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丰十年三

449.致沅弟九月初一日巳刻

担忧敌军窜江西腹地。败兵拥塞祁门,所在抢掠。

沅弟左右:

初二早接二十九日巳刻来信。此间自二十九日鲍军至渔亭、张军至黟县,去老营各六十里,祁门人心渐稳。所虑者,贼由婺源窜江西之腹地耳。其次所虑者,败兵二万人拥塞祁门,满坑满谷,所在抢掠,油盐百物,皆无可买。贼在休宁,与鲍军相隔六十里。彼若不能打鲍军,或者不敢至婺源,畏鲍之蹑其后也。

次青六日无信,而平江各员弁皆谓其实未殉难,其堂弟胞侄表弟等皆如是说,并说城未破之前一时次青已先出城,殊不可解。昨寄季高信钞阅。

450.致沅弟季弟九月初三日午刻

批准堵塞枞阳河口计划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初一日午刻信,初三黎明接到。军务虽无起色,而步拨则可喜矣。甲三、牧云初一日起行,初六当可抵安庆。枞阳河口应堵塞,已批准,并倡捐钱一千串。家信二件送阅,外璧五件。

451.致澄弟九月初四日

李次青大败,休宁亦被攻破。

澄侯四弟左右:

初一日接弟信,知家中收成已毕,黄金堂丰收逾恒。五十侄女渐次痊愈,至以为慰。

此间近日殊多失意之事。次青于十九日丛山关败后,二十四日平江六营与河溪礼字等四营大败。贼匪围城,次青坚守一日一夜,至二十五日申刻破城。平江勇自南门走出,次青闻亦已出城。至今八日尚未接其来信,而其胞侄、表弟皆坚言其无恙,不知究竟如何。二十八日贼破休宁。目下皖南仅存祁门、婺源、黟县及东流、建德而已。闻贼已分大半由严州入浙,而自婺源入江之路亦不可不防。现调鲍军扎渔亭,凯章扎黟县,均去老营不过六十里,军势已稳,人心已定。牧云与甲三初一日由祁门赴安庆,宽十、代三同行,大约十月底可归也。希庵初四日到祁门,带四营远来救援,不久仍当回北岸耳。

余身体平安。目光日昏,精神日见日老,深惧无以符此大任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452.致沅弟季弟九月初七日

暂令希庵扎历口。愿否兄弟同行北上,望复书相告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初五日酉刻接初二午刻来缄,具悉一切。纪泽在桃树店所发之禀亦已收到。

徽州、休宁之贼日内尚未动作,鲍、张两军日内亦休息未进,祁门、黟县等处渐有卖米盐者。希庵所带四营,暂令扎去祁六十里之历口地方,防西路之贼穿建德、祁门中间而走景德镇,即去年沅弟破景德镇贼之出路也。次青二十五日城破走出,二十六夜在街口所发信,初六夜乃接到。大节已亏,此后难于自立矣。

二十五夜所奉寄谕,初六日乃恭折复奏,兹钞去一阅。不知皇上果派国藩北上,抑系派润帅北上?如系派我北上,沅弟愿同去否?为平世之官,则兄弟同省必须回避;为勤王之兵,则兄弟同行愈觉体面。望沅弟即日定计,复书告我。无论或派我或派润帅,皆须带万人以行,皖北皖南两岸局势必大为抽动,请弟将如何抽法、如何布置开单见告。一切皆暗暗安排,胸有成竹,一经奉旨,旬日即可成行。不可似都将军,四月初十发起程折,八月乃成行也。两弟以为何如?

453.致沅弟九月初十日

初五信满纸骄矜且多悖谬,今后若再有如此之信则不复。

沅弟左右:

初九夜接初五日一缄,初十早又接初八日巳、午刻二缄,具悉一切。

初九夜所接弟信,满纸骄矜之气,且多悖谬之语。天下之事变多矣,义理亦深矣,人情难知,天道亦难测,而吾弟为此一手遮天之辞、狂妄无稽之语,不知果何所本?恭亲王之贤,吾亦屡见之而熟闻之,然其举止轻浮,聪明太露,多谋多改。若驻京太久,圣驾远离,恐日久亦难尽惬人心。僧王所带蒙古诸部在天津、通州各仗,盖已挟全力与逆夷死战,岂尚留其有余而不肯尽力耶?皇上又岂禁制之而故令其不尽力耶?力已尽而不胜,皇上与僧邸皆浩叹而莫可如何。而弟屡次信来,皆言宜重用僧邸,不知弟接何处消息,谓僧邸见疏见轻,敝处并未闻此耗也。

分兵北援以应诏,此乃臣子必尽之分。吾辈所以忝窃虚名,为众所附者,全凭忠义二字。不忘君,谓之忠;不失信于友,谓之义。令銮舆播迁,而臣子付之不闻不问,可谓忠乎?万一京城或有疏失,热河本无银米,从驾之兵难保其不哗溃。根本倘拨,则南服如江西、两湖三省又岂能支持不败?庶民岂肯完粮?商旅岂肯抽厘?州县将士岂肯听号令?与其不入援而同归于尽,先后不过数月之间,孰若入援而以正纲常以笃忠义?纵使百无一成,而死后不自悔于九泉,不诒讥于百世。弟谓切不可听书生议论,兄所见即书生迂腐之见也。

至安庆之围不可撤,兄与希庵之意皆是如此。弟只管安庆战守事宜,外间之事不可放言高论毫无忌惮。孔子曰“多闻阙疑,慎言其余”,弟之闻本不多,而疑则全不阙,言则尤不慎。捕风捉影,扣槃扪烛,遂欲硬断天下之事。天下事果如是之易了乎?大抵欲言兵事者,须默揣本军之人才,能坚守者几人,能陷阵者几人;欲言经济,须默揣天下之人才,可保为督抚者几人,可保为将帅者几人。试令弟开一保单,未必不窘也。弟如此骄矜,深恐援贼来扑或有疏失。此次复信,责弟甚切。嗣后弟若再有荒唐之信如初五者,兄即不复信耳。

454.致沅弟季弟九月十一夜

次青至今未回老营,实可骇异。现无饷银可济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初十日接弟初六、七之信,借悉一切。

平江勇已全数撤遣。此次平江勇之可恶,实出情理之外。沅弟昔尝力言平江勇断不可用,余今悔信之不笃也。次青走出皖南境外,至浙江衢州、江西广信等处,至今尚未回老营,尤可骇异。

弟要饷银,兄处现亦无之。如北岸果十分吃紧,由水营买三四千石米送安庆城下,吾力犹能为之。若稍舒裕,则必践前此二万之约。枞阳塞河千串,当在二套口厘金项下支取。此雪琴每月以四千串交内银钱所者也,望弟与雪琴商之。弟虽以有饷为把握,而吾深以弟之意矜气浮为虑,务当返躬猛省,千万千万!初五日午刻来信,吾读之且惧且恶也。季弟不欲撤安庆之围,此是至当之论,吾亦力持此议。

希庵之是否早调商、固等处,则由润帅主持耳。希庵十二日由祁动身回营,鲍、张尚未进兵。左公初五日自江西开船,计到皖当在二十间。

455.致澄弟九月十四日

英军占踞天津,进犯通州,准备带兵进京护卫。

澄侯四弟左右:

前初四日发信后,是日希庵带兵四营来援祁门。其营即扎历口,去祁城六十里,老营业已安固。希庵于十二日仍回江北。徽州、休宁之贼旬日并无动作,或由婺源以窥江西,或由严州以犯浙江,均意中之事。南岸兵力太单,将才太少,殊为可虑。幸北岸有希、多及沅弟三军,或可恃耳。

