闻扬州有红船最稳,虽略贵亦可雇。尔母最怕坐车,或雇一驮轿亦可又闻驴子驮轿比骡子较好

 。然驮轿最不好坐,尔母可先试之。如不能坐,则仍坐三套大车为妥于驮轿大车之外另雇一空轿车备用,不可装行李。

一、开吊散讣不可太滥,除同年同乡门生外,惟门簿上有来往者散之,此外不可散一分。其单请庞省三先生定。此系无途费,不得已而为之,不可滥也;即不滥,我已愧恨极矣!

一、外间亲友,不能不讣告寄信,然尤不可滥。大约不过二三十封,我到武昌时当寄一单来,并寄信稿,此刻不可遽发信。

一、铺店账目宜一一清楚,今年端节已全楚矣。此外只有松竹斋新账,可请省三先生往清,只可少给他,不可欠他的出京。又有天元德皮货店,请寄云年伯往清。其新猞猁狲皮褂即退还他,若已做成,即并缎面送赠寄云可也。万一无钱,皮局账亦暂展限,但累寄云年伯多矣。

一、西顺兴账,自丁未年夏起至辛亥年夏止皆有折子,可将折子找出,请一明白人细算一遍如省三先生、湘宾先生及子彦皆可 。究竟用他多少钱,专算本钱,不必兼算利钱。待本钱还清,然后再还利钱。我到武昌时,当写一信与萧沛之三兄。待我信到后,然后请寄云年伯去讲明可也。总须将本钱、利钱划为两段,乃不至胶

 不清。六月所借之捐贡银壹百二十余金,须设法还他,乃足以服人。此事须与寄云年伯熟计其折子即交与毛,另誊一个带回 。

一、高松年有银百五十金,我经手借与曹西垣,每月利息京钱十千立有折子 。今我家出京,高之利钱已无着落。渠系苦人,我当写信与西垣,嘱其赶紧寄京。目前求黎樾乔老伯代西垣清几个月利钱,至恳至恳。并请高与黎见面一次。

一、木器等类,我出京时已面许全交与寄云,兹即一一交去,不可分散于人。虽坑垫坑枕及我坐蓝缎垫之类、玻璃灯及镜屏之类,亦一概交寄云年伯。盖器本少,分则更少矣。送渠一人,犹成人情耳,锡器、磁器亦交与他。锡器带一木箱回家亦可。其九碗合大圆席者不必带。

一、书籍我出京时一一点明,与尔舅父看过。其要紧者皆可带回;《读礼通考》四套不在要紧之列,此时亦须带回。此外我所不要带之书,惟《皇清经解》六十函算一大部,我出京时已与尔舅说明,即赠送与寄云年伯我带两函出京,将来仍寄京 。又《会典》五十函算一大部,可借与寄云用。自此二部外,并无大部,亦无好板。可买打磨厂油箱,一一请书店伙计装好,上贯铁钉封皮,交寄云转寄存一庙内,每月出赁钱可也。边袖石借《通典》一函,田敬堂借地图八幅,吴南屏借梅伯言诗册,俱往取出带回。

一、大厅书架之后有油木箱三个,内皆法帖之类。其已裱好者可全带回,其未裱者带回亦可送人。家信及外来信,粘在本子上者皆宜带回。地舆图三付并田敬堂借一分则四分矣 ,皆宜带回,又有十八省散图亦带回。字画、对联之类,择好者带回;上下木轴均撤去,以便卷成一捆。其不好者太宽者不必带,如《画象赞》、《元〔玄〕秘塔》之类。做一宽箱封锁,与书箱同寄一庙内。凡收拾书籍、字画之类,均请省三先生及子彦帮办,而牧云一一过目。其不带者,均用箱寄庙,带一点单回。

一、我本思在江西归家,凡本家亲友皆以银钱赠送,今既毫无可赠矣。尔母归来,须略备接仪,但须轻巧不累赘者,如毡帽、挽袖之类,亦不可多费钱。捞沙膏、眼药之属亦宜带些,高丽参带半斤。

