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丰九年

316.致澄弟沅弟季弟元旦

先考妣改葬事不可缓。居屋勿壮丽。季洪外出,宜择人而事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三弟左右:

十二月二十三日接澄、沅初十、十一日信,除夕又接十六日信,敬悉叔父大人体气渐好,不致成中痰之症,如天之福,至幸至幸!两弟缄中所言各事,兹分条列复如左:

一、先考妣改葬事决不可缓。余二年、七年在家主持葬事,办理草草,去冬今春又未能设法改葬,为人子者第一大端,问心有疚,何以为人?何以为子?总求沅弟为主,速行改葬,澄弟、洪弟帮同办理,为我补过。至要至祷!洪夏争地,果可用否?吾不得知。兹亲笔写二信与洪、罗二处,以冀或有所成。

一、张凯章于十八日至景德镇附近地方,十九日分两路进。王钤峰 、吴走西路,凯章走东路。王、吴挫败,义营亡百人,吉左营九人,副湘营三十七人,营务处十二人。在行仗则已为大伤,幸凯章全军未与其事。现尚扎崖角岭,去景德镇二十余里,势颇岌岌。兹札调朱南桂、朱惟堂飞速来军,望即专人送去。又王人树一信亦速送去。筿岑信,弟阅后封寄。

一、季弟决计出外,不知果向何处?今日办事之人,惟胡润之、左季高可与共事。此外皆若明若昧,时信时疑,非季弟所能俯仰迁就也。沅弟宜再三开导,令季弟择人而事,不可草草。或沅、季同来吾营,商定后再赴他处亦可。

一、沅弟所画屋样,余已批出。若作三代祠堂,则规模不妨闳大;若另起祠堂于雷家湾,而此仅作住屋,则不宜太宏丽。盖吾邑带勇诸公,置田起屋者甚少,峙衡家起屋亦乡间结构耳。我家若太修造壮丽,则沅弟必为众人所指摘,且乱世而居华屋广厦,尤非所宜。望沅弟慎之慎之,再四思之。祠堂样子,余亦画一个付回,以备采择。

一、科一喉痛,系先天火亏之症,宜服参茸姜附等药,庶可一劳永逸,切不可服凉药,千万记之。余不一一,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317.致澄弟沅弟季弟正月初八日

日内尚无温甫确耗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三弟左右:

正月初七日接沅弟腊月二十日信,敬悉叔父大人病体大愈,远怀少慰。除夕、元旦两日不知温弟妇伤痛奚似!此间派杨名声、杨镇南等至舒城一带访寻,日内尚无确耗。接胡中丞三、四信,似于温弟事极关切。可感可感!杨弁等去,吾亦告之:苟有可图,费二三千金不惜也。

屋样、祠堂样、罗洪信及各事皆已寄归。吉中营事,吾未细查,派四川曾佑卿太守省三,壬子庶常改主事,捐知府

 在营看操,意在为沅弟分劳。然合营望沅甚切,正不能不早来。来此从容调停,再谋蝉蜕可耳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顿首

再,凯章于二十七日大获胜仗,杀贼近千,景德镇一军当可站得住。惟贼多而狡,垒密而坚,恐刻下难遽克复。吴翔冈败后,禀告病请撤,吾已批准撤之,派凌荫庭前往接统矣。翔不服凯章,钤峰亦与凯龃龉,并讥其不应用统领老湘营。全军关防,凯已换刻矣。吾爱惜凯章,不得不撤翔也。又行。

318.致澄弟沅弟季弟正月十三日

温甫遗骸如实寻不得,则葬衣冠。寻地只求免水蚁,不能求富贵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老弟左右:

初二日专人送一缄,初八盛四归又付一缄,想次第将到。初十日接胡中丞信,迪庵及温弟已奉旨优恤,迪公饬终之典至隆极渥。其灵柩二十五日到湖北,二十六日宣读恩旨,二十九日请官中堂题主,正月初三日起行还湘,备极哀荣。温弟与之同一殉难,而遗骨莫收,气象迥别。予于十一日具折奏温弟殉节事,盖至是更无生还之望矣。恸哉!家中此刻已宣布否?若尚未宣布,则请更秘一月,待二月间杨镇南等归来,我折亦奉批转来。如实寻不得,则招魂具衣冠以葬。余上无以对祖考妣及考妣,下无以对侄儿女。自古皆有死,死节尤为忠义之门,奕世有光,本无所憾,特以骸骨未收,不能不抱憾终古。

沅弟近日出外看地否?温弟之事,虽未必由于坟墓风水,而八斗冲屋后及周璧冲三处皆不可用,子孙之心,实不能安。千万设法,不求好地,但求平妥。洪夏之地,余心不甚愿。一则嫌其经过之处山岭太多,一则既经争讼,恐非吉壤。地者,鬼神造化之所秘惜,不轻予人者也。人力所能谋,只能求免水、蚁、凶煞三事,断不能求富贵利达。明此理,绝此念,然后能寻平稳之地。不明此理,不绝此念,则并平稳者亦不可得。沅弟之明亮能了悟。余在建尚平安,惟心绪郁悒,不能开怀,殊褊浅耳!