英夷占踞天津,进犯通州,官兵屡挫,夷氛距京仅二十里。圣驾出幸热河,飞召外援,令鲍超带三千人进京。余以鲍超人地生疏,断不能至,请于胡、曾二人酌派一人进京护卫根本。九月初六日具奏。若钦派余去,则十月奉旨,十一月底即当起行。明知此事无益于北,有损于南,而余忝窃高位,又窃虚名,若不赴君父之难,则既诒后日之悔,复惧没世之讥,成败利钝,不敢计也。左季高初五日自江西开船,连日风雨,尚无抵安仁之信,极为盼切。余身体平安,惟目光更花耳。寅阶先生必求留此专教纪鸿,弟为我殷殷留之,余另日再写缄奉留。

456.致沅弟九月十四日申刻

安庆不撤围,江西宜保守。陈玉成尚未至庐江。

沅弟左右:

十三日接十一日巳刻一缄,十四日又接一缄,问纪泽归期。泽儿住安庆,少则十日,多则半月归去,不必候批折也。

安庆决计不撤围,江西决计宜保守。此外或弃或取,或抽或补,合众人之心思共谋之。北援不必多兵,但即吾与润帅二人中有一人远赴行在,奔问官守,则君臣之义明,将帅之职著,有济无济,听之可也。

润帅寄来韦志浚探报,四眼狗尚未至庐江,北岸之警尚在。十月以后,大通厘员即札派弟保之二员。手卷觅便再寄。有关防数颗,令纪泽篆之。湖北六君子之信,吾已阅过。兹将吾复润帅缄钞去弟阅。

457.致沅弟九月十七日

普天下皆系敌军占上风,独安庆占下风,故不撤安庆之围。

沅弟左右:

十六日接弟一缄,内有上胡帅信稿,夜又一缄,并四眼狗等黄绫伪文一包。十七日接送苦株子之信,又接十四日发一缄。具悉一切。

安庆不宜撤围,此人人意中所有之事。普天下处处皆系贼占上风,独安庆一城系贼占下风,岂肯轻易撤退?今既受苦株子之贿,愈不肯撤围矣。至与左季高同行,则以其气概识略过人,故思与之偕,以辅吾之不逮。然近日众论多思留左公于南岸者,与弟之见略同,余亦不欲定执一己之见。昨有复胡帅信,钞寄弟阅。既不撤安庆围,又不挟左公俱北,弟当再补两撮苦株子矣。

458.致沅弟九月二十一日

连日雨大泥深,鲍、张不能进军。希庵论事稳妥,可与之多商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一早接十八酉刻来缄,知营墙及前后壕皆倒,良深焦灼,然亦恐是挖壕时不甚得法。若客土覆得极远,虽雨大,不至仍倒入壕内,庶稍易整理。至墙子则无不倒坍,不仅安庆耳。

徽州之贼,窜浙者十之六七,存府城及休宁者闻不过数千人,不知确否?连日雨大泥深,鲍、张不能进剿,深为可惜。季高尚在乐平。余深恐贼窜入江西腹地,商之季高,无遽入皖。季高亦以雨泥不能速进也。润帅谋皖已大半年,一切均有成竹,而临事复派人救援六安,与吾辈及希庵等之初议全不符合。枪法忙乱,而弟与希庵皆有骄矜之气,兹为可虑。希庵论事最为稳妥,如润帅有枪法稍乱之时,弟与希婉陈而切谏之。弟与希之矜气,则彼此互规之,北岸当安如泰山矣。

泽儿尚在安庆否?可令之回家,无荒常课。

459.致沅弟九月二十三日

次青非带勇之才。庸人以惰致败,才人以傲致败。

沅弟左右:

接二十日午刻信并伪文二件,知安庆之贼望援孔切,只要桐城、青草塥少能坚定,自有可破之理。

此间诸事如常。有寄希庵一书未封口,交弟阅后封寄。次青十六日回祁,仅与余相见一次。闻其精神尚好,志气尚壮,将来或可有为,然实非带勇之才。弟军中诸将有骄气否?弟日内默省,傲气少平得几分否?天下古今之庸人,皆以一惰字致败;天下古今之才人,皆以一傲字致败。吾因军事而推之,凡事皆然,愿与诸弟交勉之。此次徽贼窜浙,若浙中失守,则不能免于吴越之痛骂,然吾但从傲惰二字痛下工夫,不问人之骂与否也。

460.致澄弟九月二十四日

敌军连破淳安、严州,杭州可危之至。外国军队焚外朝房。

澄侯四弟左右:

二十四接九月初二日由县城寄缄,具悉一切。

此间鲍军扎渔亭,张军扎黟县,均因天雨尚未进兵。贼分股窜浙,初四破淳安县,初七破严州府,杭省可危之至。左军已至乐平。江省各处防守,余已略为布置,或可无虞。近接寄谕二次,仍是寻常不要紧之件。圣驾在热河镇静办事,夷人扎队至德教门外,派三百人至园子,焚外朝房,真堪发指。通州、天津皆照常买卖,尤堪诧异。余若奉旨派出,带兵北上,成败利钝全不计较,但以明君臣之大义。主辱臣死,分所当然耳。

下首竹多,容当办礼谢弟与朱金权二人。

461.致沅弟季弟九月二十四日

力劝两弟戒傲戒惰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恒营专人来,接弟各一信并季所寄干鱼,喜慰之至。久不见此物,两弟各寄一次,从此山人足鱼矣。

沅弟以我切责之缄,痛自引咎,惧蹈危机而思自进于谨言慎行之路,能如是,是弟终身载福之道,而吾家之幸也。季弟信亦平和温雅,远胜往年傲岸气象。

吾于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进京散馆,十月二十八早侍祖父星冈公于阶前,请曰:“此次进京,求公教训。”星冈公曰:“尔的官是做不尽的,尔的才是好的,但不可傲。满招损,谦受益,尔若不傲,更好全了。”遗训不远,至今尚如耳提面命。今吾谨述此语诰诫两弟,总以除傲字为第一义。唐虞之恶人曰丹朱,傲;曰象,傲;桀纣之无道,曰强足以拒谏,辨足以饰非,曰谓已有天命,谓敬不足行,皆傲也。吾自八年六月再出,即力戒惰字以儆无恒之弊。近来又力戒傲字。昨日徽州未败之前,次青心中不免有自是之见,既败之后,余益加猛省。大约军事之败,非傲即惰,二者必居其一;巨室之败,非傲即惰,二者必居其一。

余于初六日所发之折,十月初可奉谕旨。余若奉旨派出,十日即须成行。兄弟远别,未知相见何日。惟愿两弟戒此二字,并戒各后辈常守家规,则余心大慰耳。

462.致沅弟季弟九月二十六日

望两弟随时进规,无使陷于不义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天晴三日,狗在北岸想狂噬矣。鲍、张皆于二十五日进兵,二十七八可攻休宁。贼是静守不出之象,恐难得手。得润帅信,北事决裂至此,薄海臣民,同深痛愤。初六日请旨之疏,不知道途能不梗塞否?

余忝居高位,凡有应尽之职,应办之事,弟等当随时进规,无使我陷于不义。昨有公牍,饬弟挑一哨,刘、李挑一哨,亦不必尽挑好手,一半上选,一半次选,或三分上选,七分次选皆可。恐弟处正吃紧之际,无好手打仗也。毕君碑写得好,远胜于林君碑,但不知能办如此大石否?

