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丰八年二

260.谕纪泽六月二十二日

丁义方带书四篓,望便中付回。

字谕纪泽儿:

余于二十早至湘阴,二十一日未刻至岳州。丁义方自九江来,带有书四篓。余留《宋元通鉴》《明史》在营,余皆寄家,尔可便中付去。开单附往查收。尔禀告叔祖、四、二叔可也。

涤生手示 岳州

261.致沅弟六月二十三日

十九日自长沙启行,二十宿土星港,二十一宿岳州,二十二宿新堤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十七日接弟一缄,系王福所书,知弟小有不适,比已全愈否?至念至念。

余十九日自长沙启行,夜宿青油望,二十夜宿土星港,二十一宿岳州,二十二宿新堤。阻风半日,南风太久,恐北风亦难遽止也。

弟封还余寄耆公一书,而另以一书附去,所论皆正大之至。弟能如是见理真确,兄复何患哉?惟吴某曾以一缄分诉于余,余许为之关白,复书去仅二日,而自背其说,亦有未安,当更详之耳。弟前后两信所言皆极当,特余精力甚倦,不克力行,日日望弟来助我也。奏折、咨札请周荇农,书启请仙屏,又请帮写者二三人,从弟所陈也。余不一一,即问近好。

兄国藩顿首 新堤舟中

262.致沅弟六月二十七日

二十四日至武昌。已约李迪庵在巴河会晤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在岳州曾寄一缄,不知到否?余于二十二日到新堤。二十四至武昌,寓胡中丞署内,商议一切。酒食应酬数日,初一日可赴下游。李迪庵十九日自武昌赴麻城,二十五日拔营,自蕲水前进,已约其在巴河等候会晤。巴河在黄州下四十里,去鄂垣二百二十里也。浙中之贼,次青六月初八寄胡中丞缄言衢州解围,江山、常山并已收复,不知其尽窜闽中?抑系分扰浙东?看来浙事亦易了耳。

余身体平安。到湖口时大约在七月初八九。自家起行至岳,皆值酷暑,近数日稍凉,服鹿茸数帖,略觉健爽。从此新秋益凉,或可日就安泰。弟七月上旬有信,可专人送至吴城、饶州等处。余不一一。

兄国藩手具 武昌抚署263.致澄弟季弟六月二十七日

告离长沙至武昌一路行程。约李迪庵及温甫在巴河相会。

澄侯、季洪两弟左右:

在长沙寄一缄,谅早接到。十九日在省开船,夜宿青油望。二十日巳刻至湘阴,因等候郭意城,小为停泊。二更开船,行七十里至土星港宿。二十一日过湖,申刻至岳州。二十二日午刻开行,夜宿新堤。二十三日至嘉鱼县。前此皆顺风,是日申刻后转北风,逆风也。二十四日仍逆风,幸江水流驶,二更尽至武昌。住胡宫保署内。拜客应酬及各署赴宴,计须四五日,至二十九或初一日即可买舟东下。

闻李迪庵兄弟与温弟尚在黄州,已约其在巴河黄州下三十里

 相会。大约七月初八九可至湖口。

自家起程,酷热异常,至新堤后渐有凉意。余身体平安。前因太热不能耐,近服黄恕皆兄之方吃鹿茸数帖,稍觉振奋。霞仙、意城皆好。霞公过黄州即归,意城过玉山亦当归。两湖年岁丰稔,民气和乐,居然太平气象。余不一一。

国藩手具 书于武昌抚署

264.致澄弟季弟七月初七日

在兰溪舟次为长男及四女订庚。

澄侯、季洪两弟左右:

莘田叔来,接澄老信,旋又接二十一日一缄,借悉一切。兄日来行踪全在日记簿中,抄回一本,巨细咸知。

七月初六日在兰溪舟次为长男及四女订庚。长男媒人请彭雪琴方伯、唐义渠廉访,四女媒人请李希庵、孙筱石两观察。四人中三人皆巴图鲁,亦胜会也。庚书俟有妥便再行付回。又兄前在湘潭买地一所,地契亦俟便付回。四女出抚与洪弟,系奉先大夫之命,庚帖到家,即请洪弟存收。拜帖二分,一继父名一本,生父名从权宜也。余不一一。

兄国藩草 兰溪舟中

265.致沅弟七月初七日

此出立有日记簿,记每日事件。望沅甫早来浙中相助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二十七日在武昌发第二十五号信,不知何日可达?兄此出立有日记簿,记每日事件,兹抄附一览,可得其详。此后凡寄家书,皆以此法行之,庶逐一悉告,不至遗漏。

余于初二日至巴河晤温弟,初四日晤迪庵,初六日晤希庵,彭雪琴、唐义渠皆自下游来迎,可谓胜会。厚庵于六月十一日下攻芜湖,二十七日仍收队回至安庆,余至湖口或可一见。余与温弟、迪、希、雪、霞诸公商酌一切,皆已就绪。惟温、希、胡中丞之意,欲余于营盘附近另觅一县城驻扎,迪、霞之意欲即于营盘内驻扎,二者尚无定见。

报起程日期一折,初五日在巴河奉到朱批:“汝此次奉命即行,足征关心大局,忠勇可尚。俟到营日,将如何布置进剿机宜由驿具奏可也。”钦此。圣恩奖借,报称维艰,精力日亏,恐不堪事。只望吉安克复,弟早来浙中相助,则兄诸事得以整理矣。古来围城亦有三五年不破者,吉贼无路可窜,势不能不尽力死守,望弟勿过于焦急,总宜静心忍耐。至要至要。

在湖北时,胡中丞以鹿茸二架见惠,服之颇有效。近日身体平善,勿以为念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具 兰溪发

266.致澄弟季弟七月十三日

衢州解围,江山、常山收复,闽省吃紧。

澄、季两弟左右:

七月十三日在湖口舟次接到澄弟来信,知弟至县城一会王人树即归去矣。

兄于初九日自兰溪开行,十二夜至湖口。行踪一切,俱详载日记中,另抄一阅。浙江衢州于六月初四日解围,江山、常山等县及处州府城均已收复,惟闻龙泉等处尚有大股盘踞。闽省贼情近甚吃紧。余奉旨赴浙,自应俟全浙肃清乃可议及闽事,待至河口会商各营后再行定夺。