319.致澄弟沅弟季弟(1)正月二十三日

告近日军事,望沅甫速来。命纪泽绘历代三十二位圣哲遗像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老弟左右:

正月十三日发第三号信并折稿及温弟优恤之旨,十八日王林三等来,接澄信二件、沅信一件、纪泽一件,得知家中四宅平安,甚慰。纪泽在省所寄之禀尚未接到。

此间军事,去腊十九日吴翔冈之挫,亡百六十人,二十日凯章之胜,亦亡九十人,正月十一日凯章又小挫一次。其第五旗扎牛角岭,距凯章老营十八里之远,十二早被贼攻陷。余因五旗去凯太远,除夕曾有信止之。凯复书言旗长可恃,未移也。五旗被陷之后,又换三旗扎该处。余甚为悬悬,又函止之矣。凯军现处孤危之际,不得不思所以济之振之。已派彭山屺回湘调兵六百名,派佘星焕回湘招勇千名,与喻吉三同带之。又令朱品隆添勇二百名,函告王人树添勇三百名,又令张岳龄招平江勇千二百名。共添三千余人。向耆中丞索取饷项,能得与否,尚未可知,然不能不放手一办也。待兵勇到时,先派在建老营,赴凯章处助剿,将来须另派统领,另打一支,与萧、张分为三路,庶足以张犄角之势。此间各营望沅弟如望岁,吉字中营尤如婴儿之望慈母。吾前欲派吉中营偕朱、唐去攻景镇,莘田及各帮带皆以沅弟未来,不敢作主。

余近日心绪郁郁,望沅弟来此叙手足之情,并商定大局。先考妣改葬之事,本属刻不可缓,然如此春雨淋淋,何能登山觅地?余意托萧可卿、冯至善在家再寻三四个月。九弟于二月间来营,一面为我画定全局,一面将吉字中营安个实在着落,住数月后再行回家。温弟遗蜕若竟寻不得,则沅弟于江北宿松等处招魂而归,具衣冠而葬。将来改葬先考妣时,即将温弟衣冠祔葬于二亲之旁。若鬼神呵护,温弟忠骸一旦寻得,则九弟即迎温弟灵柩以归,是亦不幸中之一大幸。先考妣改葬时,附寻吉地以葬温弟,亦可少慰叔父及温弟妇之心。若九弟久不来营,吉中营全无着落,家中不能寻地,温弟招魂葬衣冠等事早也不好,迟也不好,沅弟心悬数处,均不妥善。是否应于二月来营,数月再归,望沅弟与叔父、澄、季熟商妥办。余此次缄催郭意城、王人树、王牧村来营,皆言沅弟于二月来营。沅弟若有信与意、树诸公,可邀其同行也。正月十三日接奉御赏福字,兹专人送归。又枣果面饼等物,送一半归查收。顺问近好。在建昌军中

再,吾近写手卷一大卷。首篆字五个,次大楷四十八个,后小行书二千余,中间空一节,命纪泽觅此三十二人之遗像绘之于篆字之后、大楷之前。查武梁祠画像内有文、周、孔、孟诸像,外间间有藏本。翁覃溪《两汉金石记》曾刻之,王兰泉《金石萃编》亦刻之。此外如名臣像亦间有之。纪泽觅得像底,则双钩摹于卷内,不必着色也。或嫌此卷太大,则另办一卷画像。此卷即先付长沙装潢,楠木匣藏之,将来求沅弟精钩刻石。其像有不可尽得者,略刻数像可也。吾生平读书百无一成,而于古人为学之津途,实已窥见其大,故以此略示端绪。手此再告澄、沅、季三弟,并谕纪泽儿知之。国藩又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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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  nbsp;《湘乡曾氏文献》仅收“再,吾近写手卷一大卷”一段。

320.致澄弟沅弟季弟正月二十八日

温甫遗骸已寻获。沅甫在家应觅地两所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三弟左右:

正月二十三日发第四号家信,并福字、手卷等件,想出月初间可到。二十七日亥刻接胡润公专丁来信,知温甫弟忠骸业经寻获,是犹不幸中之一幸。惟先轸丧元,又幸中之一大不幸。计胡中丞亦必有专信另达舍间,沅弟此时自不便遽出,应觅地两所。一面改葬先考妣,一面安厝温弟。润公待我家甚厚,温弟灵榇归舟,想必妥为照料。吾即派杨名声等三弁送湘乡,建昌不另派人,以赶不上也。墓志铭作就,再行专丁送归。胡信及霍山王令信、杨信附去一觅。顺问近好。

321.致澄弟沅弟季弟二月初三日

萧浚川在南康获一胜仗,石达开尚在南安一带。乱世起屋不可过于闳丽,觅地不可求富贵。注意练字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三弟左右:

二十八日发第五号信,告温弟寻获遗骸事。三十日玉四等来,得澄、沅两弟及纪泽三信,得知一切。叔父大人病势稍加,得十三日优恤之旨,不知何如?顷又接十九日来缄,知叔父病已略愈,欣慰欣慰!然温弟灵柩到家之时,我家祖宗有灵,能保得叔父不添病,六弟妇不过激烈,犹为不幸中之一幸耳。

此间兵事,凯章在景镇相持如故,所添调之平江三营、宝勇一营均已到防,或可稳扎。浚川在南康之新城墟打一大胜仗,夺伪印四十三颗、伪旗五百余面,皆解至建昌,甚为快慰!惟石达开尚在南安一带,悍贼亦多,不知究能扫荡否?吉中营以后常不离余左右,沅弟尽可放心起屋起祠堂。

沅弟言“外间訾议,沅自任之”。余则谓外间之訾议不足畏,而乱世之兵燹不可不虑。如江西近岁凡富贵大屋无一不焚,可为殷鉴。吾乡僻陋,眼界甚浅,稍有修造,已骇听闻,若太闳丽,则传播尤远。苟为一方首屈一指,则乱世恐难幸免。望弟再斟酌,于丰俭之间妥善行之。改葬先人之事,须将求富求贵之念消除净尽,但求免水蚁以安先灵,免凶煞以安后嗣而已;若存一丝求富求贵之念,必为造物鬼神所忌。以吾所见所闻,凡已发之家,未有续寻得大地者。沅弟主持此事,务望将此意拿得稳、把得定。至要至要!