463.致沅弟九月二十九日

厘金以八成解弟营。刘、李挑募一哨,索银三千余两,未免太过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二十九早接二十七早来信,具悉一切。应复者条列如左:

一、办厘章程,就近向雪琴处取阅。渠办华阳镇厘务四年于兹,久著成效。其旧日委员凌荫廷,现在委员阎炜,皆余之旧日人也。弟若令赵、刘二委员与凌、阎二人细细商明,早晚通信,弟又与雪琴细商,或在华阳镇先借一二书役至大通开张,便易于集事。所抽之厘,以二成解韦营,以八成解弟营。余五月在水营与杨、彭言抽大通厘金以济弟,此时不得不少践宿诺也。其剀切告示,即日写就专送。

一、湘后刘、李二营挑募一哨,索银三千余两,未免太过。即以半年计之,每勇二十五两二钱,合计一哨亦不须三千之多。况四月似已发清,九月未毕,亦不得遽名曰欠饷。青草塥各营,四月之饷亦尚未发,而昨来南岸救援之四营,未闻索欠饷后始行开差也。余于其初到时,每营犒银四百、钱百串,又于欧、彭两营后去者每营发途费银五百,欧、彭将途费具禀璧还,彼亦同。

一、湘勇同一欠饷者也,刘、李之一哨与吉中之一哨即可不必挑来矣。

一、帮带官二人:一陈玉恒系凯章所保,一业光岳系敝处旧带亲兵者。陈尚朴实,或可办事。舫仙即留弟处。

鲍、张二十五日进兵,二十六七八日均未开仗。闻杨七麻子已至旌德县,建德一路当少松矣。北岸狗逆近日已动作否?

464.致沅弟十月初三日巳刻

鲍军进攻休宁获一胜仗。皖北与祁门文报不通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八日复弟一信,闻中途有贼,二十九日折回,初一日又专丁送至建德。其信系复吉中、湘后两哨之事,及大通厘金仿华阳镇章程八成归弟处云云,不知到否?七八日不接弟与胡宫保之信,希、厚、雪皆无信来,想中途梗阻,不知狗逆近日果猛扑桐城一军否?普军被围否?

此间鲍军进攻休宁,二十九日获一胜仗,现张、鲍皆进扎休城之外。池州之贼分二三千人窜扰榉根岭、香口等处,致皖北与祁门文报不通。今日派唐桂生带千余人去打行仗,但求此路疏通,文报无滞,亦不必定远剿也。贼各路并发,无非为救援安庆之计,吾则尤以桐城、建德两处为虑。弟接此信,可遍告润帅及希、厚、雪诸处,使略知余处近状。

465.致澄弟十月初四日

书院图规模太崇闳。切莫玉成黄金堂买田起屋事。

澄侯四弟左右:

八月二十四发去之信,至今未接复信,不知弟在县已回家否?余所改书院图已接到否?图系就九弟原稿改正,中间添一花园。以原图系点文章,一个板板也。余所改规模太崇闳。当此大乱之世,兴造过于壮丽,殊非所宜,恐劫数未满,或有他虑。弟与邑中诸位贤绅熟商。去年沅弟起屋太大,余至今以为隐虑。此事又系沅弟与弟作主,不可不慎之于始。弟向来于盈虚消长之机颇知留心,此事亦当三思。至嘱至嘱。

鲍、张二十六日进兵,二十九日获一胜仗,日内围扎休宁城外。祁门老营安稳,余身体亦好。惟京城信息甚坏,皖南军务无起色,且愧且愤。家事有弟照料,余甚可放心,但恐黄金堂买田起屋,以重余之罪戾,则寸心大为不安,不特生前做人不安,即死后做鬼也是不安。特此预告贤弟,切莫玉成黄金堂买田起屋。弟若听我,我便感激尔;弟若不听我,我便恨尔。但令世界略得太平,大局略有挽回,我家断不怕没饭吃。若大局难挽,劫数难逃,则田产愈多指摘愈众,银钱愈多抢劫愈甚,亦何益之有哉?嗣后黄金堂如添置田产,余即以公牍捐于湘乡宾兴堂,望贤弟千万无陷我于恶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466.致沅弟季弟十月初四夜

给纪泽途费太多。深以子侄辈骄傲之气为虑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朱祖贵来,接沅弟信,强中营勇回,接沅、季二信,皆二十五六日所发。自二十七日以后,弟处发信,想皆因中途有警折回矣。日内不知北岸贼情何如,至为系念。

此间鲍、张初二三并未开仗,唐桂生赴祁、建交界之区,亦未见贼也。季弟赐纪泽途费太多。余给以二百金,实不为少。余在京十四年,从未得人二百金之赠,余亦未尝以此数赠人,虽由余交游太寡,而物力艰难亦可概见。余家后辈子弟,全未见过艰苦模样,眼孔大,口气大,呼奴喝婢,习惯自然,骄傲之气入于膏肓而不自觉,吾深以为虑。前函以傲字箴规两弟,两弟不深信,犹能自省自惕,若以傲字诰诫子侄,则全然不解。盖自出世以来,只做过大,并未做过小,故一切茫然,不似两弟做过小,吃过苦也。467.致沅弟十月初五日

夷务和议已成。必须守营五日夜。

沅弟左右:

初四夜连接二十八、三十及十月初一日三次信缄,具悉一切。

初四日接奉二十日寄谕,夷务和议已成,鲍军可不北上。九月初六日请派带兵入卫一疏,殆必不准,从此可一意图东南之事。

安庆所挑余亲兵两哨,若悉系上选,恐狗贼来援,打仗又少些好手,弟细心斟酌。或待击退狗援后,再令两哨南渡亦无不可。余前二十八日一缄,谓不须挑人来祁,一半是恶刘、李索钱太多,一半是恐安庆挑出好手,难当大敌也。此次商令缓来,则专为恐扯薄安庆起见,弟细酌之。贼若有大股从练潭来集贤关,希庵若不递援,弟军足支持二三日否?千言万语,都不要紧,惟此是性命关头。次青以不能战守,身败名裂,弟所争者在能守与否。若能守住四五日,则希庵之援兵必至矣。专意待希之救;万一希被桐城等处之贼牵制,不能援怀,亦事势之所时有。弟此刻与诸将约定,预为守营五日昼夜不息之计。贼初来之日,不必出队与战,但在营内静看,看其强弱虚实。看得千准万准,可打则出营打仗,不可打则始终坚守营盘,或有几分把握。闻迪庵于六年八月在武昌击石逆援贼,即坚守静待之法。每日黎明,贼来扑营,坚守不动,直至申酉间始出击之,故无日不胜。

希庵新授皖臬。莫令当撤委,令希查办。弟详复之件尽可呈上,而莫之劾否,不系乎此。江新系马徵麟言可杀,却在莫先。

468.致沅弟十月初七日

赣南敌军已到上塘墟。

沅甫九弟左右:

杨镇南之哨官来,接二十五日一信,马事另用公文批发。

此间日内平安。唐桂生带队雕剿,贼已遁去。赣南之贼窜至上塘墟,距建昌府城仅四十里,可虑之至。前令养素三千人驻防抚州,或可保守。余将以明日至黟县等处察看岭防,此数日书问稍稀。

469.致沅弟季弟十月初八日

派两起人送银米,一送沅甫营,一送李少山处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接初三日信,并鱼、腿等件及号补印板俱收到。报之以银二千两,派夫四人,随来人解至安庆水营,请彭雪琴买米千余石,送至弟营,大约十一二可到。又报之以银二万两、米二千石,由江西藩司委员解至李少山处。一以偿夙诺,一以谢烘鱼也。

九月初六日请入卫一疏,十月初七夜接到朱批,未蒙俞允,朝廷于东南之事眷念极重,或者终有转机乎!

