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十年

711.致澄弟沅弟正月十五日

目疾日甚。徐寿蘅因奏保俞樾被降级。赞同沅甫移居省城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接澄弟十二月初三、初七、十六日等信,沅弟初六、十六日等信,知如九到家后得见吾九、十、闰月日记。澄弟以心中舒畅以养福躬为劝,聆之生惭。余向来本多忧郁,自觉生平之事多可愧者,近因右眼失明,身体衰弱,尤念从前愆咎难再补救,此生学业毫无成就,用是愧郁交乘,有如圣人所称长戚戚者。以视澄弟之处逆境而善自排遣,沅弟之归林下而善寻乐趣,自谢不如矣。

新年以来,余体尚平安,眩晕之症未发。惟目疾日甚,右目久盲,左目亦极昏蒙。日间见客较多,凡改折稿信稿之类不能不于灯下起草,故夜间不能□□(原文此处为方框)静养。内人目病尤深,无可挽回。瑞臣甥于后阴生毒,去粪门稍偏,坐立俱疼,睡时颇适,尚未服药。陈松生夫妇于十三夜入署,一路平安。其余阖署清吉,足慰远念。

郑小山尚书除夕抵江宁,初二日即关门审案,今已研讯十四日。该犯一味狡展,毫无确供,将来只好仍照魁、张二公原奏之法奏结。徐寿蘅侍郎因奏保俞荫甫樾等十七人,上干严谴,吏部议以降四级调用。渠现尚在苏州一带,尚未还京复命,颇觉进退两难。余观其所奏之折、所保之人并无不妥之处,其在浙江学政任内声名甚好。此次斥谪,必别有所指也。

鼎三侄文章长进,大慰大慰。余老年他无所望,但望星冈公之后丁口蕃衍,文学蔚起。后辈若体不壮实,即不敢催督加功。闻鼎三身体充实,亦足为切实苦读之基。

沅弟意欲移居省城,已定计否?乡间人客动须留饭留宿,殊觉烦劳。近来日日练团,夜夜防匪,自不如住省之得以妥枕。惟桑梓之地一离则后难再归,妇女幼孩惯于住城者,每不乐于居乡。由乡迁城则易,由城返乡则难,亦不可不预为熟计。至于阳宅阴基风水之说,确有是理。然有缘则可遇,强求则不得,亦定理也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

712.致澄弟沅弟正月二十五日

望详告长江水师害民之事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十五日发出一缄到否?后于十八日寅刻,纪泽生一子,小大平安,深以为慰。纪泽今年三十三岁,正在望子极殷之际,如愿得之,满门欣喜。惟八字于五行缺水、缺火,不知易于养成否。二十九日堂弟厚九至此。署中内外清吉。余眩晕之疾近日未发,目病则日益昏蒙,恐左目亦不能久保。闻堂叔母彭孺人亦盲一目,其脚本不能行动,又增目疾,老景亦苦矣。

郑小山尚书自除夕到此,初二日即督同司员审马制军之案,至今熬审将近一月。张汶祥毫无确供,即再熬亦属无益,只好仍照魁将军等上年原定之案具奏。

长江水师,外间啧有烦言。或谓遇民间有骨牌者字牌者,则以拿赌讹索,得数千或千余文乃肯释放。或以查拿私盐、查拿小钱搜索民舟及附近人家,讹钱释放。夜索打更之灯油钱。民船拉纤,不许在炮船桅上盖过。干预词讼,至有哨官棍责举人者。甚且包庇私盐、袒护劫盗种种弊端。余设立水师,不能为长江除害,乃反为长江生害。两弟在省时,亦常闻此等闲话否?如有所闻,望详细告我。

兄精神衰惫,加以目病,每日治事甚少,任内应尽之职,不克一一办妥。而昔年所办之事,又有大不妥如水师者,贻人讥议。用是寸心焦灼,了无乐趣。境颇顺而心不适,对老弟而滋愧矣。

