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三年

323.致沅弟正月初四日

银钱子药不缺,惟米粮不足。李世忠交出城池枪炮。

沅弟左右:

新岁想吾弟体气康强,诸福骈集,为慰为祝。此间凡事平善,银钱子药皆不短绌,惟米粮不足,不知正二月间能不令弟营饥困否。

李世忠有公牍来,请将渠部所守滁、来、天、六等城交出,由余处派人接守,渠兵另听调遣。又有一牍请将枪炮缴出,将来当无它虑。

篪轩待马穀山到即履江宁藩司之任,将先至弟处一行。鹤侪信来,言当先至安庆,次至临淮。义渠信来,并无牢骚之意,然淮上官绅及省城公论颇为不平。黄南翁在此,拟节后再赴鄂中。前事虽不无抑郁,然胸怀尚坦荡也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澄弟信附去。

324.致沅弟正月初七日

决计不赴金陵。

沅弟左右:

初六日接弟初二日信,具悉一切。送福字之戈什哈尚未到家,盖须至东坝也。

余思至金陵一行,不过因弟太辛苦,或兄弟一会,以畅欢怀。近见弟累次来信,襟怀甚恬畅,字画甚光润,心意甚敬谨,可卜其神不外散,别无波折。余即决计不赴金陵矣。盖洋船虽快,往返亦须八九日也。少荃决不能来,显而易见。程学启之能来,亦姑听之。余已有函商之少荃,此后不加咨牍可耳。元年九月少荃不派程援金陵,余至今不能无介介也。朱南桂可当神策门一路,至慰至慰。逸亭能否至金陵,且待渠到日再酌。顺问近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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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5.致沅弟正月十三日

探报李世贤已至绩溪,此间因雪各军不能成行。

沅弟左右:

初八日接弟两缄:一则戈什哈赍回,一则由驲递到,内有霞仙奏稿两本,具悉一切。

连日大雪弥漫,平地几至四尺。弟军临前敌,士卒困苦异常,而弟素有畏寒之象,深以为念。探报侍逆上犯,已至绩溪。余调毛军赴徽,沈中丞调江、席赴婺,日内俱不能成行,不知贼行迟速果何如也。

金眉生与篪轩信言里下河之米实不过二两五六钱一石,此间拟即发银二万购办弟营之米。继芳可让而不可佩,弟论允当之至。霞仙所处之境,其艰难似倍于皖。吴奏疏委曲鬯达,则近日好手也。余有复李良臣信一件,抄寄弟阅。即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 呵冻

326.致澄弟正月十四日

不欲多寄银物至家,恐家中骄奢。

澄弟左右:

正月四日接弟十二月二十日排递之函,初七日接弟二十日函,由谢绍武等带来者。些微寄件,何足云谢。

吾不欲多寄银物至家,总恐老辈失之奢,后辈失之骄。未有钱多而子弟不骄者也。吾兄弟欲为先人留遗泽,为后人惜余福,除却勤俭二字,〈别无做法〉[1] 。弟与沅弟皆能勤而不能俭,余微俭而不甚俭,子侄看大眼吃大口,后来恐难挽回。弟须时时留心。

大雪五日,平地四尺,此间军士极苦。沅弟初二日以后尚无信来。安庆合家平安,足慰远念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[1]

  据光绪己卯传忠书局刻本补。

327.致沅弟正月十七日

用人极难。金眉生自买米外不复录用。

沅弟左右:

十四日接初九日来信,十六、十七连接十一日两缄,具悉一切。

此间近事,侍逆之党于初六日陷绩溪,唐桂生于初八日出队小胜。初九日唐与王开琳之军均获胜仗,收复绩溪。惟歙之南乡贼数尚多,初十进剿,不知得手否。贼马闻已到千余,侍逆大股又将续至。毛军赴休宁,今日始从安庆南渡。江、席赴婺源亦为雪阻,均落后着,实为焦灼。能否不令侍、辅、堵等深入江楚变成流寇,则全仗国家之福也。

金眉生十四日到此,已交银二万,令买米解弟营。篪轩履宁藩之任,凡眉生有善策无不采纳,凡弟处有函商无不遵允。晋鹤既调皖抚,自不能干预淮北盐务。惟用人极难,听言亦殊不易,全赖见多识广,熟思审处,方寸中有一定之权衡。如眉生之见憎于中外,断非无因而致。筠仙甫欲调之赴粤,小宋即函告广东京官,以致广人之在籍在京者物议沸腾。今若多采其言,率用其人,则弹章严旨立时交至,无益于我,反损于渠。余拟自买米外,不复录用。许小琴老而自用,亦未便付以北鹾重任,且待忠鹤皋相见、李军全撤之后,再议淮北章程。

闻弟宅所延之师甚善讲解,可慰之至。问及后辈兄弟极为和睦,科一、三、四行坐不离,共被而寝,亦是家庭兴旺之象。余所虑者:弟体气素弱,能常康强无疾,至金陵蒇事之日不起伤风小恙;其次侍、辅、堵等酋不上江西,不变流贼;其次洪、李城贼猛扑官军,弟部能稳战稳守。三者俱全,如天之福。雪、厚、南、竹吴

 等皆以弟新营太多为虑,余苦无良将调以助弟,极歉仄也。复问近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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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8.致沅弟正月二十三日

以谦虚相诫。

沅弟左右:

接十七、二十日来函,具悉一切。

城事果有可望,大慰大慰。此皆圣朝之福,绝非吾辈为臣子者所能为力。不特余之并未身临前敌者不敢涉一毫矜张之念,即弟备尝艰苦,亦须知谋事在人,成事在天,劳绩在臣,福祚在国之义。刻刻存一有天下而不与之意,存一盛名难副成功难居之意。蕴蓄于方寸者既深,则侥幸克城之日,自有一段谦光见于面而盎于背。至要至要。

云仙信阅过。余昨有复云信,后附密片一纸,抄寄弟阅。云原信缴还。唐升漕督之说,此间并无所闻。侍党之在歙、绩境者,业已击退。其至遂安境者,王开琳已往追剿。又有席在婺源,韩在玉山,当无它虑。十一月信折首尾各拟数句者抄阅。忠鹤皋昨日到此,南叟月杪可归矣。顺问近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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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29.致澄弟正月二十四日

为李续宜家筹画奠仪三万余金。

澄弟左右:

日内未接弟信,想五宅平安。此间合家俱吉,沅弟在金陵亦甚顺遂。克城之事,十牙即竟有影子。侍逆之党上窜江皖,徽军已屡获胜仗,驱贼回窜。惟另股窜遂安者,未知浙军能否得手。大约杭州、金陵春间皆可望捷音。只求败贼不至江西,则大局日稳矣。

李家两昆仲先后徂谢,以名贤而兼高位,一旦长逝,其家冷落之状可想而知。余为筹画各处奠仪并公项共得三万余金。本日复李克轩信寄阅。又刘坦衢帅家祭幛一件,奠仪一百,亦于今日专人送去。

