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丰十一年二

553.致沅弟季弟三月初一日

林绍璋不足畏。拟进攻徽城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勇归,接二十八日信,具悉一切。

此间但知林绍璋于咸丰四年攻湘潭时为春官丞相,近年为中军主将,不知其已晋封为王。此贼资格老而好摆架子,不足畏也。吾昨信言南岸有三王两主将,弟试以询之韦志浚,果不谬否?此间拟进攻徽城一次,余亦至齐云山一游。齐云为天下名山,去祁门八十里,去休宁三十余里,去徽郡九十里。因老营空虚,故驾言出游耳。

季弟练勇守城之说,余不甚以为然。盖未经大战者,不能守;屡经战阵者,又愿吃一钱四分之粮,不甘吃百文也。弟意何如?即问近好。

554.致澄弟沅弟季弟三月初四日辰正

自祁门至休宁。勉以祖训及八本、三致祥。

澄、沅、季弟左右:

余于初二日自祁门起行至渔亭,初三日至休宁。初四日派各营进攻徽州。所有祁门、渔亭之营,皆派七八成队来此,老营空虚。闻景德镇于二月三十日失守,陈一军溃散,左京堂亦被围困,不知能守住营盘否?景镇既失,祁、黟、休三县之米粮全无〔全无二字抄本删〕

 接济已断。若能打开徽州,尚可通浙江米粮之路;若不能打开徽州,则四面围困,军心必涣,殊恐难支。

余近年在外勤谨和平,差免愆尤,惟军事总无起色。自去冬至今,无日不在危机骇浪之中。所欲常常告诫诸弟与子侄者,惟星冈公之八字、三不信及余之八本、三致祥而已。八字曰“考、宝、早、扫、书、蔬、鱼、猪”也,三不信曰“药医也,地仙也,僧巫也”,八本曰“读书以训诂为本,作诗文以声调为本,事亲以得欢心为本,养生以少恼怒为本,立身以不妄言为本,居家以不晏起为本,做官以不爱钱为本,行军以不扰民为本”,三致祥曰“孝致祥,勤致祥,恕致祥”。兹因军事日危,旦夕不测,又与诸弟重言以申明之。家中无论老少男妇,总以习勤劳为第一义,谦谨为第二义。劳则不佚,谦则不傲,万善皆从此生矣。此次家信,专人送安庆后再送家中,因景镇路梗故也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 休宁城中

外黄南坡挂屏交安庆转寄,柳帖二付寄家交纪泽。

555.致沅弟季弟三月初七日

李世贤驻景德镇,李秀成至樟树、瑞、临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接初三、四日两缄,具悉一切。

贼至滠口,赖舒公马队保全。汉口、湖北事尚不甚坏。

此间伪侍王踞景德镇,伪忠王窜樟树、瑞、临,真膏肓之患耳。鲍公本应剿腹地,因余率数万人均在围困之中,不能不先剿景镇。攻徽之举,朱云岩因留守祁门未来,唐桂生挫败。日内当再攻一次,求通浙江之米粮也。大通陈馀庵应分之六千串,弟酌分若干,交其留驻东流之千五百人每人一两可也

 ,酌留若干归弟营用。东征局解弟之三万金,江西是否截留?兄处已文报不通久矣。复问近好。余详润帅缄中。

国藩顿首

556.致沅弟季弟三月十一日卯正

进攻徽州并檄鲍超赴景德镇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初十戌刻接初七辰刻信,具悉一切。

此间老湘强中及霆字三营初十再进攻徽州,今明日当开大仗。鲍公赴剿景镇而坐船至湖口,迂道三四百里,殊为失计。祁门仅朱云岩带三四百人防守,单薄之至。此时以全力攻徽,亦不能顾祁也。余近日屡函嘱鲍迅剿景镇,不知渠接到否?弟若与鲍通信,可嘱其专攻景镇;若迁延不来,则祁门不特与江西文报不通,即与弟及润帅处皆文报不通矣。顺候近好。

国藩手草 休宁城中

二月日记附去,可转寄家。

557.致沅弟三月十一夜

专心围攻安庆,设法买米二千石,并代买米数千石、口袋千个。

沅弟左右:

十一日申刻得初九早所发一信,二勇神速之至,虽飞廉不是过也,已每名赏银四两矣。

弟处无人来援,不必引以为愧。望专心围攻安庆,以副余望,并设法买米二千石,将由东流陆运至祁门,大约每石须脚价千文耳。东征局解弟饷三万,由江西转运。弟可一面商告毓公及黼堂等,令其速解;一面以万金为兄处买米数千石,办口袋千个。其银未到之先能即办即运更妙,稍迟恐又梗阻矣。

许仙屏信一件妥速寄去。顺问近好。

558.谕纪泽纪鸿三月十三日

述军情及志愿与家教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接二月二十三日信,知家中五宅平安,甚慰甚慰。

余以初三日至休宁县,即闻景德镇失守之信。初四日写家书,托九叔处寄湘,即言此间局势危急,恐难支持,然犹意力攻徽州,或可得手,即是一条生路。初五日进攻,强中、湘前等营在西门挫败一次。十二日再行进攻,未能诱贼出仗。是夜二更,贼匪偷营劫村,强中、湘前等营大溃。凡去二十二营,其挫败者八营强中三营、老湘三营、湘前一、震字一 ,其幸而完全无恙者十四营老湘六、霆三、礼二、亲兵一、峰二 ,与咸丰四年十二月十二夜贼偷湖口水营情形相仿。此次未挫之营较多,以寻常兵事言之,此尚为小挫,不甚伤元气。目下值局势万紧之际,四面梗塞,接济已断,加此一挫,军心尤大震动。所盼望者,左军能破景德镇、乐平之贼,鲍军能从湖口迅速来援,事或略有转机,否则不堪设想矣。

余自从军以来,即怀见危授命之志。丁、戊年在家抱病,常恐溘逝牖下,渝我初志,失信于世。起复再出,意尤坚定。此次若遂不测,毫无牵恋。自念贫窭无知,官至一品,寿逾五十,薄有浮名,兼秉兵权,忝窃万分,夫复何憾!惟古文与诗,二者用力颇深,探索颇苦,而未能介然用之,独辟康庄。古文尤确有依据,若遽先朝露,则寸心所得,遂成广陵之散。作字用功最浅,而近年亦略有入处。三者一无所成,不无耿耿。至行军本非余所长,兵贵奇而余太平,兵贵诈而余太直,岂能办此滔天之贼?即前此屡有克捷,已为侥幸,出于非望矣。尔等长大之后,切不可涉历兵间,此事难于见功,易于造孽,尤易于诒万世口实。余久处行间,日日如坐针毡,所差不负吾心,不负所学者,未尝须臾忘爱民之意耳。近来阅历愈多,深谙督师之苦。尔曹惟当一意读书,不可从军,亦不必作官。