沅弟若果居省城,澄弟又常不在家,则吾乡五家日益寂寞,深以为念。而苻、剑两侄欲求学问文章之日进,又似宜在省会,多求良友,以扩充其识而激发其志。二者利害参半,若不得良友而亲损友,则居省之利少矣。

意臣信来,欲余专疏为黄南翁申雪表章。余以昔年曾两次疏陈南翁之才而表其功俱遭谴诘,其时余当物望尚隆之际,已不能有益于南翁,近则余望大减,恐拜疏反为南老之累,故慎重而不敢轻出。

《东皋书院记》余尚未作,而澄弟写来之节略又失去矣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草

713.致澄弟沅弟二月初七日

穀山之案未审出别情,仍照魁、张原拟定谳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澄弟正月十六、十八两次家信先后接到,而十八由胡万昌之信二十九日即到,十六由院排递之信后三日乃到。二月初六又接澄弟二十二日在湘潭所发之信,并沅弟十九日一信,附聂一峰与弟一信。具悉一切。

乡间银钱紧迫,萧条气象,亦殊可虑。此间近日平安。纪鸿儿于正月二十六日又生一子。乙丑四月完婚,六年未满,已生四子,亦云密矣。纪泽之子名曰广铭,纪鸿之子名曰广铨,只求易于长成,将来各房丁口或者不至甚少。

郑小山于正月二十八日出来拜客一日,二十九日拜折后即行起程,干礼水礼一概不收,一清彻骨。小钦差程仪则已收去每人五百耳。

 穀山之案,竟未审出别情,仍照魁、张原拟定谳。

徐寿蘅学使于二月初五日来此。一则由浙回京,必由扬州,迂道来宁见访;一则渠以奏事上干严谴,亦欲与余一商进退之宜。余劝之回京复命学政任满,

 一面谢降调之恩;如久不得缺,再行引退。渠以为然。其精力才气,将来尚当再跻崇秩。

兄身体平安,目疾则日甚一日。春日肝旺,宜其更不如冬之静。署中大小清吉。来此求差事者,惟熊午亭焕南

 派祁门办茶税,余均无可位置,瑞臣甥、厚九弟亦尚无可安之席。世上之苦人太多,好事太少,殊焦闷也。

长沙督销局派叶介唐。如叶不遽到,先派伊尹耕代理。今观澄弟信中云云,将来恐不相安。聂一峰处喜期,待渠信到即当照办。余之目光决难久保,渠既有回家之意,余亦恐当以目废还家,大约在湘完婚耳。前信在扬接到,久已复书,此信亦当速复。

云仙前信言当带子妇及二孙来宁,不知果否成行?

正、二两月人客极多,应酬甚忙,尚可勉强支持,附告一慰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

714.致澄弟沅弟三月初三日

内人患病。望互相切磋,勤俭忠恕,不坠家风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久未寄信,想弟望之殷殷。接澄弟二月初九湘潭发信,十四长沙发信。顷如九又带到一封。沅弟正月二十二之信附聂一峰信,正月十七交如九之信,均已聆悉,并承腊肉等件极多且佳,谢谢。

科六侄之女二月初七夜殇故,虽亦为门庭之不祥,然幼女尚未周岁,究非已成丁口可比,切勿过于郁损。

此间正月所生两孙俱已满月,小大平安。内人于二月十三日患病,初似温症,竟日发热谵语,十余天不愈。近日变为咳嗽,左手右腿肿疼异常,多方医调,迄无效验。余新患疝气疾,右肾偏坠,肿痛殊甚,旬日之后,渐见痊愈。日内痛已渐止,立坐均不碍事矣。瑞臣、厚九均尚无差可委。此外来找事者颇多,殊愧无以应之。

沅弟挈家移居长沙,不知即试馆旁之公馆否?住乡住城,各有好处,各有坏处。将来一二年后,仍望撤回二十四都,无轻去桑梓之邦为要。

省城之湘乡昭忠祠索余匾字,自当写就寄去。惟目光昏蒙,字比往年更劣,徒供人讪笑耳。

澄弟目光亦坏,申酉至卯刻直是废人。不知两目同病乎?一目独苦乎?沅弟亦近五十,迩来目光何如?牙齿有落者否?夜间能坐至四五更不倦否?能竟夜熟睡不醒否?