季弟信谨慎而有生趣,军事应可无虑。

470.致沅弟十月初十日

详复关于饷银及口粮之事。

沅弟左右:

初八日寄一缄,以二千金解水营,代弟办米。又饬江藩司速解银二万、米二千石,并派夫送银二千至水营,想可收到。兄于初九日赴黟县查阅岭防,初十日接弟初二、四、五日三缄。应复者详复如左:

一、江西解银二万,今日又飞札往催,限十日解到。湖北每月应解三万金,系抵发霆、礼六、七、八、九四个月之款,弟可再三婉求之。祁门粮台,日内当送数千两,专夫解至安庆,但不知能满万否耳。

一、点验后应发之新勇口粮,自不可驳。吾批令不准于武昌起支大口粮,须至安庆乃支大口粮,不知何以致误?俟回祁时查前批再看。余批驳次青及礼字营,故弟详亦不能不驳。如点验后有应驳者,另候更正。

一、亩捐之事,余向不以为然。提四千串,将来缴数必不满二千,而各县必大张告示,敛怨于民。此等处,弟阅历尚浅,将来必以余批为然。坝工似修不成,如果修得成,余再捐二千串亦可。以后凡取钱少而失名大者,皆宜慎之。

一、前后二哨,余续信令其打退援贼再看。今援贼已至,自当待打退后再说。吉中一哨言欠二千余,尚属近情。刘、李一哨言欠三千余,则太不近情矣。李少山言已发清五月,而弟谓四月尚未发清,何也?将来打退援贼后,吉中一哨或可令其前来,刘、李一哨断不要矣。黟县宏村

471.致沅弟季弟十月十五日未刻

践送四千石米之约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余以初九日出外,十四日归营。接弟信共五封,最后一封是沅弟十一夜写者。

四千石米之约,余于初八日解银二千,十二又饬李卿云解银二千,可作米两千石矣。此外又札江西藩司解银二万、米二千石,以践前约。弟决计守墙濠,不出浪战,最好最好。挑来祁门之人,尽可留打援贼,十月初一日以后尽可由祁门发饷。前札是九月所发,即九月饷由祁门发,亦近人情,惟索饷三千余两,则不近人情矣。何丹畦碑,余思自书之。先尽本身,后尽亲房,可乎?谱序未见。

472.谕纪泽纪鸿十月十六日

戒举止太轻,勿积银钱置田产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泽儿在安庆所发各信及在黄石矶湖口之信,均已接到。鸿儿所呈拟连珠体寿文,初七日收到。

余以初九日出营至黟县查阅各岭,十四日归营,一切平安。鲍超、张凯章二军,自二十九、初四获胜后未再开仗。杨军门带水陆三千余人至南陵,破贼四十余垒,拔出陈大富一军。此近日最可喜之事。英夷业已就抚,余九月六日请带兵北援一疏,奉旨无庸前往,余得一意办东南之事,家中尽可放心。

泽儿看书天分高,而文笔不甚劲挺,又说话太易,举止太轻,此次在祁门为日过浅,未将一轻字之弊除尽,以后须于说话走路时刻刻留心。鸿儿文笔劲健,可慰可喜。此次连珠文,先生改者若干字?拟体系何人主意?再行详禀告我。银钱、田产最易长骄气逸气,我家中断不可积钱,断不可买田,尔兄弟努力读书,决不怕没饭吃。至嘱。澄叔处此次未写信,尔禀告之。

闻邓世兄读书甚有长进,顷阅贺寿之单帖寿禀,书法清润,兹付银十两,为邓世兄汪汇

 买书之资。此次未写信寄寅阶先生,前有信留明年教书,仍收到矣。

473.致沅弟季弟十月十七日未初

鲍、张日内未开仗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十五日发去一信后,又接十三日来缄。安庆各营,坚守既有把握,深以为慰。

此间鲍、张日内亦未开仗。鲍公近颇郁郁忿怒不可近,心窃忧之。左季翁本拟即日进兵扎屯溪,因江西建昌府甫经解围,贼窜金溪一带,左军有后顾之忧,故未遽进。李卿云仅送二千金,与前此之二千,不知可买米两千石否?日来祁门粮台极穷,与李作士处无异。鲍之新五营颇怀怨望,马辉房亦似非正人,弟细察之颇有播弄否?

474.致沅弟季弟十月二十日

新岭、桐林岭同时被破,全局大震。平生除学问未成外,差可免于大戾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接信,知北岸日内尚未开仗。此间鲍、张于十五日获胜,破万安街贼巢。十七日获胜,破休宁东门外二垒,鲍军亦受伤百余人。正在攻剿得手之际,不料十九日未刻,石埭之贼破羊栈岭而入,新岭、桐林岭同时被破,张军前后受敌,全局大震。比之徽州之失,更有甚焉。余于十一日亲登羊栈岭,为大雾所迷,目无所睹。十二日登桐林岭,为大雪所阻。今失事恰在此二岭,岂果有天意哉?目下张军最可危虑,其次则祁门老营距贼仅八十里,朝发夕至,毫无遮阻。现讲求守垒之法,贼来则坚守以待援师,倘有疏虞,则志有素定,断不临难苟免。

回首生年五十,除学问未成,尚有遗憾外,余差可免于大戾。贤弟教训后辈子弟,总以勤苦为体,谦逊为用,以药佚骄之积习,余无他嘱。

475.致沅弟季弟十月二十一日

鲍超拨军获胜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昨日黟县破后,全局大震,幸鲍公拨军获胜。兹抄余寄左公缄一阅。稍慰弟念。

476.致沅弟十月二十二日巳刻

抄阅寄胡信、批鲍禀各一分。

沅弟左右:

本日辰刻,余有寄胡帅一信、批鲍镇一禀,特抄阅,弟可转抄送厚、希、雪三公一阅。连日未接弟信,北岸贼事何如?江西河口失守,系南赣股匪。

477.致沅弟十月二十三日

告抄寄南岸军情条议。

沅弟左右:

送银勇归,接弟信及守营条约,足当坚明二字。兄今日亦有南岸军情条议抄寄一阅。前写就手卷,于初八日寄去,已收到否?478.致澄弟十月二十四日

述与李秀成等人作战情形及忧虑子弟骄奢逸。

澄侯四弟左右:

十月二十三夜接弟初五日信,知在敦德堂为显考作庆生道场,五宅平安,至以为慰。

此间于十九日忽被大股贼匪窜入羊栈岭,去祁门老营仅六十里,人心大震。幸鲍、张两军于二十日、二十一日大战获胜,克复黟县,追贼出岭,转危为安。此次之险,倍于八月二十五徽州失守时也。现贼中伪侍王李世贤、伪忠王李秀成、伪辅王杨雄清皆在徽境与兄作对。伪英王陈玉成在安庆境,与多、礼、沅、季作对。军事之能否支持,总在十月、十一月内见大分晓。

陈愚谷之对联,俟下次付回。鼎三请先生,余心中实无其人,候沅、季定夺。甲三十月初六至武穴,此时计将抵家。余在外无他虑,总怕子侄习于骄奢逸三字。家败离不得个奢字,人败离不得个逸字,讨人嫌离不得个骄字,弟切戒之。即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479.致沅弟十月二十四日

为子弟延师,当请严而有恒者,不在本人学问大。

沅弟左右:

步拨递到二十一夜来缄。李卿云归,又带到十八夜缄。余于初八日交手卷及日记于杨镇南之哨官萧祥云,不知何以至今未到?应饬杨镇南即将该哨革去。

二十九日记中记作梅之言,不知渠何以全不向余提及。猫面脑之事,弟克复安庆后,当归家妥办。如洪家执意不肯,只好略略迁改,移于夏家契地内。但求大致稳妥,不必泥于阴地一线之说,反诒求福太过之讥。

鼎三明年读书,应请先生。余心中无人,请弟与季酌定。朱洪章添两哨,即当批准,弟可先令其速招。鲍镇已奏复勇号,当略高兴。芝生不肯就馆,弟请师,当请严而有恒者,又不专好用自己工夫之人,或请省城朋友亦可。此事关系极大,不可草率。省中间有著名善教书者,却不在学问大也。澄弟信寄阅。

480.致沅弟十月二十五夜

阻止来祁门之两哨。谈洪家事之是非曲直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五夜接二十三酉刻之信,又接二十夜之信,得知前哨亲兵业已发来,后哨亦于二十四发来。祁门如有事,断非一二哨人所能为力,现已转危为安矣。此两哨应仍照原议,留于安庆,待打过援贼,再行发来。

洪家之事,是非曲直,可一言而决。先茔葬在夏家卖契之内,则我直而洪曲。若系我直,则国藩长子也,断不要弟与澄、季独当其事,当由我挺身出来任之。有祸我当,有谤我受,决不出一分一厘与洪。若系洪直,则从容当谋一妥善之法。谚云“一家饱暖千家怨”,况吾家显宦,岂能免于讥议?至日记,除家中人来,并无人看见,希庵屡求抄阅未许。此物在家,何千龄万代之有?弟若此过虑,吾向家中取来涂灭可也。作梅不向我说而告之润帅,吾亦不以为然。七年,黄金堂起槽门,刘为章不向我告知其凶而告之李笏生,吾亦心非之。弟日内要打援贼,千万莫恼怒也。至嘱。

明二十六日,当派李卿云至建德等处阻止前后两哨,暂莫行走,听弟续信。

481.致沅弟十月二十七日

堤工恐未必修得成。仍望坚守,勿轻敌致误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六夜接弟二十三四日两次专信。二十七早又接二十五信,报多公二十三日胜仗。至以为慰。

大通厘局十月以六成济湘后,四成修堤。十一月后,四曾四陈二韦即当批准。莫令祥芝,昨日发折奏参革职,即日当札马辉房代理。堤工恐未必修得成,而军事得失利钝不过月内外可决,苟堤工太难,办工者无十分内行里手,祈弟酌之。

多、李虽打胜仗,贼若来扑怀宁,弟仍当坚守不出,幸无轻敌致误。左季翁今日可到祁门,吴退庵昨日已到。贵溪股匪,已于二十三日被左军击败,杀贼近二千也。

482.致沅弟十月二十八日

唤前哨来祁。营勇许仁义被杀。

沅弟左右:

接二十二夜信,知前哨已至石壁。余令李卿云持令箭至中途截止,本意欲其仍回安庆,待打过援贼再来。今既至石壁,距祁门仅九十里,距安庆则三百里,只得唤之来祁。左季翁亦于二十七日到祁。此间日内甚平安也。

弟营有四人二十七日自祁门归去,内三人先行,带信一封,仅二行,其一人后行。今日湘前营有人自青草塥归,见小路口有勇被杀于道旁者,其号褂系吉字中营,名许仁义,即二十七日之后行者也。余现派戈什哈去查。

北岸战事,望多发信告我。

483.致沅弟季弟十一月慈寿日(1)

誉日记可比顾炎武《日知录》,恭维太过。请师须十二分慎重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初二日接沅弟二十八日两缄,具悉一切。桐城二十六日又获胜仗,欣慰之至。日记册可方顾氏《日知录》,未免恭维太过。四川有一秀才,与卓海帆相国同年同月同时生,只小一日,又同年入学。厥后卓相登庸,渠寄诗云:“只因日上差些子,笑向蜀江作钓翁。”余之日记比顾之《日知》,亦恐日上差些子也。至于添一条,则亦可不必。将来兄弟老境,同在家园畅聚,请动族戚吊出文卷,于后批清一笔,胜于我之自添一条多矣。

前后两哨均于初二日到祁门。左季翁来祁已五日。其部下各营二十二日在贵溪打一胜仗,二十九日在德兴打一胜仗。闻初一将开大仗。若能打开德兴,则可进婺源,同进攻休宁也。

芝生所荐之熊姓,未知何如。请师乃第一要紧事,子弟之成败,全系乎是。弟须十二分慎重也。即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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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即十一月初三日。道光二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禀父母信云:“十一月初三日,母亲大人六十寿辰。”

484.致沅弟十一月初四日

左宗棠回景镇。杨辅清率大部往建德。

沅弟左右:

朱云章等归,寄日记一册,阅毕即寄家中,此间虽少荃、尚斋等皆未得见也。左季高兄部下初一日在德兴打仗,至今尚无来信,渠不放心,今日自祁门回景镇矣。建德普军亦极吃紧,杨七麻子率大股往建也。

485.谕纪泽纪鸿十一月初四日

言语举止要稳重。写字勿恃天分,要用一番苦功夫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十月二十九日接尔母及澄叔信、又棉鞋瓜子二包,得知家中各宅平安。泽儿在汉口阻风六日,此时当已抵家。举止要重,发言要

 。尔终身要牢记此二语,无一刻可忽也。

余日内平安,鲍、张二军亦平安。左军二十二日在贵溪获胜一次,二十九日在德兴小胜一次,然贼数甚众,尚属可虑。普军在建德,贼以大股往扑,只要左、普二军站得住,则处处皆稳矣。

泽儿字,天分甚高,但少刚劲之气,须用一番苦工夫,切莫把天分自弃了。家中大小,总以起早为第一义。澄叔处,此次未写信,尔等禀之。

涤生手示

486.致沅弟十一月初七日巳刻

已派千人援普营。陈、多、李、左等人近日均获胜仗。

沅弟左右:

三日未接弟信,想因东流、建德开仗,中途折回。

吾于初五申刻闻普营初三紧急之信,初六日由祁门派千余人往援,限初十日到,不知赶得及否。初七辰刻,闻陈馀庵初三日在东流打胜仗。东流有兵,建德当可无失,然心极悬悬也。又闻多、李二十九日、初一日大获胜仗。北岸得手,南岸当可稍松。

左季翁初四自祁门归去,初六可至景镇。渠部下新克德兴、婺源二县,锐气方盛。万一建德有失,左军当可御之。

487.致沅弟季弟十一月初八日午刻

建德失守。敌军力攻南岸,欲解安庆之围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建德初四日失守,此间于初七日戌刻接建德巡检吴文涛禀始知之。普镇以五千之众设防半年之久,不能坚守待援,实堪痛恨。陈镇在东流,不知保得住否?贼之力攻南岸,无非欲解安庆之围。余意总欲攻破安庆,而后大局可望转机。今日两咨一札,特抄专人送阅,弟分抄数纸,送胡、杨、彭、李、多诸公一阅。

488.致沅弟十一月十四日巳刻

浮梁失守。现调鲍回攻浮、景,调朱、唐攻建。

沅弟左右:

昨日写信与厚、雪二公,略言初三以后近状,不知到否?十三夜接信,浮梁于十二午刻失守。左军扎景德镇、马鞍山,想十三四日必开仗。新军当大敌,不知足以自立否?余现调鲍镇全军回剿浮梁、景德镇,又调朱、唐全军剿建德。老营嫌太空虚,然凯章御贼于北,霆营剿贼于南,当可无虑。东流、建德,恐须希庵亲家带五六千人渡江打开,始能通北岸之气。弟与润帅及希、礼、厚、雪商之。如狗贼尚未大惩创,亦不可扯空北岸之师也。