科一、四喉痛皆系火亏之故,宜服补剂,以后不可轻试凉药。千万千万!赵玉班丁艰,家中宜送祭幛,待接九弟信再送可也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 湖口舟次

267.致沅弟七月十四日

将奏明迪庵修塔公祠、雪琴修水师昭忠祠及湘乡立忠义祠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久未接弟安报,不知近况何如?余在兰溪发一信,由湖北寄左季翁转致,不知得到否也?兰溪初九日与迪、希别,十一日至九江一祭塔公祠,十二日至湖口。厚庵近日体气稍逊。雪琴则神采奕奕,在湖口新修水师昭忠祠,土木之工,一一皆亲手经营,嘱余奏明。迪庵在九江修塔公祠,亦嘱余一奏。余拟会杨、李衔奏之。迪庵又欲与湘乡立忠义祠,亦将一会奏也。

胡中丞之太夫人姓汤

 于十一日辰刻仙逝。水陆数万人皆仗胡公以生以成,一旦失所依倚,关系甚重。余拟送幛一、联一、银二百,皆书余与温、沅名。玉班兄丁艰,弟如何致情?望速示。顺问近好,余详日记中不另。

兄国藩手具 湖口水营

再,兄于近日受暑,夜间又或受风露,体中小有不适。请焦听堂诊治,服药两帖,已愈矣。闻弟病疟,不知全愈否?罗逢元言尚未愈,韩升之兄言服成章鉴之方,已十愈八九。澄侯信言十六日全好,则尚未悉后小有反复也。七月以来,不审全复元否?体气素弱,不宜多服克伐之剂,而有病在身,又不宜服补剂,殊为惦念。吉安克复尚无把握,千万不可焦急,日慎一日,以求其事之济。一怀焦愤之念,则恐无成耳。千万忍耐!千万忍耐!“久而敬之”四字,不特处朋友为然,即凡事亦莫不然。至嘱。

国藩再墨 十四夜

268.致沅弟七月十七日

送来鹿茸片和鹿茸丸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在湖北兰溪发两信。十二至湖口,十五发一信交罗逢元专丁送至吉安,不知到否?自出长沙后,未接弟信将一月矣,心极悬悬。

王福到,问弟近状,据云在南昌买鹿茸片、丽参之属。弟体素弱,固应以药物滋补之;否则,军中劳苦非所能耐。兄在长沙时,黄恕皆诊脉,谓宜服鹿茸。以银二十九两买小茸一架,切片共重一两八钱四分。一路食去一两二钱有奇,尚剩五钱九分。兹专丁送至弟处,大片十、小片十五,祈查收。又胡中丞送我鹿茸丸一帖,兹分去一两,亦查收。试将此二件服之果有效否?如有效,以后可办得续寄也。军中办事,纯须精神完足。余向不服贵药,此次当略服之。余将以十九日自湖口至省。在省停二日,即速赴河口进兵也。胡中丞丁艰后,闻希庵入鄂帮忙,迪庵十六拔营入皖。余不详,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 湖口昭忠祠

269.致澄弟季弟七月二十日

种蔬种竹养鱼养猪,此四者可觇人家兴衰气象。

澄、季两弟左右:

兄于十二日到湖口,曾发一信,不知何时可到?胡蔚之奉江西耆中丞之命接我晋省,一行于十七日至湖口。余因于二十日自湖口开船入省,北风甚大,二十一日可抵章门也。杨厚庵送至南康,彭雪琴径送至省。诸君子用情之厚,罕有伦比。浙中之贼,闻已全省肃清。余到江与耆中丞商定,大约由河口入闽。

家中种蔬一事,千万不可怠忽。屋门首塘养鱼,亦有一种生机。养猪亦内政之要者。下首台上新竹,过伏天后有枯者否?此四事者,可以觇人家兴衰气象,望时时与朱见四兄熟商。见四在我家,每年可送束脩钱十六千。余在家时,曾面许以如延师课读之例,但未言明数目耳。季弟生意颇好,然此后不宜再做,不宜多做,仍以看书为上。余在湖口病卧三日,近已全愈,尚微咳嗽。癣疾久未愈,心血亦亏,甚颇焦急也。久不接九弟之信,极为悬系。见其初九日与雪琴一信,言病后元气未复,想比已全痊矣。甲五近来目疾何如?千万好为静养。在湖口得见魏荫庭,近况尚好。余详日记中,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 江西省河下

270.谕纪泽七月二十一日

读书之法与做人之道。

字谕纪泽儿:

余此次出门,略载日记,即将日记封每次家信中。闻林文忠家书,即系如此办法。尔在省,仅至丁、左两家,余不轻出,足慰远怀。

读书之法,看、读、写、作,四者每日不可缺一。看者,如尔去年看《史记》《汉书》韩文《近思录》,今年看《周易折中》之类是也。读者,如《四书》《诗》《书》《易经》《左传》诸经、《昭明文选》、李杜韩苏之诗、韩欧曾王之文,非高声朗诵则不能得其雄伟之概,非密咏恬吟则不能探其深远之韵。譬之富家居积,看书则在外贸易,获利三倍者也,读书则在家慎守,不轻花费者也;譬之兵家战争,看书则攻城略地,开拓土宇者也,读书则深沟坚垒,得地能守者也。看书如子夏之“日知所亡”相近,读书与“无忘所能”相近,二者不可偏废。至于写字,真行篆隶,尔颇好之,切不可间断一日。既要求好,又要求快。余生平因作字迟钝,吃亏不少。尔须力求敏捷,每日能作楷书一万则几矣。至于作诸文,亦宜在二三十岁立定规模;过三十后,则长进极难。作四书文,作试帖诗,作律赋,作古今体诗,作古文,作骈体文,数者不可不一一讲求,一一试为之。少年不可怕丑,须有狂者进取之趣,过时不试为之,则后此弥不肯为矣。