吾教子弟不离八本、三致祥。八者曰:读古书以训诂为本,作诗文以声调为本,养亲以得欢心为本,养生以少恼怒为本,立身以不妄语为本,治家以不晏起为本,居官以不要钱为本,行军以不扰民为本。三者曰:孝致祥,勤致祥,恕致祥。吾父竹亭公之教人,则专重孝字。其少壮敬亲,暮年爱亲,出于至诚,故吾纂墓志,仅叙一事。吾祖星冈公之教人,则有八字,三不信。八者曰:考、宝、早、扫、书、蔬、鱼、猪。三者,曰僧巫,曰地仙,曰医药,皆不信也。处兹乱世,银钱愈少,则愈可免祸;用度愈省,则愈可养福。尔兄弟奉母,除劳字俭字之外,别无安身之法。吾当军事极危,辄将此二字叮嘱一遍,此外亦别无遗训之语,尔可禀告诸叔及尔母无忘。

559.致沅弟季弟三月十四日巳刻

攻徽州之部队被劫营,目下士气日减,专盼左、鲍、沅、季等获胜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十四日接十一日来信,具悉一切。

此间十二日再攻徽州,过于持重。以八千余众之实在队伍,不能遵札直攻东门,列队竟日,不一交锋。是夜贼匪焚村劫营,我军惊溃者八营,完全无恙者十四营。此次伤亡虽不满百人,而士气日减,贼氛大长,目下不可言战,但能勉守,专盼左、鲍二军攻克景镇,或两弟攻克安庆,移师东、建,庶有转危为安之一日。

家信一件,与初四信相仿,弟阅后封好派人同送。自去冬以来,实无生人之趣。季弟劝我之言,外人亦有言之者,而不知局中度日之难也。看书久荒,下棋则毫无间断,甚至一日八九局之多。九弟劝我月攘一鸡,我今乃日攘九鸡矣。左公日内无信来,不知足以自立否?顺问近好。560.致沅弟季弟三月十七日巳刻

武穴失守,估计下巴河一军必已挫败。新兵太多,不可不防。左、鲍两军将相合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两日未接弟信,不知北岸事势如何?十六夜接丁义方禀,知武穴于十二日失守,黄州之贼下窜,想成大吉下巴河一军必已挫败,否则贼不能遽至武穴也。

此次希军先不直剿黄州而渡至省垣,后不速剿黄州而急攻孝感、德安,似为失算。新添之营太多,临大敌未必可靠。唐桂生在徽两挫,亦因新勇太多之咎。弟处安庆一军,亦嫌新勇太多。前后濠本可坚守无虞,特恐未败而自溃,不可不防也。余在休宁,凯章守城一切谨慎之至。岭外之贼,因黄文金大股调援北岸,刘、古、赖大股调数千人守金陵,贼氛不旺,祁门差可安堵。左季翁于初六、初十两获大胜,兹将原信抄览,望即寄胡宫保一阅。鲍公初十日由湖口起行,十二日至乌石岭,十五六日当可至鲇鱼山一带,与左公渐渐通气。左、鲍相合,则余处又可转危为安,弟可放心。弟处紧急,并不必管转运事矣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顿首

正封函间,又接弟十四日辰刻信。润帅自率人援怀,断断不可,余专函谏止。今日朱云岩来休,接我回祁,余只得归祁门老营。实则祁营不如休城之坚,云军亦不如凯军之稳也。各信璧还。兄又行。

李宝贤究竟何如?有谓其营远不如南云者。查之。

561.致沅弟三月十九日酉刻

陆路运输艰难,先试为运米百石。

沅弟左右:

余于十九日未刻由休宁回至祁门,接弟十六夜信,不胜焦虑之至。弟处日内援贼将自梅、宿而至,桐城、庐江等贼亦将大有举动,乃以余前缄办米之故,尚须分心办南岸粮运事件,兄实不安之至。兄十一日信言弟收三万金,或酌量为我办米数千石,其时未闻东征局三万有改解南岸之说,更未闻贼由梅、宿窜下安庆之说也。厥后接弟信,东征局饷改解南岸,即思酌改为北二南一。兹闻上游之贼由梅、宿窜怀,决计改为北二南一。其南一之数不必遽买多米,请先买千石再少亦可

 ,试运一次看何如,第一次不过运百石而已。口袋千个已嫌太多,难于买办,弟乃欲办八千个,则是误会兄意。陆运千难万难,岂有一次运至千石之理?兄忙乱之中,公牍私函俱欠细思;弟则但求竭力为之,亦未细思也。总之,援贼若未至石牌、集贤关一带,则弟试为我运米一次,以百石为率,或不运米而运火绳、铅子亦可。援贼若至,则弟可全不管南岸。其经理之人,则东流以张小山为主,桃树店以姚秋浦为主,弟切不可令盛南表弟到东、建。盛南是弟处最得力之人,援贼若到安庆,盛南可为弟代一半之劳也。千万千万!兄已派人往东、建,嘱盛南速归矣。

此间休、祁、黟坚守如故。鲍公拟先赴乐平,与左公会合后再剿景镇。兹将鲍信与左寄鲍之信抄寄。大约左、鲍能打开景镇,则南岸大有转机;若不能克复景镇,则虽子药米粮充足,亦系坐困之势。此间文武则皆以东、建陆运为非,与弟来信相合,今日回祁始知之也。顺候刻佳。

562.致沅弟三月二十日辰刻

左、鲍皆至乐平,足御李世贤,勿过虑。

沅弟左右:

昨夜致一信,言北岸警急,弟不必管转运事,并专函催盛南回安庆。昨日之雨,昨夜之阴黑,今早之雾,若使援贼适于十九抵集贤关,守濠实不易易。南岸事,余在休宁焦灼万状,回祁后乃反平安。伪侍王股匪虽悍,然左、鲍两军皆至乐平,当足御之。破此一股,则南岸大松,即相持亦尚无妨,弟千万放心,勿以兄在休宁各信为虑。顺问近好。563.致沅弟季弟三月二十日申刻