489.致澄弟十一月十四日午刻

皖南局势大变。生死之际,坦然怡然,惟子侄须教以谦勤。

澄侯四弟左右:

日内皖南局势大变。初一日德兴失守,初三日婺源失守,均经左季翁一军克复。初四日建德失守,而余与安庆通信之路断矣。十二日浮梁失守,而祁门粮米必经之路断矣。现调鲍镇六千人进攻浮梁,朱、唐三千人进攻建德。若不得手,则饷道一断,万事瓦裂,殊可危虑。

余忝窃高位,又窃虚名,生死之际,坦然怡然。惟部下兵勇四五万人,若因饷断而败,亦殊不忍坐视而不为之所。家中万事,余俱放心,惟子侄须教一勤字一谦字。谦者骄之反也,勤者佚之反也。骄奢淫佚四字,惟首尾二字尤宜切戒。至诸弟中外家居之法,则以考、宝、早、扫、书、蔬、鱼、猪八字为本,千万勿忘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490.致沅弟季弟十一月十八日巳刻

现在祁门南北稍安稳,东西兵力尚不能及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自十一月来,风波迭起,初四日建德失守,十二日浮梁失守,十三日饶州失守,十五日江湾营盘徽防兵一千二百人

 失陷,十六日尚溪口营盘徽防兵二千余人

 失陷,十七日贼再破羊栈岭而入,实属万分危急。幸十七夜接左公信,浮梁之贼,经十三、四日两战,竟于十五夜遁去。十八早接凯章信,已将羊栈之贼击败,得以化险为平。

现在祁南之浮梁、景德镇,祁北之渔亭、黟县,稍就安稳,惟祁西建德,祁东婺源,兵力尚不能及,然老营已决可平安矣。弟等可以放心,并可缄告润帅、希、礼、厚、雪诸公。

491.致沅弟季弟十一月二十一日

敌军围祁门,分西、东、北三大支,惟东支无兵力足以制之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二十日灯初专丁至,接十五日来信,知前有四次专人,均未到也。

此次贼围祁门,分三大支:西支破建德以入鄱、浮,东支破江湾及上溪两营盘以入婺源,北支破羊栈各岭以图黟县。三支之中,以建德一股为最巨。除守建德之贼二万余人外,又分为三支:一支窜浮梁、景德镇,一支窜鄱阳、都昌,一支窜彭泽、湖口。目下守建德一股,已被唐桂生攻破。窜浮梁一股,被左军小加惩创十四日杀贼百余人

 ,亦未得逞。窜鄱阳一股,拟分鲍军会同左军剿之。窜彭泽一股,不知雪琴能守住湖口无恙否?若湖口幸得保全无恙,则西支之分为四股者,或渐足以御之。贼之全神全力本在西支,西支如不得逞,则贼气少沮,贼志少衰矣。

北支之犯羊栈者,十八日凯章得小胜仗。二十日鲍军得大胜仗,攻破贼垒,驱贼出岭,闻杀贼三四千人不知确否,今日派人去数贼尸

 。经此大创,北支似亦不得逞。

惟东支若由婺源以犯乐平,直入江西腹地,刻无兵力足以制之,实深焦灼。北岸狗逆未大受惩,不久又有大举,不特希庵不可分兵来南岸,即韦部亦不可轻动,总须以全力谋怀、桐也。

492.致沅弟十一月二十二日巳刻

此间因建德、羊栈之捷,人心已大定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一夜接初十日专人来信,具悉一切。日上不差些子,恭惟太过。亲房既画了押,将来远方戚友,或亦可不说闲话。

羊栈岭二十一日之胜,闻杀贼实有二千。果尔,则岭外之贼当不至再来窥犯,待查明贼情,数明贼尸,岭防果无他虞,再令春霆赴景镇会剿。此间十七日建德之捷,二十日羊栈之捷,人心已大定矣,弟可放心。

493.致沅弟季弟十一月二十四日午刻

建德、羊栈之捷后的军事部署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专使至,接书并胡帅、袁帅二书,具悉一切。所应复者,条列如左:

一、二十日羊栈之战,实派人数得贼尸六百四十五具,其水淹者、屋内者、已埋者尚不在此。内贼目古隆贤,据报实已杀矣,岭外之贼胆应可稍寒。二十四日令鲍镇率马步六千人赴景镇会剿,扫清鄱阳、都昌一带,直至东流、建德。鲍镇去后,岭防仍不免有事,吾与凯章当坚守,静镇以待事机之转。唐、沈七营已回祁门,霆军亦留四营在渔亭,或足以资守御。

一、狗逆既未大创,希军万不可南渡。北岸怀、桐,狗所必争也。韦军在枞阳,亦系必应坚守之地,如无他军换防,亦不可令韦军南来。盖十七日建德之克,二十日羊栈之胜,南岸已大有转机;且闻湖口业已保守无恙,贼亦处处丧志,不必再抽动。北岸大局,弟与润帅、希公熟商可也。安庆贼之伪回文,尚未得见。

一、袁帅奏折,不为无见。然彼甘言蜜语,以师船助我打长毛,中国则峻拒之;彼若明目张胆,以师船助长毛打我中国,再哀求之,岂不更丑?余谓彼以爱兄之道来,诚信而喜之可也。下官也有一本,录稿寄阅,弟可抄送润帅一阅。

494.致澄弟十一月二十四日未刻

东流、建德等六城均经次第克复。

澄侯四弟左右:

二十四日纪泽在长沙所发一禀,由意城寄到。

此间风波尚未平息。左季翁驻守景德镇,于十三日克复浮梁县,十四日又获胜仗。于是余与江西文报之路始通。老营派唐义训等三千人于十七日克复建德县。于是余与安庆文报之路始通。羊栈岭于十七日被贼窜入,业经击退。十八日又复窜入,二十日又大破之,杀贼甚多。余派人点贼尸,实六百四十五具。贼胆稍寒,从此岭防或稍安静。今日派鲍春霆带马步六千人会剿景镇之贼。若能将此大股逐出岭外,东、建一带,事或犹有可为。此次贼以全力包抄我军,江边一支连陷东流、建德、彭泽、都昌、鄱阳、浮梁六城,均经我军次第克复。湖口一城,闻雪琴派人坚守,不知保全无恙否?如七邑皆保,鲍、左再获胜数次,则化险为平矣!

