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五年

542.致澄弟沅弟正月初六日

官文以二十万金抚成武臣叛卒。湖北军政昏暗。军事日坏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近日未接来信,想各宅平安,新岁内外多祜为慰。

此间军事,任、赖、牛、李等酋全萃湖北黄、孝、黄、麻等处,余调刘省三全军九千人援鄂。成武臣之叛卒,闻官相以二十万金抚之,业经招集七营。官相并未将叛变情形入奏,但言拔营索饷,适为捻所乘,挫退而已。湖北军政多出于阍人、仆隶及委员之嗜利者,奏牍则一味欺蒙,深为可叹。以各省用事之人言之,军事将见日坏,断无日有转机之理。沅弟假满出山,与各邻省督抚共事,亦必龃龉者多,水乳者少。然吾兄弟受厚恩,享大名,终不能退藏避事,亦惟循沅前信所言,置祸福毁誉于度外,坦然做去,行法俟命而已。

余拟二月初起程赴周家口。纪泽儿由徐州回金陵,送眷还湘,或在途次可与沅相见也。顺候近好。

543.致澄弟沅弟正月十五日

调兵与捻军作战。劝沅甫出山已为定论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正月七日王幼山来,接两弟十月中旬信,初十日又接十一月二十七日专勇回信,具悉一切。

此间近状平安。捻匪任、赖等股窜至黄州一带,已派刘铭传一军九千人援鄂。其张总愚一股,闻又由襄樊回窜豫境,李幼泉一军定于十九日起程赴豫剿办。刘松山一军现已调至徐州,将来令其合吉中八营为一路,作为游击之师,剿鄂皖交界之贼,从渠等之所愿也。

沅弟出处大计,余腊月十五日信六分劝藏,四分劝行,而以久藏之不易,又嘱沅内断于心,自为主持。至腊月二十五、正月初六两信,则专劝弟出山,盖终不免于一出,不如假满即出之,最为体面也。惟决计出山,则不可再请续假,恐人讥为自装身分太重也。余此信已为定论,下次不再商矣。

沅弟以余待朱、唐等稍失之薄,余心亦觉不甚安怗。然天道不能有舒而无惨,王政不能有恩而无威。近日劾吴少村及驱逐在徐之王、刁两团数千人全回山东,亦似稍失之薄,而非此实办不动也。

夹袋中并无新储之才,惟幼泉及张敬堂较优,不知果有所建树否?顺问近好。

544.谕纪鸿正月十八日

学字须用困知勉行工夫。

字谕纪鸿:

尔学柳帖《琅琊碑》,效其骨力,则失其结构,有其开张,则无其捖搏。古帖本不易学,然尔学之尚不过旬日,焉能众美毕备,收效如此神速?

余昔学颜柳帖,临摹动辄数百纸,犹且一无所似。余四十以前在京所作之字,骨力间架皆无可观,余自愧而自恶之。四十八岁以后,习李北海《岳麓寺碑》,略有进境,然业历八年之久,临摹已过千纸。今尔用功未满一月,遂欲遽跻神妙耶?余于凡事皆用困知勉行工夫,尔不可求名太骤,求效太捷也。以后每日习柳字百个,单日以生纸临之,双日以油纸摹之。临帖宜徐,摹帖宜疾,专学其开张处。数月之后,手愈拙,字愈丑,意兴愈低,所谓困也。困时切莫间断,熬过此关,便可少进。再进再困,再熬再奋,自有亨通精进之日。不特习字,凡事皆有极困极难之时,打得通的,便是好汉。余所责尔之功课,并无多事,每日习字一百,阅《通鉴》五叶,诵熟书一千字或经书或古文、古诗,或八股试帖,从前读书即为熟书,总以能背诵为止,总宜高声朗诵

 ,三八日作一文一诗。此课极简,每日不过两个时辰,即可完毕,而看、读、写、作四者俱全。余则听尔自为主张可也。

尔母欲与全家住周家口,断不可行。周家口河道甚窄,与永丰河相似,而余住周家口亦非长局,决计全眷回湘。纪泽俟全行复元,二月初回金陵。余于初九日起程也。此嘱。

545.谕纪鸿正月二十四日

认真讲求八股试帖,以应明年乡试。

字谕纪鸿:

日内未接尔禀,想阖寓平安。余定以二月九日由徐州起程,至山东济兖、河南归陈等处,驻扎周家口,以为老营。纪泽定于初一日起程,花朝前后可抵金陵,三月初送全眷回湘。

尔出外二年有奇,诗文全无长进,明年乡试,不可不认真讲求八股试帖。吾乡难寻明师,长沙书院亦多游戏征逐之习,吾不放心。尔至安黄后,可与方存之、吴挚甫同伴,由六安州坐船至周家口,随我大营读书。李申夫于八股试帖最善讲说。据渠论及,不过半年,即可使听者欢欣鼓舞、机趣洋溢而不能自已。尔到营后,弃去一切外事,即看《鉴》、临帖、算学等事皆当辍舍,专在八股试帖上讲求。丁卯六月回籍乡试,得不得虽有命定,但求试卷不为人所讥笑,亦非一年苦功不可。

546.致澄弟沅弟正月二十五日

定于二月初九日拔营,由山东绕至周家口。纪泽送眷在端节前可到家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日来未接专勇回营之信,惟谢藻鉴来,接澄弟去年五月二十一日之函。

此间近状平安。李幼泉已于十九日起程赴豫。余定于二月初九日拔营,由山东、归、陈绕至周家口,另有札稿抄阅。纪泽定初一日回金陵,三月初送眷回湘,到家当在端节前。沅弟半年假期,二月已满,三月起程,抵周家口相会当在四月初耳。

鄂事日坏,幸粤事已好,长毛业经结局,吾湘当可安居。顺问近好。

547.致沅弟二月初一日

喜沅甫巡抚湖北并商赴鄂日期。

沅弟左右:

顷奉正月二十六日谕旨,弟调湖北巡抚,且令即赴新任。虽明发谕旨中无“无庸来京”字样,而寄谕中似饬弟就近履任,即办鄂境之捻。朝廷为地择人,亦即为人择地。圣恩优渥,无以复加。而余办捻事,正苦鄂中血脉不能贯通,今得弟抚鄂,则三江两湖均可合为一家,联为一气。论公论私,均属大有裨益。