至于作人之道,圣贤千言万语,大抵不外敬恕二字。“仲弓问仁”一章,言敬恕最为亲切。自此以外,如立则见参于前也,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;君子无众寡,无小大,无敢慢,斯为泰而不骄;正其衣冠,俨然人望而畏,斯为威而不猛。是皆言敬之最好下手者。孔言欲立立人,欲达达人;孟言行有不得,反求诸己。以仁存心,以礼存心,有终身之忧,无一朝之患。是皆言恕之最好下手者。尔心境明白,于恕字或易著功,敬字则宜勉强行之。此立德之基,不可不谨。

科场在即,亦宜保养身体。余在外平安,不多及。

涤生手谕 舟次樵舍下去江西省城八十里

再,此次日记,已封入澄侯叔函中寄至家矣。余自十二至湖口,十九夜五更开船晋江西省,二十一申刻即至章门。余不多及。又示。271.致沅弟七月二十二夜二更

二十一日至江西省城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十七日在湖口寄书,并鹿茸片、参茸丸,专罗逢元勇丁赍送吉安,不知何日可到?

余十九日夜与温弟湖口分手。二十日寅刻自湖口开船,午初至吴城。二十一日申刻至江西省城。厚庵送我至南康,雪琴直送至省,用情可谓极厚。

久未接弟信,心极悬悬,不知近已复元否?再邮寄一缄。余在章门小住二日,亦即赴河口与次青会耳。顺问近好,不一一。

兄国藩手草 书于江西省城陶家花园东厢

272.致沅弟七月二十八日

二十六日至瑞洪。劝慰不必焦急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在湖口专丁送去一缄,至南昌由驲递发去一缄,均接到否?不接我弟家信已四十日,焦灼之至,未审弟病已全愈否?

余于二十四日出省城登舟,二十五日开船,二十六午刻至瑞洪。闻吴国佐二十七八可至南昌,故在此少为等候。兹因谢兴六赴吉安之便,再寄一缄,询问近状。如吉安尚无克复之耗,千万不必焦急。达生编六字诀,有时可施之行军者,戏书以佐吾弟之莞尔。余向来虽处顺境,寸心每多沉闷郁抑,在军中尤甚。此次专求怡悦,不复稍存郁损之怀。《晋》初爻所谓“裕无咎”者也。望吾弟亦从裕字上打迭此心,安安稳稳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 瑞洪舟次

273.谕纪泽八月初三日

读书宜虚心涵泳切己体察。

字谕纪泽:

八月一日,刘曾撰来营,接尔第二号信并薛晓帆信,得悉家中四宅平安,至以为慰。

汝读《四书》无甚心得,由不能虚心涵泳,切己体察。朱子教人读书之法,此二语最为精当。尔现读《离娄》,即如《离娄》首章“上无道揆,下无法守”,吾往年读之,亦无甚警惕。近岁在外办事,乃知上之人必揆诸道,下之人必守乎法。若人人以道揆自许,从心而不从法,则下凌上矣。“爱人不亲”章,往年读之,不甚亲切。近岁阅历日久,乃知治人不治者,智不足也。此切己体察之一端也。涵泳二字,最不易识,余尝以意测之。曰:涵者,如春雨之润花,如清渠之溉稻。雨之润花,过小则难透,过大则离披,适中则涵濡而滋液;清渠之溉稻,过小则枯槁,过多则伤涝,适中则涵养而浡兴。泳者,如鱼之游水,如人之濯足。程子谓鱼跃于渊,活泼泼地;庄子言濠梁观鱼,安知非乐?此鱼水之快也。左太冲有“濯足万里流”之句,苏子瞻有夜卧濯足诗,有浴罢诗,亦人性乐水者之一快也。善读书者,须视书如水,而视此心如花如稻如鱼如濯足,则涵泳二字,庶可得之于意言之表。尔读书易于解说文义,却不甚能深入,可就朱子涵泳体察二语悉心求之。

邹叔明新刊地图甚好。余寄书左季翁,托购致十副。尔收得后,可好藏之。薛晓帆银百两宜璧还。余有复信,可并交季翁也。此嘱。

父涤生字

274.致澄弟季弟八月初四日

次青守广丰、玉山,两城均得保全,当优保之。

澄侯、季洪两弟左右:

二十二日在江西寄去一缄,由长沙左公处封达,不知何日得到?余于二十四日出江西〈省〉城,八月初四日至贵溪县,初六七可至河口。闽中浦城之贼窜至江西,围攻广丰、玉山两县。次青以一军守两处之城,均得保全,勋名大著。前日浙抚以救浙之功,保次青以道员归于江西,请旨简放。此次守玉山,余亦当优保之。次青久屈得伸矣。

余在外身体平安。半月行踪,抄日记奉览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275.致沅弟八月初四夜

拟优保李次青。将率部进攻闽之崇安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八月一日罗逢元专丁归,接弟二十四日信,知弟病渐痊愈复元。自长沙开船后,四十一日不接弟手书,至是始一快慰。而弟信中所云先一日曾专人送信来兄处者,则至今尚未到,不知何以耽搁若是?

余自二十五日自江西开船,二十六至瑞洪,二十八日就谢弁之便寄信与弟。八月初二日至安仁,初四日至贵溪,王人瑞、张凯章及萧浚川之弟萧启源均在此相候。初六七可至河口,沈幼丹、李次青皆良觌不远矣。闽省浦城之贼于七月上旬中旬出犯江西,围广丰、玉山两城,次青以一军分守两县。各力战五六日夜,逆贼大创,解围以去。现在广信一带,次青勋名大著,民望亦孚。浙抚晏公于全浙肃清案内保举次青以道员记名,遇有江西道员缺出,请旨简放。将来玉山守城案内,余亦当优保之。苦境甘回,次青今日得蔗境矣。

玉山之贼窜至德兴、婺源一带,将归并于皖南芜湖。余至河口,拟留萧军守河口,而自率张、王、朱品隆 、吴国佐 进剿闽之崇安。贼势日乱,或尚易于得手。

安化教官李熙庵在弟处捐钱,望速开履历等件来,以凭汇奏。附见意城信中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草