一、纪泽宜做棉袍褂一付、靴帽各一,以便向祖父前叩头承欢。

一、王雁汀先生寄书,有一单,我已点与子彦看。记得乾隆二集系王世兄取去,五集系王太史敦敏 向刘世兄借去,余刘世兄取去者有一片。此外皆在架上,可送还他。

一、苗仙鹿寄卖之书:《声订》《声读表》共一种、《毛诗韵订》一种、《建首字读本》,想到江西销售几部。今既不能,可将书架顶上三种各四十余部还他,交黎樾乔老伯转交。

一、送家眷出京,求牧云总其事。如牧云已中举,亦求于复试后。九月二十外起行,由王家营水路至汉口,或不还家,仍由汉口至京会试可也。下人中必须罗福、盛贵,若沈祥能来更好,否则李长子亦可。大约男仆须四人,女仆须三人。九月二十前后必须起程,不可再迟。一定由王家营走,我当写信托沿途亲友照料。

一、水陆途费约计三百余金,买东西捆装行李之物及略备接仪约须数十金,男女仆婢支用安家约须数十金罗福、盛贵、鲁厨子多给几许钱亦可 ,共须五百金也。开吊之所入不足,则求毛年伯及诸位老伯张罗,总以早出京到家为妥。其京中各账,我再写信去料理。

以上十七条细心看明照办,并请袁姻伯、庞先生、毛寄云年伯、黎樾乔老伯、黄恕皆老伯、王静庵年伯、袁午桥年伯同看,不可送出外去看。

142.谕纪泽七月二十七日

于二十五夜信再补充三项。

又有三条,由湖北寄之信未写:

一、车三辆一大一小一水车,牲口三个,问西顺兴可收用否?约共值二百金。若萧家不要,或售与他人,不可太贱。大骡去年买时托临川买的去五十金,小黑骡最好,值七十金,马亦值四十金。与其太贱而售,不如送人若价钱相安售亦可 。马系黎老伯借用,即可赠黎家。大方车或送罗椒生,或送朱久香皆可。此外二骡二车,请袁、毛、黎、袁诸老伯商量,应送何友即送之,骡子送杨临川一个亦可。

一、新书柜二个每个九屉 ,余随身要用,可用毡包裹带回。内太空,可将书房要紧细碎之件装其中,或未裱之帖亦可装入。各图书、各砚台石将逐一纸包,不可碰坏。

一、《会典》板片十块送还礼部。

国藩书于黄梅境内

此信可请袁、庞、毛、黎、黄、袁、王来一看,我到船上再写信各处也。

父亲名麟书。母亲生乾隆五十年乙巳十一月初三日,殁壬子六月十二日。覃恩诰封一品太夫人,享寿六十八岁。叔父名骥云。哀子国藩、国潢、国荃、国葆,降服子国华,孙纪泽、纪梁、纪鸿、纪渠、纪△、纪△有两名忘记,皆三点水。

 备讣式之用。六部九卿汉堂官皆甚熟,全散讣亦可。满堂必须有来往者。同官非年谊乡谊不发,及□□□发。

凡带器物,仍听尔母尔舅斟酌。

143.谕纪泽八月初八日

再吩咐纪泽在京及沿途办理诸事。

字谕纪泽儿:

吾于七月二十五日在太湖县途次痛闻吾母大故,是日仍雇小轿行六十里,是夜未睡,写京中家信料理一切,命尔等眷口于开吊后赶紧出京。二十六夜发信,交湖北抚台寄京。二十七发信,交江西抚台寄京。两信是一样说话,而江西信更详。恐到得迟,故由两处发耳。惟仓卒哀痛之中有未尽想到者,兹又想出数条,开示于后:

一、他人欠我账目,算来亦将近千金。惟同年鄢勖斋敏学 ,当时听其肤受之诉而借与百金,其实此人并不足惜寄云兄深知此事 。今渠已参官,不复论已。此外凡有借我钱者,皆光景甚窘之人。此时我虽窘迫,亦不必向人索取。如袁亲家、黎樾翁、汤世兄、周荇农、邹云阶,此时皆甚不宽裕。至留京公车,如复生同年、吴镜云、李子彦、刘裕轩、曾爱堂诸人,尤为清苦异常,皆万不可向其索取,即送来亦可退还。盖我欠人之账,既不能还清出京,人欠我之账而欲其还,是不恕也。从前黎樾翁出京时亦极窘,而不肯索穷友之债,是可为法。至于胡光伯之八十两、刘仙石之二百千钱,渠差旋时自必还交袁亲家处,此时亦不必告知渠家也。外间有借我者,亦极窘,我亦不写信去问他。

一、我于二十八、二十九在九江耽搁两日,雇船及办青衣等事,三十早即开船。二十九日江西省城公送来奠分银壹千两,余以三百两寄京还债,以西顺兴今年之代捐贡银及寄云兄代买皮货银之类皆极紧急。其银交湖北主考带进京。想到京时家眷已出京矣,即交寄云兄择其急者而还之。下剩七百金,以二百余金在省城还账即左景乔之百金及凌、王、曹、曾四家之奠金 ,带四百余金至家办葬事。