新正人客甚多,不似往年军营光景。余虽力求节俭,总不免失之奢靡,日日以俭字告戒妻子,现略知遵守,亦望吾弟常告内外周知也。顺问近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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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30.致沅弟正月二十六日

富贵功名为浮荣,惟胸次浩大是真正受用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五日接十八日来信,二十六日接二十二夜来信。天保城以无意得之,大慰大慰。此与十一年安庆北门外两小垒相似,若再得宝塔梁子,则火候到矣。

弟近来气象极好,胸襟必能自养其淡定之天,而后发于外者有一段和平虚明之味。如去岁初奉不必专折奏事之谕,毫无怫郁之怀,近两月信于请饷请药毫无激迫之辞,此次于莘田、芝圃外家渣滓悉化,皆由胸襟广大之效验,可喜可敬。如金陵果克,于广大中再加一段谦退工夫,则萧然无与,人神同钦矣。富贵功名皆人世浮荣,惟胸次浩大是真正受用。余近年专在此处下功夫,愿与我弟交勉之。

闻家中内外大小及姊妹亲族无一不和睦整齐,皆弟连年筹画之功。愿弟出以广大之胸,再进以俭约之诫,则尽善矣。喜极答函,顺问近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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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31.致沅弟二月初二日

金陵将克之时,须加倍小心。

沅弟左右:

初一日接二十五申刻信,知金陵业经合围,只空后湖一段,大致不能以全股冲出,贻患它处,且喜且惧。喜者喜弟之苦心经营,渐有蒇事之望;惧者惧穷寇拼命决战,如黄河将合龙之际,恐大溜冲决走扫也。望弟加倍小心,竟此大功。

天保城山下修二新营〔垒〕[1] ,湘后二营恐不足当此要路。其营官由水师出身,不知陆路事宜。周围九十余里,围数十万悍贼于其中,吾弟布置之劳,责任之重,思之不觉惴栗。

谕旨前令都兴阿南渡至句容一带助剿,本日改调都赴山西,派富将军南渡,饬余区画调度。余因富公无本领而有脾气,拟复奏不必南渡。徽州之贼虽退,已从浙境上窜玉山、广信,势将蹂躏江西腹地。金陵若克,请弟拨二万人回顾江西、湖南,即为遣散地步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[1]

  依光绪己卯传忠书局刻本改。

332.致澄弟二月初四日

金陵业已合围。敌军遂安一股到江西玉山。

澄弟左右:

正月二十八日接弟十一日信,具悉一切。

此间近事,金陵业已合围,沅弟两信附寄弟阅。由浙上犯之贼,徽州一股虽经击退,遂安一股已窜至江西之玉山,恐不免直上抚、建,则吉安、袁州可虑,而湖南亦须办防堵矣。然金陵果克,沅军可分二三万人上援,江楚当不至于糜烂。

李家奠仪,去年已由东征局兑去二千金。又闻湖北二千、湖南一千早已送去。此外数百金者尚多,断无缺用之理。此间代收各款,夏秋再汇解可也。蕙妹病已全愈否?金二在此,日有长进。甲三病数日,颇重,今已大愈,但禁风耳。萧开二等尚未到。程慎轩若来大营,自当格外周旋。魏涟西、沈霭亭在此,吾与沅均未简慢,日内亦将归矣。余详日记中。顺问近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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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33.致沅弟二月初六夜

告马穀山抵省、李世忠遣勇等事。

沅弟左右:

初四日接弟二十九日之函,知已分银壹万与厚庵处,甚慰甚慰。合围以后该逆有何举动,此信未一提及,想竟无声无臭。洪秀全亦可谓能固其众者矣。

马穀山于初五日抵省,万篪轩于初九日坐轮船赴泰,初十、十一日必至弟营。唐初六日自临淮起行,乔初六日自泰州起行,均来安庆交印接印。李世忠已有复信,抄寄弟阅。闻渠遣散各勇,每人给盐二包或三包,带队者或三十包,则值钱百余千。不知其部下果能一一俯首,别无波折否?澄弟信寄去,阅毕仍寄还,其中事尚未办也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厚庵信奉还。

正封缄间,接弟初三日信,知宜兴业已克复。宜兴系少荃派戈登与郭松林来打的。昨接少荃信,始知之。既克宜兴,必打溧阳、丹、句,贼势益孤矣。李世忠之信甚属恭顺已抄至僧处。惟余复李函,仅称皇上交余严查,而未言交邸帅会查。继芳已难免于醋,若再见李信,则醋劲更进,反生波折不抄去 。饱谙世事,处处皆危机也。又行。

334.致沅弟二月十一日

金陵克后部曲不能解散。

沅弟左右:

初七日接正月二十六日来缄,初九日接二月初五夜一缄,具悉一切。

连日风雨严寒,气象愁暗,便似咸丰十年二月光景,深为疑悚。不知弟体气何如?各营近状何如?城贼出外猛扑否?上游窜江西之贼,虽经席、韩迭获胜仗,闻有一小股由铅山之湖坊内窜,恐遂将窜扰抚、建,殊为焦虑。

篪轩于初九日上轮船,拟在河下等候二日,以待鹤侪之至。南坡叟初二日辞行,而至今未开,则为风所阻也。

金陵果克,弟之部曲断不能全数遣散。一则江西是管辖之境,湖南是桑梓之邦,必派劲旅防御保全。二则四五万人同时遣撤,必无许多银钱。而坐轿者愿息,抬轿者不肯,其中又有许多人情物理层次曲折。勇退是吾兄弟一定之理,而退之中次序不可凌乱,痕迹不可太露。待兄弟相见,着着商定,再行办理。

近奉一寄谕,似宜稍密,抄寄弟阅。吴道代理宁藩。吴有一咨,乔却未先禀也。顺问近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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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35.致澄弟二月十四日

探称洪秀全自誓城破则放火自焚。

澄弟左右:

二月十三日接弟正月二十五日衡州一函,其萧开二等所带腊肉亦于十二始到。弟所寄食物多而且好,谢谢。

正月下冻冰雪太久,恐非佳兆,而弟决谷米之必贱,何也?此间亦苦风雪严寒,气象黯惨,几与庚申春间苏杭大变时景象相似,余深以为忧。幸二日内已放晴矣。

沅军平安如故。自正月底合围,贼至今未出城猛扑。探称洪逆积柴绕屋,自誓城破则放火自焚。上窜江西之贼近日未闻的报,不知已至抚、建否?寓中大小平安。

纪泽之病已愈,但尚禁风。后辈体气远不如吾兄弟之强壮也。吾所以屡教家人崇俭习劳,盖艰苦则筋骨渐强,娇养则精力愈弱也。老弟以为然否?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336.致沅弟二月十五日