276.致沅弟八月初六日

吉安克后,望来帮办一切。告挽胡林翼之母联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初五日贵溪途次,专老湘营勇秦大中等二人送信至吉安营中。甫发二时许,而弟二十四日所遣之人至。接弟信,知体气尚未全愈。初五夜曾福亦至,得悉弟之近状。弟素体弱,大黄攻伐之品,非弟所能堪,而误服之后,此复元较难。吉安克后,病当全去,元神尚亏,可至家中将养一月,仍来兄处帮办一切。或带勇或不带,或多带或少带,均听弟之自便,但不可不来帮我。我近来精神日减。此次之出,恶我者拭目以观其后效,好我者关心而虑其失坠。意城在此帮助,颇称水乳,手笔亦能曲达人意。特约定至玉山后即当别去,专望弟来照料一切。外和军旅,内检琐务,大小人才,悉心体察,庶可补余之短。弟决不可怀一不来之见也。

刘培元营不中用,兄决计不调,向亦无与左公约定。李大雄得胜军,即当与江抚会札撤之。玉班处,弟送礼甚妥,余亦当作言唁之。胡润之中丞太夫人处,余作挽联云:“武昌居天下上游,看郎君新整乾坤,纵横扫荡三千里;陶母为女中人杰,痛仙驭永辞江汉,感激悲歌百万家。”胡家联句必多,此对可望前五名否?成章鉴极好,阿兄又当自诩眼力之不谬。余不一一,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再,来勇李信六、刘升文于初五日午刻至贵溪县,较之罗逢元之专丁张正魁、杨和贵二十四日自吉安起行,二十九日即到安仁者,迟速相去多矣。莘田叔日内即至吉安,先此告知。兄又行。初六日贵溪上三十里舟次。是日始得秋雨,舟中新凉。277.致澄弟沅弟季弟八月初十日

望为先人觅一佳城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三弟左右:

兹因莘田叔赴吉、彭芳六归家之便寄来庚帖二分,即前在兰溪所订者。又地契一纸,系欧阳小岑代买湘潭周家之地,刘为章所看者。沅弟若克复吉安之后乞假归家,便中可至该处一看。

先大夫、太夫人葬地实不放心。澄弟向不信风水之说,洪弟在家无事,可留心学习。为二亲求一佳城,不必为子孙富贵功名,但求山环水抱,略有生气,俾二亲之体魄少安,即子孙之福荫亦未始不在其中。余于亲在日不克笃一日之孝养,亲没之后又不克求一善地用妥先灵,诸弟若能尽心竭力肩任此事,则余寸心之疚可少释耳。

余于初八日至河口。莘田叔因赴沅弟之约急往吉安,芳六因屡病请归,此信沅弟阅后再付家也。芳六自六月初七起至八月三十日止,每月给银八两,此次又给途费十六两。莘田叔薪水拾二两,亦至八月晦止,此次途费十两。余不一一,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278.致沅弟八月十四日

将回驻弋阳,在江西作战。望沅弟劝部属捐钱增广学额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十三日在河口接弟专差初一日所发一信,借悉一切。

弟久病之后尚未复元,吉安克复之日,决计撤勇归田。此在外太久,身体积弱之故。弟于军旅之事十分认真,而应酬诸务又复丝丝入扣,旁皇周浃,宜其神以过劳而致敝、心以过虑而多汗。久病不痊,实职是故。余亦以用心太过,积年衰耗,又兼肝气郁抑,目光昏花。近得次青、意城、仙屏三人相助为理,凡公牍信缄,我心中所欲达,三人者之笔下皆能达之,稍觉舒畅。然意城有送至玉山即归之约,日内已萌归志,次青亦思归家觐母一次,吾与仙屏两人不克一一了办也。弟克城后还家住两个月,迅即来营帮办一切,替出次青得以归觐,则兄处之事,尚可判决如流耳。

余于十二日具奏遵旨援闽一折,言即日由分水关直捣崇安。是日申刻,闻闽贼回窜江西,楚勇败挫,泸溪、金溪、新城三县失守。十三早,凯章禀请回剿金溪,即时批准。十四早,凯军行矣。十五日,余亦当回驻弋阳,以便调度。余以援浙而来,改而援闽,今又改而剿办江西之贼,天下事固无定也。

胡恕堂新简浙江巡抚。晏中丞于全浙肃清之后,忽得来京另候简用之命。不审何故?王人瑞现办营务处,勤勤恳恳,颇惬众心,次、意二公均极称之,或可相与有成。竹庄事,在章门并未与闻,以众论所不与,而弟与温老皆极不义之,未敢违人而行臆私耳。

此次出来,尚未刻有功牌,日内即将刊刻。吉安如欲来领者,当可刷就,或就近领南省者亦可。弟到家之后,宜多服补剂。余在湖北,胡中丞送大鹿茸一架,顷黄南坡又专丁送来一架信上有代购字,非赠送者,将来预备价银寄去 。将来余自留一架,寄一架至家与贤弟服之。弟阳虚之体,非此不足以补之也。久不接润之中丞信,不知果肯夺情否?莘田叔于十二日自河口起行,何日可到吉安?奏稿一本,阅后寄家。即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 河口

再,次青一军欠饷二十万,断难弥补。次青乃设一绝妙之法,捐十万两请增广平江县文武学额各十名,又捐五万两请增广岳州府文武学额各五名。盖咸丰三年新例,捐银万两者,除各该捐生家给予应得议叙外,其本县准加文武学额各一名。去年今春,湖南办捐输加额一案:长、善、阴、浏、潭、醴六属各加学额十名捐银至十万以上者,加额亦以十名为止

 ,湘乡加三名,平江加一名。盖湘乡仅捐三万,平江仅捐一万,为数甚少也。次青以此项应得之口粮银出捐,加县学十名、府学五名,真可俎豆泮宫,流芳百世。各勇闻可刊碑泐名于学宫,亦皆欣然乐从。此事若成,诚为美举。前此咸丰三年,平江以团防出力,加文武学额各三名,系次青所办,余咨抚学