一、驮轿要雇即须二乘,尔母带纪鸿坐一乘,乳妈带六小姐、五小姐坐一乘。若止一乘,则道上与众车不同队,极孤冷也。此外雇空太平车一乘,备尔母道上换用。又雇空轿车一乘,备尔与诸妹弱小者坐。其余概用三套头大车。我之主见,大略如此。若不妥当,仍请袁姻伯及毛、黎各老伯斟酌,不必以我言为定准。

一、李子彦无论中否皆须出京,可请其与我家眷同行几天。行至雄县,渠分路至保定去,亦不甚绕也。到清江浦写船,可请郭雨三姻伯雇,或雇湖广划子二只亦可。或至扬州换雇红船,或雇湘乡钓钩子亦可。沿途须发家信。至清江浦托郭姻伯寄信,至扬州托刘星房老伯寄信,至池州托陈姻伯,至九江亦可求九江知府寄,至湖北托常太姻伯寄,以慰家中悬望。信面写法另附一条。

一、小儿女等须多做几件棉衣,道上十月固冷,船上尤寒也。

一、我托夏阶平老伯请各家诰封:一梁献廷、一邓廷楠、一刘继振三教官。我另有信与阶平兄,尔须送银十二两至夏家去。至家中请封之事,暂不交银,俟后再寄可也。

一、御书诗匾及戴醇士、刘茮云所写匾,俱可请裱匠启下,卷起带回。王孝凤借去天图,其底本系郭筠仙送我的,暂存孝凤处,将来请交筠仙。

一、我船一路阻风,行十一日,尚止走得三百余里,极为焦灼。幸冯树堂由池州回家,来至船上与我作伴,可一同到省,堪慰孤寂,京中可以放心。

一、江西送奠仪千金,外有门包百金。丁贵、孙福等七人已分去六十金,尚存四十金。将来罗福、盛贵、沈祥等到家,每人可分八九两。渠等在京要支钱,亦可支与他,渠等皆极苦也。

一、松竹斋军机信封五寸长者、六寸长者、七寸长者三等,各为我买百封并签子。

一、我写信十余封至京,各处有回我信者,先交折差寄回。

一、我在九江时,知府陈景曾、知县李福甲午同年

 皆待我极好。家眷过九江时,我已托他照应,但讨快不讨关讨关免关钱也,讨快但求快快放行,不免关税也 。尔等过时,渠若照应,但可讨快,不可代船户讨免关。

一、船上最怕盗贼。我在九江时,德化县派一差人护送,每夜安船后,差人唤塘兵打更,究竟好些。家眷过池州时,可求陈姻伯饬县派一差人护送。沿途写一溜信,一径护送到湖南上县传知下一县,谓之溜信 ,或略好些。若陈姻伯因系亲戚避嫌不肯,则仍至九江求德化县派差护送。每过一县换一差,不过赏大钱贰百文。

一、各处发讣信,现在病不知日,没不知时,不能写信稿,只好到家后再说。八月初八日蕲水舟中书

沿途寄家信封面写式:

内家信,敬求加封妥寄至湖北巡抚部院常署内转,求速递至湘乡县前任礼部右堂曾宅开拆为感。某月某日自某处发。家眷不出京,此式不用了。此后写信,但交顺天府马递至湖北抚署转交我手便是。十二夜批。

此信写后,余于十二日至湖北省城晤常世兄,备闻湖南消息,此后家眷不出京,我另写一信,此信全用不着了。十二夜批。

余于初八日在舟中写就家信,十一早始到黄州。因阻风太久,遂雇一小轿起旱。十二日未刻到湖北省城。晤常南陔先生之世兄,始知湖南消息。长沙被围危急,道路梗阻,行旅不通,不胜悲痛,焦灼之至。现余在武昌小住,家眷此时万不可出京,且待明年春间再说。开吊之后,另搬一小房子住,余陆续设法寄银进京用。匆匆草此,俟一二日内续寄。

涤生字 十二日夜在武昌城内

144.谕纪泽八月十三夜

拟由岳州、湘阴绕道出沅江、益阳回家。

字谕纪泽:

十三日在湖北省城住一天,左思右想,只得仍回家见吾父为是。拟十四日起行,由岳州、湘阴绕道出沅江、益阳以至湘乡,大约须半个月,沿途自知慎重。如果遇贼,即仍回湖北省城。陆续有家信寄京,不必挂念。家眷既不出京,止将书捡存箱内,搬一房子,余物概不必动。余行李皆存常大人署中,留荆七、孙福看守,自带丁、韩二人回南。常又差四人护送,可以放心。

涤生字 在湖北省城并呈尔舅尔母。京中寄家信概交湖北抚台常为妥。

145.谕纪泽八月二十六日

已于二十三日到家。痛哭母灵,谒祖父坟墓。托王吉云带三百二十金至京。

字谕纪泽儿:

余于八月十四日在湖北起行,十八至岳州,由湘阴、宁乡绕道于二十三日到家,在腰里新屋痛哭吾母。二十五日至白杨坪老屋,敬谒吾祖星冈公坟墓。家中老少平安,地方亦安静。合境团练武艺颇好,土匪可以无虞。吾奉父亲大人之命,于九月十三日暂厝吾母于腰里屋后,俟将来寻得吉地再行迁葬。家眷在京,暂时不必出京,俟长沙事平再有信来。王吉云同年在湖北主考回京,余交三百二十金托渠带京,想近日可到。

余将发各处讣信,刻尚无暇,待九月再寄。京中寄信回,交湖北常大人处最妥。岳父、岳母俱于二十五日来我家,身体甚好,尔可告知尔母。余不尽。

涤生手示

牧云仁兄不另书。

余在汉口交银三百二十两,请王吉云同年带至京城。其三百两略还紧急债,或家中无钱用,则债暂缓亦可,然西顺兴捐贡银必须还也。余留银在湖北,以后可陆续寄京用。其二十两即下人之银,共门包百两。丁贵等太辛苦,分去八十矣,此二十请太太分与家下人。又书三函亦查收。字谕纪泽儿。

涤生

146.谕纪泽九月十八日

告母葬诸事及长沙战事。

字谕纪泽儿:

予自在太湖县闻讣后,于二十六日书家信一号,托陈岱云交安徽提塘寄京;二十七日写二号家信,托常南陔交湖北提塘寄京;二十八日发三号,交丁松亭转交江西提塘寄京。此三次信皆命家眷赶紧出京之说也。八月十三日在湖北发家信第四号,十四日发第五号,二十六日到家后发家信第六号。此三次信皆言长沙被围,家眷不必出京之说也。不知皆已收到否?

余于二十三日到家,家中一切皆清吉,父亲大人及叔父母以下皆平安。余癣疾自到家后日见痊愈。地方团练,我曾家人人皆习武艺,外姓亦多善打者,土匪决可无虞。粤匪之氛虽恶,我境僻处万山之中,不当孔道,亦断不受其蹂躏。现奉父亲大人之命,于九月十三日权厝先妣于下腰里屋后山内,俟明年寻有吉地再行改葬。所有出殡之事,一切皆从俭约,惟新做大杠,六十四人舁请,约费钱十余千,盖乡间木料甚贱也。请客约百余席,不用海菜,县城各官一概不请。神主即请父亲大人自点。

丁贵自二十七日已打发他去了,我在家并未带一仆人,盖居乡即全守乡间旧样子,不参半点官宦气习。丁贵自回益阳,至渠家住数日,仍回湖北为我搬取行李回家,与荆七二人同归。孙福系山东人,至湖南声音不通,即命渠由湖北回京,给渠盘缠十六两,想渠今冬可到京也。

尔奉尔母及诸弟妹在京,一切皆宜谨慎。目前不必出京,待长沙贼退后余有信来,再行收拾出京。兹寄去信稿一件,各省应发信单一件,尔可将信稿求袁姻伯或庞师照写一纸发刻。其各省应发信,仍求袁、毛、黎、黄、王、袁诸老位妥为寄去。余到家后,诸务丛集,各处不及再写信,前在湖北所发各处信,想已到矣。

十三日申刻,母亲大人发引,戌刻下肂。十二日早响鼓,巳刻开祭,共祭百余堂。十三日正酒一百九十席,前后客席甚多。十四日开□,客八人一席,共二百六十余席。诸事办得整齐。母亲即权厝于凹里屋后山内,十九日筑坟可毕。现在地方安静。闻长沙屡获胜仗,想近日即可解围。尔等回家,为期亦近矣。

罗劭农芸皋之弟至我家,求我家在京中略为分润渠兄。我家若有钱,或十两,或八两,可略分与芸皋用。不然,恐同县留京诸人有断炊之患也。书不能尽,余俟续示。

涤生手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