纪泽姻事,以古礼言之,则大祥后可以成婚再期为大祥 ;以吾乡旧俗言之,则除灵道场后可以成婚。吾因近日贼势尚旺,时事难测,颇有早办之意。牧云定五月二十七,外姑又以毒月为嫌,则改至六月为妥。盖以先考妣神主尚在中厅供饭,不便行礼也。纪泽前两禀请心壶抄奏折,尽可行之,吾每月送脩金二两可耳。应抄之奏,不知家中有底稿否?每抄一篇,可寄目录来一查,注明月日。纪泽之字近日大退,较之七年二三月间远不能逮。大约握笔宜高,能握至管顶者为上,握至管顶之下寸许者次之,握至毫以上寸许者亦尚可习得好字出;若握近毫根,则虽写好字,亦不久必退,且断不能写好字。吾验之于己身,验之于朋友,皆历历可征。纪泽以后宜握管略高,纵低亦须隔毫根寸余。又须用油纸摹帖,较之临帖胜十倍矣。

沅弟之字不可抛荒,如温甫哀辞、墓志及王考妣、考妣神道碑之类,余作就后,均须沅弟认真书写。《宾兴堂记》首段未惬,待日内改就,亦须沅弟写之。沅弟虽忧危忙乱之中,不可废习字工夫,亲戚中虽有漱六、云仙善书,余因家中碑版,不拟倩外人书也。

玉四来时,曾纪芳、唐介文未到。安五、有四来此,余因未收留。本日接澄弟言玉四荒唐之事,已饬委员重责之矣。近地勇夫颇不易于约束,余昔不欲多用,正为此故。胡长发亦未收作戈什哈,观其规矩太生,非戈什哈之才耳。顺问近好。大祥前一日

322.致澄弟沅弟季弟二月十三日

温甫遗骸二月可到家,待以后再请谥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三位老弟左右:

二月初三日发第六号信,想将次收到矣。张凯章一军二十八日小挫,阵亡二百六十余人,平江营之新到者亦阵亡二十余人。余连日正焦灼之至,幸婺源于二月一日克复,贼窜往祁门一带,浮梁于初四日克复。浮梁去景德镇三十里,婺源去镇百余里。三处之贼,本系互相犄角,互相联络。今婺源既克,则镇贼之后路稍空,声势稍孤矣;浮梁既克,则贼不敢绕出乐平,抄凯章之后尾矣。初五日刘养素又打一胜仗,夺贼战舟五号、民船百余,夺贼垒十余座,西路之军威一振。凯章在东路或亦无恐矣。初三日萧浚川一军克复南安府城,南路贼势似稍散漫,或者易于剿办,全数逃出广东亦未可知。余前因景德镇官军危急,恐贼锋内犯,先及抚州。定计移驻抚州,拟初十日拔营,因雨不果。十二日冒雨拔营,仅行十五里,驻扎清水铺。泥深没骭,小住一日。

正月十一日所奏通筹全局、温弟殉节等折,今尚未接批谕。温弟忠骸于三十日到黄州,胡中丞致祭尽礼,派都司姚敏忠送回湘中,计二月二十外可到。记得出门甫满一年,今日归骨而不归元,可胜惨痛!七年,兄弟争辨不休。今日回思,皆芝麻细故,可胜悔恨!罗椒生之祖在四川阵亡,亦系归骨而不归元。厥后卜葬得吉壤,葬十余年而产椒生,二十余年而椒生之父举于乡,三十余年而椒生以甲午举乡试,乙未入词馆。温甫生前郁抑不伸,或者身后能享罗家之报乎?沅弟寻觅阴地,自必为温弟择一佳壤,不待余之嘱矣。如实难得,或与先考妣同域亦可。俟杨镇南自三河归,余即作墓志付回。温弟照道员例优恤,昨初九日已具折谢恩矣,数日内再行抄稿寄家。

李迪庵之丧,余送奠金二千两,挽联一付,句云:“八月妖星,半壁东南摧上将;九重温诏,再生申甫佐中兴。”盖去年彗星,人以为迪庵应之也。余不一一,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 清水铺营次

正封函间,接奉正月十一日各折批。谕温弟一折,奉旨赏给叔父从二品封典。盖未知前此已受从一品、正一品两次封典也。若前此未经

 封,则此次恩亦渥矣。惟受侄之封与受子之封,覃恩普遍之封与谕旨特颁之封究有不同。即日当具折谢恩,并声明“诰轴则拜此次之新纶,以彰君恩之稠迭;顶戴则仍二年之旧典,以明宠贶之久增”云云,庶叔父先受侄封,后受子封,二者并行不悖。

余于正月具折之时,本拟为温弟乞恩赐谥,因恐交部议驳,反为不美,遂未奏请。此次又与次青、仙屏再三商酌。次青之意,谓皇上以同知而予二品封,已属非常之恩,请谥之举,不若留以有待将来;如有战功,皇上或加恩国藩之身,则一面自己辞谢,一面乞恩为温甫请谥云云。次青此说,甚有见解。特不知将来有机可乘否?又作折甚难着笔,亦恐江楚各省识者见哂也。沅弟近于外事颇熟悉,曾思及此事否?筠仙至天津办夷务,又不如来我营耳。再候近佳。涤生又行。十三夜

323.致澄弟沅弟季弟二月二十三夜

先人改葬一事望在三月完成。沅甫宜作文唁温甫。目下不宜起祠宇。纪泽应认真讲求八股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老弟左右:

二月十五日,曾恒五等来,接家信:澄弟一件、沅弟一件、纪泽一件。二十二日,宋顺理等到,接家信,仅沅弟一件。应复之事分列于后:

一、夏家之地既经买得,可否即于三月改葬?贼氛方盛,人事之变不可知,早改一日,即早放一日之心。沅弟来营一次,能否如期告归,尚未可必;且周璧冲之有凶煞,众议佥同。自温弟遭难后,余常以七年择地不慎为悔,故此时求改葬之意尤形迫切。

一、沅弟晋省迎接温弟忠榇,计日内已在省接到矣。温弟读书颇有识,而生前于科名之途太蹇,死后又有阙憾。余拟作哀辞、墓志、家传等文,沅弟亦宜作文以抒其意。将来汇刻一本,俾纪寿长大有所考核。文成后寄来营中,一为订定。

