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丰四年

148.禀父三月二十五日巳刻

告吃饭、扎营、调军出战、破敌阵法等军中要务。

男国藩跪禀父亲大人万福金安:

二十二日接到十九日慈谕,训戒军中要务数条。谨一一禀复:

一、营中吃饭宜早,此一定不易之理。本朝圣圣相承,神明寿考,即系早起能振刷精神之故。即现在粤匪暴乱,为神人所共怒,而其行军,亦系四更吃饭,五更起行。男营中起太晏、吃饭太晏,是一大坏事。营规振刷不起,即是此咎。自接慈谕后,男每日于放明炮时起来,黎明看各营操演。而吃饭仍晏,实难骤改,当徐徐改作天明吃饭,未知能做得到否。

一、扎营一事,男每苦口教各营官,又下札教之。言筑墙须八尺高,三尺厚;壕沟须八尺宽,六尺深;墙内有内濠一道,墙外有外濠二道或三道;壕内须密钉竹签云云。各营官总不能遵行。季弟于此等事尤不肯认真,男亦太宽,故各营不甚听话。岳州之溃败,即系因未能扎营之故。嗣后当严戒各营也。

一、调军出战,不可太散。慈谕所戒,极为详明。昨在岳州,胡林翼已先至平江,通城屡禀来岳请兵救援,是以于初五日遣塔、周继往。其岳州城内王璞山有勇二千四百,朱石樵有六百,男三营有一千七百。以为可保无虞矣,不谓璞山至羊楼司一败,而初十开仗,仅男三营与朱石樵之六百人,合共不满二千人,而贼至三万之多,是以致败。此后不敢分散。然即合为一气,而我军仅五千人,贼尚多至六七倍,拟添募陆勇万人,乃足以供分布耳。

一、破贼阵法,平日男训戒极多,兼画图训诸营官。二月十三日,男亲画贼之莲花抄尾阵。寄交璞山,璞山并不回信;寄交季弟,季弟回信言贼了无伎俩,并无所谓抄尾阵;寄交杨名声、邹寿璋等,回信言当留心。慈训言当用常山蛇阵法,必须极熟极精之兵勇乃能如此。昨日岳州之败,贼并未用抄尾法,交手不过一个时辰,即纷纷奔退。若使贼用抄尾法,则我兵更胆怯矣。若兵勇无胆无艺,任凭好阵法,他也不管,临阵总是奔回,实可痛恨。

一、拿获形迹可疑之人,以后必严办之,断不姑息。

以上各条,谨一一禀复,再求慈训。

男谨禀

149.致澄弟温弟沅弟三月二十五日

澄侯不必来此间。长夫大部分遣归。塔、周获大胜。

澄、温、植三弟左右:

澄弟有病,即可不必来此。此间诸事杂乱,澄弟虽来,亦难收拾,不如在家料理一切也。长夫来此者至六十名之多,澄弟于此等处不知节省,亦疏略也。兹一概遣归,仅留十三名在此。如不好,尚须再遣回。

昨夜褚太守带三营水师至靖江剿贼,不知能得手否?塔、周大胜仗归来,余赏银千两、功牌百张、猪十口、酒五百斤,颇觉鼓舞。现惟邓湘一营难于收辑耳。余不一一。

兄国藩顿首

150.致澄弟温弟沅弟四月初四夜

塔齐布、彭玉麟等在湘潭大胜。靖江水陆二千余人全数溃散。

澄、温、沅三位老弟足下:

初四日午刻安五等来,接到家信,具悉一切。父大人声色不动,毫无惊怖,实我辈所万不能及。

贼于二十七早辰刻破湘潭,即刻分股窜至朱亭、渌口、朱洲一带掳大河及一宿河之船,又分股窜至湘乡掳涟江之船。二十八早,塔副将在潭大获胜仗,踏破贼营三座,烧毁木城一座,杀贼至六百余人。是夜贼又筑营垒。二十九日,塔副将与大战二次。初次烧贼营二座,杀贼七百人。二次真长发老贼拚命出战,塔将又大胜,杀贼千余。初一、初二皆大战,皆官兵大捷。五仗共杀贼至四千人,三日连破贼营三次。至第四日,贼不敢筑营矣。凡自贼中逃出者,皆言自广西起事以来,官兵从无此非常之胜。褚太守、彭玉麟、杨载福、邹世琦至湘潭水战。自初一日黎明起至初三止,烧毁贼船至七百余号之多,亦为近来所仅见。

现在湘潭贼势甚为穷蹙。若能破城,剿灭此股,则靖江以下之贼、朱亭以上之贼皆为易办。湘潭大战之时,贼调回湘乡一枝兵,我县得以无恙,我家得以安全,皆塔副将之功也。

所可恨者,吾于初二日带水师五营、陆勇八百至靖江攻剿贼巢,申刻开仗,仅半顿饭久,陆勇奔溃,水勇亦纷纷奔窜。二千余人,竟至全数溃散,弃船炮而不顾,深可痛恨!惟钓钩子未出队者,略存子药炮位,而各水手亦纷纷尽散。红船之水手仅存三人,余船竟无一水手,实为第一可怪之事。刻下兄已移寓妙高峰,留数百陆勇护卫。如使湘潭一股竟就扑灭净尽,则天下事大有可为;若湘潭贼不遽灭,则贼集日众,湖南大局竟多棘手之处。尽人事以听天,吾惟日日谨慎而已。余俟续布。

兄国藩草

151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四月十四日

发湘潭、岳州等处胜败奏折,已奉朱批,抄寄回家。

澄侯、温甫、子植、季洪四位老弟左右:

十四日刘一、名四来,安五来,先后接到父大人手谕及洪弟信,具悉一切。

靖江之贼现已全数开去,窜奔下游,湘阴及洞庭皆已无贼,直至岳州以下矣。新墙一带土匪皆已扑灭,惟通城、崇阳之贼尚未剿净,时时有窥伺平江之意。湘潭之贼,在一宿河以上被烧上岸者,窜至醴陵、萍乡、万载一带。闻又新裹胁多人,不知其尽窜江西,抑仍回湖南浏、平一带。如其回来,亦易剿也。安化土匪现尚未剿尽,想日内可平定。

吾于三月十八发岳州战败请交部治罪一折,于四月初十日奉到朱批“另有旨”。又夹片奏初五邹彨被火烧伤、初七大风坏船一案,奉朱批“何事机不顺若是,另有旨”。又夹片奏探听贼情各条,奉朱批“览。其片已存留军机处矣”。又有廷寄一道、谕旨一道,兹抄录付回。十二日会同抚台、提台奏湘潭、宁乡、靖江各处胜仗败仗一折,兹抄付回。其折系左季高所为。又单衔奏靖江战败请交部从重治罪一折。又奏调各员一片。均于十二日发,六百里递去,兹抄录寄家呈父、叔大人一阅。兄不善用兵,屡失事机,实无以对圣主。幸湘潭大胜,保全桑梓,此心犹觉稍安。现拟修整船只,添招练勇,待广西勇到、广东兵到再作出师之计。而饷项已空,无从设法。艰难之状,不知所终!人心之坏,又处处使人寒心。吾惟尽一分心作一日事,至于成败,则不能复计较矣。