近日胆极怯,愿速调盛南带队归营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二十日申刻接三月十八日辰刻来信,知已办米二千石、口袋八千个。此次弟当十分紧急之际,而乃及为南岸米事大费精神,兄实不安之至。兄当时发此议,不知北岸恰值紧时也。黄梅、宿松股匪,想不大悍;即悍,亦当不多,多者必自练潭而来。兄近日胆极怯,闻之焦灼之至,愿弟速调盛南带两哨队伍归营。南岸之事,尽足支持,丝毫不烦弟管也。由黄梅、宿松下犯之贼,究是黄州来乎?抑系他处来乎?久未领饷,东征局之三万,弟可支二万去,其一万亦为弟买米办口袋之用,弟可告之张小山也现在东流,名秉钧 。

景镇现仅数百贼,贼大股全赴乐平,与左、鲍交仗。计景镇当在近日克复,两弟尽可放心。顺问近好。

564.致沅弟季弟三月二十一日辰刻

二十九日至东流。景德镇敌军已退净,祁门粮路已通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二十夜接弟十九早信,知援贼已到后濠之外,弟乃因南岸之事十分焦灼。余不能派兵援救弟处,反以余事分弟心思,损弟精神。此兄之大错。弟当援贼围逼,后濠十分紧急之时,不顾自己之艰危,专谋阿兄之安全,殷殷至数千言。昔人云:“读《出师表》而不动心者,其人必不忠;读《陈情表》而不动心者,其人必不孝。”吾谓读弟此信而不动心者,其人必不友。余定于二十四日拔营起程,二十九日准至东流,即在舟次居住,以答两弟之意。弟从此安心做事,不可挂念南岸也。闻盛南表弟于十八夜回营,此心略慰。十九夜之黑,二十早之雾,殊为可虑。过此两日,守事当少有把握。枞阳坝成后,桐城之贼由练潭来,尚隔水否?

此间各路,平安之至。景德镇之贼业已退净,不知其全由婺源回徽乎?抑尚在乐平与左、鲍相持乎?然该镇贼退,则祁门粮路业已通矣。两弟千万放心。兄移驻东流,祁、黟、休各军仍留此间紧守不动,不能多带兵勇救援弟处,惟弟谅之,亦实无强兵可带也。顺问近好。

来勇二人各赏翎一支、银四两,留此少停片时,此信另派亲兵及云岩亲兵送去。

565.致沅弟季弟三月二十一日午正

闻景德镇已攻下。

沅、季两弟左右:

本日专二人送回信,言余于二十四日拔营至东流,不知何时可到?兹令亲兵葛兴陶、曾祥麟回安庆。景镇闻实已克复,专卒虽尚未回,而难民来者纷纷。录供与弟一阅。

弟处贼至濠边,计已两日夜矣,悬系之至。顺问近好。

566.致沅弟三月二十二日

不带朱、唐出江滨。攻下景镇后,即派鲍军来援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一早辰刻专二勇送回信,言余于二十四日移驻东流舟次。午刻又写一信,交来勇带归。二十二早接弟二十日辰刻信,知贼尚未猛扑。

此间二十日早间大雾。询之来勇,安庆无雾也。余不带朱、唐赴江滨,则拔行可速,虽不能派援安庆,尚无损于祁、休。余带朱、唐出江滨,则拔行必迟,徒有损于祁、休,仍不能派援安庆,以朱、唐兵少,又经新挫也。余带千人出江,以慰两弟之心。岭内各军,一概不动,以慰黟、祁、休三县之民。迨景镇克复,则派鲍军北渡,以解安庆之困。左、鲍虽无信到,而外间纷传景镇业已肃清,贼退婺源,想非谣言。凯章坚定之性,断不肯遽舍休宁。兹将凯信寄阅。

弟信皆二日即到,何飞廉之多也?想见士皆用命,为之一喜。即候近好。

567.致沅弟三月二十二日酉刻

李世贤十五日败走,左军拟跟追。鲍军四月八日必可赶到安庆。

沅弟左右:

本日发去两函,计次第可达。未刻,戈什哈自乐平左营归,知伪侍王实于十五日鼠窜而去,左军即日拟拔队跟追。戈什哈经过婺源县城外十五里,见败贼已于十九日进婺城矣。景德镇十八退净之说,虽无明文,决非浪传。余即日调鲍公由下隅坂渡江救援安庆,约计四月八日以前必可赶到。弟静心坚守,无以无外援为虑。

闻孝感已于初九克复。若上游希庵回援安庆之师能在鲍军之前赶到,则大幸耳。左信附送一阅。顺问近好。

568.致沅弟季弟三月二十三日巳初

拔营至东流事,待鲍回信后再定行期。以稳守为是。鲍初七八可到集贤关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二十二日连发三信,二次交此间亲兵送去,一次交弟处亲兵带去。自二十日起至今,狗逆猛扑弟处营濠,危险之状,念之震栗。余本拟二十四日拔营至东流舟次,因侍逆败退,景德镇克复,南岸事势大松,思调鲍军救援北岸,不得不留此三日,待鲍公回信到后,乃定行期。鲍公能速赴东、建,则余之拔行稍缓;鲍不能速赴东、建,则余在五日内拔营,决不久延,弟千万放心。顺问近好。复左公信抄阅。

正封缄间,接九弟二十一早发信,并寄季弟一信。季弟欲夹击,九弟欲稳守,九弟是也。半年定计,一旦更改,则在下者无所适从,而军心乱矣。

适专卒自景镇归,知左、鲍皆已到镇,饶、景、浮、乐一律肃清,可慰之至。余决计请鲍公赴江滨,北援安庆,大约二十六七可拔营,初三四可到下隅坂,请厚庵预备船只渡江,初七八可到集贤关,断不至失信也。弟营无银钱用,余函告张小山,将汪令所解之二万金送至弟处。其东征局之二万,不知现到何处,尚杳无信息耳。

569.致沅弟三月二十三日午正

准于二十六日拔营,鲍军准于四月八日前到集贤关。

沅弟左右:

顷专人送回信,并函告张小山以银二万解弟处,限二十五午刻送到。不知张能如期否?狗逆甫到,即能与城贼通气,而弟与季弟反不通气,余实焦灼之至。余准于二十六日拔营,带鲍军赴江滨,若四月八日以前鲍军不能至集贤关,惟阿兄是责,请弟千万坚守。再问近好。

570.致沅弟三月二十三日申刻

朱云岩带五百人往援,将于三十日赶至安庆。

沅弟左右:

本日两次寄书,想二十五均可接到。云岩闻弟处紧急,被贼于菱湖中段扎营,忧灼之至,自请带队往弟处救援。余因其血性过人,不忍拂其请,已允许之。虽人少无益,然危迫之际,多来一人,军心为之一壮。渠定于二十四日拔行,带五百人,三十日定赶至安庆,即在盐河登岸,助弟守西北墙濠。余于二十六日拔营,三十日定赶至东流。鲍公亦于二十六日拔营,初一日定赶至下隅坂,初二日渡至红店,初三日进扎大桥,初四五可打集贤关;纵有风雨,亦在初八前准到。云岩至濠内助守,春霆至关外助攻,当可得手。再问近好。

571.致沅弟季弟三月二十四日

朱云岩已启行。左宗棠破李世贤十余万众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二十三晚接弟十五日信,系从景德镇送鲍公信绕来者。朱云岩今早业已启行,二十八九可到东流,三十日必到弟处帮守濠墙矣。鲍公二十六日拔营,余有一批抄阅。左军破侍逆股十余万,可谓奇功,然其不可及处,只在善于审幾审势耳。顺问近好。

572.致澄弟三月二十四日

祁门之危稍解,安庆又复告急。

澄侯四弟左右:

十四日余在休宁发一信,因皖南军务棘手,信中预作不测之想。余旋于十八九自休宁回祁门,闻景德镇克复,尚无确信。二十二三得确信,知左季翁军于初六、初十、十四日三次大获胜仗,杀贼极多。伪侍王在乐平,于十五日败溃鼠窜而去。景德镇之贼于十八九退净。所有鄱阳、浮梁,凡祁门之后路一律肃清。余方欣欣有喜色,以为可安枕而卧,而闻四眼狗围逼集贤关外,九弟、季弟又十分紧急,不得已抽朱云岩带五百人,于二十四日赴安庆助守于濠内;又调鲍春霆带八千人,于二十八日赴安庆助攻于关外。计朱初一可到,鲍初五可到。

此次安庆之得失,关系吾家之气运,即关系天下之安危。不知沅、季能坚守半月,以待援兵否?余身体平安。皖南自去冬以来,危险异常,目下大有起色。若安庆能转危为安,则事尚可为耳。

国藩手草

573.致沅弟季弟三月二十五日辰刻

自诩智识,多由阅历太少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二十四日一日未接信,焦急之至。二十四夜三更接沅弟二十三辰正信,具悉一切。

东路二十二小挫一次,幸仅三营,或无大碍;然狗逆窥破官军之伎俩,其焰益长矣。大凡人之自诩智识,多由阅历太少。如沅弟屡劝我移营东流,以为万全之策,而不知我在东流,若建德失陷,任贼窜入饶州、浮、景,我不能屏蔽面上太下不去,是一难也;我居高位,又窃虚名,夷目必加倍欺凌,是二难也。沅弟但知其利,不知其害。此自诩智识,由于阅历少也。季弟近日料徽州之必克,料左军之必败,不凭目击,但凭臆断,此自诩智识,由于阅历少也。沅弟服狗逆善于寻间而入,而不知城贼数万,命悬呼吸,日日将官兵营盘一一看透,毫发毕露,仅留菱湖中段为城贼一线生路。沅弟不知为城贼之蓄谋久计,而认为狗贼之突来急计,是亦阅历少也。季弟急于出濠搦战,但料贼党之未必真悍,而不知官军之大不可恃,是亦阅历少也。目下兄所虑者,虑两弟致书胡、多,急于救援,胡、多急于赴援。再有挫失,则大局或致决裂。若两弟不急求援,胡、多能坚坐不动,专待李、鲍二军往援,则四月初八九必有大转机矣。

多公马队精悍异常,步队则新营太多,恐难深恃。往年与鲍同战,去年与李同战,故所向有功;若令多独当一路,恐难免千虑之一失。且黄文金、林绍璋、洪仁玕、陈时永等皆在桐城,其众必有十万八万之多。若多公来援安庆,狗逆拒之于前,黄、林等蹑之于后,必难得手,且恐挂车河营盘或有疏失。故余愿弟多守数日以待李、鲍二军,不愿多公之来援。鲍公初一必到江滨,弟可放心。574.致沅弟三月二十六夜

欲留多军不动,援怀则专望希、霆两军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六日酉刻,历口途次接二十四日辰正一缄,具悉安庆稳守无虞。四板舢板抬入菱湖者,至三十余号之多,为之大慰。闻云岩二十八日可至东流,计二十九、三十日必至弟处,帮同守濠。春霆二十五自景德镇启行,计三十、初一可以渡江。余于二十六自祁门启行,计初一可至东流。余意欲留多军不动,专御林绍璋、黄文金等股,而援怀则专望希、霆两军,庶心无游移,而事有把握。弟商之厚帅,如以为然,则函止多军不必来怀。外寄官、胡、希三缄,弟托水营飞送。顺问近好。历口

575.致沅弟三月二十八日酉刻

因瑞、临失守,九江警急,已飞函止鲍军北渡。

沅弟左右:

接二十五、六日二缄,欣悉安庆守军平稳,多公在练潭大获胜仗,杀贼近万。至欣至慰。余前不敢求多军援怀,正为璋、玕、黄、胡之拟〔蹑〕(1)

 其后,今得此大捷,可以援怀矣。

余以二十八日至桃树店,闻鲍军二十九日可至下隅坂,三十日即可北渡,因瑞、临失守,九江警急,余飞函止鲍军北渡,请其在下隅坂歇息几日,怀急则北渡援怀,浔急则西渡援浔可也。左军或进屯溪,或守景镇,已两缄请其自酌矣。胡听泉事,日内可附奏,可先报南翁耳。顺问近好。

季弟均此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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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据光绪己卯传忠书局刻本改。

576.致沅弟三月二十九日未正

初一日可至东流。九江已派吴竹庄往守。鲍军仍以北渡援怀为正办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八夜接二十六夜、二十七早两缄,二十九未刻又接二十七申刻一缄并小菜二包,既分苦株子,即不责弟之少阅历矣。二十七八连雨,计菱湖可增水一二尺,颇有益于〈水〉师船否?余二十九日至利步口,与春霆同住,初一日可至东流。顺问近好。

再,九江嘱吴竹庄带千五百人往守,又有万泰之陆兵、丁义方之水师,或可保全。黄印山守建昌,不满千人也。鲍军仍以北渡援怀为正办,其次则进池州以屏蔽东、建、都、鄱等县,又其次乃赴九江至瑞、临等处,仍以调荩臣军去,乃可跟追。若鲍军,则跟追不可太远,不宜离我五百里耳。二十九日申刻577.致沅弟三月三十日