一、南安之贼窜入湖南,连陷桂阳、宜章、兴宁三县,吾乡必大震动。现派萧浚川速赴吉安,如贼犯茶陵、安仁等处,即由吉安横出截剿。浚川稳而且悍,或者足资防御。

一、起祠宇之事,本系要务不可缓者,刻下湖南贼氛正盛,我家为众人所瞻仰,举动不可不慎,目下不宜兴工。

一、纪泽禀中问看书之法。《经义述闻》博洽精深,非初学所能看,目下不必看也。看注疏时有不能解者,偶一翻查则可耳。做赋亦可不必。李次青劝多做八股,渠极善教八股,不过讲批数篇,即能启发无限天机。沅弟亦常催泽儿多傲时艺,与次青意同。趁此时光,即认真讲求八股,免得将来吃亏。余不一一,顺问诸弟近好。324.谕纪泽(1)二月二十四早

字谕纪泽儿:

余五月服阕,尔禀明母亲,将余衣服清出,送至军营,或由湖北水路,或由旱路皆可。盛四何时回营?交其带来亦可。

父涤生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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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此件岳麓书社1985年版无,现据《曾国藩学刊》第六期补。原件藏湖南图书馆,有日、月,缺年份。查曾氏咸丰九年五月初九日日记:“早五更起,行释服礼。”可据此定为咸丰九年。325.致澄弟沅弟季弟(1)二月二十七日

担心家乡遭遇兵事,已调萧浚川回湖南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三弟左右:

二十四日接澄弟及纪泽在家发信,又接沅弟在省发信,二十五接沅弟十八发信。贼破永兴、桂阳州,均距衡州甚近,不知吾乡果得幸免于兵事否?此间调萧浚川由吉安回剿湖南,已去二札一批,不知赶得及否?景德镇相持如故。闻降贼献出江浦县城,金陵或可速下。兹专人慰问叔父,顺问诸弟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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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抄本顶批:“此纸不录。”

326.致澄弟沅弟季弟三月初三日

邑中团练事,望澄侯尽心为之。此间新招勇将到齐。又派吴翔冈回援湖南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三弟左右:

初二日接澄弟二月二十日一缄,具悉一切。自接沅弟十七日在省一信,至今七日未接长沙嗣音,不知耒阳、常宁、安仁、衡州近状何如?至为悬系!团练之法,余向不甚以为然,而我邑此次却须有团练以壮声威。望澄弟尽心为之,无以我言为典要也。

此间新招之三千余人,佘星焕等之长宁勇千人于初一日到营,张子衡之平江勇千三百人已到千零,将齐矣。凌荫庭之接带义勇营千人俱扎贵溪,俟练妥后,即日亦当来老营矣。惟彭山屺之兵未到,到齐时,老营共七千余人。将卒皆跃跃欲试,气象颇好,似堪一战,惜无好统领临阵指麾之耳。

湘勇之在江者,多有回援湖南之意。吾令浚川由吉安回茶陵,已去二札一批,至今尚未回信。又派吴翔冈回援。翔冈之营虽交凌荫庭,尚留四百人,合新招之三百人,亦差足成军。王钤峰、张凯章禀请回援。此时景镇未克,碍难撤退。二十四日,镇贼扑凯章所辖之祥字营,一击即退。凯军近日已稳,但难期克复耳。

我日记中郁闷之怀虽不能免,然癣疾已愈十分之八九,想系服鹿茸丸之效。办事精神亦较六年略好,往年心中愧悔之事,与官场不和之事,近亦次第消融而弥缝之矣。惟七年在家度量太小,说话太鄙,至今悔之。此外,方寸尚泰然也。澄弟劝我“得日过日”四字,以后当谨记之。目光近更花,或因写字太多之故。此后当少写,诸弟不必挂念。家中或徙避或否,诸弟自有斟酌,余亦不复挂念。沅弟事,谢恩折宜早发,因湖南并未咨到,又因今年三次奏温弟事,故未同发,昨始奏谢。即问近好,不一一。327.谕纪泽三月初三日清明

写字之法,在用笔、结体两端。作文作诗赋,宜留心摹仿。风霜磨炼、苦心劳神,足坚筋骨而长见识。

字谕纪泽:

三月初二日接尔二月二十日安禀,得知一切。

内有贺丹麓先生墓志,字势流美,天骨开张,览之忻慰。惟间架间有太松之处,尚当加功。大抵写字只有用笔、结体两端。学用笔,须多看古人墨迹;学结体,须用油纸摹古帖。此二者,皆决不可易之理。小儿写影本,肯用心者,不过数月,必与其摹本字相肖。吾自三十时,已解古人用笔之意,只为欠却间架工夫,便尔作字不成体段。生平欲将柳诚悬、赵子昂两家合为一炉,亦为间架欠工夫,有志莫遂。尔以后当从间架用一番苦功,每日用油纸摹帖,或百字,或二百字,不过数月,间架与古人逼肖而不自觉。能合柳、赵为一,此吾之素愿也。不能,则随尔自择一家,但不可见异思迁耳。不特写字宜摹仿古人间架,即作文亦宜摹仿古人间架。《诗经》造句之法,无一句无所本。《左传》之文,多现成句调。扬子云为汉代文宗,而其《太玄》摹《易》,《法言》摹《论语》,《方言》摹《尔雅》,《十二箴》摹《虞箴》,《长杨赋》摹《难蜀父老》,《解嘲》摹《客难》,《甘泉赋》摹《大人赋》,《剧秦美新》摹《封禅文》,《谏不许单于朝书》摹《国策》“信陵君谏伐韩”,几于无篇不摹。即韩、欧、曾、苏诸巨公之文,亦皆有所摹拟,以成体段。尔以后作文作诗赋,均宜心有摹仿,而后间架可立,其收效较速,其取径较便。前信教尔暂不必看《经义述闻》,今尔此信言业看三本,如看得有些滋味,即一直看下去。不为或作或辍,亦是好事。惟《周礼》《仪礼》《大戴礼》《公》《穀》《尔雅》《国语》《太岁考》等卷,尔向来未读过正文者,则王氏《述闻》,亦暂可不观也。