余前调张诗日、刘松山二镇带十九营赴鄂助剿,定于二月中旬起程。又春霆一军,谕旨令赴楚豫之交,归余调度。余正虑相离太远,呼应不灵,弟在湖北,则就近调遣,节节灵通。弟奉旨后,即于谢恩折内声明一面酌带营勇赴鄂剿贼,俟鄂难稍平人心稍定,即行进京陛见。如谕旨不令来京,亦尽可带兵出境,兄弟相会。

赴鄂行期,或可不待六个月假满。如待假满,亦断不可展限。君恩过厚,无令外人疑为装腔做势也。余俟续致。顺贺大喜,并问澄弟近好。

548.致沅弟二月初四日

谈沅甫募勇之事。

沅弟左右:

三十日接二十六日谕旨,弟调补湖北巡抚,迅赴新任。初一日恭录咨会,并有函嘱弟速行赴鄂。初一日又奉寄谕,俟弟接印,郑小珊中丞乃行交卸。又接胡莲舫正月二十三日京信,鄂人亦望弟拯救甚切。其时尚未得弟抚鄂之信,已有云霓之望胡原信抄阅

 ,况一闻新命,中外悬盼,自为更切。

弟此次履鄂,似不可稍涉迟回。兹特备一咨牍,催弟迅赴新任,一面出省督剿。至募勇之多少,由弟自行斟酌,大约以八九千为率,另增马队千余,成一大军,可为游击之师。余处本有刘省三、李幼泉、刘仲良三支淮勇游击之师,刘寿卿、张田畯合成湘勇一支游击之师,合之鲍春霆全军,赴鄂已五支游兵矣。弟既接印,公事甚多,似不能亲临行阵,即偶一督战,亦可暂而不可常,宜另派一可靠之统领。弟驻扎或在黄州,或在德安、襄阳,细看再酌。一则尽瘁报国,久驻前敌,不敢安处。一则鄂省抚署风水不利,历有明征,亦可稍避。避之以正,非专为私也。顺问近好。

549.致澄弟沅弟三〔二〕[1]

 月初六日

告近日各处行期。到周家口后每月仍送家信三次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三十日接沅弟抚鄂谕旨,初一、初四两次发排单信与沅,不知能速到否?

余将湖团一案办毕,定于初九日赴山东而转至周家口。刘松山于十七日起程,张诗日二十二日起程,先后赴鄂。纪泽亦初九日回金陵,三月送眷回湘,届时沅弟当已履任。

去年十一月余寄送亲属银七百两,并托易芸陔买袍褂料与纪官侄。厥后已接芸陔之回信,而此勇至今尚未归营,不知何处疏失。余起程后,途次不遣勇送信回家,到周家口,每月仍专勇送信三次。顺问近好。

[1]

  据曾国藩日记及二月初一、初四日致曾国荃信改。

550.致沅弟二月[1]

 初十日

新募之军筹饷事。

沅弟左右:

初一、初四日两次排单寄信,并弟招募旧部成军,一面遵旨迅速赴任,一面出省督剿,想可接到。初八日具折谢恩,即将此数句入奏。

惟信中嘱弟招募万人,未曾议及饷项。闻鄂饷十分支绌,此次大被蹂躏,想厘款更为减色。加以霆军新入鄂境,每月需银八九万,江西未必能协解,湖北断难置之不顾。余所部湘、淮各军饷项全出于少泉之手。正月曾去一咨,顷接渠一信二件抄阅

 ,言饷项亦难多供。弟新募之军,尚须筹画饷项,或先与官、唐及李氏昆仲函商,即春霆饷项亦须商及。弟在鄂作主人,渠必向弟求索。如饷项太绌,即少募数千亦可,现兵足敷调遣也。顺问近好。初九日自徐州起行,初十日书于利国驿。

[1]

  抄本无月份,据曾国藩日记定为二月。

551.谕纪鸿二月十八日

学字当学颜柳。

字谕纪鸿:

凡作字总要写得秀,学颜、柳,学其秀而能雄;学赵、董,恐秀而失之弱耳。尔并非下等姿质,特从前无善讲善诱之师,近来又颇有好高好速之弊。若求长进,须勿忘而兼以勿助,乃不致走入荆棘耳。兖州行次

552.谕纪泽纪鸿二月二十五日

养生之法在顺其自然。勿贪恋外省,轻弃家乡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二十日接纪泽在清江浦、金陵所发之信。二十二日李鼎荣来,又接一信。二十四日又接尔至金陵十九日所发之信。舟行甚速,病亦大愈为慰。老年来始知圣人教孟武伯问孝一节之真切。尔虽体弱多病,然只宜清静调养,不宜妄施攻治。庄生云:“闻在宥天下,不闻治天下也。”东坡取此二语,以为养生之法。尔熟于小学,试取在宥二字之训诂体味一番,则知庄、苏皆有顺其自然之意。养生亦然,治天下亦然。若服药而日更数方,无故而终年峻补,疾轻而妄施攻伐强求发汗,则如商君治秦、荆公治宋,全失自然之妙。柳子厚所谓名为爱之其实害之,陆务观所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,皆此义也。东坡游罗浮诗云:“小儿少年有奇志,中宵起坐存黄庭。”下一存字,正合庄子在宥二字之意。盖苏氏兄弟父子皆讲养生,窃取黄老微旨,故称其子为有奇志。以尔之聪明,岂不能窥透此旨?余教尔从眠食二端用功,看似粗浅,却得自然之妙。尔以后不轻服药,自然日就壮健矣。

余以十九日至济宁,即闻河南贼匪图窜山东,暂住此间,不遽赴豫。贼于二十二日已入山东曹县境,余调朱星槛三营来济护卫,腾出潘军赴曹攻剿。须俟贼出齐境,余乃移营西行也。

尔侍母西行,宜作还里之计,不宜留连鄂中。仕宦之家,往往贪恋外省,轻弃其乡,目前之快意甚少,将来之受累甚大。吾家宜力矫此弊。余不悉。

涤生手示

李眉生于二十四日到济宁相见矣。四叔、九叔寄余信二件寄阅。他人寄纪泽信四件、王成九信一件查收。

553.谕纪泽三月初五日

过安庆时,往拜穜泉翁,若其蔼然可亲,则请之。

字谕纪泽:

全眷起行已定十七、二十六两日,当可从容料理。得沅叔二月十三日信,定于三月初间赴鄂履任。尔等到鄂,当可少为停留。贼在山东,余须留于济宁就近调度,不能遽至周家口。纪鸿儿过安庆时,不可轻赴周口,且随母至湖北,再行定计。尔过安庆,往拜吴挚甫之父穜泉翁,观其言论风范,果能大有益于鸿儿否?如其蔼然可亲,尔兄弟即定计请之,同船赴鄂,即在沅叔署中读书。若余抵周家口,距汉口八百四十里,纪鸿省觐尚不甚难。尔则奉母还乡,不必在鄂久住。

金陵署内木器之稍佳者不必带去,余拟寄银三百,请澄叔在湘乡、湘潭置些木器,送于富圫,但求结实,不求华贵。衙门木器等物,除送人少许外,余概交与房主姚姓、张姓,稍留去后之思。

554.致沅弟三月初五日

到济宁遇张宗禹大部。纪鸿在鄂署读书。

沅弟左右:

三月初二日接弟正月二十五日之信,初四日接二月十三排递之信,知弟将以三月初间赴鄂履任,至以为慰。

兄到济宁数日,恰值张总愚大股来齐,不惟不能遽赴周家口,并不敢出阅视黄河、运河,盖恐州县将领但顾接差,反不御贼。本日有陈奏军情一折、鲍军饷项一折,另牍咨达弟阅。

弟请何人办奏稿?能强意臣一行相助数月否?寄云在此,眷眷于弟,与意臣津津不置。渠并无恨云仙之意,而云仙寄兄数信,怨寄甚深,未免太过。弟欲小宋到任,但发一公牍与李、乔,立即履鄂矣。

纪泽等送全眷回湘,定于三月十七、二十六日起程。乡间苦无良师,拟在皖吴择师,留纪鸿在弟署读书。不知纪瑞等随母来鄂否?余在济宁小驻。若贼不渡运,张逆一股又将回豫,余稍徘徊旬日。任、赖等股若不东窜,则余仍赴周家口,再谋兄弟相见之法也。顺问近好,并请寄至澄弟一阅。555.致澄弟沅弟三月初六日

潘琴轩在郓城获胜。每月寄日记一次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昨日寄沅弟一信,排递湖北,信末请付澄弟一阅,计可速到。发信后接得禀报,知潘琴轩初四日在郓城之潘溪渡大获胜仗,杀贼千余,夺牛马军械甚多,贼或可不渡运东。如其回窜河南,则余亦不久住济宁,月半或可赴豫。军情变幻,亦难预计耳。

山东去湘太远,前已约定不专人送信。惟每月日记一次似不可少,俾两弟知我踪迹。兹派星字营勇先送沅署,后送澄家。澄寄腊肉收到,多谢多谢。顺问近好。

556.谕纪泽纪鸿三月十四夜

体会勤、俭、刚、明、忠、恕、谦、浑八德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:

顷据探报,张逆业已回窜,似有返豫之意。其任、赖一股锐意来东,已过汴梁,顷探亦有改窜西路之意。如果齐省一律肃清,余仍当赴周家口以践前言。

雪琴之坐船已送到否?三月十七果成行否?沿途州县有送迎者,除不受礼物酒席外,尔兄弟遇之,须有一种谦谨气象,勿恃其清介而生傲惰也。余近年默省之勤、俭、刚、明、忠、恕、谦、浑八德,曾为泽儿言之,宜转告与鸿儿,就中能体会一二字,便有日进之象。泽儿天质聪颖,但嫌过于玲珑剔透,宜从浑字上用些工夫。鸿儿则从勤字上用些工夫。用工不可拘苦,须探讨些趣味出来。

余身体平安,告尔母放心。此嘱。济宁州

557.致澄弟沅弟三月十六日

告近期战况及为官不可得罪绅士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三月十五日接沅弟二月二十四自县城发信,具悉赴鄂履任业已起程,此时计将抵武昌,计高一句矣。

此间军事,初四日潘军获胜。初六日马队小挫,步队小胜。初七日,李幼泉一军小挫。渠所部万人,尚有一半未到,视贼太轻,遂致损折。十三日贼退窜西南,潘军追之。十四日获一小胜,贼又折回北窜,锐意窥犯运河,不知山东诸军能御之否,深为焦虑。前闻捻匪不如发逆,张总愚一股又不如任、赖等一股,不知张逆狡悍若此,竟无术可以制之。

沅弟到任后,仍须以治兵自强为第一义。小宋到鄂藩任,已作函商之。乔鹤侪请其一面派人接署,一面附片奏明。颜光杰亦经饬令赴鄂矣。

弟驻襄阳甚好,春霆可驻南阳,其粮台则设于襄阳,刘仲良则改驻徐州等处。谢恩折尚稳适。好折奏手竟不可得,余亦久思觅一高手,殊难其选。能强浼意城一出,相助二三个月,或可从容求得替人。其有另称名士,眼高手低不切事理不合时宜者,却不可请。

顺斋排行虽为身旁小人所愚弄,然心术亦欠光明,惟最善联络京官,牢笼乡绅,鄂人官京师者津津乐道。近年如沈幼丹在江,蒋香泉在浙,皆以联络绅士大得名誉,跪道攀留。而云仙以疏斥绅士,终不得久于其位。闻渠与左季高甚为龃龉,罢官后必更郁郁。弟此次赴鄂,虽不必效沈、蒋之枉道干誉,然亦不可如云仙之讥侮绅士,动成荆棘。大约礼貌宜恭,银钱宜松,背后不宜多着贬词,纵不见德,亦可以远怨矣。

接两弟正月二十三日信。澄弟以金陵驳案宜一办再办,现拟附片办之。尧阶全愈,至慰至慰。老年服大黄,体气诚不可及。然谓是乾隆间生人,则实非也。此后凡兄寄鄂之信,或将原信付澄一阅,或抄一分寄湘,听沅弟斟酌。顺问近好。