江西敌军已至金溪等处,并将攻抚、建。

沅弟左右:

初九及初十夜来信先后接到,具悉一切。

历讯各供,皆言米粮无多,三四月当有可望。宜、溧既克,余遂檄春霆进攻丹、句,以接郭、戈之气,亦少荃与弟函中意也。江西之贼,沈公咨言已至金溪各处,禀有言由铅山入闽者。总之,窥伺抚、建,以图上犯。抚州有守兵千余,建昌不满千人,殊深焦虑。然此时不能遽令鲍军援江。一则索性将金陵、常、湖了结再办流贼。一则春霆母故,请假允许,业已两次订限,此时不能再失信。将来上窜之贼能否不成大患,全仗国家之福祚矣。

泽儿病已愈,内人咳嗽已久,近又感冒。澄弟顷到一信寄阅。密寄一件抄阅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337.致沅弟二月十七日

贺万寿折已代写。席砚香已至抚、建。

沅弟左右:

十六日接弟二月十三日信,具悉一切。

折差于十八日进京,弟贺万寿折业已代写一分,此外如彭、乔、鲍、万、马、何皆由余处代写。

乔中丞于十五日抵省,闻义渠亦将回省交印。篪轩未在金陵登岸,颇非意料所及。据称赶于十六吉辰接印,理或然与?窜江之贼枪炮甚少,避城池而不攻,避官兵而不战。席砚香赶至抚、建一带,当易得手。

何廉昉所陈厘务,多影响之谈。兹将余寄云吉、养素两信抄阅。周成民禀尚未到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338.致沅弟二月二十三日

据闻常州克复,广德敌军退遁。并告各处粮情。

沅弟左右:

十九日接弟十六夜信,二十二日又接十九日信,具悉一切。

此间得洋船信,知常州于十二日克复,广德州之贼亦因无米全数退遁。看来苏皖两省可于端节前一律肃清。江西之贼,研香在金溪大捷,韩字祥字各军云集,计必逃入闽中。后股为徽浙各军所扼,不能续至,当无大碍。

弟营米粮,六安曾处万石已有着落,里下河金处万石,弟当自行谆催。少荃处新借二万石,渠力绰然有余,弟须屡函催之。将来四川万石亦尽弟营。其安庆新砻之米则分给各营,未知能度此四个荒月否?

乔中丞到此七日,明日可往临淮。义渠明日可回省垣。泽儿体弱,已照弟意,谕令服余之参茸丸茸,即弟送内人者也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339.致澄弟二月二十四日

时时于俭字用功,牢记有减无增四字。

澄弟左右:

接弟信,知临三生子,兰姊可慰于九泉矣。兹付去银拾两为贺。五十侄女生子,亦寄十两为贺。请弟妥交。

此间近状平安。上海李军于十二日克复常州。金陵之贼外援已绝,计瓜熟蒂落之期当亦不远。惟米粮昂贵,且无处可买,颇以为虑。江西之贼自席军在金溪获胜,大局不致糜烂。然穷寇觅食纷窜,闽广两湖均属可虑,不可以其为残败之匪而忽之。如省城、衡州有与弟商及贼情者,宜互相诫慎也。

俭之一字,弟言时时用功,极慰极慰,然此事殊不易易。由既奢之后而返之于俭,若登天然。即如雇夫赴县,昔年仅轿夫二名,挑夫一名,今已增至十余名。欲挽回仅用七八名且不可得,况挽至三四名乎?随处留心,牢记有减无增四字,便极好耳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340.致沅弟三月初一日

常州克复系讹传。乔鹤侪与唐义渠争饷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六日得二十三夜来信,数日未复。雨大且多,不知弟处营墙倒坍若干?贼匪出城猛扑否?常州克复之说竟系讹传。比又有嘉兴于十八日攻克之信,不知确否。窜江之贼,席、韩等军于十八日大捷建昌后,未闻嗣音,似已南窜南丰、广昌。内而吉、赣,外而闽中,均属可虞。乔中丞因争闽饷一万与义渠大为龃龉。闻十年薛署江督时,批乔之禀有“行同市侩”一语,乔长禀申辩,请将原批收回。薛竟取回,另换一批。合之去年缴弟处之札,此次争唐饷而严札马方伯,无秀一之才学,而有其霸道路数,盖与紫三相近。

弟处米粮,除六安一万,上海二万外,又札万、忠各办一万,分济弟与鲍军。此皆分内之饷,弟尽可屡函催之。废铜铸钱,断非营盘所能办之事,费尽气力不能办到万串,不如其已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341.致沅弟三月初四日

因江西厘金归本省用,拟办捐筹饷。

沅弟左右:

三月一日接二月二十日哨官带来之信、二十七日排递之信,具悉一切。

米粮一路,金、曾各一万石当为可恃,少荃之二万,万、忠之二万,不知可得一半否。弟观兄如此打算,果可过三、四、五、六荒月否?

里下河之捐,少荃与仲仙现并未停,吾兄弟若开办,亦不必会少荃衔入奏。吾因下游为捐所苦,百姓望我如婴儿之望慈母,本不欲再办捐输,已拟稿咨复弟处咨稿抄阅 。顷闻幼丹中丞奏请江西厘金全归本省,或江皖各半。从此饷源大绌,竟不能不出于捐之一途,前稿暂不咨弟处矣。但办捐则须于泰、沪各设一局,请弟与南翁、篪轩商定规模,逐条开示,并拟定委员,设局之后再行入奏可也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与春霆信一函,弟阅后加封递去,或专人飞送。

342.致澄弟三月初四日

廑系家中是否勤俭。

澄弟左右:

日内未得家信,想四宅小大平安。

此间近状平安。沅弟营中久无战事。惟春雨墙坍,常加修葺。春霆由东坝进攻句容、丹阳,尚无起程确耗。金陵之贼,亦无粮尽确耗。江西之贼已破南丰,吴子序带团守卡,力战殉难。沈中丞奏请以江西厘金归本省用,并无信来商及,以后饷项愈窘矣。杭州之贼目陈炳文闻有投诚之信,克复当在目前。天气阴雨作寒,景象似不甚佳。吾在兵间日久,实愿早灭此寇,俾斯民稍留孑遗。而睹此消息,竟未知何日息兵也。

纪泽兄弟及王甥、罗婿读书均属有恒。家中诸侄近日勤奋否?弟之勤为诸兄弟之最,俭字工夫,日来稍有长进否?诸侄不知俭约者,弟常常训责之否?至为廑系。即问近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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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43.致沅弟三月初七日

拟派员至里下河、上海办捐。

沅弟左右:

初四日接弟初一日信,具悉一切。

京察考语,此间至今未接军机处附片知会,亦未接到部文。甚矣!小军机无应酬馈赠,真一步不可行也元年京察系军机抄谕旨知会。

里下河之捐,拟于此间派一员赴泰,而仍以篪轩作主。兹有复篪轩信,弟阅后加封专人送去。沪局之捐,拟派张仙舫前往。张办捐最为精细娴熟,可以胜任。特大胜关查盐,一时未得替人耳。

杭州于二十四日克复,湖、常二郡计亦可速复。金陵最后乃复,此理之固然者,弟不必焦灼,总以保养精神细心照料为要。南云今日到此,体气尚疲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丹畦之姊丈窦兰泉,日内将往弟营拜访。

344.致沅弟三月十二日

莫急求奏功。谕旨令亲往金陵督办,拟复奏仍由弟一手经营。

沅弟左右:

接初七夜一缄,欣悉句容克复,从此城贼冲出益无停足之地,当不至贻患他方,至以为慰。弟增十六小垒,开数处地道,自因急求奏功,多方谋之。闻杭城克复之信,想弟亦增焦灼,求效之心尤迫于星火。惟此等大事,实有天意与国运为之主,特非吾辈所能为力、所能自主者。虚心实力勤苦谨慎八字,尽其在我者而已。

春霆既克句容,宜亲驻句容,专打金陵破时冲出之贼。篪轩办捐之札,专人坐轮船送去。刘方伯札亦发。惟少荃近日与余兄弟音信极希,其名声亦少减。有自沪来者,言其署中藏珍珠灯、八宝床、翡翠菜碗之类,值数十万金,其弟季荃好货尤甚等语,亦非所宜。将来沪局劝捐,恐又得与余处龃龉。幼丹截分厘金之事,今日具疏争之,竟决裂矣。

奉初六日寄谕,恐金陵军心不一,欲余亲往督办,盖亦深知城大合围之难。余拟复奏仍由弟一手经营。惟常常怕弟患病,弟千万保养,竟此大功。顺问近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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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45.致沅弟三月十三日

米粮有恃。须预商金陵破后马队追击一切。

沅弟左右:

昨日复去一缄,今因轮舟之便,将泰州捐局、句容防守两牍送至弟处。外霆营一批、富冯各一咨,请弟专丁飞送。各处之米,确有可恃者,金处八千、六安万石、四川九千、东局万石、少荃万石,计端午前后均可解齐。其万、忠两司二万,计亦有捐项可指,均有把握,荒月尽可支持。惟六安续办之八千,有无莫卜耳。弟尽可放心治军,不必挂念饷事,不必焦急。争江西厘金之疏抄寄弟阅。金陵若破,弟有马队近千,春霆马队亦近千,当可追剿痛杀,望与春霆预行熟商一切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346.致澄弟三月十四日

告天使致祭,丧家跪送礼仪。

澄弟左右:

初十日接周有元带来之缄,十四日接胡立名带来之缄,皆弟二十三、四日在县城所发者,具悉一切。

此间近事,杭州、余杭皆于二月二十四日克复。鲍春霆攻剿句容,于三月初七日克复。大致极为顺遂。惟金陵城贼坚守如常,并无粮尽确耗,又新插麦禾甚多,竟不知何日始能了此公案!江西之贼尚在南丰、新城,其气甚衰,逃者甚众,应不能为害他方,惟广东之贼坚悍,无散归之志,终当变成流贼,蔓延闽粤两湖,是可虑耳。

县中文庙费在万串以外,余当捐五百串,以为之倡,此外各营凑捐,当易成事。

季弟专祠,即卖南门之专祠亦无不可。谕祭文到日,遣官致祭。其遣来之官,即天使也。京师大员得邀谕祭者,系礼部堂官充天使。余曾充过数次。奠酒三杯,天使立而不跪。读文毕,天使三揖而退,孝子跪迎跪送。丧家以酒席陪敬天使,并赠送袍褂、朝珠、冠补等物。极多八色,少或六色、四色。此京中以尚书、侍郎充天使者之概也。外间充天使者,从前陶文毅家,系省城派道员前往。近来罗、李、王家,皆系派本县知县,其仪注如何,余不得知也。

荷亭之侄信渠至今未到。守之早已自皖起程,须绕至宜昌一看家眷,计三月必到湖南。邓寅皆兄总以到馆为妙,渠非愿受干脩之人,余亦向不肯荐干馆。天下不义之财,干馆亦其一也。顺问近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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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47.致沅弟[1]三月十七日

沅弟左右:

十三日接弟初十夜信,十四日接十三夜信,具悉一切。

弟见霭亭本家与紫三相同,与余之见恰合,而愤懑亦兄弟相□□□(原文此处为方框)。弟见余三月十二日一疏,必首肯矣。然余默察天地气机,如紫三与霭亭本家、秀一本家、辅卿本家及竺虔之老管家,皆接纳甚深,意气甚盛,其心中均大不以余为然,始而薄视,继□□□(原文此处为方框),终且悍然不顾,□(原文此处为方框)虑此数人之党,未得志于时,外间相率以客气凌人为要诀。其气焰□(原文此处为方框)皆足以排挤鄙人。故十二日之疏,虽发愤以自鸣不平,而又虑激动此数人之客气,将生无穷之波澜也。自今以往,吾兄弟益当发奋自立,处处出以敬慎。

十三、十六日两次恭奉寄谕,饬余赴金陵督剿。余拟于十日内前往金陵,与弟会晤一次。一则略道时□□(原文此处为方框)客气用事,共抒心中磊块。一则恐弟忧灼焦燥,将以好言面为劝慰。一面复奏金陵□□(原文此处为方框)仍交弟一手经营,余但亲巡东坝、宁国、句、溧、丹阳等处,布置富部与冯、鲍诸军各驻要地,以防城破冲出之贼而已。

淮北盐务,现正拟改新章,且待万、忠会详到日再行核办。弟可便中一催箎轩速详。乔之□(原文此处为方框)政有应更改者,余断不劝箎因循不改,特箎之精神极弱,懒于见客,又瞻徇情面,绝无担当,遇怨谤利害切身处,断不能过硬,恐画狗[2]

 不成反致类狗。

下游弊政,自裁冗员顷已发一札令裁冗员

 、减浮费始,恐未与晋、鹤参商,而先已与富、吴及各委员水火矣。元年余令孙、刘革紫三之弊政,丝毫不能革,而紫三俯视孙、刘如贱隶,亦前鉴也。张仙舫办事极为精细,而在徽劝捐声名平常。余恐为少荃所轻,故未遽札。又恐冯、沈不能查营员之私也。余不一一。顺问近安。

兄国藩手草密件

[1]

  此件岳麓书社1985年版无,现据《曾国藩学刊》创刊号上刊载的照片补。原件藏军事科学院军事图书资料馆。

[2]

  此字疑为“虎”之误。

348.致沅弟三月十七夜

敌军欲取东坝援金陵,迅派春霆回顾东坝。

沅弟左右:

今日发一函,交饷船哨官王三锡带去。旋接信,徽军毛营失利,唐营亦有伤亡,郡城攻围甚急。又接左帅咨,贼欲取东坝、高淳以援金陵,不胜焦灼。贼若得东坝,则芜湖、金柱均属难保。兹特飞檄,望弟劝春霆速派劲旅回顾东坝。至要至要,即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外春霆咨一件,请弟专人送去。信一件,弟阅妥否?亦并送去。

349.致沅弟三月十八日

虑敌军进江西后,江省绅民交怨。

沅弟左右:

昨日寄去二信,言余将赴金陵,旋因徽州危急,上游无所禀承,决计不复出省,日内将复奏也。徽州十四日被贼围攻,保守无恙。十五早闻获一胜仗,自徽至祁之路尚梗。未接唐桂生信,仅得祁门张道信,大约徽、休可以幸保。惟贼之大股已由休南续犯江西,江省万不能支。江省民心本颂沈而谤我,今又因争厘金而意气参商之时,绅民怨我久用江西之厘而又不能拨一兵以援救。江西此贼又适由徽境放入,将来谤议之纷腾,正有不堪设想者。

寸心本十分郁悒,本日接澄弟信,惠妹病势沉重,尤为煎灼,已定于十九日派长龙送叶亭甥归湘。兹将澄弟寄余与弟二信附去查阅。弟担荷之重,古今少有,望宽怀释虑保重身体。只要老弟无病无忧,东坝不至疏失,则余亦畅然矣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庞省三昨日到此,拟派至上海办捐,以其与少荃熟也。

350.致沅弟三月二十日酉刻

徽、休、祁三城恐难保,望稳慎行事。

沅弟左右:

今日接徽、祁信,唐、毛于十七日大败,桂生不知下落。徽、休、祁三城俱恐难保,而江西之患弥大,即湖南亦极可虑。余忧灼之怀,与十一年二月、元年九月相似。本不欲告弟知,但恐弟处稍涉大意,一味攻坚,只求克敌,不求稳慎,故特飞告弟知。望弟不必挖地道,不必攻坚,专在稳慎二字上用心。且待此番大风波过了,再讲金陵克城之法。春霆若不派劲旅往守东坝,则芜、金两防均极可危。兹再寄春霆一缄,请弟专丁飞送。

叶亭甥今日开船归去。米船到此者颇多,弟处不患无食,特银钱太少。弟宜专催上海四万以作小菜钱,其放赈之局,似以停止为是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十五夜信收到,火药即日起解。

351.致沅弟三月二十二日

江西厘金,户部议准一半。

沅弟左右:

得十九日信并篪轩长信,具悉一切。篪轩不能任劳,不肯任怨,余深知之。渠既不能办,安得另有大委员气力过于方伯者?泰局之捐只好作罢论矣。余本日亲写少荃一信、刘郭一信,注重沪局捐事,抄稿寄弟一览。将来或较泰局略好,四、五两月之八万,弟即可专人走领。江西厘金,户部议准一半,余即日再疏争之。弟湿毒不甚以为苦否?余日内心绪忧灼,每得弟安信则为之一舒。兰泉之船如未到,弟可另派长龙送之。顺问台安。

国藩手草

赈局以速停为是,恐外间以弟军甚富也。

352.致澄弟三月二十四日

不要管闲事。近因敌军进江西及饷项支绌而焦灼。

澄弟左右:

三月十八日接弟排递之信,言惠妹病重,即于十九日船送叶亭回家。二十日接弟二月十七在玉班家所发之信,具悉一切。

此间近状,金陵沅军平稳如常。鲍军攻克句容后,余令分守东坝、句容两处。少荃进攻常州,即日可以得手。常州克,则金陵、湖州两处城亦难孤立。所虑者,群贼上犯,变成流寇耳。浙江之贼窜扰徽州,十三日毛军小挫,十四五六日均获小胜,十七日唐、毛二军大败。金逸亭新到屯溪,尚未开仗。目下徽州、休宁四面皆贼,而贼之头队已由婺源分窜江西矣。不特江西大遭蹂躏,即吾湘与闽粤亦极可虑。

冯树堂劝弟不必晋省。金石之言,望弟以后信而从之。不特不必到省管闲事,即衡州东征局务及盐局之务亦可不必与闻。贵价弟三字极不易当,动辄惹人谈论,生出谣言。此时家门极盛,处处皆行得通。一旦失势,炎凉之态处处使人难堪。故不如预为之地,不见不闻之为愈也。树堂赴粤之事,余当备咨并写亲笔信与之。在外多年,看来如树堂、岱云、霞、筠等友实为难得也。

余身体平安。惟因饷项支绌、群贼纷窜二事十分焦灼。内人咳嗽不止,大女儿体日瘦弱,余俱顺适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353.致沅弟三月二十四日

婺源失守。鲍军务以东坝、句容为重。即日将赈局停止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二日戈什哈归,接十七日信,二十三四日又接弟二十、二十一日两缄。具悉一切。

现在饷项有着者,只有广东报解二批共十万,批中声明另解弟处二万而已,此外茫无着落。贼之大股尽窜江西,婺源闻已于十八日失守,而贼方源源续往。鲍军务以东坝、句容为重,不必助攻金、丹。请弟先行函告,余即日亦有函檄嘱之也。

萧为则之六成饷万三千金,已解水营马倅处,以后余再谆托秀渭。弟军之营若有余,每月让七八百石与萧营分食,不必再发赈济。江西厘事,户部议准各半,而王少鹤抗疏代我争之,大约京中于此事亦纷纷辩论。弟处若有余力放赈,则何以对沈中丞及江西商民也?望弟即日将赈局停止。

城内放出之妇幼,迪庵前在九江一概不收,仍送进城内。一则城内饥饿者多可致内乱,二则恐贼之眷口从此得生也。望弟参酌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澄弟二月一信附去。

354.致沅弟三月二十六日

望与鲍春霆再三细商,借其名望援救江西。

沅弟左右:

接二十二日午刻信,得悉金坛、丹阳次第克复,慰甚。鲍军上援江西,余已飞檄调之。但春霆于元年冬丁艰,力求回籍治丧,余许以打开宁国四面之贼即准回籍。二年二月,春霆求践前约,余展限打开东坝乃准回籍。东坝克后,春霆又求践前约。余展限五个月,以今年二月底为度。至三月初,春霆要请甚迫,余又展限以金陵克复为度。此次不待金陵克复而遽令援江,在我则失信太多,在霆则坚求还蜀,此意中之事,亦无可强派之事,望弟与之再三细商。但借渠之名望援救江西,以安江西官绅士民之心。只须宋镇、娄、冯等率之以往,不必春霆亲往督办。春霆行至安庆等处,余即具疏奏请准渠回籍治丧。一至九江,渠即可分手回蜀,听宋、娄等带队入江西援剿可也。爽约太多,人心不复见信,望弟与霆一一详说,言此番决无爽约之理。并请春霆速发告示咨文至江,言渠即日来援,以安人心。至要至要。