魏荫亭近回馆否?澄弟须力求其来。吾家子侄半耕半读,以守先人之旧,慎无存半点官气。不许坐轿,不许唤人取水添茶等事。其拾柴收粪等事,须一一为之;插田莳禾等事,亦时时学之。庶渐渐务本而不习于淫泆矣。至要至要,千嘱万嘱。

兄国藩草

152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四月十六夜

等两广水兵到后再东下。澄侯等以后尽可不来营,但在家教训后辈。

澄、温、子植、季洪四弟足下:

昨寄去一函,谅已收到。十五日接父大人手谕,敬知一切。

兄每日黎明看操,现已阅看四日,专看戈什哈及亲兵二种。然有所表率,他营亦将兴起。

父大人命招湘乡之原水手,赶紧前赴鄂省下游。此时所患者,水手易添,船只难办。不特衡州新造之船难以遽就,即在省之船经屡次风波屡次战阵后,亦多有损坏者,修整难以遽毕。且广西水勇、广东水兵皆于五月可到,不得不少为等候整顿成军,稍有把握,然后扬帆东下。

余近来因肝气太躁,动与人多所不合,所以办事多不能成。澄弟近日肝气尤旺,不能为我解事,反为我添许多唇舌争端。军中多一人不见其益,家中少一人则见其损。澄侯及诸弟以后尽可不来营,但在家中教训后辈。半耕半读,未明而起,同习劳苦,不习骄佚,则所以保家门而免劫数者,可以人力主之。望诸弟慎之又慎也。

国藩 书于长沙妙高峰

153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四月二十日午刻

水勇逃去数百人,得胜后亦分赃逃回县城。澄侯宜在家养息。官场军中是非颠倒,在省诸事皆不顺手。

澄、温、植、洪老弟左右:

十七、十九接父大人十三、十五手谕及澄弟两函,具悉一切。兹分列各条于后,祈诸弟禀知父大人,兼禀叔父大人:

一、水勇自二十四五日成章诏营内逃去百余人,胡维峰营内逃去数十人。二十七日,何南青营内逃去一哨,将战船炮位弃之东阳港,尽抢船中之钱米帆布等件以行。二十八日,各营逃至三四百人之多。不待初二靖江战败,而后有此一溃也。其在湘潭打胜仗之五营,亦但知抢分贼赃,全不回省,即行逃回县城。甚至将战船送入湘乡河内,各勇登岸逃归,听战船飘流河中,丢失货物。彭雪琴发功牌与水手,水手见忽有顶戴,遂自言并册上姓名全是假的,应募之时乱捏姓名,以备将来稍不整齐,不能执册以相索云云。鄙意欲预为逃走之地,先设捏名之计。湘勇之丧心昧良,已可概见。若将已散者复行招回,则断难得力。衡、永之水勇不过五月可到,亦不甚迟迟也。

一、广东水师总兵陈大人带广东兵一百、洋炮一百,已于四月初六日到郴,月内可到省。广西水勇亦五月可到。衡州造新船,省城整旧船,皆五月可齐,不至延到七月始行也。

一、澄弟自到省帮办以来,千辛万苦,巨细必亲。在衡数月,尤为竭力尽心。衡郡诸绅佩服,以为从来所未有。昨日有郑桂森上条陈,言见澄侯先生在湘阴时景象,渠在船上,不觉感激泣下云云。澄弟之才力诚心,实为人所难学。惟近日公道不明,外间悠悠之口,亦有好造谣言讥澄弟之短者。而澄弟见我诸事不顺,为人欺侮,愈加愤激,肝火上炎,不免时时恼怒,盛气向人。人但见澄弟之盛气,而不知实有激之逼之使然者也。人以盛气凌物诮澄,澄以盛气伤肝致病。余恐其因抑郁而成内伤,又恐其因气盛而招怨声。故澄归之后,即听其在家养息,不催其仍来营中。盖亦见家中之事,非澄不能提新宅之纲;乡间之事,非澄不能代大人之劳也。并无纤介有不足于澄弟之处,澄弟当深知之,必须向大人膝下详禀之。

一、王璞山之骄蹇致败,贻误大局,凡有识者皆知之。昨在家招数百乡勇,在石潭杀残贼三十人,遂报假胜仗,言杀贼数百人。余深恶之。余与中丞、提军三人会衔具奏一折,系左季高所作。余先本将折稿看过,后渠又添出几段,竟将璞山之假胜仗添入。发折后,始送稿来画,已无可如何,只得隐忍画之。朱石樵在岳州战败逃回,在宁乡战败,逃奔数次。昨到省城,仍令其署宝庆府事,已于十八日去上任矣。是非之颠倒如此,余在省日日恼郁,诸事皆不顺手,只得委曲徐图。昨当面将朱石樵责备,渠亦无辞以对,然官场中多不以我为然。将来事无一成,孤负皇上委任之意,惟有自愧自恨而已,岂能怨人乎?怨人又岂有益乎?大抵世之乱也,必先由于是非不明、白黑不分。诸弟必欲一一强为区别,则愈求分明,愈致混淆,必将呕气到底。愿诸弟学为和平,学为糊涂。璞山之事,从今以后不特不可出诸口,而且不可存诸心。

一、我二十四都之长夫不耐劳苦,好穿长衣鞋袜,不敢远行,时刻思归。余拟在此另雇长夫。其本境长夫止留三四人在此,以便送信归家。

一、率五病故,我绝不知信息。季弟何以并不告我?前澄弟信中有半句,我始骇然。昨葛十一来,乃实知之。刻下已搬柩还乡否?若尚在省,急须写信来,我当设法送归也。其如何病,如何没,季弟当详告我知。

以上数条,望诸弟细心体贴,缕禀堂上大人为要。

国藩字

154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四月二十一日

广东水师已到,广西水勇未到。

澄、温、沅、洪四弟左右:

屡日发家信数次,想已收到。

实收换部照,须造清册一本,大非易事。现命孙阆青经理此事,想恐非二十日不能了。纵不能如请咨部功牌册之精妙,亦不宜太草率也。三月二十二所发一折,顷于四月二十日接奉朱批并廷寄。兹照抄送回,呈堂上大人一阅。

广东水师兵已于二十一日到一百矣,洋炮亦到百尊。广西水勇尚未到。衡州所造新船,闻甚不合用。顷有信与萧可兄,令其略改也。

荫亭兄到馆,请其催将侯兄速来,并告贵州徐河清、韩超、张礼度并皆奏调来楚,均五月可到也。余不一一。

兄国藩手草

155.致澄弟沅弟季弟五月初一日

所以不能威猛,由于不能精明。

澄、沅、洪三弟左右:

三十日奉到父大人手谕及三弟信件,具悉一切。

长夫俱留在此,吃上头饭,每日给钱百文,实无一事可劳其筋力,故不能不略减也。借用厉伯苻之抽箱,内竟无抄录《说文便考》,不知何处遗失,俟查出付回。

沅弟言我仁爱有余威猛不足,澄弟在此时亦常说及,近日友人爱我者人人说及。无奈性已生定,竟不能威猛。所以不能威猛,由于不能精明。事事被人欺侮,故人得而玩易之也。

甲三之论、甲五之小讲,已加批付回。科一、科三、科四之字俱好。科一请安禀,其字画粗大,颇有乃父之风。

季弟在益阳所领钱文,绅士文任吾等已料理清楚,在湘阴时即在兄处领得实收,兄到岳州忘告季弟耳。

四月初一日与中丞会衔奏请调贵州、广东兵,兹于二十六日奉到寄谕,抄录付回。余不一一。

国藩手草

156.致澄弟温弟季弟五月初四日巳刻

感激朝廷只革职而不加严谴。湖北官兵久无饷银。

澄、温、季三位侍右:

初二日接奉寄谕。兄两次请罪,尚止革职,不加严谴。鲍提军革职,即以塔副将署提军任。圣鉴之公明,天恩之高厚,实令人感激无地。兹抄录付回。

江采七于三月自庐州回,初三到省。千辛万苦,或三日而仅得两饭,或数夜而不得一眠。乱世行路之难,真奇难也!在湖北时得见魏召亭,光景甚窘。曾与采五言及万一城破,当由大东门避去。湖北官弁兵勇久无饷银,真不堪设想也。召亭家书一件付去。

兄身体甚好。树堂、云仙皆来此过节。专待衡州船到、广西勇到,即配齐东下。塔智亭于初八日先带陆勇三千余人至岳州去。余不一一。

兄国藩手草

父亲、叔父大人前诸弟为我一一禀明,并跽叩节禧。157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五月初九日二更

谕旨、章奏付家者务宜妥为收藏。为李筱泉家眷寻觅住居。

澄、温、沅、季老弟左右:

初九日芝三到省,接奉父大人手谕及澄、季、芝生各信,具悉一切。余于初八日具折谢恩,并夹片三件,兹一并抄录付回。凡谕旨、章奏等件付至家中者,务宜好为藏弆。我兄弟五人,无一人肯整齐好收拾者,亦不是勤俭人家气象。以后宜收拾完整,可珍之物固应爱惜,即寻常器件亦当汇集品分,有条有理。竹头木屑,皆为有用,则随处皆取携不穷也。温弟在此住旬余,心平气和,论事有识,以后可保家中兄弟无纷争之事,余在外大可放心。

李筱泉之家眷意欲寄居湘乡。一则省城虽防守甚严,而时时有寇至之虑;一则寓公馆比之居乡其奢俭相去甚远。渠托江采五在中沙等处,又托余在二十三四都等处寻觅住居渠遣一人来乡同觅,先至江采五处,后至我家。 澄弟等为之留心。或在离我家二三十里之区择一善地,以省俭为主,渠光景甚窘也。余再三辞之,言我家尚难自保,且迁徙而远避,又焉能庇及他人?渠意总欲居乡,缓急尚可藏匿山穴;至土匪抢劫,渠本无可抢云云。余不能再辞,澄弟可一为照拂之。

鲍提军于初八日出省至辰州住,塔智亭初十拟至岳州。余不一一。即请近佳。

兄国藩手草

158.禀父五月二十夜

敌军复入岳州城。此间派四千多兵至常德。在省修理战船。城墙之兵因银钱折放事闹至中丞署内。

男国藩跪禀父亲大人万福金安:

二十日申刻唐四到,奉到手谕,敬悉一切。家中大小平安,乡间田禾畅茂,甚为忻慰。

贼匪于初六日复窜入岳州城内,约有二三千人,岳阳城下及南津港船约有数百号。初八九分船窜至西湖,扰安乡县。十三日龙阳失守。东而益阳,西而常德,并皆戒严。此间调李相堂都司带楚勇一千、胡咏芝带黔勇六百前往,又调周凤山带道州勇一千一百,想二十三四可先后到常。又赵璞山带新宁勇一千由宝庆往常德,又有贵州兵一千亦至常德,想可保全。塔智亭于十二日起程至岳,现尚未到。

男在省修理战船,已有八分工程。衡州新船及广西水勇均于本月可到,出月初即可令水师至西湖剿贼。十八日,城墙上之兵一二千人闹至中丞署内,因每银一两折放钱二千文,系奉户部咨而兵不肯从。斫柱毁轿,闹至三堂,实属可虑。二十日,吴坤修之火器所起火。火药烧去数千斤,其余火器全烧,伤人数十,现尚未查清。此事关系最要紧,男之心绪不能顺适。然必认真办理,断不因此而稍形懈弛。

大人此次下县,系因公事绅士之请,以后总求不履县城,男心尤安。尤望不必来省,军务倥偬之际,免使省中大府多出一番应酬。男亦惟尽心办理一切,不以牵裾依恋转增大人慈爱感喟之怀,伏乞大人垂鉴。余容续禀。

男跪禀

159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六月初二日

已派六七千兵前往常德,并将派三帮部队续往。儿侄辈须读书,且应勤慎。

澄侯、温甫、子植、季洪老弟足下:

父大人自县还家后,又接一信,知合家清吉,甚慰甚慰。

此间发探卒数十人至常德、龙阳探听,均言常德已于十六日失守。省局及各处探信众口一词,而桃源二十三日尚有请兵禀帖来省。桃源去常六十里,不应郡城失陷一无所闻,大约常德此时尚未失守。现已遣周凤山带道州新田勇一千六百前往,李辅朝带楚勇一千、胡咏芝带黔勇六百、新宁赵令带楚勇千人驰往,合之贵州兵一千,并常德本城二千,共六七千之多,兵力实不为单。惟中隔河水四渡,不知各兵能过至常否?

澧州西接荆州之贼,南接常德之贼,而蒋家之富久为贼所垂涎,实属可危。塔提军于二十二日在新墙打一胜仗,夺获贼船四十七只,夺得木城一座。现驻扎新墙之北,离岳州尚五十里。通城之贼与江老四之楚勇相持月余。林秀三因声名不好人人言其勇骚扰异常撤回省城,自通城、平江之官绅庶民及省城之官员,无不说秀三坏话者。毁誉之至,如飘风然,蓬蓬然起于北海,蓬蓬然入于南海,而不知其所自,人力固莫能挽回也。

水师战船,省河所修葺及衡城所新造者,皆精坚可爱,比去年者好得三倍。拟于初十间令褚、夏、杨、彭起行赴常德剿办,是为头帮;余待广西水勇到,一同起行为二帮;陈镇台七月初起行为三帮。现在发往各处者兵勇共二万人,饷项十分支绌,幸广东解银十二万,近日可到,略有生机。罗罗山初三可到省。芝生之信,罗山一到即交,当可速耳。