余身体平安。树堂新来,同居一室,足慰寂寥。顺问五宅大小安好。

国藩手草

495.致沅弟十一月二十五日巳刻

欲弃建德不守。派鲍超赴景德镇。

沅弟左右:

接十八夜来缄,具知一切。

建德虽克,非六千劲旅不能守。余意欲弃而不守,留为鄱阳、景镇各贼之归路。季翁以余见为然,不知厚庵之意如何?景镇之贼未退,候婺源一路贼到,两路夹攻左军。余派鲍镇赴景德会剿,二十四日起行,二十七八可到,当与婺贼先后同到也。

普承尧当参革职,发往新疆,派霆营挑选宝勇溃卒另编三营,在于黄梅、宿松等处归队,即日刊告示张贴耳。

496.致沅弟十一月二十六日午刻

婺源敌军前往德兴一路。

沅弟左右:

初七日派去之亲兵,二十五归,得弟二十一日信,借悉一切。

婺源之贼,二十五早窜往德兴一路。若并犯景镇,鲍、左二军或足御之;若径赴河口,犯江西腹地,则殊无良法。刘连捷添人,即日当批准也。

497.致沅弟十一月二十七夜

已请左、鲍、朱、唐、杨、彭等军添兵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七日接二十二三日两缄,季弟亦有信,欲余添兵。余未接弟等信之先,已请左添三千,鲍添二千四百,朱、唐添一千,杨、彭添水师九营即淮扬水师,买洋炮九百尊。目下所争者,在左、鲍景德镇二军,不知能打退黄文金股匪否。安危之幾,在三日内可决。幸而安全,自当陆续添兵。

渔亭二十六日开仗二次,上午大胜,下午微挫。日内休宁、徽州之贼,必再寻渔亭一军开仗。付去伪文一件查阅。寄胡宫保信一件,弟阅后封好送去。

498.致沅弟十一月二十八日

陈馀庵军可用楚军四两二钱之制。

沅弟左右:

连接二十四早、二十五早发两信,知枞阳危急之至,深以为系。时卿赴鄂,亦非所愿,留湘则心欣然。此当由润帅与翟公主之。鲍公二十八日必至景镇。不知二十七左军开仗否?馀庵军可用楚军四两二钱之制。润帅信,弟阅后封寄。499.致沅弟十二月初二日巳刻

今冬明正,北岸力主进攻,南岸力主稳守。

沅弟左右:

接二十七早信,知枞阳之贼业经击退,为之一慰。此间搜获伪文,系庐江陈时永求援于伪忠王李秀成者,抄寄一阅。

若北岸办得好,能得安庆之贼屠戮殆尽,则四眼狗必深恨李寿成之不救北岸,将来必有自相仇杀之日。今冬明正,弟与多、李在北岸力主攻剿,余与左、鲍在南岸力主稳守,但使南岸勉支三四月,不大决裂,北岸必有好消息也。

弟前代贼作伪文,口气全不符合。如贼中以十月二十八为十一月初一日,弟文亦错误,故贼亦作大言以答之。实则安庆城贼万无久支之理。

左、鲍雨雪尚未开仗。景镇之贼已遁六十里外矣。

500.致澄弟十二月初四日

告近日军情。接英法美各国通商条款,大局已坏,令人心灰。

澄侯四弟左右:

自十一月来奇险万状,风波迭起,文报不通者五日,饷道不通者二十余日。自十七日唐桂生克复建德,而皖北沅、季之文报始通。自鲍镇二十八日至景德镇,贼退九十里,而江西饶州之饷道始通。若左、鲍二公能将浮梁、鄱阳等处之贼逐出江西境外,仍从建德窜出,则风波渐平,而祁门可庆安稳矣。

余身体平安。此一月之惊恐危急,实较之八月徽、宁失守时险难数倍。余近年在外,问心无愧,死生祸福,不甚介意,惟接到英吉利、法郎西、米利坚各国通商条款,大局已坏,令人心灰。兹付回二本,与弟一阅。时事日非,吾家子侄辈总以谦勤二字为主,戒傲戒惰,保家之道也。即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501.致沅弟季弟十二月初四日

若敌军攻打,须坚守以待希军之援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专人至,接二十九日来信。知贼仍至官埠桥,日内必又至枞阳等处搦战。若猛扑安庆,总须坚守以待希军之援。守五六日,则希至矣。景德镇贼退之后,左、鲍如何追法,尚无来信。饷道不通已二十日,今忽畅通,人心稍定矣。季弟料安庆明夏可克,与余见同。沅弟堤工恐难成功。余详日记中,不赘。

502.致沅弟十二月初六日午刻

合左、鲍之力专对付黄文金。

沅弟左右:

鲍公到景镇后,连日雨雪,初四始过河扎营,不知初五六开仗否?伪忠王李秀成一股既未至镇,合左、鲍之力专剿黄文金一股,或尚有把握耳。彭大顺、朱衣点股匪,又已由湘入江。江西南路别无一支劲旅,厘金之源将绝,可虑也。

润帅一缄封好寄去。

503.致沅弟十二月初七日

徽州、休宁敌军日内从下游渡江救援安庆、桐城。

沅弟左右:

初七日接初二夜一缄,并抄寄润帅一缄,具悉一切。

此间徽州、休宁之贼,日内纷纷应调,从下游渡江救援安庆、桐城,祁门以北少可偷安。惟东有伪忠王一股,南有朱衣点、彭大顺一股鞭长莫及,兹可虑耳。

日相先生之事,听润帅自为主持,余不怂恿,亦不挽回。自古君子好与小人为缘,其终无不受其累者。如日相暨胡某、彭某,虽欲不谓之邪不可得,借鬼打鬼,或恐引鬼入室,用毒攻毒,或恐引毒入心,不可不慎也。弟于周之翰疾之已甚,而于日相反多宽假之词,亦未公允。

季弟信亦阅悉。明正节后,怀、桐又有大战,宜预为筹之。

家信二件寄阅。

504.致沅弟十二月十一日巳刻

运道大通,人心一定,但尚未闻开仗,又为焦灼。

沅弟左右:

初十夜专差至,接初五来信,知枞阳坝工未成。此事本不易办也。

此间自鲍公二十八日至景镇后,运道大通,人心一定,而至今十有二日,尚未闻开一仗,鄙心又为焦灼。盖必须左、鲍于年内了清此股,而年外乃可分兵办李寿成玉山一股、朱衣点南赣一股,否则三股同时并举,殊难支持。而李世贤徽州一股,杨七麻宁国一股,亦恐开春别有动作耳。

顷搜获伪文二件,抄送一览。复润帅信亦抄阅。日内黄老虎之侄孙黄万兴等又陷建德,此后文报少难。

郑奠至大通,望善待之。

505.致澄弟十二月十四日

纪泽到家一事,为何各人信中所言不同?建德再失,与安庆文报不通。

澄弟左右:

初六日,熊金二等来,得弟自洙津渡所发一信。首尾皆陈心壶代写,中仅数行系弟亲笔。言纪泽十四日午刻准可到家。而鸿儿十八日发禀,谓泽儿尚未到家,何也?弟信尾载明十六日,而来足言实以十九日在洙津桥接得,又何也?牧云十一日在湘潭发信,言泽儿已先进湘河口。而此次弟与纪鸿之信又参差不符,不无疑虑耳。

祁门大营日内尚属平安。惟建德于初六日再失,余与安庆沅、季两弟文报又已不通。鲍、左二公日内尚未开仗,景德镇之饷道则已通矣。

余身体平安,惟略觉齿痛,亦老年应有之事。弟之身体,总以少服药为妙。至嘱。即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506.致沅弟十二月十四日

胡鼎文、黄盛智实被唐桂生杀死。

沅弟左右:

日未接弟信,不知腊月此间各信已接到否?日记册到否?闻厚庵军门约会馀庵镇军于十一二至安庆,想日内已会商一切矣。左、鲍二公初十日尚未开仗,不知十一二如何。伪定南正总提胡鼎文、伪崔天安黄盛智二贼实于十七日被唐桂生杀死。馀庵所获伪文,谓二贼尚在。贼故作此文以绐我也。伪忠王率贼攻玉山县,二十八九、三十、腊月初一二尚平安,不知现解围否。南岸军情,总须打退黄文金一股乃松耳。

因馀庵来人之便,附寄各弟,可抄送各处一阅。

507.致沅弟季弟十二月十六日

坝工未成,不必焦灼。早早收回拨赴枞阳、鲍家冲之营。玉山初五日解围。云仙出处,由其自作主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十五夜接沅弟初八夜信,具悉一切。