558.谕纪泽纪鸿三月十九日

最虑捻军过运河。哀秉桢在徐州粮台扯空六百两,与之永绝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日内未接来禀,不知十七日业已成行否?十日发信一次,使余放心,自不可少。自金陵起借用善后局封,过安庆后借竹庄封,至两湖则用沅叔暨李筱泉封可也。尔前禀问《二十四史》《五礼通考》之外更须何书?《大学衍义》《衍义补》及《皇朝职官表》六套亦可交竹庄觅便寄来。

此间军事惟运河之沈口一带最为吃紧,余则守局尚稳。昨有复吴仲仙一函抄寄尔阅。沅叔将富圫兑与我住,又多出田一百余亩。兹将各信寄尔等看。道途太远,可不必带回大营矣。余身体平善。所最虑者,恐贼窜过运河,则济宁省城与曲阜孔林皆可危耳。沅叔拟住襄阳,大约俟尔母子过后再出省也。

袁秉桢在徐州粮台扯空银六百两,行事日益荒唐。顷令巡捕传谕,以后不许渠见我之面,入我之公馆。渠未婚而先娶妾,在金陵不住内署,不入拜年,既不认妻子,不认岳家矣,吾亦永远绝之可也。大女送至湘潭袁宅,不可再带至富圫,教之尽妇道。二女究留金陵否,前信尚未确告,想有禀续陈矣。

涤生手示

559.致澄弟沅弟三月二十六日

用人不率冗,存心不自满,可免咎戾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三月十八接沅弟二月二十八日长沙河干一信,二十二日接澄弟二月二十二日一缄,具悉一切。

沅弟定于十七接印,此时已履任数日矣。督抚本不易做,近则多事之秋,必须筹兵筹饷。筹兵,则恐以败挫而致谤;筹饷,则恐以搜括而致怨。二者皆易坏声名。而其物议沸腾,被人参劾者,每在于用人之不当。沅弟爱博而面软,向来用人失之于率,失之于冗。以后宜慎选贤员,以救率字之弊;少用数员,以救冗字之弊。位高而资浅,貌贵温恭,心贵谦下。天下之事理人才,为吾辈所不深知、不及料者多矣,切弗存一自是之见。用人不率冗,存心不自满,二者本末俱到,必可免于咎戾,不坠令名。至嘱至嘱,幸勿以为泛常之语而忽视之。

陈筱浦不愿赴鄂。渠本盐务好手,于军事吏事恐亦非其所长。余处亦无折奏好手,仍邀子密前来,事理较为清晰,文笔亦见精当。自奏折外,沅弟又当找一书启高手,说事明畅,以通各路之情。

此间军事,二十一日各折已咨弟处,另有密件抄去一览。复张子青一信亦抄阅。纪泽母子等四月中旬当可抵鄂,纪鸿留弟署读书,余以回湘为是。科三嫂病愈,甚慰甚慰。顺问近好。

560.致沅弟四月初三日

推荐倪豹岑。

沅弟左右:

四月三日接三月十八日来信,知弟于三月十六日抵鄂,十七接篆。所论治鄂之道,均与兄屡次去信相符,惟奏折朋友苦思不得其人。近日忆得倪豹岑文蔚

 ,壬子庶常改归刑部,在外多年,仕途蹭蹬。严渭春曾保以湖北道员,未蒙俞允,亦曾充官相营务处,去夏四月进京供职。余以其祖母年近九旬,恐有承重大,故劝其不必北上,而许每年济以四百金。后余仓猝北征,仅送过一次百金而已。本年渠在金陵坐凤池书院,若请至弟署,令作奏折,必有可观。若写公事信函,则写作俱佳,几与意城相近。其人和平敦厚,相处最好。惟渠奉祖母侨居金陵,安土重迁,必不愿赴武汉。余拟函告李雨亭为之劝驾李、倪与范云吉皆严所特保,皆良才也

 。弟每月宜送以百金,将来仍许以保留鄂省。渠济目前之窘况,顾后来之出路,当可允许。

此间军事,前月二十一日两折业咨弟处。近日战状略具于张子青、刘印渠两信中,抄寄弟览。

纪泽母子至弟署,不宜久住,前信已言及之。纪瑞侄母子至鄂,亦不宜久署中。风水之说,亦有不得不信者,望细思之。明日派勇送日记、信,兹先草此递慰。顺问近好。

561.致澄弟沅弟四月初六日

谢澄侯兑田。近日目光日坏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四月初三日接澄弟二月二十七日信,系专勇刘廷爵等带回者。其时沅弟已至长沙,另有驿信,故无附信。家中各宅清吉,子弟发奋读书,至以为慰。抄录兑契二纸阅悉。以少田兑多田,以未找作已找,界限清楚,情意深厚,余惟学早三之多谢,兼含三之受承而已。

此间军事已详于初三日驿递沅弟信中,本日又有一折一片抄寄弟阅。

古老坪山高阴寒,湿气尤重,子弟读书其中,恐不相宜。吾乡多山,须开洋干燥者乃为美宅,请酌之。七十侄女何以移居县城?岂乡间旧屋有不相安之处耶?

兄身体平安,惟目光日坏,蒙蒙如有一层障隔者,幸写字手熟,不甚吃力。阎中丞日内来济宁,相待尚为款洽。余事详日记中,不赘述。顺问近好。济宁州

562.致沅弟四月二十一日

谈捻军战术。

沅弟左右:

四月十二日接弟三月二十四信,二十一日又接四月初三来缄,与我订五日一信之约。此次余以四月七日出营查阅黄、运两河,并察看泰安形势,登岱礼神,致十四日未发家信,有愆夙约,将来不知果能践五日之约否。

山东军情,半月前事已具于初七折片之中,半月内事有调王镇、刘学士两牍咨达弟处,本日与少荃一信抄阅。捻匪长处在专好避兵,不肯轻战,偶尔接战,亦复凶悍异常。好用马队四面包围,而正兵则马步夹进。马队冲突时,多用大刀长棒。步队冒烟冲突时,专用长锚猛刺。我军若能搪此数者,则枪炮伤人较多,究非捻匪所可及,劈山炮尤为捻所畏。弟可详告刘、朱、彭、郭、熊、陈诸人也。调四将之折,甚为条鬯妥叶。谢绝陋习,慎重公事,严密以防门内,推诚以待制府,数者皆与余见相合,声誉亦必隆隆日起矣。惟风水之说,余平日不信,于鄂抚一署却为惴惴,将来仍以改驻襄阳等处为是。