儿侄辈总须教之读书,凡事当有收拾。宜令勤慎,无作欠伸懒漫样子。至要至要。吾兄弟中惟澄弟较勤,吾近日亦勉为勤敬。即令世运艰屯,而一家之中勤则兴,懒则败,一定之理。愿吾弟及吾儿侄等听之省之。付回参茸丸一坛,即颜翼臣、王仲山所作者。父大人能服更好,若不相宜,叔父及家中相宜者服之可也。

国藩手草

160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六月初四夜

周凤山、李辅朝初一早在龙阳大败。

澄、温、沅、季四弟足下:

昨发一信后,罗山即于初三到省。是日二更得信:周凤山、李辅朝之勇于二十九在龙阳得三胜仗,二十九日夜终宵鏖战不得休息,初一早,一战即已败溃。盖扎营城外沙洲之上,是夜涨水,侵入营盘。初一早,营内水深尺余,贼船三面环攻,共二千余号之多。此时逃出营外,途中无船可渡,淹毙至二三百人,军器全失。周、李皆健将,此番大挫,尤焦灼也。

家中长夫,春二、维五、芝三、明四等皆不愿远出,兹皆令其回里。其工钱每月三十日,并未扣一日耳。余不一一。

国藩手草

161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六月初六夜

周、李龙阳之战死人不多,尚不为大挫。广西水勇今日到省。

澄、温、沅、季老弟足下:

昨寄一信,言周凤山、李相堂龙阳之败。后接来禀,知周营千一百人中实伤毙四十人,李营千人中实毙十九人,尚不为大挫。胡咏芝初四由安化至桃源,一路剿贼,周、李即可同去。广西水勇,李太守带来,今日到省。若配齐船只,尚须十余日乃可行也。余不一一。

兄国藩手草

162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六月十二日

常德、澧州敌军退出。请专折奏事片奉批回。

澄、温、沅、季四位老弟左右:

刘一至,接到父大人手谕并诸弟各信,欣悉乡里人和年丰,犹是盛世景象。

周凤山初一早在沅江城外打败仗,次日退至益阳。初三停住一天。初四仍出征,由安化、桃源一路至常德剿贼。凤山之勇,打仗并未多伤,仅伤十余人,水淹死者又近二十人,其余陆续回营,隔日即能整队出征,真可爱!真可敬!

常德、澧州并于十六日失守,现在均已贼退。初三、四、五贼船由西湖回至东边,约以千余计。不知系占踞岳州,抑系径赴下游湖北,现未探确。

初十日奏折奉批回。谢恩折批云“知道了”,请专折奏事片批云“着准汝单衔奏事”,请塔军门出境剿贼片批云“另有旨”。其寄谕抄回。圣上此次并不十分催促,尤深感激。

省城新铸大钱,甚为可观。兹付当百者五十文,当五十者五十文,乞查收。并寄七千五百文收挥为凭。余不一一。

兄国藩手草

163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六月十八早

湖北青抚台带兵勇五六千人至省城。须以勤敬二字教子侄。

澄、温、沅、季老弟左右:

湖北青抚台于今日入省城,所带兵勇,均不准其入城,在城外二十里扎营,大约不过五六千人。其所称难民数万在后随来者,亦未可信。此间供应数日,即给与途费,令其至荆州另立省城。此实未有之变局也。

邹心田处,已有札至县撤委。前胡维峰言邹心田可劝捐,余不知其即至堂之兄也。昨接父大人手谕始知之,故即札县撤之。胡维峰近不妥当,亦必屏斥之。余去年办清泉宁征义、宁宏才一案,其卷已送回家中,请澄弟查出,即日付来为要。

湖北失守,李鹤人之父孟群,带广西水勇来者 想已殉难。鹤人方寸已乱,此刻无心办事。日内尚不能起行,至七月初旬乃可长征耳。余不一一。

诸弟在家教子侄,总须有勤敬二字。无论治世乱世,凡一家之中能勤能敬,未有不兴,不勤不敬,未有不败者。至切至切。余深悔往日未能实行此二字也,千万叮嘱。澄弟向来本勤,但不敬耳。阅历之后,应知此二字之不可须臾离也。

兄国藩手草

164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六月二十三日

袁漱六放苏州府知府。广西水勇杀死祁阳勇七人。拟于七月初六起行,令甲三、甲五来省送行。

澄、温、沅、季四位老弟左右:

二十二日彭四到,接父大人手谕及诸弟来信,欣悉一切。

二十日折差归。阅京报,袁漱六于五月十三日引见得御史,十五日特旨放江苏苏州府遗缺知府。渠写家信回甚长,怨我何不写信复之,又言即日须娶妾。于干戈乱离之际,放知府甫三日,即以此事为初政,颇为可怪。又要其家专人至京,渠有多少事要交代。兄因各捐生事,亦欲造册,专人至京。如袁家人去,即与之同行也。余前奏捐事,部议已准,兹抄回。

广西水勇于十八日杀死祁阳勇七人。日内严查逞凶下手之犯,必须按律严办。

湖北青抚台带来之兵勇,大约二万金乃可了事。饥困之后甚安静,不闹事也。

余拟于七月初六起行,甲三、甲五二人可令其来省送我。盖少年之人,使之得见水陆军旅之事,亦足以长见识;且子侄送我,亦至理之不可少者也。书不十一,余俟续布。

165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七月十四日(1)

湖北于六月初二日失守,官勇全溃奔来南。

澄、温、沅、季四弟左右:

十三日接塔军门信,知湖北又于六月初二失守,官勇全溃奔来南。南省经费支绌,周济为艰。彭、杨水师于十三日起行,褚、夏今日可起行,余与陈镇台须月底乃可行也。余不一一。夏憩亭于十三日赴四川按察任矣。

兄国藩手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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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抄本顶批:“此恐是六月十四。不写。”

166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七月二十一夜三更

二十一日开仗,辰勇、新化勇、宝勇相继奔溃。兄弟子侄宜以勤敬二字为法。

澄侯、温甫、子植、季洪四位老弟左右:

自十六日水师大败,十八日陆营获胜,吾两寄家书,想已收到。

十九、二十皆平安。二十一日陆军开仗,辰勇深入,误中贼伏。诸殿元阵亡,带新化勇之刘国庆亦阵亡,辰勇、新化勇、宝勇相继奔溃。塔军门坐马扎子镇住,独不奔回,身旁仅数十人。杨名声带宜章勇前往救援,喝令各营倒回,仍进前〔前进〕(1)杀贼,始得保全。智亭又追贼数里,杀毙数十名,我军伤亡者亦仅数十人。下半天水师至陈陵矶开仗,去三板艇二十余只,二更尚未归营,不知胜负若何。下游贼势浩大,合武昌、汉口之贼尽锐上犯。水师太单,恐难得力。吾惟静镇谨守,以固军心而作士气。

初六、十四胜仗一折,十六、十八胜败互报一折,兹专人送归,呈父、叔大人一阅。

家中兄弟子侄,总宜以勤敬二字为法。一家能勤能敬,虽乱世亦有兴旺气象;一身能勤能敬,虽愚人亦有贤智风味。吾生平于此二字少工夫,今谆谆以训吾昆弟子侄,务宜刻刻遵守。至要至要。家中若送信来,子侄辈亦可写禀来岳,并将此二字细细领会,层层写出,使我放心也。余俟续布。