 而成者。五年,湘乡援平江之例亦加额三名。弟营现在欠饷若干?若欠至七八万以上,则与各哨弁勇熟商,令其捐出。捐得七万,可增文武学额各七名,合之今春新增之三名,亦为十名,与长、善、阴、浏、潭、醴六邑相等。合之五年特奏增额之三名,则共为十三名矣。弟若办成此事,亦可俎豆泮宫,流芳无既。若弟营不能捐出许多,则或倡捐二三万,余再劝迪、希、浚、凯、玉班诸君子各捐若干万两,凑成七万之数,亦可办成此事,不让次青专美于平江也。次青禀稿现未在此,俟至玉山取来后,即专丁送至吉安,与弟阅看,以作蓝本。手此。再问日佳。

兄国藩又草

此次未寄家信,弟可将此二件寄家一阅。

279.致沅弟八月十七日

为增广学额计,宜在吉安克复后来营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八月十四日寄三十三号信,末言李次青捐饷增广学额一事,兹特将禀稿专人送吉。细思吾弟若撤散各勇,则必给予现银,以欠饷报捐,必非撤勇之所愿,而此事又似在当办之列。现在长、善、阴、浏、潭、醴六邑皆已增至十名,湘乡捐银不如六邑之多,此后自不能补捐矣。平江以勇丁欠饷而增府县学额至十五名,湘乡何不可仿行之有?必须贤弟仍带勇不撤,多则一年,少则半载,此事必成无疑。

弟之不愿带勇者,以久病体弱也。吾之不强弟以多带全部勇来者:一则恐弟独统一部,另扎一营盘,不克在幕内帮办一切也;一则恐饷项不继,愈久愈难也。近来因学额一事,反复细思,若不趁此军务未竣、皇恩浩荡之时协力办成,将来即捐银十万、二十万,欲求增一名学额,恐不可得。湘乡近年带勇剿贼,立功各省,极美极盛,而广额反不如长、善、阴、浏、潭、醴、平江之多,亦不可谓非一阙典。弟病后虽体弱,然回家养息两月,尽可复元。一张一弛,精神自可提振得起。

吉安克后,或先送五百人来,或先送千人来。其余各勇,或令休息两月,将来随弟同出,或竟行撤散,均听弟自行裁酌。总之,弟宜速到,为阿兄计,并为学额计也。饷项本极艰窘,然只好放开手使开胆,不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。吾弟以为何如?余十五日至弋阳,十七住营盘矣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 弋阳泐

280.谕纪泽八月二十日

教学诗学字之方法。勉其雪己之三耻。

字谕纪泽儿:

十九日曾六来营,接尔初七日第五号家信并诗一首,具悉。次日入闱,考具皆齐矣。此时计已出闱还家。

余于初八日至河口。本拟由铅山入闽,进捣崇安,已拜疏矣。光泽之贼窜扰江西,连陷泸溪、金溪、安仁三县,即在安仁屯踞。十四日派张凯章往剿。十五日余亦回驻弋阳。待安仁破灭后,余乃由泸溪云际关入闽也。

尔七古诗,气清而词亦稳,余阅之忻慰。凡作诗,最宜讲究声调。余所选抄五古九家、七古六家,声调皆极铿锵,耐人百读不厌。余所未抄者,如左太冲、江文通、陈子昂、柳子厚之五古,鲍明远、高达夫、王摩诘、陆放翁之七古,声调亦清越异常。尔欲作五古七古,须熟读五古七古各数十篇。先之以高声朗诵,以昌其气;继之以密咏恬吟,以玩其味。二者并进,使古人之声调,拂拂然若与我之喉舌相习,则下笔为诗时,必有句调凑赴腕下。诗成自读之,亦自觉琅琅可诵,引出一种兴会来。古人云“新诗改罢自长吟”,又云“煅诗未就且长吟”,可见古人惨淡经营之时,亦纯在声调上下工夫。盖有字句之诗,人籁也;无字句之诗,天籁也。解此者,能使天籁人籁凑泊而成,则于诗之道思过半矣。

尔好写字,是一好气习。近日墨色不甚光润,较去年春夏已稍退矣。以后作字,须讲究墨色。古来书家,无不善使墨者,能令一种神光活色浮于纸上,固由临池之勤染翰之多所致,亦缘于墨之新旧浓淡,用墨之轻重疾徐,皆有精意运乎其间,故能使光气常新也。

余生平有三耻:学问各途,皆略涉其涯涘,独天文算学,毫无所知,虽恒星五纬亦不识认,一耻也;每作一事,治一业,辄有始无终,二耻也;少时作字,不能临摹一家之体,遂致屡变而无所成,迟钝而不适于用,近岁在军,因作字太钝,废阁殊多,三耻也。尔若为克家之子,当思雪此三耻。推步算学,纵难通晓,恒星五纬,观认尚易。家中言天文之书,有《十七史》中各天文志,及《五礼通考》中所辑观象授时一种。每夜认明恒星二三座,不过数月,可毕识矣。凡作一事,无论大小难易,皆宜有始有终。作字时,先求圆匀,次求敏捷。若一日能作楷书一万,少或七八千,愈多愈熟,则手腕毫不费力。将来以之为学,则手钞群书,以之从政,则案无留牍。无穷受用,皆自写字之匀而且捷生出。三者皆足弥吾之缺憾矣。

今年初次下场,或中或不中,无甚关系,榜后即当看《诗经》注疏。以后穷经读史,二者迭进。国朝大儒,如顾、阎、江、戴、段、王数先生之书,亦不可不熟读而深思之。光阴难得,一刻千金。以后写安禀来营,不妨将胸中所见,简编所得,驰骋议论,俾余得以考察尔之进步,不宜太寥寥。此谕。书于弋阳军中

281.致澄弟季弟八月二十二日

鱼猪竹蔬不可忽。明年仍请邓寅皆为师。不可长后辈子侄骄惰之气。

澄侯、季洪两弟左右:

八月十九曾象五来营,二十一日蒋得胜来,接两弟初一、二、三等日之信,具悉家中四宅平安,不胜忻慰。

余于八月初八日至河口,本拟即日入闽,由铅山进捣崇安,十二日已拜折矣,其折稿寄吉安转寄至家。因闽贼出窜江西,连破泸溪、金溪、安仁三县,不得已派张凯章回剿。十八日抵安仁。十九日大战获胜,克复县城,杀贼约四千余,追至万年、乐平等县,尚未收队。待张军归来,余即率以入闽也。