湿毒未愈,殊为悬系。余自腰以下,无寸肤不癣,然较之道光二十六七年之大颗隆起者,已觉减轻。弟若不能全好,则变成癣疾,犹为彼善于此,总不可服克伐药耳。复问近好。

563.谕纪泽纪鸿四月二十五日

纪鸿留武昌苦心作诗文经策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四月十日,接尔二人在裕溪口所发禀,二十二日接纪泽在安庆一信,二十四日接纪泽在九江所发信,知沿途清吉为慰。此时想已安抵湖北。沅叔恩明谊美,必留全眷在湖北过夏。余意业已回籍,即以一直到家为妥。

富圫房屋如未修完,即在大夫第借住。纪鸿即留鄂署读书。世家子弟既为秀才,断无不应科场之理。既入科场,恐诗文为同人及内外帘所笑,断不可不切实用功。科六与黄宅生先生若来湖北,纪鸿宜从之讲求八股。湖北有胡东谷,是一时文好手。此外尚有能手否?尔可禀商沅叔,择一善讲者而师事之。

余尚不能遽赴周家口,申夫亦不能遽赴鄂中,道远而逼近贼氛。鸿儿不可冒昧来营,即在武昌沅叔左右苦心作诗文经策。

彭芳四来,已留用矣。

涤生手示济宁

564.致澄弟沅弟四月二十五日

拨鲍春霆军饷不可少。纪鸿等以操习墨卷试帖为第一义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二十一日复沅弟信一件,二十二日接沅四月初五之信,二十三日接澄弟三月二十四由县驿递之信,具悉一切。

鲍军由黄梅赴光、固,路险而远,不如由巴河赴光之便,已分别咨行矣。弟或函邀春霆赴省一会,其部落则禁之上省。鄂省饷本极绌,然奏拨霆军之每月二万却不可少,望弟与官相竭力图之。

吾邑考棚增修,可多坐千人,甚善甚慰。富圫兴工,何以须至重阳始毕?得无太华丽否?纪泽母子等若以五六月到家,应即在大夫第同住,以符沅弟之初议。若纪瑞侄母子赴鄂,则全行借住,听两弟示知纪泽遵办。全眷回湘后,纪鸿儿留鄂读书。黄宅生若偕瑞侄至鄂,尤可共事一塾,目下总以操习墨卷试帖为第一义。科一、科四均作秀才,岂可昧于八股一道?沅弟博访两湖有精于八股兼善讲解者,不妨多请一位教训子弟。湖北有胡东谷孝廉,八股好手,可否请入鄂署?乞酌之。

此间贼情,本日有一折一片另行咨达澄弟。所寄茶叶收到,谢谢。顺问近好。

565.致沅弟五月初三日

每十日寄日记、信给沅甫。每月初四送日记、信至湘乡。发勇饷不能有厚薄。

沅弟左右:

四月二十八日接十一日来信,五月初二日又接四月十八之函,具悉一切。纪泽母子已到阳逻,纪瑞母子十二日已自湘起程。兄弟宦游在外,眷属得以团聚,亦足喜也。

此间写信尚不甚稀。但自到济宁,每月仅有专勇信一次,遂觉比往时大减。以后如弟来缄之指,每隔十日寄日记一次并信排递弟署,而每月初四仍专勇送信并日记至湘乡,俾两处皆知余起居之详。弟信亦不必太密,仍以十日一封为率,或有他事则加一封,无事亦不可减。不仅说军务饷务之大政,即幕友、家丁及亲友、相从将弁、投效者多说几句,司道风气、属僚贤否亦可略述一二,以广见闻。余之日记详于小而略于大,弟则互有详略可也。

弟现募步队万二千人、马队千余人,与余初次函商相符,以后不必再行添募,恐饷项不继。所裁官相之勇仅发数成,所添弟部之勇必须全饷,一撤一招之际,厚薄悬殊,相形见绌,营头太多,必生怨望。厚庵之优待楚勇,薄视甘兵,遂有三月三日之变,可为前车之鉴。

四月十五所发进扎应山一折,字句间有不妥。以后宜请一二人斟酌,非十分虚心,人不肯轻说一字。四月十一日弟函颇有拒谏之意。施之于兄,兄当如常规诲;施之于他人,则拒人千里矣。慎之慎之。复问近好。

正封缄间,接云仙信,并抄渠与左信及保举人才一疏。其与左信,计筠老必另抄寄弟处,兹将筠信并荐疏抄去一览。意臣所拟咨稿可照发也。又行。

566.致澄弟沅弟五月初五日

张宗禹等思渡运河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前接澄弟三月五日书后,于排递沅弟信中略复数语,未及专勇回湘并言纪泽母子回湘当先借住大夫第。顷接沅弟四月二十一日信,知眷口即住鄂署过夏,纪瑞母子亦于端节前可到。计富圫收拾房屋秋凉毕工,恰好全眷抵家矣。余早欲赴周家口,因张总愚一股尚在清江浦附近宿迁一带,任柱一股尚在归德一带,恋恋于东路,思渡运河。余自不能舍此而西行,只得在济宁过夏。兹专丁送四月日记,特书数行以慰远廑,琐事均详日记中。顺问近好。

567.致沅弟五月十一日

倪豹岑长处多短处少。

沅弟左右:

五月初四日接弟四月二十一日信,十一日又接二十七日一缄,具悉一切。纪瑞侄母子已于二十五日抵鄂,娣为东而姒为宾,客到先而主到后。乱离之世,骨肉相聚本极难得,老年得之为尤难也。弟足疾复发,极为廑系。湿毒在下,总非本原之病。然一求速效,杂投药剂,则难于见功。吾阅历极久,但嘱家中老幼不轻服药,尤不轻服克伐之药,即是善于养生之道。鄂抚衙署风水之说,弟能毅然不信,可谓卓识定力。如足毒不愈,亦须略为变通。兄向来不信择日风水,老年气怯,遂徇俗见,惟弟亮之酌之。