不强令鲍军分兵,令其全军援怀。

沅弟左右:

三十夜建德行次接三十辰刻一函,得悉多公续胜之喜。黄文金于正月初九、二十六日两次大败,丢弃军械殆尽,此次头仗又败,应不能为厉矣。多公初一日至集贤之说,虽未必果能如约如期,要之,可来援怀也。分兵极难,若无得力统将,分之则两损。鲍公素不肯分兵,余亦素不肯分兵,且屡嘱鲍公不可分兵,又深知鲍部下仅宋国永一人不可须臾离鲍左右,此外别无可当一路者,即决计不强之分兵,令其全军援怀。

九江有吴竹庄、丁义方、万泰三人。省城有张运桂凯章之弟,带千人 、刘胜祥二人,本有可守之理;如不能守,只可听之天命耳。余本日至建德,鲍公至下隅坂,拟令其消停一日,初二日渡江,以践初八前至集贤之约。顺问近好。

578.致沅弟四月初一日

不必买米济鲍、朱。欲令成守石牌,鲍进集贤。

沅弟左右:

余以初一日未刻抵东流县,接弟三十夜一缄。以三千金买米济鲍、朱,尽可不必,余尚有五千石米在此,鲍、朱自可来领,弟银留发各营几日口粮可也。

城之畏地洞,以其卓立太高易于崩裂,砖石皆飞易于震骇也。土墙则不必畏地洞矣。鲍军初二应可到江,本日渠在下隅坂有一禀来,余批抄阅。余欲令成大吉等守石牌,而以鲍进集贤,防宿松贼抄鲍之后也,候商之润帅何如。

579.致沅弟四月初二日午正

鲍军开仗缓急,听沅、润主之。

沅弟左右:

初二午刻接初一申正来信,知云岩已到,守事已稳。鲍公今日由华阳镇渡江,北风甚大,不知能渡毕否?润帅与春霆信,劝其持重缓战,云开仗宜在四月中旬。弟信又欲急战。余则送鲍公渡江之后,一概不管,缓急听主之可也。

李筱泉专人到省,吉安、吉水、永丰、新淦均无贼踪,想由瑞趋浔矣。即问近好。

云岩信未另复,弟可述告一切。

580.致沅弟四月初三日巳初

论人力与天事。

沅弟左右:

初三辰刻接初二巳正来书,具悉一切。

昨日雨小而风大,今日风小而雨大,鲍军勇夫万余人,纵能渡江,想初二尚未渡毕,初三则断不能渡。凡办大事,半由人力,半由天事。如此次安庆之守,濠深而墙坚,稳静而不懈,此人力也;其是否不至以一蚁溃堤,以一蝇玷圭,则天事也。各路之赴援,以多、鲍为正援集贤之师,以成、胡为后路缠护之兵,以朱、韦为助守墙濠之军,此人事也;其临阵果否得手,能否不为狗酋所算,能否不令狗酋逃遁,此天事也。吾辈但当尽人力之所能为,而天事则听之彼苍,而无所容心。弟于人力颇能尽职,而每称擒杀狗酋云云,则好代天作主张矣。

至催鲍进兵,亦不宜太急。鲍之队伍由景镇至下隅坂,仅行五日,冒雨遄征,亦可谓极速矣。其锅帐则至今尚未到齐,以泥太深,小车难动也。弟自抚州拔营至景镇,曾经数日遇雨,试一回思,能如鲍公此次之迅速乎?润帅力劝鲍公进兵不必太急,待狗酋求战气竭力疲而后徐起应之云云,与弟见正相反。余意不必催鲍急进,亦不必嘱鲍缓战,听鲍公自行斟酌可也。多公调度远胜于鲍,其马队亦数倍于鲍,待多击退黄文金后,再与鲍军会剿集贤关,更有把握。

至狗酋虽凶悍,然屡败于多、李、鲍之手,未必此次忽较平日更很。黄文金于洋塘、小麦铺两败,军器丢弃已尽。多、鲍之足以制陈、黄二贼,理也,人力之可知者也。其临阵果否得手,则数也,天事之不可知者也。来书谓狗部有马贼二千五六百,似亦未确。系临阵细数乎?抑系投诚贼供乎?闻贼探多假称投诚者,弟宜慎之。即问近好。

581.致沅弟四月初四日辰刻

鲍军渡河毕。令成、胡、鲍同进。

沅弟左右:

初三酉刻接初三辰刻来信并古文二本,嘱以改错字、明句读,此苦株不易得也。

春霆处人来,言初三日午后渡河业已渡毕。今日虽雨泥,吾当催其速进。成、胡十营,弟意令其与鲍同进,吾即日寄信与胡、鲍,令之随进,纵留防石牌,不过千人足矣。至多公以马队与鲍会剿集贤,或马步皆来,由弟就近与礼帅熟商可耳。

少岩同年来,当善遇之。即问近好。

582.致沅弟四月初四日未刻

拟犒赏五千金。

沅弟左右:

专人至,接初三酉刻一函,殊嫌其慢,不如托水营专送较快。此间托万营,弟托王营可也。古文三天圈完,较之鲍军五日到皖更难,拟以银一万解弟处,捐免此差。

日内各营官弁勇疲乏已极,尚不至昏惫,为贼所乘否?拟犒赏五千金,六日内当可到。多、李、彭信寄还。顺问近佳。

583.致沅弟四月初四日戌正三刻

但求击退大股,保全沅军。

沅弟左右:

接初四巳正三刻来信,借悉一切。前后皆贼,置万余人于累卵之危,为主将者,断无不思急援之理。惟鲍公最无主意,润劝之缓战,弟劝之急进,渠正疑惑之际,故余不再提及。渠昨日冒雨将万人渡毕,尚非迟滞者,待天稍开霁,兄必连函催之矣。马贼二三千匹,梁湘帆禀,希庵亦有此说。吾于极危之际,望不敢赊,但求击退大股,保全弟军耳。即问刻佳。

再,多、鲍本不相能,此次余必以函嘱鲍听多之话,盖多公调度远胜鲍公也。兹有一函,托多照料鲍军,弟专丁妥送多营为要。弟写信太长,宜略惜精神。

584.谕纪泽四月初四日

告军情及嘱雇人种蔬菜。

字谕纪泽儿:

三月三十日建德途次接澄侯弟在永丰所发一信,并尔将去省时在家所留之禀。尔到省后所寄一禀,却于二十八日先到也。

余于二十六日自祁门拔营起行,初一日至东流县。鲍军七千余人于二十五日自景德镇起行,三十日至下隅坂。因风雨阻滞,初三日始渡江,即日进援安庆,大约初〈八九可到。沅弟、季弟在安庆稳守十余日,极为平安。朱云岩带五百人,二十四自祁门起行,初二日已至安庆助守营濠,家中尽可放心。此次贼救安庆,取〉(1)

 势乃在千里以外,如湖北则破黄州,破德安,破孝感,破随州、云梦、黄梅、蕲州等属,江西则破吉安,破瑞州、吉水、新淦、永丰等属,皆所以分兵力,亟肄以疲我,多方以误我。贼之善于用兵,似较昔年更狡更悍。吾但求力破安庆一关,此外皆不遽与之争得失。转旋之机,只在一二月可决耳。

乡间早起之家,蔬菜茂盛之家,类多兴旺。晏起无蔬之家,类多衰弱。尔可于省城菜园中,用重价雇人至家种蔬,或二人亦可。其价若干,余由营中寄回。此嘱。

涤生手示 东流县

此次未写信与澄叔,尔禀告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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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

  nbsp;尖括号内文字《湘乡曾氏文献》缺,此据光绪己卯传忠书局刻本补。

585.致沅弟四月五日辰正

初八日鲍军或可到集贤关。

沅弟左右:

初四日共发三信,昨夕今早闻安庆炮响,或该逆猛扑吾濠耶?今日晴霁,已飞函催鲍进兵。胡宫保派胡达轩三营守石牌,成武臣七营与鲍同剿集贤,计今日多公即可进兵,初八鲍或可到集贤。天不再雨,则阿兄可不爽约。东流公馆太小,待坐船到时,当移舟居耳。顺问近好。

586.致沅弟季弟四月初五日巳刻

嘱鲍超听多隆阿调度布置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接沅弟初四夜信、季弟初三夜信,具悉一切。

狗逆于初四早赴高河铺,寻多军开仗,看来能胜多则再与鲍、成力战,不能敌多则将他窜矣。鲍公昨夜在望江驻宿。狗逆与多接仗计不出初六七之内,鲍、成必赶不上,只好置之。鲍公最无主意,不宜以纷纷无定之议相扰,余惟令其赴集贤耳。余现距鲍营亦有百里,明日以后相距更远,故寄鲍信,但嘱其一切调度布置推多作主,此间即不遥制矣。弟处与鲍信,亦不宜多出主意,尤不宜屡作游移之词,指一方打一方,霆公亦与雷公相等耳。

季弟肯承认错处,即是近日长进。以余观近日之贼,打仗实不甚凶狠,所可恨者,官军更不如贼耳。圆篇酒,待击退狗党后即办,决不失信。吴、万、丁防浔,似尚不慌张。顺候近好。587.致沅弟四月初五日

降人之供,不可尽信。

沅弟左右:

今日天气阴暗如此,不知多公开仗情形如何。春霆信来,言今日住长林铺,明日住石牌。看此光景,初八日不能践约矣。降贼之供,不可尽信。余四年冬打小池口,两次败仗,信降贼之言也。只要多军初六七八无疏失,待鲍、成到后,与多合剿,必可得手。顺问近好。五日灯上。因一日三信太多,改于初六卯刻发。588.致沅弟四月初六日午正

犒银现尚未到。

沅弟左右:

初六巳刻,长胜营勇送到初五午正信。送家信者,闻亦以午刻自弟营起行,昨夜初更到矣。九鸡不能减,万金又不准捐,不亦劳乎!日内文书堆积如山,未能清理。犒银现尚未到,只口惠耳。各营将士有惫倦之象否?鲍公信寄弟一阅。即问近好。

季弟均此。

589.致沅弟四月初七日辰刻

夏小岩到,境遇可怜。

沅弟左右:

初六酉刻接辰正来缄,并香椿、冬苋。频以苦株子啖我,知圈文苦差难以捐免,我绰到眼里便晓得耳。夏小岩同年已到,颓然已老,境遇可怜。初五六天气令人闷极生悸,今日开霁,多、鲍进兵较易。瑞州之贼,日内无信息,九江略有守备,或不窥浔。此股似非果有伪忠王在内,若有劲旅三千,破之有余,惜不可得。顺问弟暨季弟近好。590.致沅弟四月初八日卯正

呈词以本身诰封 

封温甫,不言建祠。

沅弟左右:

初七夜连接二信并呈稿。此呈词不必用四六。弟之呈词,宫保不过据呈转奏,奏稿即全录,呈词一字不改矣。皇上每日阅数十折,于四六折,例不甚过目,即散行折之长者,亦不全看,仅看首数行及末一段,有无请旨奖恤及放缺事件而已。此呈弟求之太深,弄巧反拙,不如即令彭次卿作一寻常呈词,不准过三百字,以明白为主,以弟克安庆应得奖叙让与温甫,请谥犹请封者,愿以本身诰封

 封胞兄而已。至建祠则尽可不必。湘鄂皖三省,温弟毫无战功,何祠之有?瑞州略有战功,亦远不如峙衡。初到瑞州,风浪极大之时,温弟正在病中,七月十六赴省养病,九月十八回营,则风波大定矣。次年二月十六奔丧,七月十三始克瑞城,峙衡之劳过于温,峙仅立祠瑞州,而温立祠省城亦不平允。凡好名当好有实之名,无实则被人讥议,求荣反辱。吾意呈词不可请建祠也。

军中匆遽忧灼,实不克搦管作文,写信则每日总有四五信,皆万不能不写者。日内公牍积搁甚多,殊以为愧。顺问近好。

591.致沅弟四月初八日

带队百余人看地形敌情及约期打仗,此二事易致败。

沅弟左右:

初八申刻接初七亥刻缄,知初七有出队之举。凡看地势、察贼势,只宜一人独往,所带极多不得过五人。如贼来追抄,则赶紧驰回,贼见人少,亦不追也。若带人满百,贼来包抄,战则吃贼之亏;不战而跑回,则长贼之焰,两者俱不可。故近日名将看地势者,相戒不带队伍也。又两相隔在五里以外,不可约期打仗。凡约期,以号炮为验,以排枪为验,以冲天火箭为验者,其后每每误事。余所见带队百余人以看地势及约期打仗二事致败者屡矣,兹特告弟记之。近唐桂生初五徽州之败,亦犯此二忌。弟如自度兵力实能胜贼,则出濠一战,亦无不可,切不宜与多、鲍约期。或眼见多、鲍酣战之际,弟率大队一助,则可;先与约定,则不可多、鲍来约,竟不应允,甘为弱兵,作壁上观可也。余此次派鲍、朱援安庆,先未约定而忽至,则有益;希庵先约定回援而不至,则有损也。