尔思来营省觐,甚好,余亦思尔来一见。婚期既定五月二十六日,三四月间自不能来,或七月晋省乡试,八月底来营省觐亦可。身体虽弱,处多难之世,若能风霜磨炼、苦心劳神,亦自足坚筋骨而长识见。沅甫叔向最羸弱,近日从军,反得壮健,亦其证也。赠伍嵩生之君臣画像乃俗本,不可为典要。奏折稿当抄一目录付归。余详诸叔信中。328.致澄弟沅弟季弟三月初八日申刻

奉旨温甫子纪寿交吏部带领引见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老弟左右:

初四日发第十号信后,接沅弟二十四日在县城所发之信。贼不直趋衡州,俾我得以从容设备。若谢泰平水师至耒河口,王人树陆军入衡城,要郡固守,则各处皆易布置。甚慰甚慰!

今日接奉谕旨,温弟之子纪寿交吏部带领引见,将来无论何项恩典,皆系至荣,温弟九原之下亦可少慰。兹专人送回,以安叔父与温弟妇之心。

此间诸事平善,刘杰人腾鹤于二十八日在建德之云风岭阵亡。渠奉札守彭泽,而自请进剿建德,亦属不自量力。其麾下阵亡者至五百余人,此后不能成军矣。普钦堂独当湖口、彭泽,恐难胜任。如有疏虞,则养素在饶州可危,雪琴在湖口亦可危也。

今年军事,沅弟缄言“稳扎稳打,机动则发”,良为至论。然机字殊不易审,稳字尤不易到。余当一一奉为箴言,与澄弟之缄常常省玩耳。即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329.致澄弟沅弟季弟三月十三日

温甫之死乃冥冥中有主之者。就纪泽所问各书作复。

澄、沅、季三位老弟左右:

初十日接澄弟及纪泽儿二十八信,沅弟二十九日自县城发信,具悉一切。温弟忠榇初三自黄州开行,尚未到省,殊深系念。日内想已到矣。纪寿侄既奉恩旨交吏部带领引见,其叔父大人诰封,仍当咨部恭领诰轴。盖第二次谕旨中有“着再加恩”字样,再字即承前次诰封之旨言之也。请谥一节,不敢再渎矣。

澄弟信中变格谶语之说,兄早虑及之。七年闰五月十七初得谕旨时,正在白玉堂拆阅,叔父欲将此四字悬匾槽门,余不甚愿,亦未免中有所忌。然此等大事,冥冥中有主之者,皆已安排早定。若兄则久已自命为癞头牙子,与其偷生而丛疑谤,又不如得所而泯悔憾耳。

沅弟问克复景镇作何调遣?目下镇贼狡悍,似难遽克。既克之后,如湖南渐安,萧军复来,则当全力以规皖南;如湖南尚危,萧军留湘,则且休兵以驻湖、彭。是否有当,俟沅弟来营面商尚不为迟。

纪泽儿问地图六分,可否送一分与文辅卿?此图刻板在新化,尚属易购,可分一与文也。所论怀祖先生父子解经,什九着意于假借字。本朝诸儒,其秘要多在此,不独王氏为然。所问各书:《易林》长沙蒋氏曾刻过;《汉魏丛书》亦有之;《逸周书》,杭州卢抱经丛书有之;唐石经,陕西碑洞有之,唐开成元年刻字,类欧帖,可托人刷买,郑南侨现官陕西,亦可托也;《北堂书抄》不多见,抄本尤为难得。泽禀中“讹”、“譌”误作两字,“喙”误“啄”,附告之。并问诸弟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再,纪寿侄蒙恩交吏部带领引见,俟下次发折,再行具折谢恩。二月十五日所发折,初八日奉到批谕,比付回矣。初九日所发折,三月初九奉到批谕,今付归也。兄又行。

330.谕纪泽三月二十三日

言书法之派别。

字谕纪泽儿:

二十二日接尔禀并《书谱叙》,以示李少荃、次青、许仙屏诸公,皆极赞美。云尔钩联顿挫,纯用孙过庭草法,而间架纯用赵法,柔中寓刚,绵里藏针,动合自然等语。余听之亦欣慰也。

赵文敏集古今之大成,于初唐四家内师虞永兴,而参以钟绍京,因此以上窥二王,下法山谷,此一径也;于中唐师李北海,而参以颜鲁公、徐季海之沉着,此一径也;于晚唐师苏灵芝,此又一径也。由虞永兴以溯二王及晋六朝诸贤,世所称南派者也;由李北海以溯欧、褚及魏北齐诸贤,世所谓北派者也。尔欲学书,须窥寻此两派之所以分。南派以神韵胜,北派以魄力胜。宋四家,苏、黄近于南派,米、蔡近于北派。赵子昂欲合二派而汇为一。尔从赵法入门,将来或趋南派,或趋北派,皆可不迷于所往。

我先大夫竹亭公,少学赵书,秀骨天成。我兄弟五人,于字皆下苦功,沅叔天分尤高。尔若能光大先业,甚望甚望!