请倪豹岑赴鄂幕,系余见其毫无脾气,又耐劳苦,极好相处,笔下圆妥,善写公事信缄。因弟屡函请余荐人,余去年四月本订聘豹岑入幕,旋以北征而止,遂于四月△(原文此处为三角)日函致雨亭,嘱其代请豹岑赴鄂。今得弟书,湖北州县多疑豹者,兄又甚悔,未得弟回信而遽函聘,太涉孟浪也。兹将余寄雨亭信抄付弟阅。事已难于食言,请弟将就用之,为我弥缝其失。若豹不肯应聘入鄂,甚妙甚妙。如其翩然应命,拿舟武昌,请弟迎入署中,礼貌相待。豹之短处,则在无定识定力,好以疏野不应酬自命,而讥人之有官气。与雨亭、申夫、眉生、存之等至好,均言其长处多而短处少。弟信言豹知官将严而不以告。余近细询申、存二人,均知有此事。申曾面责之,豹言系司道公见时所说,并非对渠一人说。外间见渠为渭春所保,故咎渠耳。至州县疑豹,却系影响,并无实际。牧令怨渭之参劾,并怨渭幕刘植之招摇,又以豹为渭所敬重而并疑之,豹实无过也。豹若抵鄂,弟延之署中,毫不与外交际,则断无风声矣。至弟不能添延重金之友,弟只出五十金包火食,兄亦代出五十金,另寄豹家。数月之后,如不相安,婉为辞退,或荐一书院,则兄无食言之迹矣。

春霆为厚庵奏调入甘,有损于中原,无益于西事,兄当作疏留之。日内未接寄谕言及此事,或中旨欲令霆先办捻耶?鄂协霆饷二万目下马尚未买,勇尚未募齐,弟与霆商,或可少减

 ,望弟竭力筹之。至嘱至嘱。顺问近好。余详日记中,不具。

568.谕纪泽纪鸿五月十一夜

明年纪鸿、纪瑞宜专攻八股试帖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前接泽儿四月二十一日信,兹又接尔二人二十七日禀,知尔九叔母率全眷抵鄂,极骨肉团聚之乐。宦途亲眷本难相逢,乱世尤难,留鄂过暑,自是至情。

鸿儿与瑞侄一同读书,请黄宅生先生看文,恰与吾前信之意相合。屡闻近日精于举业者,言及陕西路闰生先生德

 《仁在堂稿》及所选仁在堂试帖、律赋、课艺无一不当行出色,宜古宜今。余未见此书,仅见其所著《柽花馆试帖》,久为佩仰。陕西近三十年科第中人,无不出闰生先生之门。湖北官员中想亦有之。纪鸿与瑞侄等须买《仁在堂全稿》《柽华馆试帖》悉心揣摩,如武汉无可购买,或折差由京买回亦可。

鸿儿信中拟专读唐人诗文。唐诗固宜专读,唐文除韩、柳、李、孙外,几无一不四六者,亦可不必多读。明年鸿、瑞两人宜专攻八股试帖。选仁在堂中佳者,读必手抄,熟必背诵。尔信中言须能背诵乃读他篇,苟能践言,实良法也。读《柽华馆试帖》,亦以背诵为要。对策不可太空。鸿、瑞二人可将《文献通考》序二十五篇读熟,限五十日读毕,终身受用不尽。既在鄂读书,不必来营省觐矣。余详初六日所送四月日记及九叔信中日记。

涤生手示

569.致沅弟五月二十一日

告近日与张宗禹等作战情况。谈二郭与左宗棠交恶及倪豹岑性格。

沅弟左右:

十五日接弟五月初四日函。十八日曹福云来,接四月二十八日函,并有二郭信在内。二十一日接初七夜函。具悉一切。又得澄弟信,知朱氏侄婿得取县考批首,贺贺。

此间贼情,自五月初四五日张逆猛扑宿迁运河,为水师击退,自是不复窥犯运东,回窜徐州、归德。其任柱一股,则已窜至寿州、下蔡,即日当赴光、固。余状另有一折咨牍奉达。贼至光、固,鄂即戒严,弟之新军不久当有战事。此次贼来山东,官军固疲于奔命,贼亦困乏之至。闻其并无枪炮,所长者马队包围扬尘迷目善占上风及长锚冒烟冲进二端。若队伍站得稳,连环枪打得密,渠亦不能冲入。特官军初二三次与之交手,胜后不宜猛追耳。请弟告之郭、熊、李诸将,并告春霆为要。春霆雇小车费银太多,且宜于鄂而不宜于齐豫,宜于晴而不宜于雨。吾前已详细复去一咨,兹当于复弟咨中妥晰筹之,总当在每月十一万五千之内,此外无处可求添也。

云、意与左以至交而化豺虎,诚不能无介介。然法条已满歇响之说,乃三代以上之天理,近日则殊不尽然。豹岑在鄂不理于口,颇不可解。吾观其达心而懦不过与畇荄、芝生之流,惟其好讥人有官气,而自托于清高,略为有识所嫌。然言亦婉,气亦弱,不令人难受也。雨亭已函商弟处,想豹岑尚未起程。弟或辞或请,想复信必妥为处置矣。

司道初次禀见,总予一见为要。闻在新堤刘馨室未经传见,渠必引为大耻。寄云丹药,余曾用过,亦无大效,日内当专人前往索之。渠亦急思出山,常有信来,爱莫能助。纪泽儿兄弟禀信,缓数日再有复示。顺问近好。

570.谕纪泽纪鸿五月二十五日

常服党参膏最为强身。治病不宜轻发汗,且不要一日数方。纪鸿文笔太平直,六月以后要专攻八股试帖并兼学经策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五月十八日接泽儿四月二十八日禀函,二十一日又接初七日信各一件并诗文,具悉一切。

尔母患头昏泄泻,自是阳亏脾虚之症,宜以扶阳补脾为主。近日高丽参易照浮火,辽参贵重不可多得,不如多服党参,亦有效验而无流弊。道光二十八年,尔母在京大病,脾虚发泻,即系重服参、术、耆而愈。以大锅熬党参膏为君,每次熬十斤计。芾村身体最强,据云不服它药,惟每年以党参二十余斤熬膏常服,日益壮盛,并劝余常服此药。纪泽于看书等事似有过人之聪明,而于医药等事似又有过人之愚蠢。即如汗者,心之精液,古人以与精血并重。养生家惟恐出汗,有伤元气。泽儿则伤风初至即求发汗,伤风将愈尚求大汗。屡汗元气焉得不伤?腠理焉得不疏?又如服药以达荣卫,有似送信以达军营。治标病者似送百里之信,隔日乃有回信;治本病者似送三五百里之信,经旬乃有回信。泽儿则日更数方,譬之辰刻送信百里,午刻未回又换一信,酉刻未回再换一令。号令数更,军营将安所适从?方剂屡改,脏腑安所听命?以后于己病母病宜切记此二事。即沅叔脚上湿毒,亦宜戒克伐之剂,禁屡换之方。余近年学祖父星冈公夜夜洗脚、不轻服药,日见康强。尔与沅叔及诸昆弟能学之否?