杨镇南之不足恃,余于其平日之说话知之。渠说话最无条理。凡说话不中事理,不担斤两者,其下必不服。故《说文》君字,后字从口,言在上位者,出口号令,足以服众也。

朱云岩放衢州镇总兵。陈舫仙禀即不批准。瑞州之贼西窜九江,或可无虞。竹庄信附阅。顺问近好。

592.致沅弟四月初九日午正

据称德安亦有敌军七八千。

沅弟左右:

初九午刻得初八酉正来缄。狗逆埋藏关外,而声言往挂车河寻多公开仗,弟即信之而遍告各处,即此亦可添许多阅历。

提饷之事,一言难尽。闻林文忠晚年,因属员之气而告病回籍。余往年但知作客之难,近乃觉作主亦不易易也,俟与弟相见再行详告。弟之咨,余之札,皆宜速行,能得与否,则未敢必。座船今日已到。雪琴信称德安亦有七八千悍贼。伪忠王瑞州一股果由新昌窜至崇、通,则鄂必大慌,而湘亦可虑。顺问近好。

593.致沅弟季弟四月初十日申初

江西军务,侦探不明,良可叹喟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初九夜盛四归,接沅弟初九辰刻一缄、季弟初八日一缄,具悉一切。

春霆初八日至大桥头,闻贼出队未接仗而返,想系窥探我军之虚实多寡耳。多公信恐贼假冒渠马队,至濠外招呼诱弟出队。精细之至,可感之至。既已带兵,无全不出队之理。惟后濠太深,则出队易而收队难,且被人约期,则诸多牵挂,反不如自出自收,一主一见之为便也。

此间一切平安。瑞州之贼,少荃言尚未退清初三信,竹庄言实已退出初九信 。江省军务,侦探不明如此,良可叹喟。休、祁、黟平善可慰。顺问近好。

赵、李二信付还。

594.致沅弟四月初十日戌刻

敌军将领内部不和,此为官军之利。

沅弟左右:

本日未刻发一缄,由马递达弟处,不知何年可到?戌刻接弟巳初信,知稳守如常,为慰。观狗酋伪文,林绍璋之讳败,与将来之诸酋不和,皆官军之利也。初九、初十傍夕时,皆闻大炮声,究竟是各营放炮?抑系陆军守濠之炮?乞查。

魏荫亭今日来此,率三之子裕八亦来。昨到银二万,以一万饷安庆,六千遣散馀庵之军,四千代弟还华阳厘局,可谓乞儿暴富矣。即问近好。

595.致沅弟四月十一日巳刻

今日移住舟次。少荃言有银二三万解至弟处。

沅弟左右:

得初十夜三更信,具悉。十一日出濠开仗,多、鲍两路进兵,贼当不能以全力专向弟军。天气不寒不暖,亦尚宜人。余于今日移住舟次,待起屋三间,仍住陆营也。张家滩之下二十余里,百姓报有贼踪。东流城三面临水,贼或不敢来犯。少荃信言有银二三万可解弟处,不知确否?顺问近好。

596.致沅弟四月十二日巳正

今早派专人护送钱五千串赴皖。

沅弟左右:

昨日开仗,今日巳正尚未接弟信,殊深忧灼。今早专盛四护送钱五千串赴皖,想未申间可到。兹又专丁前往探问。如昨日小挫,亦当稳静图之。鲍扎大桥头,终有可驱援贼之理。即问近好。

597.致沅弟四月十二日

商嘱用兵打仗数事。

沅弟左右:

十二酉刻接十一夜二更信。湘后营送信者太迟,可恶之至。余于十一夜三更即望信息,至今日辰巳间,则忧灼殊甚,绕屋旁皇。巳刻遣潘文质往问信,未刻又专张成旺去,盖因弟初十夜信言十一日数路会剿,故挂念极切也。兹接弟信,稍慰稍慰。仍有数事应商嘱者,条列于后:

一、去年诸公议中空一段,又弟未多请炮船,此时皆不必悔。向使此二事当日筹谋周密,而他处或又有隙可乘。凡事后而悔己之隙,与事后而议人之隙,皆阅历浅耳。

一、约期打仗,最易误事,余所见甚多。即以近事证之。去年正月十九,余际昌约与多、鲍同出队,以三排枪为记号。是日春霆黎明放三排枪,厥后因雾雨,多、鲍未出队,余军大挫。今年正月十六,凯章与霆营约攻上溪口,同在渔亭出队,厥后凯章到而霆营自中途折回,几至误事。二月初九,凯章与朱、唐约攻上溪,以冲天火箭为记号,厥后朱、唐先到,彼此均未见火箭。三月初五,凯章与唐约攻徽州以排枪为 ,厥后唐冒雨先到,而凯不至,遂至大挫。弟十一日攻中空九垒,并无错处,因多公约出队牵制,而弟允之,却是错处。想以余前日之信为不足据耳。

一、攻城攻垒,总以敌人出来接仗,击败之后,乃可乘势攻之。若敌人静守不出,无隙可乘,则攻坚徒损精锐。菱湖贼垒不破,尚不要紧,若关外贼垒十分坚固难破,却须另行熟筹。

一、用兵人人料必胜者,中即伏败机;人人料必挫者,中即伏生机。庄子云:两军相对,哀者胜矣。此次多、鲍、成、朱援皖,人人皆操必胜之权,余虑其隐伏败机,故前寄弟信,言不必代天主张。本日巳刻小雨,午、未大雨,未知有损于弟军及多、鲍否?如其有损,亦惟兢兢自守,尽人谋以听天而已。顺问近好。

再,来信果临三所代写耶?可谓酷似其舅,欣慰欣慰。江西所解之五千串,湖北所解之四千两、四千串,计均日内可到。多、李去年十月二十八日之战,杀贼究有多少?方意狗难遽振,今何多且悍也?