刘同坡翁恤典一事,即日当查明,行知湖南本籍。刘文恪公之后,至今尚有男丁若干?光景尚不甚窘否?吾乡显宦之家,世泽绵延者本少。吾兄弟忝叨爵赏,亦望后嗣子孙读书敦品,略有成立,乃不负祖宗培植之德。吾自问服官三十余年,无一毫德泽及人,且愆咎丛积,恐罚及于后裔。老年痛自惩责,思盖前愆。望两弟于吾之过失时寄箴言,并望互相切磋,以勤俭自持,以忠恕教子,要令后辈洗净骄惰之气,各敦恭谨之风,庶几不坠家声耳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具

715.致沅弟三月十七日

内人病似难挽回。右目久盲,左目昏蒙,精神极衰惫。

沅弟左右:

顷接来信,知弟已移居长沙。此后兄寄两弟信,仍各分写,两弟接信,彼此互阅。

内人之病,自二月十三起,今已一月零五日。初系大热,谵语不止,三月转变为右脚大肿,疼痛异常,呻吟至于号泣,服药无效。近已肿至小腹,左脚及两手亦微肿,但不甚耳。以余观其症象,已难挽回;而医者谓脉无败象,尚有一线可望。李少荃送建昌花板二付,交欧阳定果带来,昨已命工匠做成矣。

余于二月十三日发疝气疾,右肾坚肿下坠,近已消肿缩上,不甚为患。惟目疾日剧,右目久盲,左目亦极昏蒙,看文写字,深以为苦,除家信外,他处无一字亲笔。精神亦极衰惫,会客坐谈,即已渴睡成寐,核稿时亦或睡去,实属有玷此官。幸江南目下无甚难事,新中丞张子青心气平和,与友山漕帅皆易于共事。

省三丁艰,孙琴西署盐道亦属顺手。若无洋务突出变端,尚不至遽蹈大戾耳。闻倭相病势甚重。李相在津,众务毕兴。精神之衰旺固全视乎年齿,两弟年不甚高,不知近日精力究竟何如?便中详书告我。郑小山在清江请假养病,闻其将有退志,不知果否。716.致澄弟沅弟四月初一日

内人久病未愈。欲招勇数营,不知沅甫有可靠之统领否?

澄、沅弟左右:

三月十七日寄去一缄,专写沅弟之号,意谓此后沅既住省,信当分寄。然细思吾兄弟三人之信,断未有不互观者,仍以共写一封为妥。三月二十日接两弟初六日信,由胡万昌带来者。二十八日接沅弟二十日信,其迅速又过于他日。两弟信皆甚密,阿兄目病,而又懒惰,去信较稀,致弟殷殷悬盼,殊抱不安。

余疝气之疾已愈,眩晕近亦未发,惟目光昏蒙日甚,作字为难之至。内人病已近五十天。前半月壮热谵语,后月余脚肿奇疼,寸步不能移动,大小便皆须纪泽抱起,略为移高,垫以纸絮等物,事毕熏洗,视星冈公更为难动。目盲而肢体痿痹,此病中极苦之境,而诊脉者谓其目下尚无死法。二女此次归宁,恰好服侍母疾。纪鸿之次子亦患病症,似白喉咙,近二日始见痊愈。余阖署小大平安。

冯树堂十八日到此,相得甚欢。渠因吴竹翁足不能动,谋送之归六安,已于二十八日赴上海,就涂朗轩商事,瑞臣甥亦随之同去。瑞臣虽能写公牍,而吾不欲荐之当幕,必求局卡专差,是以得缺较难。冠秀甥女处,四月专差到湘,当稍济之。