制艺一道,亦须认真用功。邓瀛师,名手也。尔作文,在家有邓师批改,付营有李次青批改,此极难得,千万莫错过了。付回赵书《楚国夫人碑》,可分送三先生汪、易、葛

 二外甥及尔诸堂兄弟。又旧宣纸手卷、新宣纸横幅,尔可学《书谱》,请徐柳臣一看。此嘱。

父涤生手谕

331.致澄弟沅弟季弟三月二十三日

湖南协饷停解。寄芝生挂屏四张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三弟左右:

澄弟初五信,沅弟初七信,均于十七日接到。家中初八日所发叔父及澄弟、纪泽儿信,县城初十日所发沅弟信,二十二夜接到。知温弟灵榇于初十到县,十五可到家,至以为慰。又幸叔父能亲笔写字,得纪寿引见恩旨后,必可日就康强,尤为家庭之福。

凯军在景德镇相持如故。十三日打一小胜仗。十六日二更,贼放火伪遁以诱我,我军亦未受其害。老营气象如常。湖南每月协饷三万,因有事停解。余以萧军之二万五千余请其发给,亦差足相当。吉营望沅弟甚切,四月能来为妙。澄弟身常劳苦,心常安逸,最善最善。余近日事亦平顺。以心血太亏,故多忧疑,恒用自警。沅弟劝我规模宜阔,我可勉而几也。其谓处事宜决断,则尚有未能。用情之厚薄,惟李家赙仪略厚,以渠以厘金济我军已二万余,不可无以酬之。此外皆循旧规耳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 抚州军中

再,芝生前有信,言写信复渠,请用大字书格言,兹写挂屏四张寄之。虽非格言,亦聊以答其殷殷之意。芝生、睪山皆亲戚中之极可敬爱者,可嘱其多作时文。在家则请邓寅师改,付营则请次青改,或与纪泽之文一同付来,或竟另请人誊写。在外多邀数人同作,如京城联课者,用糊名易书之法。沅弟在家,此次所以润泽族戚朋友者,皆得其当。若能于族戚之读书者更加一番奖励,暗暗转移风气,人人讲究品学,则我家之子弟随在观感,不期进而自进。沅弟于此等处曾加体验否?

兄国藩又草 二十三夜

332.致澄弟沅弟季弟(1)四月初三日

须物色一个极好法水,以防不测之患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三位老弟左右:

三月二十五日王长清等来营,接澄弟一信、沅弟一信、纪泽一信,二十七日王贵和等来营,接澄、沅各一信,具悉一切。

洪弟坠马,不知近日全好否?吾自七年见澄弟坠马,即有戒骑马之意,曾与澄弟言之。因乡间有马较便,故未果戒之。闻三七治跌打伤最好,不知乡间办得出否?邱恩

 子法水已退,不可用。以后须物色一个极好法水,不特我家可防不测之患,即亲族地方偶有跌打损伤,亦可行方便。即远在邻县衡、清、邵阳、宁乡等处,我家去请亦尚易为力。或熬三七膏,以待不虞之需。与人方便,自己亦方便也。

温弟归榇,族戚地方迎接者多,足征祖父、叔父感人之深。吾前请孙芝房作温弟墓志。顷接芝房信,乃垂死告别之词,以后事托我。发信后,芝房死矣。孙氏家运之坏,可悯可钦〔叹〕!二杨、张、朱四人,即照沅弟所拟,归南安案内保之。王自、刘步瀛诸人,待杨、张回营,再议所以酬之。迪庵之忠骸,即系刘步瀛所觅得,胡公必已酬之,此间略缓无碍也。沅弟谢恩折本不甚好。次青之稿,吾未甚改。叔父封典谢恩折、纪寿引见谢恩折,似尚妥协。诸弟以为何如?吾身体尚好,惟眼蒙日加,此后恐难多看书耳。顺问近好。

沅弟似宜速来,吉营望之极切也。张凯章于二十八日获一胜仗。又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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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抄本顶批:“此纸不录。”

333.谕纪泽(1)四月初四日

日内腹泄,思家中盐姜,可带少许来,不要太干者,以润为妙,老屋包些亦好。前有一信,要带《史记》殿校初印者来营,亦屡次禀信中皆未提及。余每次写家信时,必将诸叔父信及尔来信,撮其应答之事开一小单,又将营中应说之事亦列单内,免致临时忘却,有问无答。尔可学之。

此谕纪泽

涤生手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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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此件岳麓书社1985年版无,现据《曾国藩学刊》第六期补。原件藏湖南图书馆,不全,有日、月,缺年份。查曾氏咸丰九年四月初四日日记:“早,发家信,添写泽儿信一片……因昨夜腹泄未睡,小睡至未刻。”据此可定为咸丰九年。

334.致澄弟沅弟季弟(1)四月十三日

称赞诸弟贤能。嘱纪泽目前不可来营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三位老弟大人左右:

四月初四日接澄、沅二信,十一日盛四到,接澄、沅及纪泽信,具悉一切。盛四言叔父病体略愈,六弟妇亦微想得开,上峰庵后地甚好。此三事足慰远念。温弟殉难,吾于手足之情抱疚良多,幸三弟在家办理一切,尽情尽礼,可无遗憾。孟子言人乐有贤父兄,吾则乐有贤老弟矣。衡州、祁阳、宝庆三处皆有重兵,吾乡应无大碍。

此间一切如常。景德镇相持如故。初三日,平江营小挫,亡四十八人。老营操练颇勤。吾日内精神困顿,目光尤苦涩,惟静养不作事。上堂墟之事,待杨镇南到即发作,去其咽喉差事而已。泽儿前请来营。现在家中尚有风鹤之警,又须作制艺,决不可来。至嘱至嘱!季弟坠马全愈,慰喜。即问近好。

睪山处少迟亦寄挂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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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抄本顶批:“此纸亦不录。”

335.谕纪泽四月二十一日

以韩、柳、王念孙父子为例,详告读书宜知所选择。

字谕纪泽:

前次于诸叔父信中,复示尔所问各书帖之目。乡间苦于无书,然尔生今日,吾家之书,业已百倍于道光中年矣。买书不可不多,而看书不可不知所择。以韩退之为千古大儒,而自述其所服膺之书,不过数种:曰《易》、曰《书》、曰《诗》、曰《春秋左传》、曰《庄子》、曰《离骚》、曰《史记》、曰相如、子云。柳子厚自述其所得,正者:曰《易》、曰《书》、曰《诗》、曰《礼》、曰《春秋》;旁者:曰《穀梁》、曰《孟》《荀》、曰《庄》《老》、曰《国语》、曰《离骚》、曰《史记》。二公所读之书,皆不甚多。