598.致沅弟四月十三日辰刻

不宜再作包围之计,只作野战与自全两计。

沅弟左右:

十二夜二更尽,戈什哈潘文质归,接弟未正一缄,具悉一切。兹分条复列于左:

一、弟欲余至盐河一行。余既出江滨,岂有不思与弟一见之理?惟历年以来,凡围攻最要紧之处,余亲身到场,每至挫失,屡试屡验。余偏不信,三月攻徽,又试往一行,果又验矣。此次余决不至安庆,盖职是故。

一、此时不宜再作围贼之计,只作野战与自全两计而已。多在挂车,鲍在关外,必与狗逆有大场恶战。如能大捷,尚可克城;如仅小胜,或反小挫,则不特不能克城,且当思所以自全之策。弟军欲求自全,须请鲍军由江滨进扎,与弟营连络一气,不为赤关岭之贼垒所隔。趁狗在桐未归之时赶紧扎成,如围棋然,两块相粘连则活矣。或鲍扎原处,而成镇七营进扎亦可。其择地须请杨、鲍、成与弟同看,十三四必须看定,或请韦

 堂来一看亦可,以渠熟于贼计也。至季弟东北自全之策,或以枞阳为后路,或仍以大桥为后路,弟与杨、韦酌之。

一、瑞州一股,横梗腹中,去省太近,不特厘源大绌,即湘人往来亦已道梗。池州一股,又将由建德以入鄱阳。伪侍王一股,与左军相持于广信一带。鄂江膏腴之地,处处糜烂,不特鲍军不可作久围之师,即弟军亦宜腾出为游击之师。古来力争要地,有相守一二年者,如刘、项争荣〔荥〕阳,袁、曹争官渡,皆不肯让一步。余非不知安庆为必争之地,无赖饷项全无所出,不得不思变计看鲍、多野战何如 。至变计之迟速,则由弟与厚帅酌定。

一、余每日派舢板送信一次,大约巳午间可至弟处,弟回信可于二三更接到。此外,弟若有极要之件,则派吉中勇送来,其长胜、湘后等营勇不可派也。顺问近好。

599.致沅弟四月十三日午刻

弛围不弛围,望一心速断。

沅弟左右:

辰正三刻接十二日酉正之信,具悉一切。余本日辰刻交潘文质付一信,言自全之策。自全云者,即退兵弛围也。弟意将中空数垒一并围住于内,是不退兵不弛围也。鲍军万不能不抽打别处,弟只求益兵二千人,余当与润、希二帅妥商,求即以成武臣之三千人拨益弟处。再三婉求润、希,当可应允。

惟弛围与否,所关极大。若不弛围,而足以全军又无后患,上也,国家之福也,余与润、希诸公之幸也。若不弛围而不能全军不免后患,则又不如弛围之尚可偷安旦夕。二者,弟熟计之。将为弛围自全之策,则请成武臣扎于弟濠之后、鲍垒之前,以便通气。将为不弛围之策,则请成武臣扎于中段,并菱湖之九贼垒而围之。合围之后,狗逆不能不攻坚,不能不野战,然后多、鲍可以缓急自由。彼求战,而我不遽战,然后多、鲍可以取胜。此事当由弟一心断定,然后商之兄与厚帅二人。兄与厚帅定后,即日可以兴工办理。胡宫保与希帅处,兄当飞缄往商,却不能候回信乃行事也。兄赴盐河亦无益,盖不能遍看地势耳。顺问近好。

十二夜交湘后营来勇一缄,十三早交潘文质一缄,并此共三缄,均不宜与多人商,徒惑军心,只与厚帅商妥,专人飞送东流,十四准望来信,余于十四夜准有复信,十五早即可兴工移营。成武臣,余以缄嘱之;厚帅,面嘱之。当可听话。

600.致沅弟四月十四日卯正

请鲍、成即日进扎高桥岭。

沅弟左右:

十三日辰刻交潘文质一缄,未刻交罗哨官一缄,竟均收到,二缄计策未定。酉刻以一缄达杨军门定计,请鲍、成即日进扎高桥岭。扎定后一二日,成军即进扎菱湖贼垒之后,西与弟军合龙,东与季弟各营合龙,后与高桥岭之鲍军、狮子山之水军相联络。狗逆若自桐城归,坚壁不出,惟坐营内,以枪炮轰之。如此办法,似足以制贼之死命。不过半月以后,成武臣营濠坚固,鲍军尽可抽打各处之贼矣。弟若以此计为然,即刻商之厚帅,请鲍、成二军于十五日移营此间。三日之内,涨水一尺六寸,狗逆自桐回怀,或难涉水也。顺候近好。

601.致澄弟四月十四日

沅甫现围菱湖。俟安庆事定,再援江西、两湖。

澄弟左右:

日来未接弟信,想五宅皆平安也。此间军事,四眼狗于初十日忽自安庆至桐城,寻多公开仗。十一日,鲍军攻赤岗岭四贼垒,沅弟攻菱湖九贼垒,均未能破,我军伤亡颇多。沅弟现将菱湖贼垒并以大围包之,计狗逆必以死力来争,多、鲍、成大吉三军皆可与狗逆力战,当不难歼灭此酋耳。

瑞州贼势猖獗,目下实无兵往援江西、两湖。三省腹心之患,俟安庆事定,即当拨兵逐之。余体极平安。沅、季两弟相隔不满百里,军心甚为固结,官兵多于贼数将近一倍,家中尽可放心。即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602.致沅弟季弟四月十五日辰刻

初扎险地与久经扎定者迥乎不同。

沅、季弟左右:

十四日辰刻接沅弟十三夜二更末长信,系临三代笔,盛四带回者。志甚坚,气甚壮,微嫌办理太速,兵力太单耳。十五辰刻罗哨官回,又接沅弟十四戌刻一信。知新移六营,扎于菱湖贼垒之后者,已守住十三夜十四日矣。惟地段太长,仍嫌兵单,务须请成武臣七营赴菱湖帮助同扎为妥。

大凡初扎险地,与久经扎定者迥乎不同。久经扎定者,濠已深,墙已坚,枪炮已排定,虽新勇亦可稳守。初扎险地者,虽老手亦无把握。久扎者千人守之而有余,初扎者二千人守之而不足。目下菱湖六垒必须成武臣往扎半月,扎定之后,吾与沅弟另筹几营往该处换扎,又可抽出成军为活着矣。千万照办。即问近好。

603.致沅弟四月十五夜

建德今日失守。李金旸叛去之说,尚不甚确。

沅弟左右:

接十四日二更三点信,知十四日菱湖六垒平安,若能保守十五日夜,则成军应可于十六日进关。霆营必进扎集贤、高桥等处,机局乃紧,水旱乃能联络。弟意欲令即驻大桥头,似不得势。

建德今日失守,从此饶、景又无宁日矣。霆军须于五月初渡回南岸乃妥。李金旸叛去之说,尚不甚确。顺问近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