刘星槎尚未到营。以后家信不可交投效之人带来,渠或中途变计忽归,或投别处军营,即果到亦迟而又迟,莫如交省城左季高处最为便捷。

家中养鱼、养猪、种竹、种蔬四事,皆不可忽。一则上接祖父以来相承之家风,二则望其外有一种生气,登其庭有一种旺气,虽多花几个钱,多请几个工,但用在此四事上总是无妨。澄弟在家教科一、厚七、旺十习字极好,不特学生有益,亦可教学相长。弟近年书法远逊于昔,在家无事,每日可仍临帖一百字,将浮躁处大加收敛。心以收敛而细,气以收敛而静。于字也有益,于身于家皆有益。明年请师,仍请邓寅皆先生,人品学问,皆为吾邑第一流人。若在我家教得十年,则子侄皆有成矣。葛睪山先生前言愿来余营,不知其计已决否?若不果来,可仍请之教科四、科六。若渠决来军,则科四、六亦可请邓先生教之。

左头横屋配房二间甚好,但嫌其不甚光亮,又嫌由阶基至账房即韩升等住房须由地坪绕入耳。思云馆之外、染坊架子之下尚须添种王瓜竹,夏月思云馆中可生凉风。牛路之内须筑墙一道。田塘上田一丘,秋冬可作菜园。此皆余在家时与澄弟熟商者,望即行之。

季弟远隔紫甸,余总不放心。汤家屋场之业及各处田业,余皆不愿受。若季弟能在近处居住,或在老屋之上新屋之下中间择买一屋,与季弟安居,我则愿寄钱文至家办成此事。否则,余守旧规不敢少改也。

后辈子侄,总宜教之以礼。出门宜常走路,不可动用舆马,长其骄惰之气。一次姑息,二次、三次姑息,以后骄惯则难改,不可不慎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 弋阳行营

282.致沅弟八月二十二夜

喜闻攻下吉安,并告安仁之捷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二十二日未刻捷书至,知吉安于中秋夜克复,欣慰之至。自弟从军以来,变故百出,危疑困乏,极难下手。弟内治军旅,外和官绅,应酬周密,条理精严,卒能致此成功。余在江西数年,寸功未就,得弟隐忍成业,增我光华不少。

余至弋阳已发两信。张凯章十八日至安仁,十九日大战获胜,克复安仁县城,杀老长毛悍贼四千余人,闽之贼当以此支为最凶。二十日凯章收队。吴翔冈追至万年,与贼接仗,先胜后挫。刘隐霞殉难,帮办死者三人李雨苍尚无下落

 。景德镇现尚有贼,我军为所牵制,目下尚难入闽。看来弟归不可久住,宜速来帮我也。手此。叩贺大喜。余详日记及家信中。

兄国藩草 弋阳283.致沅弟八月二十七日

二十七日由弋阳拔营,由云际关入闽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二十三日发一信,交送喜报之来营带往,想收到矣。吴翔冈万年之挫,查明实亡二十八人。帮办刘隐霞之死,老湘勇人人痛之。余挽以联句云:“五载共兵戈,地下知心王壮武;万年歆俎豆,沙场归骨马文渊。”此外军械失者甚少。翔冈二十五日收队,二十六日来弋阳一见。余即于二十七日拔营,张、吴二十七日自贵溪拔营,约二十九、三十日至陈坊取齐,由云际关入闽也。

闻吉安初十、十五日夜两次窜贼攻陷宜、崇二邑,余军行至陈坊时再行察看。如建昌危急,或分兵往剿亦未可知。然余职办闽省军务,未敢再迟也。

功牌刷就,兹送去五百张,交杨喜贵、蒋魁南、曾象六送往,又鹿茸一架,为弟病后调养之资,均即查收。吉安有好长夫,望代雇一百名送至余营。善抬四轿者,挑十余人为余与次青、意城之用。价钱如须略加,弟为酌之。李廷楷事,听弟自办,兄即不归入捐案另奏也。

张、萧各军病者甚多,半系疟疫。许仙屏亦病,现留弋阳不能从行。次青、意城均有假归之意,余强留之。实则意城本约至玉山归去,不愿入浙闽,乃其初议。次青五年未归,思母极切,亦至情耳。弟若可速归速出,则望于十一月中旬到营,以便放次青归去过年。若目下不克速归,到家后不克速出,则请即日弟来营一次,小住二十日,俾次青得于九月归省亦好。两者在弟酌之。弟与次、意三人者有两人在余营,则余案无留牍矣。若仅一人在余营仙屏长于书启,公牍少逊

 ,则必以彭椿年辅之,尚至不可废事。诸不详尽。即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 弋阳将拔营时发

284.致沅弟(1)八月二十九日

勉从众意,赴援建昌、新城,望到建昌一会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二十七日在弋阳发一信,送鹿茸一架,功牌五百张,差蒋魁南、杨喜贵等至吉安,不知何日可到?

是日拔营仅行五里,二十八日行四十五里,双港驻扎。因弋阳所雇长夫中途逃失,又等候张凯章,二十九日停住一日。凯章自贵溪来会,语及闽中股匪复有二万余窜至新城,恐其与宜、崇贼合,窥伺抚、建,急欲赴援建昌、新城。营中如次青、人瑞、意城,皆力主此议。吴翔冈尚在贵溪,亦主此说。朱品隆等从而和之。余以初奏入分水关,次奏入云际关,不愿累迁其说,因众意所趋,勉强从之。惟可与弟会晤,是极幸事。望弟即日驰至建昌一会,细商一切。诸不详尽,统俟面叙。

兄国藩手草 双港行营

再,昨日派蒋魁南送去之功牌,刻手本不佳,而纸又太薄,刷印太草率,不知可用否?如不可用,则另请江抚、楚抚之牌,而此五百张暂存,待至建昌相见后再说。手此。复候刻佳。

兄国藩又行 八月三十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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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从“再,昨日派蒋魁南送去之功牌”以下一段,抄本有顶批:“不录。”