兄国藩手草

水师顷已于三更回营,完好无恙。辰勇闻止伤十余人,阵亡者系一刘千总,带道标勇者,非刘国庆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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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依抄本改。

167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七月二十七日

湖北来敌军二万人,已开大战,以后必有屡次血战。除李次青外,诸事皆一人经手,无人相助。

澄侯、温甫、子植、季洪四弟足下:

安五至,接到家书,具悉一切。

自十八日一战后,二十一日陆路开仗,小有挫衅。诸殿元阵亡,千总刘士宜阵亡,余兵勇伤亡二十余人,贼亦歼毙数十人。二十六日,贼从湖北颁集悍贼二万人,由临湘陆路前来,意欲扑塔、周、罗山等之营盘。陆路既得,水军自然失势,拚死攻扑,满山满坑无非黄旗红巾,比三月初十人数更多。幸罗山之湘勇得力,将头起杀退。以后如周凤山之营、杨名声之营亦俱奋勇,杀贼共七八百名。此股贼来甚多,必有屡次血战。东南大局,在此数日内可定。如天之福,陆路得获大胜,水路亦可渐次壮盛也。带水师者,有战阵之险,有风波之苦,又有偷营放火之虑,时时提防,殊不放心。幸精神尚好,照料能周耳。

霞仙定于本月内还家。渠在省实不肯来,兄强之使来。兵凶战危之地,无人不趋而避之。平日至交如冯树堂、郭云仙等尚不肯来,则其他更何论焉!现除李次青外,诸事皆兄一人经手,无人肯相助者,想诸弟亦深知之也。甄甫先生去年在湖北时,身旁仅一旧仆,官亲、幕友、家丁、书差、戈什哈一概走尽,此亦无足怪之事。兄现在局势犹是有为之秋,不致如甄师处之萧条已甚。然以此为乐地,而谓人人肯欣然相从,则大不然也。

兄身体如常,癣疾不作,乞告禀父、叔大人千万放心。

兄国藩顿首

好茶叶望寄数斤来。

168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闰七月初二日

近数日来水陆俱获大胜,但军心总不坚定,颇可虞。

澄、温、植、洪四弟足下:

初一日胡二、春二、维五至,接父大人及诸弟手书,具悉一切。自二十六日陆路大获胜仗之后,二十八日陆路又大胜,二十九日水陆大胜。贼自湖北汉、黄以下,尽纠其精锐来岳,以与我军相抗。二十八日鏖战至五个时辰之久。塔军门匹马冲突,忽东忽西,全军士卒无一人不俯首咋舌,称为神勇。二十九日辰刻接仗,塔公打中路,罗山打西路,周凤山打东路。罗山之湘勇此次最为出力。贼分五六千人专扑罗山一路,湘勇竟能以少胜多。我军猛杀则贼退,败退不过二里,辄回戈相向,大杀一回。如是者三退三进,湘勇竟能抵住,不忙不乱。至第三次追去,贼亦不敢回顾矣。周凤山之勇,杨名声之勇,皆极勇敢向前,一可当十。是日自辰至申,杀贼共计五百余人。贼自败奔,跌岩坠涧死者,其数尚多。

水师于未刻至陈陵矶,适有贼船上来。开炮轰击,贼舟奔退,乘胜追下至擂鼓台。烧贼船约二十余号,夺获贼船约七十余号,杀毙溺毙之贼约千余人。盖是日凶悍之贼皆已上岸,每船仅留二三贼在船,余皆被掳之水手。一见官兵开炮轰击,贼与水手纷纷扑水自溺,故我军愈得势也。

三十、初一日,水师皆出队击贼。三十日未甚交锋。初一日,李鹤人一营在前攻剿,击断陈镇军之旧拖罟船头桅,毙贼十余人。

陆营经二十六、二十八、九日三次血战之后,二日内未开仗。现在陆营有六七分可靠,水营有四五分可靠,拟再备三板数十号,小渔划壹百号,出队开仗时,散布满河,抛掷火球,以乱贼阵,或更有济。余不一一。即乞禀告父、叔大人堂上为要,千万放心。

兄国藩字

外萧可卿一信,专人即日送去。

自十六日水师大挫之后,至二十九日获一胜仗,人心始克大定。不料初一日酉刻,广西勇收队回来,在刘公矶一带开炮。讹传为贼船上来,岳城百姓纷纷逃奔,扶老携幼,号泣于道。南津港各船皆挂帆开逃,严禁之而不能止。军心总不坚定,颇可虞也。现在力求镇定,总以不出队、不开仗为主。

169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闰七月初三日辰刻

塔智亭初二日破敌军十三营。

澄、温、沅、洪老弟左右:

初二日,遣刘四、王晚送信回家。是日申刻得信,智亭于巳刻传令,直扑贼营。行至近贼营盘,天大风雨,贼点大炮不燃,放火球亦不燃。我军勇气百倍,虽数万竹签布地,数重深沟高墙,竟能一直扑入。一营既破,各营胆寒。不过一时之久,竟将贼营十三座全行踏破,数万之贼狂奔大溃,满山遍谷。我军穷追,愈追愈力,有直追至陈陵矶江边,逼贼下水者不下千人,有追至半途而返收取贼物者,大约抢到骡马六七百匹、大炮数十位、抬枪数百支、鸟枪刀矛以千件计、旗帜亦以千计。自有此贼以来,未有如此剿洗痛快者也。

兄申刻得信,又派水师前往追剿。行至陈陵矶即已天黑,因驻扎焉。派三板往下追十余里,贼舟已全数下窜。今日黎明,各船当进追。待其追贼归来,水营当进扎陈陵矶下擂鼓台一带,以与陆营相近联络一气。余俟续布。

兄国藩字

此信托抚台官封递县,不知迟速何如。

170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闰七月初九早

初四日追敌军至六溪口,焚其船百余号。

澄侯、温甫、子植、季洪足下:

自初二日陆路连踏贼营十三座,夺获马骡七八百匹、军械二千余件,是夜水师进追四十里,贼舟舍命奔逃。初三日又追百余里,贼弃舟登岸者甚多。初四日追至六溪口,追得贼船十余号,开炮轰击,贼仅放数炮抵拒,旋即登岸逃走。我军入口内之湖搜剿,搜得贼船百数十号,一见我军开炮围攻,即纷纷弃舟而去。军士争欲抢船,杨载福下令“止许焚烧,不许抢夺”,遂将百余船一炬焚之。是夜将士搜湖三十里,通宵未睡。次早仍回新堤、螺山驻扎,以小划探至金口,皆无贼船。

自金口至武昌六十里,不知贼船尚存若干。此番若能乘胜直追下去,武汉竟易收复。可惜我水师尚须添募,船炮亦未齐全,陆路之兵尚无粮台随行,不能遽进。连日北风甚大,亦难东下。风稍息,余即进扎螺山也。兹遣人回送一信。即日移营前进,求堂上大人放心。余不一一。