宋生香先生文笔圆熟,尽可从游。鸿儿之文笔太平直,全无拄意。明年下场,深恐为同辈所笑。自六月以后,尔与纪瑞将各项工课渐停,专攻八股试帖,兼学经策。每月寄文六篇来营,断不可少。但求诗文略有可观,不使人讥尔兄弟案首是送情的,则余心慰矣。常仪庵治齿方无处检寻。余不悉。

涤生手示

朱劭卿领批须院试入学后乃可放心,深为悬系。

571.致澄弟六月初五日

拟于数日内至宿迁一带查看堤墙,并告养身五事及持家之本。

澄弟左右:

五月十八日接弟四月八日信,具悉一切。七十侄女移居县城,长与娘家人相见,或可稍解郁郁之怀。乡间谷价日贱,禾豆畅茂,尤是升平景象,极慰极慰。

此间军事,贼自三月下旬退出曹、郓之境,幸保山东运河以东各属,而仍蹂躏于曹、宋、徐、泗、凤、淮诸府,彼剿此窜,倏往忽来。直至五月下旬,张、牛各股始窜至周家口以西,任、赖各股始窜至太和以西,大约夏秋数月山东、江苏可以高枕无忧,河南、皖、鄂又必手忙脚乱。余拟于数日内至宿迁、桃源一带察看堤墙,即由水路上临淮而至周家口。盛暑而坐小船,是一极苦之事,因陆路多被水淹,雇车又甚不易,不得不改由水程。余老境日逼,勉强支持一年半载,实不能久当大任矣。因思吾兄弟体气皆不甚健,后辈子侄尤多虚弱,宜于平日讲求养生之法,不可于临时乱投药剂。

养生之法约有五事:一曰眠食有恒,二曰惩忿,三曰节欲,四曰每夜临睡冼脚,五曰每日两饭后各行三千步。惩忿,即余匾中所谓养生以少恼怒为本也。眠食有恒及洗脚二事,星冈公行之四十年,余亦学行七年矣。饭后三千步近日试行,自矢永不间断。弟从前劳苦太久,年近五十,愿将此五事立志行之,并劝沅弟与诸子侄行之。

余与沅弟同时封爵开府,门庭可谓极盛,然非可常恃之道。记得己亥正月,星冈公训竹亭公曰:“宽一虽点翰林,我家仍靠作田为业,不可靠他吃饭。”此语最有道理,今亦当守此二语为命脉。望吾弟专在作田上用些工夫,而辅之以书、蔬、鱼、猪、早、扫、考、宝八字,任凭家中如何贵盛,切莫全改道光初年之规模。凡家道所以可久者,不恃一时之官爵,而恃长远之家规;不恃一二人之骤发,而恃大众之维持。我若有福罢官回家,当与弟竭力维持。老亲旧眷、贫贱族党不可怠慢,待贫者亦与富者一般,当盛时预作衰时之想,自有深固之基矣。

凯章家事,即照弟信办一札照收。湘军各营俱不在余左右,故每月仅能送信一次,俟至周家口后即送三次可也。余详日记中。顺问近好。沅弟在鄂拆阅,均此。

572.致沅弟六月十二日

不能视文太重而视天下后世太轻。

沅弟左右:

六月六日连接五月十八日、二十四日两次来信。同一排单,何以迟速悬殊?足毒居然全好,大慰大慰。不特鼻子无缺,并脚梗亦不短欠丝毫,足以间执谗匿之口。豹岑处,弟复雨亭信,未令西来,从此即作罢论。一万二千之数,恐不足保鄂省疆土,自可量力多招。至于有文一篇,便使天下后世知某某为小人云云,则未免视文太重,而视天下后世太轻。此室所论之是非,易一室而彼不以为然,易一邑而其说更变矣。此乡所服之贤士,易一乡而彼不以为然,易一府而屡变不一变矣。况天下乎?况后世乎?

此间军情,凡大处调度,均已咨达弟署。若各股均渡至沙河、淮河之南,余当以淮军扼守沙河、贾鲁河。此数月内鄂境虽十分吃紧,而使贼不得回窜东北平旷之区,各军得悉萃于西南山多田多之处,剿办当稍易为力。恐其半过沙河以南,半留沙河以北,则尤疲于奔命耳。

以贤四本家为罪魁,诚为笃论。惟信风本家向来在京在粤声望极劣,人以巨憝目之,尚须细察。绅士如藿郊、畏之尚相洽否?子寿、孝凤、廉卿等曾晋省一晤否?小舫、云黼等曾通信否?皆顺斋排行之至交也。本日寄谕中有左帅折片,另咨抄阅。余详日记中。顺问近好。

573.谕纪泽纪鸿六月十六日

湘乡修志可协修,先立体例,俟改后行之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六月六日接纪泽五月十七、二十六日两禀,具悉一切。沅叔足疼全愈,深可喜慰。惟外毒遽瘳,不知不生内疾否。

唐文李、孙二家,系指李翱、孙樵。八家始于唐荆川之文编,至茅鹿门而其名大定,至储欣同人而添孙、李二家。御选《唐宋文醇》,亦从储而增为十家。以全唐皆尚骈俪之文,故韩、柳、李、孙四人之不骈者为可贵耳。

湘乡修县志,举尔纂修。尔学未成,就文甚迟钝,自不宜承认,然亦不可全辞。一则通县公事,吾家为物望所归,不得不竭力赞助;二则尔惮于作文,正可借此逼出几篇。天下事无所为而成者极少,有所贪有所利而成者居其半,有所激有所逼而成者居其半。尔篆韵抄毕,宜从古文上用功。余不能文,而微有文名,深以为耻,尔文更浅而亦获虚名,尤不可也。或请本县及外县之高手为撰修,而尔为协修。