本朝善读古书者,余最好高邮王氏父子,曾为尔屡言之矣。今观怀祖先生《读书杂志》中所考订之书:曰《逸周书》、曰《战国策》、曰《史记》、曰《汉书》、曰《管子》、曰《晏子》、曰《墨子》、曰《荀子》、曰《淮南子》、曰《后汉书》、曰《老》《庄》、曰《吕氏春秋》、曰《韩非子》、曰《杨子》、曰《楚辞》、曰《文选》,凡十六种。又别著《广雅疏证》一种、伯申先生《经义述闻》中所考订之书:曰《易》、曰《书》、曰《诗》、曰《周官》、曰《仪礼》、曰《大戴礼》、曰《礼记》、曰《左传》、曰《国语》、曰《公羊》、曰《穀梁》、曰《尔雅》,凡十二种。王氏父子之博,古今所罕,然亦不满三十种也。

余于《四书》、《五经》之外,最好《史记》《汉书》《庄子》韩文四种,好之十余年,惜不能熟读精考。又好《通鉴》《文选》及姚惜抱所选《古文辞类纂》、余所选《十八家诗抄》四种,共不过十余种。早岁笃志为学,恒思将此十余书贯串精通,略作札记,仿顾亭林、王怀祖之法。今年齿衰老,时事日艰,所志不克成就,中夜思之,每用愧悔。泽儿若能成吾之志,将《四书》、《五经》及余所好之八种一一熟读而深思之,略作札记,以志所得,以著所疑,则余欢欣快慰,夜得甘寝,此外别无所求矣。至王氏父子所考订之书二十八种,凡家中所无者,尔可开一单来,余当一一购得寄回。

学问之途,自汉至唐,风气略同;自宋至明,风气略同;国朝又自成一种风气,其尤著者,不过顾、阎百诗 、戴东原 、江慎修 、钱辛楣 、秦味经 、段懋堂 、王怀祖 数人,而风会所扇,群彦云兴。尔有志读书,不必别标汉学之名目,而不可不一窥数君子之门径。凡有所见所闻,随时禀知,余随时谕答,较之当面问答,更易长进也。336.致澄弟沅弟季弟(1)四月二十三日

张国樑、胜保均遭挫败,各处军事皆不甚得手。目光昏花,精力日衰。

澄侯、沅甫、季洪三位老弟左右:

四月十四日王上国来,接澄、沅信各一件。日来上游信息何如?闻东安之贼窜至新宁,江、刘两家被害,并有贼踞江忠烈之屋。信否?沅弟初六日果起行否?

此间诸事如常。景德镇久未开仗,凯章与钤峰洎难和协。所派屈见田带平江老中营于初八日到湖口,与雪琴至交。水陆得渠二人,湖口应可保全矣。下游张国樑在江北浦口小挫一次,胜帅保定远大营亦屡次挫败。各处军事皆不甚得手。幸雨泽沾足,天心尚顺,当有转机。

家中一切,自沅弟去冬归去,规模大备。惟书、蔬、鱼、猪及扫屋、种竹等事,系祖父以来相传家法,无论世界之兴衰,此数事不可不尽心。朱见四先生向来能早起,又好洁有恒,此数事应可认真经理也。九弟所谓过厚之处,此后余更当留心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再,余此次再出,已满十个月。论寸心之沉毅愤发志在平贼,尚不如前次之坚。至于应酬周到,有信必复,公牍必于本日办毕,则远胜于前次。惟精神日衰,虽服参茸丸亦无大效。昨胡中丞又专使赠送丸药,服之亦无起色。目光昏花作疼,难于久视。因念我兄弟体气皆弱,澄弟、季弟二人近年劳苦尤甚,趁此年力未衰,不可不早用补药扶持。季弟过于劳苦,尤须节之。兹付回高丽参一斤,为两弟配药之用,查收。沅弟想已启行矣。藩又行。

正封缄间,接沅甫弟十五日自省发信。萧浚川亦有信。知魏喻义等败挫,衡城危迫。不知吾乡近状若何?余意吾家居万山之中,贼踪难到,似可不必迁移。盖乱世保全身家本非易事,若在本乡本土,纵然贼到,东山避一个,西屋寄一个,犹有可幸全之理。若徙至别处,反恐生意外之变。均听两弟临时斟酌。沅甫信言五月初一二日可到抚州,届日再有专信。再问澄、季两弟近好。国藩又行。四月二十三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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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从“正封缄间”至信末,抄本顶批:“此纸不录。”

337.致澄弟季弟五月初三日

沅甫将率部赴景德镇。送礼为叔母祝寿。

澄侯、季洪两弟左右:

四月二十七日沅弟到营,详询家中一切,多所慰喜。

日内未得南中军报,不知宝庆等处近状何似?此间诸事如恒。吉字中营、朱唐两营与新添之三营操演颇勤,队伍颇整,端节后即令其全赴景德镇会剿。沅弟率之以行,初九、十一或可启行。湘后营刘杰人在彭泽败后,其营现来抚州,留在身边护卫。普承尧在建德大败,其勇多溃走九江。渠暂守彭泽,恐亦不能久驻耳。

余身体平安,而怕热异常,出汗甚多。眼蒙如故,不增不减。癣疾较春间稍甚,比之往年则大好矣。十二日值叔母大人五十晋一大寿。兹送春罗一匹、夏布四匹、燕窝一封、鱼翅二斤,以致拜祝之忱。又《皇朝舆地略》一本,交纪泽手收。余派委员伍华瀚在衡州坐探,每三日送信一次。家中若有军情报营,可寄衡城交伍转送也。余详九弟信中。即候近好。

338.谕纪泽五月初四日

宜分类手抄体面话头。

字谕纪泽儿:

余送叔父母生日礼目,鱼翅二斤太大,不好带,改送洋带一根。此带颇奇,可松可紧,可大可小,大而星冈公之腹可用也,小而鼎二、三之腰亦可用也。此二根皆送轩叔,春罗送叔母。