兄国藩手草

171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闰七月十四日

烧倒口湖敌船十余号。请买永丰大布做帐房。问子侄辈于勤敬二字是否有长进。

澄、温、沅、洪四弟左右:

兄于初十日开船,十一日巳刻至罗〔螺〕(1) 山,去岳州八十里。杨载福、萧捷三即彭玉麟之营

 两营已下驻扎新堤,去罗〔螺〕(2)山又四十五里。

杨、萧于十一夜入倒口黄介湖内搜剿余贼,贼仅开十余炮,即纷纷登岸逃走。各哨官谨遵我“不许抢货”之令,将六十余号空船一概焚烧。岸上百姓焚香于辫顶,跪岸上欢迎,呼各勇为青天大人。各勇每见一人,即得如此称呼,高兴之至。倒口湖内既已搜剿,其下六溪口亦经搜剿,京口以上已无贼踪。自京口六十里至武昌尚未探明。

大抵贼于水战一事极为无能。渠所用者民船,每放一炮全身震破,所掳者水手皆不愿在贼中久住。又以所掳之百姓,令其勉强打桨,勉强扶舵,皆非其所素习。即两次得我之船,得我之炮,皆我兵勇自先上岸,情愿将船炮丢弃与他,是以大败。若使我兵勇自顾其船,不将船炮送他,渠亦断不能拢来追我。此屡次打仗,众勇所亲见而熟知者。渠得我之战船洋炮,并不作水战之用,以洋炮搬于岸上扎营,而战船或凿沉江心,或自焚以逃,亦未收战船之用。惟贼中所擅长制胜者,在渔划百余号。每战四出围绕,迷目惊心。此次余亦办得小渔划百二十号,行走如飞。以后我军见贼小划,或不致惊慌耳。

衡州捐项究竟何如?便中可一打听。永丰大布厚而不贵,吾意欲办好帐房五百架,又宽大又结实,以为军士寒天之用。澄弟若可承办此事,望与尧阶细商,即在本邑捐项内支用。余不一一。望敬禀父亲大人、叔父大人,军中匆忙不及楷禀也。

兄国藩草

诸子侄辈于勤敬二字略有长进否?若尽与此二字相反,其家未有不落者;若个个勤而且敬,其家未有不兴者:无论世乱与世治也。诸弟须刻刻留心,为子侄作榜样也。又行。

凡我屡次所寄奏折、谕旨,家中须好为收藏,不可抛散。或作一匣收之,宜敬谨弆藏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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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依抄本改。

(2)

  nbsp;依抄本改。

172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闰七月二十七日

若洋炮急至,则水师气象振兴。罗泽南在羊楼司一带四战四胜。

澄侯、温甫、子植、季洪四位老弟左右:

日来北风甚劲,省城各船不能来营。吾自十六挫失之后,陆续添募水勇。募小划子共百三十号,每号多者六七人,少者三四人,通共小划子载水师千余人,已到七十余号。此外添募之勇仍用快蟹、长龙、三板等船,但恨无好炮配之。

水师前营李孟群 、左营、中营秦国禄 、清江营俞晟 各战船皆已驻扎金口,去武昌仅六十里。右营尚在嘉鱼,去金口百五十里。后营、定湘营尚随余在新堤,去嘉鱼九十里。通共水师大营八营、小营五营。若在广西借得洋炮急至,则振兴气象,较自省起程时尚远胜之,但恐炮难遽至耳。

陆兵大队驻扎羊楼司。罗山于十八日在长安驲打一胜仗。二十三日在羊楼洞打胜仗,破一贼卡。二十四日在佛岭打胜仗,破一贼卡。二十六日在羊楼洞打大胜仗。四次共杀贼七八百人,而我军仅一人受伤。湘勇之善战超出各营之上,而罗山以书生而善用兵若此,良可敬也!智亭剿灭崇、通股匪后,即直下收复武汉。水师亦待陆军同进,而水勇皆跃跃欲战,暗笑主将之不进为极怯也。

二十一至二十九四次胜仗折已批回,兹抄回呈堂上大人一阅,求诸弟禀明。余不一一。

兄国藩草

173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八月十一日

若江面肃清,则回籍事父祭母。宜注意勤敬和三字。

澄侯、温甫、子植、季洪四弟足下:

久未遣人回家,家中自唐二、维五等到后亦无信来,想平安也。

余于二十九日自新堤移营,八月初一日至嘉鱼县。初五日自坐小舟至牌洲看阅地势,初七日即将大营移驻牌洲。水师前营、左营、中营自又七月二十三日驻扎金口。二十七日贼匪水陆上犯,我陆军未到,水军两路堵之。抢贼船二只,杀贼数十人,得一胜仗。罗山于十八、二十三、二十四、二十六等日得四胜仗。初四发折俱详叙之,兹付回。

初三日接上谕廷寄,余得赏三品顶戴,现具折谢恩。寄谕并折寄回。余居母丧,并未在家守制,清夜自思,局蹐不安。若仗皇上天威,江面渐次肃清,即当奏明回籍,事父祭母,稍尽人子之心。诸弟及儿侄辈务宜体我寸心,于父亲饮食起居十分检点、无稍疏忽,于母亲祭品礼仪必洁必诚,于叔父处敬爱兼至、无稍隔阂。兄弟姒娣总不可有半点不和之气。凡一家之中,勤敬二字能守得几分,未有不兴;若全无一分,未有不败。和字能守得几分,未有不兴;不和未有不败者。诸弟试在乡间将此三字于族戚人家历历验之,必以吾言为不谬也。诸弟不好收拾洁净,比我尤甚,此是败家气象。嗣后务宜细心收拾,即一纸一缕、竹头木屑,皆宜捡拾伶俐,以为儿侄之榜样。一代疏懒,二代淫泆,则必有昼睡夜坐、吸食鸦片之渐矣。四弟、九弟较勤,六弟、季弟较懒。以后勤者愈勤,懒者痛改,莫使子侄学得怠惰样子。至要至要。子侄除读书外,教之扫屋、抹桌凳、收粪、锄草,是极好之事,切不可以为有损架子而不为也。

前寄来报笋殊不佳,大约以盐菜蒸几次,又咸又苦,将笋味全夺去矣。往年寄京有报竹,今年寄营有报盐菜。此虽小事,亦足见我家妇职之不如老辈也,因便付及,一笑。烦禀堂上大入。余不一一。

兄国藩手草

坐小舟至京口看营,船太动摇,故不成字。174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九月十三日

二十一、二十二两日大捷,二十三日进入武汉。谢署湖北巡抚。家中子弟勿流于骄佚二字。

澄、温、沅、季四位老弟左右:

二十五日着胡二等送家信,报收复武汉之喜。二十七日具折奏捷。初一日,制台杨慰农霈

 到鄂相会。是日又奏二十四夜焚襄河贼舟之捷。初七日奏三路进兵之折。其日酉刻,杨载福、彭玉麟等率水师六十余船前往下游剿贼。初九日,前次谢恩折奉朱批回鄂。初十日,彭四、刘四等来营。进攻武汉三路进剿之折,奉朱批到鄂。十一日,武汉克复之折奉朱批、廷寄、谕旨等件。兄署湖北巡抚,并赏戴花翎。兄意母丧未除,断不敢受官职。若一经受职,则二年来之苦心孤诣,似全为博取高官美职,何以对吾母于地下?何以对宗族乡党?方寸之地,何以自安?是以决计具折辞谢,想诸弟亦必以为然也。

功名之地,自古难居。兄以在籍之官,募勇造船,成此一番事业。其名震一时,自不待言。人之好名,谁不如我?我有美名,则人必有受不美之名与虽美而远不能及之名者。相形之际,盖难为情。兄惟谨慎谦虚,时时省惕而已。若仗圣主之威福,能速将江面肃清,荡平此贼,兄决意奏请回籍。事奉吾父,改葬吾母,久或三年,暂或一年,亦足稍慰区区之心,但未知圣意果能俯从否?

诸弟在家,总宜教子侄守勤敬。吾在外既有权势,则家中子弟最易流于骄,流于佚,二字皆败家之道也。万望诸弟刻刻留心,勿使后辈近于此二字。至要至要。

罗罗山于十二日拔营,智亭于十三日拔营,余十五六亦拔营东下也。余不一一。乞禀告父亲大人、叔父大人万福金安。

兄国藩手草

猞猁马褂亦宜付来,皮边冬帽亦可付来。泽儿写信太短,以后宜长些。

此〔按:指下文〕

 余寄骆中丞信中语,罗伯宜所抄。

二十一日,罗山由金口移营至河泊山,水师出队接应,恐贼因我营垒未成而遽来扑也。水师与花园江边贼营对敌,各哨官中有勇敢者冲过贼营,直下鹦鹉洲、汉阳、鲇鱼套等处。贼见水师已出其下,立时慌乱。而罗老及确湖、义渠各营竟不扎营,直扑贼垒。贼恐水师抄后、陆军攻前,相率奔溃。罗老、义、确及李光荣之川勇三路冲入,将贼营三座踏平。烧毁其墙三重,高皆盈丈。又壕三层,引江水入壕内通青林湖,竹签密布十丈,用钓桥出入。彼自奔溃,并此而不能守。军事纯视气之盛衰,不尽关人力也。

水师自巳刻开仗,至二更始行收队。烧贼船约三百余号,夺获亦近百号。自沌口起下至鹦鹉州,东至鲇鱼套,烧毁略尽;套内尚未烧净。西岸沌口之下盐关贼营四五座,亦被魁、杨荆兵踏破烧毁。

盖贼之所以坚垒于两岸者,皆重重置炮以击我之水军。忽见水军冲出营垒之下,顿失所恃,遂相顾惊奔。而水军由江中轰岸营,子如雨下,故东岸罗老、义、确之军能破贼营,西岸魁、杨之军亦破贼营。各夺炮百余座,马数百匹。

二十二日,水师清晨出队,接攻鲇鱼套之船,鏖战约一时之久。各营奋勇,哨官遂弃而之他。竟攻汉口,直下塘角,并追剿青山以下。从下游雷轰而上,纵火焚舟。适北风甚劲,贼船不能下窜。塘角、汉口、鲇鱼套等处同时延烧,火光烛天,比二十一日所焚之船数尚倍之,夺获贼船约二百余号。杨载福等自青山归来,又入襄河烧船十余里。其未烧尽者,仅鲇鱼套口内数十号,襄河口内若干号而已。是日罗罗山等进踏鲇鱼套贼营六座,直抵武昌城根。魁、杨荆兵亦踏尽西岸贼营,直抵汉阳城根。

二十三日未明,两城贼众皆逃,仅留数十人点放虚炮。我军辰刻入城,两岸同时克复。贼之衣被钱物一概未收,徒手剪发鼠窜狂奔。从东门逃出者,至洪山一带遇塔兵杀二千人。自军兴以来,未有如此痛快者也。175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(1)九月十四日

发谢署湖北巡抚之恩一折。癣疾颇发,精神不甚好。

澄、温、沅、季四弟左右:

昨日遣刘一、齐三送信回家。十三日酉刻发谢署湖北巡抚之恩一折,十四早接到三十日续奏襄河烧船胜仗折朱批及廷寄一道,兹并钞寄回家。余日内癣疾颇发,精神不甚好,然尚可敷衍办事也。余俟续具。

兄国藩 书于汉口舟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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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nbsp;抄本顶批:“不写。”

176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十月二十二夜

蕲州、田家镇诸役水陆大胜。欲聘罗研生为子侄师。

澄侯、温甫、子植、季洪四位老弟足下:

胡二等于初一日到营,接奉父大人手谕及诸弟信,具悉一切。

兄于二十日自汉口起行,二十一日至黄州,二十二日至堵城。以羊一豕一,为文祭吴甄甫师。二十三日过江至武昌县。二十四在巴河晤郭雨三之弟,知其兄观亭在山西,因属邑失守革职,雨三现署两淮盐运使。二十九日至蕲州,是日水师大战获胜。初一、初四、初五陆军在田家镇之对岸半壁山大战获胜。初九、初十水师在蕲州开仗小胜。十三日水师大破田家镇贼防,烧贼船四千余号。自有此军以来,陆路杀贼之多无有过于初四之战,水路烧船之多无有过于十三之役。现在前帮已至九江,吾尚驻田家镇,离九江百五十里。陆路之贼均在广济、黄梅一带,塔、罗于二十三日起行往剿。一切军事之详,均具奏报之中。兹并抄录寄回,祈敬呈父大人、叔父大人一览。

刘一、良五于二十日至田家镇。得悉家中老幼均吉,甚慰甚慰。魏荫亭先生既来军中,父大人命九弟教子侄读书,而九弟书来坚执不肯,欲余另请明师。余意中实乏明师可以聘请。日内与霞、次及幕中诸君子熟商,近处惟罗研生兄是我心中佩仰之人。其学问具有本原,于《说文》、音学、舆地尤其所长,而诗、古文辞及行楷书法亦皆讲求有年。吾乡通经学古之士,以邹叔绩为最,而研生次之。其世兄现在余幕中,故请其写家信,聘研生至吾乡教读。研兄之继配陈氏,与耦庚先生为联襟。渠又明于风水之说,并可在吾乡选择吉地。但不知其果肯来否?渠现馆徐方伯处,未知能辞彼就此否?若果能来,足开吾邑小学之风,于温甫、子植亦不无裨益。若研兄不能来,则吾心中别无人。植弟坚不肯教,则乞诸弟为访择一师而延聘焉为要。甲三、甲五可同一师,不可分开。科一、科三、科四亦可同师。余不一一,诸俟续布。

兄国藩手草

177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十一月初七日

九江、莲花桥、广济、大河浦、黄梅诸役获胜,并攻下广济、黄梅两县城。致卒岁钱百五十金。

澄侯、温甫、子植、季洪四位老弟足下:

二十五日遣春二、维五归家,曾寄一函并谕旨奏折二册。

二十六日,水师在九江开仗获胜。陆路塔、罗之军在江北蕲州之莲花桥大获胜仗,杀贼千余人。二十八日克复广济县城。初一日在大河埔大获胜仗。初四日在黄梅城外大获胜仗。初五日克复黄梅县城。该匪数万现屯踞江岸之小池口,与九江府城相对。塔、罗之军即日追至江岸,即可水陆夹击。能将北岸扫除,然后可渡江以剿九江府城之贼。自至九江后,即可专夫由武宁以达平江、长沙。

兹因魏荫亭亲家还乡之便,付去银一百两,为家中卒岁之资。以三分计之。新屋人多,取其二以供用;老屋人少,取其一以供用。外五十两一封,以送亲族各家,即往年在京寄回之旧例也。以后我家光景略好,此项断不可缺。家中却不可过于宽裕。处此乱世,愈穷愈好。我现在军中,声名极好。所过之处,百姓爆竹焚香跪迎,送钱米猪羊来犒军者络绎不绝。以祖宗累世之厚德,使我一人食此隆报,享此荣名,寸心兢兢,且愧且慎。现在但愿官阶不再进,虚名不再张,常葆此以无咎,即是持身守家之道。至军事之成败利钝,此关乎国家之福,吾惟力尽人事,不敢存丝毫侥幸之心。诸弟禀告堂上大人,不必悬念。

冯树堂前有信来,要功牌一百张,兹亦交萌亭带归。望澄弟专差送至宝庆,妥交树堂为要。衡州所捐之部照,已交朱峻明带去。外带照千张,交郭云仙,从原奏之所指也。朱于初二日起行,江隆三亦同归。给渠钱已四十千,今年送亲族者,不必送隆三可也。余不一一。

兄国藩 书于武穴舟中

178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十一月二十三夜

家中诸弟子侄辈应俭于自奉,不可倚势骄人。近日军中有小挫,但气未稍损。

澄侯、温甫、子植、季洪四位老弟足下:

十月二十五专人送信回家。魏荫亭归,又送一函。想先后收到。十一月二十一日,范知宝来九江,接澄弟信,具悉一切。

部监各照已交朱峻明带归矣。树堂要功牌百张,又交荫亭带归。余送朱峻明途费二十金,渠本解船来,故受之。送荫亭二十金,渠竟不受,俟有便当再寄渠。江隆三表弟来营,余念母亲之侄仅渠有子,送钱四十千。渠买盐花带归,不知已到家否?荫亭归,余寄百五十金还家,以五十周济亲族,此百金恐尚不敷家用。军中银钱,余不敢妄取丝毫也。名者,造物所珍重爱惜,不轻以予人者。余德薄能鲜,而享天下之大名,虽由高曾祖父累世积德所致,而自问总觉不称,故不敢稍涉骄奢。家中自父亲、叔父奉养宜隆外,凡诸弟及吾妻吾子吾侄吾诸女侄女辈,概愿俭于自奉,不可倚势骄人。古人谓无实而享大名者,必有奇祸。吾常常以此儆惧,故不能不详告贤弟,尤望贤弟时时教戒吾子吾侄也。

塔、罗自田家镇渡至江北后五获胜仗,九江对岸之贼遂下窜安徽境。余现泊九江河下,塔、罗渡江攻城。罗于二十一日与贼接仗,杀贼二三百,而我军亦伤亡四十余人。此在近数月内即是小有挫失,而气则未稍损也。

水师已下泊湖口,去我舟已隔六十里。二十夜,贼自江西小河内放火船百余号,实以干柴、桐油、松脂、火药,自上游乘风放下,惊我水营。两岸各千余人呐喊,放火箭、火球。其战船放炮,即随火船冲出,欲乱我阵。幸我军镇定,毫不忙乱,反用小船梭穿于火船之中,攻入贼营,烧贼船十余号,抢贼划数十号。摇撼不动,是亦可喜之事。

余身体平安,癣疾近又大愈。胡须日长且多。军中将士俱平安。余不一一,即候近佳。并恳禀告父亲大人、叔父大人福安。

兄国藩手草 书于九江舟次

179.致澄弟温弟沅弟季弟十一月二十七日

近年办理军务,常多郁屈不平之端,惟忍辱包羞,求军事万有一济。不令纪泽学作八股。

前信〔按:指十一月二十三夜之信〕

 已封,而春二、维五于二十五日到营,接奉父大人手谕及诸弟信件,敬悉一切。

曾祖生以本境练团派费之事,而必求救于百里之外,以图免出费资,其居心不甚良善。刘东屏先生接得父大人手书,此等小事,何难一笑释之,而必展转辨论,拂大人之意?在寻常人尚不能无介介于中,况大人兼三达尊而又重以世交?言不见信,焉能不介怀耶?望诸弟曲慰父大人之意,大度含容,以颐天和,庶使游子在外得以安心治事。所有来往信件,谨遵父大人谕,即行寄还。

吾自服官及近年办理军务,中心常多郁屈不平之端,每效母亲大人指腹示儿女曰“此中蓄积多少闲气,无处发泄”。其往事〔年〕(1) 诸事不及尽知,今年二月在省城河下,凡我所带之兵勇仆从人等,每次上城,必遭毒骂痛打,此四弟、季弟所亲见者。谤怨沸腾、万口嘲讥,此四弟、季弟所亲闻者。自四月以后两弟不在此,景况更有令人难堪者。吾惟忍辱包羞,屈心抑志,以求军事之万有一济。现虽屡获大胜,而愈办愈难,动辄招尤。倘赖圣主如天之福,歼灭此贼,吾实不愿久居宦场,自取烦恼。四弟自去冬以来,亦屡遭求全之毁、蜚来之谤,几于身无完肤。想宦途风味,亦深知之而深畏之矣。而温弟、季弟来书,常以保举一事疑我之有吝于四弟者,是亦不谅兄之苦衷也。

甲三从师一事,吾接九弟信,辞气甚坚,即请研生兄,以书聘之。今尚未接回信,然业令其世兄两次以家信催之,断不可更有变局。学堂以古老坪为妥。研兄居马圫铺乡中,亦山林寒苦之士,决无官场习气,尽可放心。至甲三读书,天分本低,若再以全力学八股、试帖,则他项学业必全荒废。吾决计不令其学作八股也。

曾兆安、欧阳钰皆已保举教官,日内想可奉旨。曾子庙税钱用空二百四十千之多,可由营寄省还之。应交何店,付何人手收存,下次信来,望详明示知,以便妥寄。范知宝来,言尚欠途费一千五百,比即给之。又给三千为两月工价,又给四千为归去途费。上次春二、维五归,给银四两。下次唐四、在十归,给钱八千。渠辈到营,往往言不够使用,不可信也。余不一一,统候续布。再颂澄、温、沅、季四弟近佳。

国藩再行

冯树堂一信,托速寄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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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依抄本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