枞阳坝工未成,亦属意中之事,不必焦灼。大江极深,古人所谓江深五里,海深十里也。两岸支河入江者极浅极高,夏月江涨,则支河更高,倒灌各小河之内。冬月江涸,落至二三丈不等。小河之水入口时,小水高而江水低,如二三丈之悬崖,甚至江船不能入小河,小河之船不能出江,以其太陡峻也。今年江水不甚涸,枞阳河之水,至今尚能行舟,即是极好之事。目下又连日霖雨,或者枞阳之水竟至年底不枯,亦未可知。此是弟之运气颇好,不然则十月枯涸久矣。至塞坝工程,非绝大才调不能,不知弟所用者何人?余屡次写信,均言未能筑成者,盖目中未见有此大才之人也。

韦军日内平安否?分馀庵数营赴枞阳助韦防守,事尽可行。公牍嫌其太大,余已亲笔致缄于馀庵矣。第调东流之兵助守枞阳则可,调湖口之兵助守枞阳则不可,以贼踪距湖口城尚不过三四十里,难遽松劲也。调陈军助守枞阳则可,调陈军助围安庆则不可,以平日未经弟训练有素,临危急之际,必不听令也。弟此次拨营赴枞阳,赴鲍家冲,余觉主意不甚老靠,盖拨去未必有益,收回则颇有损。收回鲍家冲二营,则反以长贼之焰;收回枞阳一营,则反以减韦之势。然大敌将至,总以早早收回为是。养足势力,坚守前后两濠,意不旁注,神不外散,或有济乎?

左、鲍二公十三日尚未开仗,黄文金极善张大威势,而党羽善战者少,或足御之。伪忠王李秀成于二十八日围玉山县,攻扑八日,城中王德榜、顾文彩等善于防守,初五日解围去矣。祁门之四面各百里内,日内平安,弟可转告润帅及希、礼、厚、雪诸公。

云仙之出处,听渠自为主。当今之世,处未必非福,出未必非祸。从严公赴豫,恐不相安,云公根器厚而才短,与严未必针芥耳。508.致沅弟季弟十二月二十日

不薄惩李元度,无以服徽人之心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十九日专弁二人至,接两弟来信、沅附寄润帅信、黄南坡兄信、季附寄汪大钟卷并名单,具悉一切。汪生文果清健,乱后尚能不废学如此,信不愧大邦之风。另一片信所关甚大。方此军初至东流、众口交赞之时,雪琴即有信来,言其勇不可恃。沅弟平日曾言,造塔者须下一层好,其理至精。将来恐须全行遣散,另招二千人耳。

次青事,须渠来营一次,乃能定案。今天下虽已大乱,而法律不可全废。如普不重惩,即无以服江楚军民之心;重惩普而不薄惩青,即无以服徽人,亦无以服普之心。

澄弟之病,据来信已愈,且言宜服清润之品,不宜补也。左、鲍十七八尚未开仗。润、坡信付还,习字三张批还,卷付还。

509.致澄弟十二月二十四日

应绍家风,不信医药、僧巫、地仙。

澄侯四弟左右:

十六日接弟十一月二十三日手书,并纪泽二十五日禀,具悉。弟病日就痊愈,至慰至幸。惟弟服药过多,又坚嘱泽儿请医守治,余颇不以为然。

吾祖星冈公在时,不信医药,不信僧巫,不信地仙。此三者,弟必能一一记忆。今我辈兄弟亦宜略法此意,以绍家风。今年白玉堂做道场一次,大夫第做道场二次,此外祷祀之事,闻亦常有,是不信僧巫一节,已失家风矣。买地至数千金之多,是不信地仙一节,又与家风相背。至医药,则合家大小老幼,几于无人不药,无药不贵。迨至补药吃出毛病,则又服凉药以攻伐之,阳药吃出毛病,则又服阴药以清润之,展转差误,不至大病大弱不止。弟今年春间多服补剂,夏末多服凉剂,冬间又多服清润之剂。余意欲劝弟少停药物,专用饮食调养。泽儿虽体弱,而保养之法,亦惟在慎饮食节嗜欲,断不在多服药也。洪家地契,洪秋浦未到场押字,将来恐仍有口舌。地仙、僧巫二者,弟向来不甚深信,近日亦不免为习俗所移。以后尚祈卓识坚定,略存祖父家风为要。天下信地、信僧之人,曾见有一家不败者乎?北果公屋,余无银可捐。己亥冬,余登山踏勘,觉其渺茫也。

此间军事平安。左、鲍二人在鄱阳尚未开仗。祁门、黟县之贼,日内并未动作。顺问近好,并贺新喜。

国藩手草

510.谕纪泽十二月二十四日

有病不宜服药。饭后散步为养生秘诀。看完《后汉书》后将《通鉴》看一遍。

字谕纪泽儿:

曾名琮来,接尔十一月二十五日禀,知十五、十七尚有两禀未到。尔体甚弱,咳吐咸痰,吾尤以为虑,然总不宜服药。药能活人,亦能害人。良医则活人者十之七,害人者十之三;庸医则害人者十之七,活人者十之三。余在乡在外,凡目所见者,皆庸医也。余深恐其害人,故近三年来,决计不服医生所开之方药,亦不令尔服乡医所开之方药。见理极明,故言之极切,尔其敬听而遵行之。每日饭后走数千步,是养生家第一秘诀。尔每餐食毕,可至唐家铺一行,或至澄叔家一行,归来大约可三千余步。三个月后,必有大效矣。

尔看完《后汉书》,须将《通鉴》看一遍。即将京中带回之《通鉴》,仿照余法,用笔点过可也。尔走路近略重否?说话略钝否?千万留心。此谕。

涤生手示

511.致沅弟十二月二十四日

陈馀庵军不可靠,不宜令扎要地。

沅弟左右:

自接弟初七八信后,久无来信,深以为虑。嘉字营有勇贺年禀者,十八日自营动身,二十三到祁门,云安庆、枞阳皆无恙,始大慰也。又闻陈馀庵拨人至集贤关,恐不甚确。陈军不可靠,不宜令扎要地也。左、鲍日内尚未开仗,贼多退入建德境内,祁门、黟县平安,足慰弟念。嘉营人归,便寄一二语。

512.致沅弟季弟十二月二十九日

新勇五百而能打悍敌三千之众,闻之大慰。

沅、季左右:

二十八日接十三日沅弟信,系专足送来者,而到祁太迟。杨镇南十七日专来之信,亦于二十八到祁。武明良十八日专来之信,则先五日到矣。

仁字营拨至枞阳,以新勇五百而能打悍贼三千之众,余闻此为之大慰。意者,安庆各营足以御狗贼之大股乎?二十七日此间大雨如注,左、鲍各军日内又难进兵。黄文金退至石门后,纠集下游各贼来建,将以全力抗拒。左、鲍之师,闻实数不下五六万,不知我军剿办能否得手。江北之雨,想亦不少,枞阳河水或竟可不涸,则大幸也。

513.致沅弟季弟十二月三十日

杨岳斌、李续宜、多隆阿、陈馀庵并至安庆议定守濠之法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腊月二十九日接沅弟十九日一缄,傍夕又接两弟二十一日缄,具悉一切。

厚、希、礼、余四人并至安庆议定守濠之法,必臻妥善。余十日内深以安庆为念,得此为之大慰。馀庵饷项及朱宽义招勇事,即日当办公牍行之。陈军调四千人至集贤关,南岸似嫌太单。捻匪既去,北岸之贼,似不及南岸之多。左、鲍日来尚未开仗,以贼数太多,难于下手也。祁门大营平安,江军门长贵亦尚可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