〈尔作时文,宜先讲词藻,欲求词藻富丽,不可不分〉(1) 类抄撮体面话头。近世文人,如袁简斋、赵瓯北、吴谷人,皆有手抄词藻小本。此众人所共知者。阮文达公为学政时,搜出生童夹带,必自加细阅。如系亲手所抄,略有条理者,即予进学;如系清人所抄,概录陈文者,照例罪斥。阮公一代闳儒,则知文人不可无手抄夹带小本矣。昌黎之记事提要、纂言钩元〔玄〕,亦系分类手抄小册也。尔去年乡试之文,太无词藻,几不能敷衍成篇。此时下手工夫,以分类手抄词藻为第一义。

尔此次复信,即将所分之类开列目录,附禀寄来。分大纲子目,如伦纪类为大纲,则君臣、父子、兄弟为子目;王道类为大纲,则井田、学校为子目。此外各门可以类推。尔曾看过《说文》《经义述闻》,二书中可抄者多。此外如江慎修之《类腋》及《子史精华》《渊鉴类函》,则可抄者尤多矣,尔试为之。此科名之要道,亦即学问之捷径也。此谕。

父涤生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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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据光绪己卯传忠书局刻本补。

339.谕纪泽五月初四日(1)

所刻《心经》微有《西安圣教》笔意。要养得胸次博大活泼。

字谕纪泽儿:

初四夜接尔二十六号禀。所刻《心经》微有《西安圣教》笔意,总要养得胸次博大活泼,此后当更有长进也。

尔去年看《诗经》注疏已毕否?若未毕,自当补看,不可无恒耳。讲《通鉴》,即以我过笔者讲之。亦可将来另购一部,尔照我之样过笔一次可也。

冯树堂师诗草曾寄营矣。尔复信言十二年进京,程资不敢领。新写“闳深肃穆”四扁字,拓一分付回。余不多及。

父涤生字

再,同县拔贡生傅泽鸿寄朱卷数十本来营,兹付去程仪三十两,尔可觅便寄傅家,或专人送去。又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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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《湘乡曾氏文献》墨迹影印件无日期,依曾国藩日记定为咸丰九年五月初四日。

340.致澄弟五月初六日

自去年再出,无禀不批无信不复。请为纪泽招赘事作主。

澄侯四弟左右:

初四早发家信,是夕接弟二十三夜之信。今年以来,贤弟实太劳苦,较之我在军营,其劳殆过十倍,万望加意保养也。祁阳之贼或可不窜湘乡,万一窜入,亦系数万家各有定数,余已不复悬系。

余自去年六月再出,无不批之禀,无不复之信。往年之嫌隙尤悔,业已消去十分之七八。惟办理军务仍不能十分尽职,盖精神不足也。贤弟闻我在外近日尚有些什么错处,不妨写信告我。

内人问纪泽招赘之事,予复信请弟作主,或五月招赘,或八月成婚皆可,余无成见耳。科三、九读书之进否,家信须提及。即候近佳。

兄国藩手具

341.致澄弟五月十三日

沅甫十一日早起行赴景德镇。胜克斋在天长败挫。

澄侯四弟左右:

五月十一季弟寄沅弟信,内有澄侯二十八日在永丰所发之信,得悉一切。

贼集宝庆,官兵将近三万人,应足御之,若竟无一匪窜入湘乡境上也。即有阑入邑界者,团练堵于前,赵、周、王诸军追于后,或亦可以无碍。

此间一切如常。朱、唐两营,喻吉三、凌荫庭两新营,均于初九日拔赴景德镇。吉中营、岳字新营,十一日拔营前进。初九早,九弟在余公馆行释服礼。三献礼毕,除服即吉,天甫黎明,尚属整齐。十一早,九弟起行赴景德镇。十二、三皆大雨,路上甚辛苦也。

下游情形,江北浦口、六合等处,前甚危急,近已获胜仗,军情尚安。胜克斋于四月十二日在天长败挫,其定远老营尚无恙。英夷前欲进京更换和约,业经奏准。不知近事何如。广东夷船于二月间驶至广西梧州,旋即退出。

余日内精神困倦,血不养肝。幸刘星房来营,日与畅谈,略觉爽快。星翁老年失明,殊可悯念。幸其子慈民孝廉,博学不倦,克家继起,尚足自娱。弟以公事常不在家,所有书、蔬、鱼、猪及应扫之屋、栽植之竹,须请建四兄勤勤经理,庶不改祖父以来之旧家风也。至嘱至嘱!此问近好。

342.谕纪泽(1)五月十四日

字谕纪泽儿:

今日右目红,不能多作字,付出关帝庙“轶掌绝伦”四字查收。又“白泥观”三字,仿思云馆之例,做匾送观中。余不多嘱。

涤生手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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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nbsp;此件岳麓书社1985年版无,现据《曾国藩学刊》第六期补,原件藏湖南图书馆,有日、月,缺年份。查曾氏咸丰九年五月十四日日记:“因右目红疼,不敢看字,下半日写纪泽信一片。”可知此信写于咸丰九年。343.致澄弟五月二十四早

书勤俭孝友、书蔬鱼猪等语为寿序,亦可以为格言。

澄侯四弟左右:

五月二十四早接弟十三夜所发一缄,借悉一切。

萧浚川又至宝庆,大局当不足虑。贼至十万之多,每日需食米千石,需子药数千斤。渠全无来源,粮米掳尽,断无不走之理,可不须大胜仗也。沅弟启行后,日日大雨,甚为辛苦。

余右目红疼,不能写小字。前因贤弟夫妇四十寿辰,思写红纸屏一付寄贺。即将平日所称祖父之勤俭孝友、书蔬鱼猪等语述写一编,以为寿序也可,以为格言也可。因目疾尚未及办,待下次再寄也。叔父处,前年以大事未办寿屏,明年叔母五十晋一,拟请漱六、筠仙为之。弟意以为何如?在界岭等处,弟亦太辛苦,须常常服补药。保养身体,孝之大端也。顺问近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