余昨日具疏告病,一则以用事太久,恐中外疑我兵权太重,利权太大,不能不缩手以释群疑。一则金陵幸克,兄弟皆当引退,即以此为张本也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草

调春霆一咨附去,请专送。

355.致沅弟三月二十七夜

告有二十一万两银可立提,军队四五两月不致哗溃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六日接弟二十三日信。二十七日傍夕兰泉归来,备述弟款接之厚、才力之大十倍竺虔旧仆,而言弟疾颇不轻,深为忧灼,闻系肝气之故。余日内甚郁郁,何况弟之劳苦百倍于我?此心无刻不提起,故火上炎,而血不养肝。此断非药所能为力,必须放心静养,不可怀忿呕气,不可提心吊胆,总以能睡觉安稳为主。兰泉言弟尚能睡。

今日接到寄谕,江西厘金之讼,仍是督抚各半。然官司虽输,而总理衙门奏拨五十万两专解金陵大营。未必尽靠得住,而其中有二十一万实系立刻可提者,弟军四五两月不至哗溃。六月以后,则淮北盐厘每月可得八万,故余转恼为喜。向使官司全赢,则目下江西糜烂,厘金大减,反受虚名而无实际。想弟亦以得此为喜也。兹将恭王咨文付阅。廷寄俟明后日咨去,即问近好。

国藩顿首

356.致沅弟三月三十日酉刻

湖北发、捻交集。

沅弟左右:

接二十六日信,具悉一切。

张仙舫禀食盐事并未与弟说及,殊为大谬,当严饬。此后凡事当先禀弟处。其人似尚胆小,或不至敢违吾与弟之训。

抚恤一局,万难裁撤,听弟斟酌。吾因安庆、池州饥民纷纷赴江南大营就食,吾恐此名一播,万难应付,故劝停也。

上海拨五十万至金陵之旨,二十八日续奉廷寄一道,重言以申明之。余笑告人曰,官司虽输,和得一注现钱。大约可实得二十四万。湖北发、捻交集,甚为震恐。天气阴寒,余深虑别有祸变。但求每月除米以外,凑得十余万金,俾弟军、鲍军不至决裂,竟此一篑之功。然后兄弟熟商引退之法,则大幸矣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兰泉信附去。欧阳氏家传墨刻付去。

357.致沅弟四月初三日

兄弟惟有互劝互勖互恭维而已。

沅弟左右:

按二十七、八日两信,具悉一切。

地道既难中止,听弟加工再挖,余不复遥制。徽、休、祁、黟俱无恙,贼已由婺境横窜遂安、华埠,将仍走玉山、广信以犯抚、建,闻剃头者甚多,并不杀人放火,或有各自逃散之意亦未可知。弟军今年饷项之少为历年所无,余岂忍更有挑剔,况近来外侮纷至迭乘,余日夜战兢恐惧,若有大祸即临眉睫者。即兄弟同心御侮,尚恐众推墙倒,岂肯微生芥蒂?又岂肯因弟词气稍戆藏诸胸臆?又岂肯受他人千言万怄遂不容胞弟片语乎?老弟千万放心,千万保养。此时之兄弟,实患难风波之兄弟,惟有互劝互勖互恭维而已。

余日内所患者三端:一则恐弟过劳生病,弁勇因饷绌而散漫;二则恐霆营人心涣散,另生祸变,兹将霆营周委员寄鄂台一信抄阅;三则恐汉中大股东窜,庐普守 、巢何绍彩守巢 、和、滁俱不能守,西梁山亦无兵可以拨防。此三事中,弟有法可以补救一二否?即问近好。

358.致澄弟四月初四日

劝澄侯不可干预公事。

澄弟左右:

前月二十八日接弟十五日所发排单一信,痛悉蕙妹于十四日未刻去世。吾同产骨肉九人,至是仅存吾与弟暨沅弟三人矣,哀哉!自丁巳至今八载,亲属死丧九人合陈氏妾则十人 。久处兵戈之中,畏闻哀戚之事。昆八外甥适于是日由金陵来皖,因催令登舟上行,而未将讣音告之,大约至湘潭等处始得闻知。

金陵围师稳固如常。霆军于二十一日攻克金坛,现调春霆统率全军救援江西,须俟李少荃派兵接防东坝、句容后,鲍军乃能上行,大约起程在两月以后。比又派周军门宽世、金逸亭两军救援江西,共八千人,当在十日内由安庆起行。湖北之贼已由枣阳等处下窜,将自皖境救援金陵。闻发、捻近三十万,实属应接不暇。江西之贼若至瑞、袁等处,则湖南处处须设防兵。如有调弟带兵出境防剿者,弟千万不可应允。即在本县办团,亦须另举贤员为首,弟不可挺身当先。吾与沅弟久苦兵间,现在群疑众谤,常有畏祸之心。弟切不宜轻易出头露面,省城则以足迹不到为是。树堂劝弟不可干预公事,吾已作函谢之,并劝其出山,或蜀或粤矣。

去年十一月十四日,余寄温弟妇银一百两、燕菜二匣作贺生礼,至今未接回信,不知果寄到否?祈示复。兹又寄去银壹百五十两作蕙妹赙仪,叶亭归时已带五十金去矣,请妥交。即问近好。

359.致沅弟四月初五日

务望不求奇功但求稳固。

沅弟左右:

初四日连接初一日巳刻及夜间二缄,知弟近日肝疾已愈,湿毒亦十去七八,大慰。

初一以后,贼果出城猛扑否?若非有绝大便宜,我军并不出濠,仅稳稳为自守计,应可无碍。元年七月二十二日出濠之战,吾至今尚觉心悸,盖吾胆气素薄故也。日内阴雨寒森,气象不佳,务望老弟不求奇功,但求稳着。至嘱至嘱。

吾虽亦有肝气,然善眠善食。兰泉诊我脉,言六脉平和,养生家所求之不得,断无疾恙云云。但每日懒于作事,不免积搁文件耳。弟可放心。

上海二十一万零,已专员去取。寄李、刘手函抄阅。淮北盐务,每年余可得课盐钱八十余万串,刊章寄阅。顺问近好。

中关水面接济,即日当悬重赏防之。

360.致沅弟四月初六日

不可因地道将成竭力猛攻而损精锐。

沅弟左右:

前寄弟信,言湖州业于三月初九日克复。系二十五日接准左季帅十一日之咨而云然,并于二十五日奏片中亦言之。顷接蒋芗泉三月二十五日之禀,则湖州并未克复,余不特于奏片中错报三处王可陞报丹阳克复,亦已入奏,常州有克复之说 ,且调度亦因之而谬。湖州、丹阳既皆未克,则鲍军未可轻动,而浙江群逆亦必由东坝、丹阳等处援救金陵。特此飞函商吾弟,细告彭、刘、萧、张诸将蓄养锐气,专为前打城贼后御援贼之用,断不可因地道将成,竭力猛攻,致多损锐,反不能力破援贼也。千嘱千嘱!好事多磨,自古而然。即东坝疏失,鲍军小挫,亦未始非意中或有之事,虽有其事,而弟军仍安如泰山,乃为铁汉。

自苏杭克复,人人皆望金陵之速克。吾独不期其速,而期其稳,故发信数十次,总戒弟之欲速。盖深知洪逆非诸贼可比,金陵非他城可比也。此等处吾兄弟须有定识定力,望老弟巍然不动,井然不紊。将克未克之际,必有一番大风波。吾弟若破地道,且待大风波经过之后再行动手,实不为晚。吾所虑者,一恐弟求速效而焦灼生病,一恐各营猛攻地道,多损精锐而无以御援贼耳。弟其体我此意,稳慎图之。至于弟军银米,九月以前必可敷衍。顺问近好。

361.致沅弟四月初七日

当以旷怀、小心二者相慰勉。

沅弟左右:

昨日寄去一缄,言湖州尚未克复,鲍军未可轻动,想已接到。顷接澄弟家信,黄鼎甫侄婿于三月十七去世,实深骇悲。温弟妇忧郁如此,何以为生!吾兄弟近日所闻见多不适意之事,惟当以旷怀、小心二者交相慰勉。纪泽病又五日,今痊愈矣。顺问近好。362.致沅弟四月初九日

事局艰难,虑日内必有大变。

沅弟左右:

昨日书一片寄兰泉封内,想已得达。今日天雨如注,气象阴森,寒似深秋,实增焦灼,想老弟亦同此愁闷。然事至今日,惟有小心安命、埋头任事二语兄弟互相勖勉,舍此更无立脚之处。据窦兰泉云,大丹将成,众魔环伺,必思所以败之。雪琴上赴九江过此,则云金陵贼粮尚足,夏秋难望克复。二说虽微不同,总之事局艰难,吾兄弟适当其任。湖州、广德未克,日内必有大变。

弟所挖地道,如于四月告成,不宜于四月装药轰发。吾观天时人事,似非于月内遽获大捷者。危心苦口,弟其亮之。弟派沈鹤鸣赴沪提银二十六万两零,而余已先拨九万与霆军,弟心不免郁郁。余实因周纲堂之信,恐生他变,故待霆军独厚,亦望吾弟亮之。李世忠之三十万串尚无来文,余昨日复一信,抄稿寄阅。应道、沈丞劝捐,即日加札。顺问近好。

363.致沅弟四月十一日

淮北章程已核定刻好。上海拨饷十五万。

沅弟左右:

十一日得弟初八日信并寄篪、眉两信,又催余复篪之信。兹将复篪信寄弟一阅,请封口递去。淮北章程早经核定刻好,但思将五百改为六百文。上海拨饷业经起解,规平十五万,想已到弟营矣。顺问近好。

篪、眉二信付还。

364.致沅弟四月十三日

毋恼毋怒以养肝疾。

沅弟左右:

十三日接弟初十日书,具悉一切。

其时适闻初六常州克复、初八丹阳克复之信,正深欣慰,而弟信中有云肝病已深,痼疾已成,逢人辄怒,遇事辄忧等语,读之不胜焦虑。今年以来,苏浙克城甚多,独金陵迟迟尚无把握,又饷项奇绌,不如意之事机、不入耳之言语纷至迭乘。余尚愠郁成疾,况弟之劳苦过甚百倍阿兄,心血久亏数倍于阿兄乎?余自春来,常恐弟发肝病,而弟信每含糊言之,此四句乃露实情。此病非药饵所能为力,必须将万事看空,毋恼毋怒,乃可渐渐减轻。蝮蛇螫手,则壮士断其手,所以全生也。吾兄弟欲全其生,亦当视恼怒如蝮蛇,去之不可不勇。至嘱至嘱。

余年来愧对老弟之事,惟拨去程学启一名将,有损于阿弟。然有损于家,有益于国,弟不必过郁,兄亦不必过悔。顷见少荃为程学启请恤一疏,立言公允,兹特寄弟一阅,请弟抄后寄还。李世忠事,十二日奏结,兹咨弟处。渠见此奏,或可将三十万串迅速解来,并请弟抄折再咨李处余已咨矣,恐其到缓。

 又饷绌情形一片抄阅,即为将来兄弟引退之张本。余病假于四月二十五日满期,余意二十五再请续假。幕友皆劝销假,弟意以为何如?淮北票盐、课厘两项,每岁共得八十万串,拟概供弟一军。此亦巨款,而弟尚嫌其无几,且愧对万、忠,盖亦眼大口大之过。余于咸丰四、五、六、七、八、九等年从无一年收过八十万者,再筹此等巨款,万不可得矣。顺问近好。

365.致澄弟四月十四日

以恪守星冈公之绳墨为要。

澄弟左右:

四月初七日接弟三月十九信,知黄鼎甫侄婿于十七日申刻去世,不胜悲愕。七十侄女青年无子,何堪当此大故!温弟妇忧患余生,何以遣此悲怀?天之厄人,每有理所不可测者。而老弟二十年以来,凡亲属疾病死丧之事,皆弟一人历其危险,尝其劳苦,精力竭矣,忧虑饱矣。弟所尽职于骨肉之际,其劬劳盖百倍于阿兄,且愧且怜。昆八于三月二十八过安庆,金二于二十八过汉口,计四月二十七均可赶到。蕙妹于十四去世,乃延至二十日始大殓,未免太迟。凡地师及选择方术之言,其近情理者信之,其不近情理者决不必信。七日始大殓,此不近情理之言也。吾祖星冈公于僧道巫医及堪舆星命之言皆不甚信,故凡不近情理之言不敢向之开口。以后吾家兄弟子侄,总以恪守星冈公之绳墨为要。

常州于初六日克复,丹阳于初八日克复,江苏全省只剩金陵一城未克耳。沅弟忧灼殊甚,肝疾颇深,余常常以信解之。内人及纪泽之病皆已全愈,尽可放心。朱光孚之诰封二轴付回,请查收。李北冈一信请妥交。年来过于忧劳辛苦,务望善自保养。至嘱至嘱。即问近好。

再,欧阳节孝家传刻成,兹寄去两分查收。家中人来,请弟寄苏梗之子少许、饼粑少许、饼药少许,以便在此造酒。

366.致沅弟四月十六日

以保全身体,莫生肝病为要。

沅弟左右:

得弟十三日信,具悉一切。常、丹之克,此间已先得报矣。各城皆得,仅余金陵。城之坚而大,贼之悍而多,实非他处可比。弟切勿焦灼致疾,听其自然而已。如奉旨饬少荃中丞前来会攻金陵,弟亦不必多心,但求了毕兹役。独克固佳,会克亦妙。功不必自己出,名不必自己成,总以保全身体,莫生肝病为要。善于保养,则能忠能孝,而兼能悌矣。

泽儿近日全愈,望勿记念。昨得沈中丞信,寄去一阅。上海头批十五万已到否?春霆之九万已另咨商少荃矣。顺问近好。367.致沅弟四月十八日

拨款济鲍春霆军。

沅弟左右:

十七日接弟十四日信并抄鲍信,具悉一切。弟湿毒已愈,又添脚气之疾,总因忧劳过久之故。然天相劳臣,当不至于大碍。观弟昔年无数月不病,此次两年未尝一日不写字、一刻不办事,则知尽忠王事者,自有神明佑助,理不爽也。

少荃派兵来接东坝、句容之防,余已咨明弟处。春霆马步万六千人,师行二千余里,九万途费本不可少。兹拟先交五万,请弟于轮船经费或大通解饷项内拨五万济之,余四万设法续解。弟需大批饷,除沪上十五万外,实无可指之款。子药则今日起解三万矣。湖南解药三万,计已赶到。徽州于十二三日连获胜仗,系剿江阴洋舍及常州破垒上窜之股。江西之贼,散者极多,见官军辄避不交锋,断无大碍。左帅拨十二营,与克庵、钤峰之兵俱到江矣。湖北德安府有失守之信。兵多而无劲旅,帅贵而好粉饰,亦可虑也。顺问近好。

368.致沅弟四月二十日

总须守定“畏天知命”,以此养身却病持盈保泰。

沅弟左右:

十九日接弟十六日信,具悉上海解到十三万六千,合之前批之银三万钱二万串,共得银十八万有奇。春霆分去五万,合之大通之二万,又由江外粮台再解二万,即足九万之数。加以篪轩所办之米四千石,霆营尽可起程援江矣。弟收沪银十三万零,今日再由江外粮台解去六万,合之各卡厘金,计亦可勉强过节。此节之不决裂,实天幸也。深信器重,施之于富或容有之,施之于冯则甚不确。富欲派六千人助剿金陵,亦有信到此间,拟复信令其调回北岸,守六合而保里下河,预防湖北股匪。十二日之片,亦已发其端矣。事事落人后着,不必追悔,不必怨人,此等处总须守定畏天知命四字。

金陵之克,亦本朝之大勋,千古之大名,全凭天意主张,岂尽关乎人力?天于大名,吝之惜之,千磨百折,艰难拂乱而后予之。老氏所谓“不敢为天下先”者,即不敢居第一等大名之意。弟前岁初进金陵,余屡信多危悚儆戒之辞,亦深知大名之不可强求。今少荃二年以来屡立奇功,肃清全苏,吾兄弟名望虽减,尚不致身败名裂,便是家门之福。老师虽久而朝廷无贬辞,大局无他变,即是吾兄弟之幸。只可畏天知命,不可怨天尤人。所以养身却病在此,所以持盈保泰亦在此。千嘱千嘱,无煎迫而致疾也。顺问近好。369.致沅弟四月二十一日

分两批派人解饷银共八万。

沅弟左右:

昨日昨夜连去二缄,本日王三锡长龙解去银六万两,兹又派曾恒德坐轮船解去银二万查收。节前不知能再解一批否。途次报解者尚有四万耳,如到即全解弟处。顺问近好。

370.致澄弟四月二十四日

总以不干预公事为第一义。

澄弟左右:

二十三日接弟四月初十日由衡州发信,可谓神速之至。其初一之信并茶叶、青布等件尚未到营。弟料理蕙妹丧事,又须照料黄家侄婿之丧,兹又赴衡州经营米捐之事,可谓劳苦已极。然捐务公事,余意弟总以绝不答一言为妙。凡官运极盛之时,子弟经手公事格外顺手,一倡百和,然闲言即由此起,怨谤即由此兴。吾兄弟当于极盛之时预作衰时设想,当盛时百事平顺之际预为衰时百事拂逆地步。弟此后若到长沙、衡州、湘乡等处,总以不干预公事为第一义。此阿兄阅历极深之言,望弟记之。

此间近状平安。常州、丹阳克复,只剩金陵一孤城,余则江苏全省一律肃清。鲍超马步万六千人即日上援江西,将由九江先赴瑞、临,以便兼顾湖北之崇、通、兴、冶,湖南之巴、平、浏、醴。内人咳嗽大愈,纪泽亦已复元。惟沅弟肝病颇深心血太亏,若金陵月内即克,病可不医而全愈耳。家中书有《历代帝王年表》,齐召南所编,约四本。末一本明纪,系阮福所编。请告朱金权查出付来。黄金堂下手之竹务须大删,每二尺宽乃可留一根。柞树尤宜多芟,否则愈密愈不长也。余俟续具。顺问近好。371.致沅弟四月二十四日

望安闲泰定围攻金陵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夜接弟四月十七夜信,当复一缄。二十一日派曾恒德赴弟处看视,又复一缄。近三日未接弟信,深为廑系。克复常州之寄谕已到,无饬少荃会剿金陵之文。少荃亦于十一日奏明回苏,攻围老巢之重任,始终弟一人肩之。务望安闲泰定,竟此全功,不可躁急忧郁,或致疾痛。昨日接少荃公文,又解九万金,专指鲍营。余已飞咨止之,令其专解弟营,并咨弟与春霆及札竹庄、少山等处。弟得此项,如贫儿暴富,可过好节矣。入江之贼于十六日扑抚州府,尚未过文昌桥,郡城当无可虑。

写至此,接弟二十一日信,欣悉弟病已愈,所言销假事亦有理。澄弟信寄阅,问之送信者,云七十侄女尚平安也。顺问近好。372.致沅弟四月二十八日

不复续假。

沅弟左右:

二十四五日接二十一日两信,二十六日接二十三夜来信,具悉一切。余已于二十七日具片销假矣。弟信既恳至,雪琴又由湖口特来此间一行,遂不复续假,亦恐人疑我此举专为沈中丞也。片稿先抄弟阅。

抚州于十八早解围,外间言围攻极猛,不知实尚隔一大河,炮船排列,断难飞渡也。富公数千人预备助剿金陵,谕旨令其以江北为重,富来函亦谓即将调回扬防。大约除少荃亲来外,别无一支来弟处帮忙者。事权之一,可喜;担荷之重,亦可惧。究竟尹光六须借稿荐否?中关之接济已断否?望示及。

弟病在水不能生木,余亦夙有此疾,非药物所能为力。每日无论如何忙迫,总须略有抽闲之时,或静坐,或渴睡,或散步,火不动,则水得所养矣。弟若续接沪饷九万,可分二三万运湘中官盐否?顺问近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