吾友有山阳鲁一同通父,所撰《邳州志》《清河县志》下次专人寄回 ,即为近日志书之最善者。此外再取有名之志为式,议定体例,俟余核过,乃可动手。

纪鸿前文申夫改过,并自作一文三诗,兹寄去。申夫订于八月至鄂,教授一月,即行回川。渠善于讲说,而讲试帖尤为娓娓可听。鸿儿、瑞侄听渠细讲一月,纵八股不进,试帖必有长进。鸿儿文病在太无拄意,以后以看题及想拄意为先务。

余于十五日自济宁起程,顷始行二十余里。身体尚好,但觉疲乏耳。此谕。

涤生手示

574.致沅弟六月二十三日

今日可至台庄。请支持鲍春霆军需。请申夫给纪泽纪瑞讲八股试帖。

沅弟左右:

日内未接弟信,想因余自济起程,驿夫不知行踪所在,或展转迟误耳。十五日登舟,十七八九阻风三日,二十二日至韩庄,今日可至台庄。溽暑小舟,殆非老年所堪。

运河大雨盛涨,民居水皆封檐,数十万难民转瞬皆成流寇。而运河东岸堤墙雨后塌卸殆尽,秋冬无以制寇,尤深焦灼。防守沙河之策未必可恃,而业已出奏,不得不试行之。春霆已自黄州起行否?若需帐棚等物,请弟饬局办给,将来于万五千内拨还鄂局。江西两咨来商,不欲于七万外更增杂支。少泉亦畏霆而远避之。弟既敬霆之为人,即可一力维持,使之迅速集事。杂款实有盈余,余已嘱刘申孙怿

 随时禀请弟作主也。

申夫今日自韩庄分手,渠定八月节前到鄂小住一月,即回四川省母。其讲论八股试帖胜于其所作所改,可令纪鸿、瑞听讲一月,必有进益。光、固、六安、德安、黄州军情,望弟将各檄咨送一分。余详日记中。顺问近好。575.谕纪泽纪鸿六月二十六日

居家礼节:男子讲求耕读,妇女讲求纺绩酒食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十六日在济宁开船后寄去一信,二十三日在韩庄下寄沅叔一信并日记,均到否?

余于二十五日至宿迁。小舟酷热,昼不干汗,夜不成寐,较之去年赴临淮时困苦备之。欧阳健飞言宿迁极乐寺宽大可住。余以杨庄换船,本须耽搁数日乃能集事。因一面派人去办船,一面登岸住庙,拟在此稍停三日再行前进。尔兄弟侍母八月回湘。在徐州所开接礼单,余不甚记忆。惟本家兄弟接礼究嫌太薄,兹拟酌送两千金。内澄叔一千,白玉堂六百,有恒堂四百。尔禀商尔母及沅叔先行挪用,合近日将此数寄武昌抚署可也。

吾家门第鼎盛,而居家规模礼节总未认真讲求。历观古来世家久长者,男子须讲求耕读二事,妇女须讲求纺绩酒食二事。《斯干》之诗,言帝王居室之事,而女子重在酒食是议。《家人》卦,以一爻为主,重在中馈。《内则》一篇,言酒食者居半。故吾屡教儿妇诸女亲主中馈,后辈视之若不要紧。此后还乡居家,妇女纵不能精于烹调,必须常至厨房,必须讲求作酒作醯醢小菜换茶之类。尔等亦须留心于莳蔬养鱼。此一家兴旺气象,断不可忽。纺绩虽不能多,亦不可间断。大房唱之,四房皆和之,家风自厚矣。至嘱至嘱。

涤生手示宿迁

576.致沅弟七月初三日

惩创哥老会。军务毫无起色,心绪恶劣。互勉保养。

沅弟左右:

六月寄弟三信、纪泽二信,不知均到鄂否?其澄弟一信,则舢板送彭芳四至镇江搭轮船以达武汉,想早到矣。二十八日接弟六月十三日函,并附澄弟五月二十八及黄麓西之信。吾湘哥老会公然有谋反之意,可恶可畏,若一连惩创几次,当可戢其凶志,目下犹耽耽思逞也。

兄于二十五日至宿迁,衰年怕热,登岸小住。闻任、赖又窜睢州,将回山东,檄调铭、鼎、盛三军追剿,不知何日乃能见贼接仗。军务毫无起色,加以大水成灾,酷热迥异寻常,心绪实为恶劣,然亦只好安命,耐烦做去。拟日内由杨庄换船溯淮西上,八月可达周口耳。闻弟近甚辛苦,前示养生五诀:一眠食有恒,一饭后散步,一惩忿,一节欲,一洗脚。曾行之否?老年兄弟,相勉惟此而已。余详日记中。即问近好。

577.致澄弟七月初六日

虑回籍散勇多事。以钱少产薄为妙。代买木器。

澄弟左右:

六月六日彭芳四送一家信,想已接到。久未接弟信,惟沅弟寄弟五月底信,言哥老会一事,粗知近况。吾乡他无足虑,惟散勇回籍者太多,恐其无聊生事,不独哥老会一端而已。又米粮酒肉百物昂贵,较之徐州、济宁等处数倍,人人难于度日,亦殊可虑。

余意吾兄弟处此时世,居此重名,总以钱少产薄为妙。一则平日免于觊觎,仓卒免于抢掠,二则子弟略见窘状,不至一味奢侈。纪泽母子八月即可回湘,一切请弟照料。早扫考宝书蔬鱼猪八字,是吾家历代规模。吾自嘉庆末年至道光十九年,见王考星冈公日日有常,不改此度。不信医药、地仙、和尚、师巫、祷祝等事,亦弟所一一亲见者。吾辈守得一分,则家道多保得几年,望弟督率纪泽及诸侄切实行之。富圫木器不全,请弟为我买木器,约值三百金为率。但求坚实,不尚雕镂,漆水却须略好,乃可经久。屋宇不尚华美,却须多种竹柏,多留菜园,即占去田亩,亦自无妨。吾自六月十五日自济宁起行,二十五至宿迁。奇热不复可耐,登岸在庙住九日,今日始开船行至桃源。计由洪泽湖溯淮至周家口,当在八月初矣。身体平安,惟目光益蒙,怕热益甚,盖老人之常态也。余详日记中。顺问近好。

沅弟均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