285.致澄弟季弟八月三十日

于三十日改道入建。

澄侯、季洪两弟左右:

在弋阳曾发一缄,谅达矣。余于二十七日拔营入闽,是日仅行五里。二十八日行四十五里至双港。因闻闽中之贼又有一股约二万人窜扰新城,窥伺抚、建,恐其与吉安窜贼前破宜、崇者合而为一,营中诸将及友人皆愿回援建昌,即从新城入闽,定于三十日改道入建,较之由云际关入者迂道三百余里。此时闽中将次肃清,亦不须大军急去也。

余身体平安,惟癣疾大发,为近年所仅见。目光与去年相似。夜间常不成寐,并非心有郁抑,家中不必挂念。子侄辈读书总宜时加约束,不可松懈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草 双港行营

286.致沅弟九月初七日

派李承典往迎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十八日在弋阳专勇送信,言学额事。二十三日喜信人归,寄一复信。二十八日专勇送鹿茸、功牌。初一日专人送信,约弟来建昌一会。次第皆接到否?余于初七日至金溪,初十可至建昌,闻弟亦到宜黄,旦夕可会,欣慰之至!兹派李承典往迎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287.致沅弟九月初九日

望飞速来建昌一晤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初一日派戈什哈张定魁至弟处,约弟来建昌一会。初六日闻弟已至宜黄,喜慰之至,又派李承典往迎。初九日兄入建昌府城,问弟踪迹,尚无知音,乃知昨传弟到宜黄者误也。兹再专勇送信,望弟飞速来建昌一晤。

弟复不能办学额事一信,已于初八日接到矣。吉字中营之勇,或全撤或酌留,听弟自为酌裁,余初无成见也。余容面罄。许仙屏病住弋阳,尚未来营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 建昌城外营次

288.致沅弟九月初十夜

再约来建昌一会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初十日接初二夜一缄并禀复稿,得悉一切。余于初一派张定魁,初七派李承典,初十派老湘营勇三次至弟处,约来建昌一会。均接到否?弟若由水路晋省,可中途登陆先来建昌。至嘱至嘱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289.致澄弟季弟九月十二日

初九日至建昌府。时时挂心家中之蔬鱼猪竹。

澄侯、季洪二弟左右:

八月三十日在双港发一信并日记,交九弟转寄。初一日起行,每日行四十里,因无长夫,又值天雨,军行甚滞。初三四在上清宫耽搁二日,即张天师之宫府也。初七至金溪,闻刘印渠在新城大获胜仗,杀贼万余。初九日至建昌府。

十一日刘星槎到,接澄弟信。十二日九弟专人来,接澄弟二十三夜信、洪弟初三夜信、夫人二十四信,具悉一切。家事如馆内之书、园里之蔬、塘中之鱼、栏内之猪,四者皆一家生趣,余时时挂心。至于下首之竹,虽不押韵,亦宜加意培植。今冬明春又须于思云馆外屋后山上多栽新竹。纪泽付来闱中文三首,虽字句多生而气势尚畅。从此猛加工夫,将生字生句除去,将来可望有成。惟书法大退,远不如去年春夏,宜日日学习,以复旧观。余三次以缄约九弟来建昌一会,想不日可到,到后即专丁来回省家。日记俟下次带回。兹因老湘营专人回湘之便,顺寄此缄。刘星槎在营当有以位置之,不必挂心。下次家信将本家亲戚略述一二,以慰拳拳。即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290.致沅弟九月十三日

速来建昌面议吉中营撤留及家中各事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十一日接初一日专丁来信,并澄季二弟、纪泽等信,得悉家中四宅平安。余于二十八日专蒋魁南送功牌、鹿茸,初一日专张定魁至吉安,约弟来建昌一会。初七日派李承典往迎,初十日派老湘营二勇催迎。十一日弟营二人回吉初三所专来者

 ,令其由樟树水路迎候,恐弟先由水路晋省也。

吉字中营,弟意欲全裁,温弟意欲全留为我军根本,余意欲酌留,必须面商。又余欲于弟营抽雇长夫三百,派营官一人、哨长三人管之。及家中各事,均须面商。故各缄均不详也。伫候速来,不一一。

兄国藩手草

291.致沅弟九月二十一日辰刻

各军病勇极多,连日夜雨不息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十九日接十六早樟树一缄,二十一早接十七申刻一缄,均悉一切。今年病勇极多,此间日内又添一番病者。凯章一军本札令十七八拔营入闽,至今尚未起行,一为雨阻,一为病者所展也。连日夜雨不息,念吾弟行路甚苦,想不能不借住民村矣。仙屏因父病归去,日内冒雨而行,亦可怜念。弟寄温弟信,今日专人送江北也。复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292.致沅弟九月二十一夜

派哨官、戈什哈等前往抚州迎接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一早发一缄交来勇带去,计明日可接到。兹朱、唐两营各派夫六十名前往迎接,哨官二人、戈什哈八人赴抚州迎接。计二十三四兄弟可相见矣。岂胜欣慰!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293.致沅弟九月二十四日申刻

凯章等拔营入闽,吴翔冈拔营往广昌一带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二十四日申刻接二十二日戌刻同源墟一缄,知二十三日乃到抚州也。此间二十三早派长夫百二十名、戈什哈十人往迎,争传弟于二十一日抵抚郡也。

凯章、钤峰等二十四日拔营由杉关入闽,吴翔冈军二十七日拔营往广昌、石城一带以堵为进。凯章本思与弟一会,因二十四日期较佳,遂启行,不复候矣。

轿夫之难得,甚于名将。吾自弋阳至建昌,备历辛苦。刘得一耆宿,亦令其出队一次。吾弟比又尝此况味耶!二十六应可至此面罄。不一一。先此走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

再,此间于十七日派二人送信至六弟处,又于二十一日派二人至六弟处,即送弟寄来转递之件,而弟与迪庵之信乃忘未封去,可谓徙宅而忘其妻矣。待弟到后再专人去也。

兄又行 二十五日辰刻

294.谕纪泽九月二十八日

除读《五经》《四书》外,尚须寻究《史记》《汉书》等十一种书。

字谕纪泽儿:

闻儿经书将次读毕,差用少慰。自《五经》外,《周礼》《仪礼》《尔雅》《孝经》《公羊》《穀梁》六书自古列之于经,所谓十三经也。此六经宜请塾师口授一遍。尔记性平常,不必求熟。十三经外所最宜熟读者莫如《史记》《汉书》《庄子》韩文四种。余生平好此四书,嗜之成癖,恨未能一一诂释笺疏,穷力讨治。自此四种而外,又如《文选》《通典》《说文》《孙武子》《方舆纪要》、近人姚姬传所辑《古文辞类纂》、余所抄十八家诗,此七书者,亦余嗜好之次也。凡十一种,吾以配之《五经》《四书》之后,而《周礼》等六经者,或反不知笃好,盖未尝致力于其间,而人之性情各有所近焉尔。吾儿既读《五经》《四书》,即当将此十一书寻究一番,纵不能讲习贯通,亦当思涉猎其大略,则见解日开矣。

涤生手谕

295.致澄弟季弟九月二十八日

营中勇夫病者极多。南京气势复旺。捐银一千两建忠义祠。

澄侯、季洪两弟左右:

九月十二日寄第十号家信,交王人树营勇带归,内有高静轩信一件、杜光邦托信一件、日记数叶,计将接到。

十三日发折,奏明改道建昌之故。张凯章于二十四日拔营,由新城之杉关入闽。萧浚川于二十七八拔营,由广昌境内入闽。营中勇夫病者极多,张军之不能从行留建昌养病者至八百人之多,萧军亦复不少。吴翔冈所带千三百人,病者至四百人。建昌知府、知县皆病,委员中病者亦层见迭出。余身体尚幸平安。许仙屏之父患病,十七日归去省视。现在幕中惟郭意城及其叔笙阶二人,幸事不甚烦,余尚能了之。癣疾近日略愈。

九弟于二十六日到建,兄弟相聚极欢。克复吉安案内,湖南保九弟即选府加道衔。九弟若服阕入仕,将来必能作一好官也。

湖南乡试榜发,吾邑得中者三人。傅泽鸿不知即邓师之徒否?黄南坡之世兄、麓溪之世兄皆中。麓溪年甫四十,而子已登科,可谓早矣。新学政单徐寿蘅放福建、郑小珊放山东。云仙不与,恐其不乐久居京师。

金陵大营去冬即有克复之望,今年六七月间,贼势尤极穷蹙。八月间,逆匪忽破浦口,德钦差营盘失陷。又破江浦、天长、仪征三县。扬州被围,并有失守之说。南京之贼接济已通,气势复旺。天下事诚有非意料所及者,澄弟当自诩先见之明也。

押韵之书、蔬、鱼、猪,不押韵之竹,千万留心,一一培养。下首台上之线瓜、娈瓜今年有收否?冬塘肥鱼望烘几个寄营,一笑。即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 建昌行营

再,正封缄间,接澄弟九月十二日来信。兹亦分条复告如左:

一、押韵四事。蔬菜茂盛,此是一家生意。细塘上之横墙,不筑尽可,下首须雄过上首。此吾弟之老主意,兄亦颇主此说。且有菜无淤,亦是罔济,淤亦押韵字也。县城菜园之人,似尚须请来治菜畦,一切究竟在行些。

一、湘乡捐建忠义祠。所奉谕旨前已寄归。迪庵捐银二千两已付归,交朱铁桥手。余捐银千两,拟于九弟归时寄银五百,明年再寄五百,俟择能手修理也。

一、买雷家湾田业,尚不甚荒唐。余意欲为竹亭公立祠置产,亦思在大坪等处,取其在老屋上下适中之区。将来即以此作祭产,实获我心。屋前屋后总须多种竹树,以期气象葱郁。

一、薛晓帆之银交还,甚好。罗银买田之事,即日当告雪琴耳。

一、余去年在家,见家中日用甚繁。因忆先大夫往年支持之苦,自悔不明事理,深亏孝道。今先人弃养,余岂可遽改前辙?余昔官京师,每年寄银一百五十两至家,只有增年更无减年,此后拟常循此规。明知家用浩繁,所短尚巨,求老弟格外节省。现虽未分家,而吃药、买布及在县、在省托买之货物,必须各房私自还钱,庶几可少息争尚奢华之风。

一、纪泽照常读书,不作悻悻之态,余亦欣慰。闻右九言纪梁右眼亦愈矣。子侄辈须以敬恕二字常常教之。敬则无骄气,无怠惰之气;恕则不肯损人利己,存心渐趋于厚。率复。再问近佳,不一一。

兄国藩又行 九月二十九日

296.致澄弟季弟十月初三日

告入闽军情及天津洋务。

澄侯、季洪两弟左右:

二十九日专勇归,寄家信一件,内叔大人一信、纪泽儿一信、牧云一信、日记一本、奏章一本,想十月上半月可到。张凯章二十四日拔营后,中途各勇夫患病者极多,在资福桥小住调养,日内尚未入闽。

闽中贼势亦渐松矣。北路洋口之贼,已被周天培击破,仅存顺昌股匪,数不满万。南路汀州之贼亦极散漫,所虑零匪不成大股,此剿彼窜,难于奏功耳。江北贼势复炽。张军门自金陵带兵渡江,于九月十六日克复扬州,大局尚可保全。

天津夷务,闻和局已定,出银六百万与该夷作军资。见诸闽督来咨,余条尚未尽悉,想广州亦将退出矣。

余身体平安。自九弟来此,日增快鬯。营中疾病尚多,冬令气敛,当渐愈耳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297.致沅弟十月初四日(1)

问麻姑之游乐否。

麻姑之游乐乎?衡湘等处似此者颇多,惜无谢康乐、颜鲁公辈题记耳。闻麻源特胜,迟日终当一往。家信小缄并封入。

沅弟夕佳。

涤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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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《湘乡曾氏文献》墨迹影印件无年月日,依曾国藩日记定为咸丰八年十月初四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