广德州并未失守。土匪滋事,二月十七夜围建德城,城内团丁、差役等保守得完,生擒十余贼正法。余已鼠窜,派兵各处搜捕。江皖得雨沾足,应不至煽成大变。惟万一有事,无兵可用,吾意欲招勇数营,不知沅弟意中有可靠之统领否?即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

717.致澄弟沅弟四月初七日

付去日记不可与外人看。家中百端奢靡,入不敷出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四月初一日发出一缄交信号寄,不知可速到否?黄南翁仙逝,三月中旬始由钱子密处交到讣书。唁信及联幛等办好,又苦无便可寄,兹命彭芳四送归。自十月后日记久未付去,此次将十一二、正、二、三五个月日记付去。弟观之亦足见余近来衰惫之状,但不可与外人看。老病如此,不知引退,亦可愧也。目光昏蒙日甚,较之右目之全盲者无甚区别。幸眠食如常,不似即亲近眼闭箱者。内人腿肿渐消,亦似不至遽死,殊非意料所及。

纪鸿之次子病白喉数日,今已全愈。余合室小大平安。惟署中所用弁仆妪婢等太多,食口众,则用度浩繁。又兼治病医药,百端奢靡,入少出多,江督岁中进款竟不敷一岁之用。曩者尝怪澄弟日用太侈,不能节俭,以致欠债甚巨。今余亦因用度不俭,亦将欠债,深为可讶。今付甥女贺王氏处百金,黄南翁赙仪百金,皆嫌其轻,故将近状略告弟知,以明余不善经理也。

八年春在京用去一万金,九年冬在京用去万余金。在他人见为简啬,在余已筋疲力竭。近嘱戒纪泽等必须从上房、厨房两处节省,而后不至亏空。澄弟负累本重,沅弟亦无源之水,以后三家均须力行节俭。余平日自誓不欲身后多留余财,亦不宜留债与后人耳。

扬州洋人近又与李世忠构衅,与陈国瑞构衅,并有因观剧观艺与士民争殴之事,不知能速了否。余有复总署信,抄寄两弟一阅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具

718.致澄弟沅弟五月初十日

可买《阅微草堂笔记》阅之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四月二十日接初六日信,论敕书、养廉等事。五月初二日接洋局寄信,报岳崧侄案首之喜。初七日又连接二十一日之排递信、二十八日之洋行信——论李廷章剿办等事,具悉一一。鲁秋航带到好茶及前此寄来之早茶俱已收到,至情佳味,感谢感谢。纪寿早得入庠,足以少慰高轩公、愍烈公于地下,良为慰幸,惟府考院考尚须敬慎将事。

余昏眩之疾、疝气之症近皆未发,目光则昏蒙如常,无法挽回。内人右脚肿已全消,疼亦大减,能伸缩而不能行走。虽眼不光脚不健为极苦之境,而三月间势处必死,竟能逃出命来,亦不幸中之幸也。其余合室平安。

澄弟问余所作慎独、主敬等四条,兹抄一分寄去。澄与诸侄辈若能行之,于身心及治家俱大有益。《阅微草堂笔记》系纪文达公所著,多言狐鬼及因果报应之事。长沙如有可买,弟亦可常常阅之。

云仙极言有笔之劣,而筱泉则谓是老实人耳。究以何说为宜?朱唐洲、彭霖系何处人?“俟其至当优待之”。此间差事亦极难逢,瑞臣及厚九近始各得一差,已候半年矣!

封爵敕书同治四年领得。错字极多,令纪泽带至湖北呈弟处。弟因其错误一笑而未收,纪泽即带回湘乡。不知今尚在富厚堂否?拟到京换领,尚未果行。养廉有领与否?可在外省藩库领否?须托人到京一查余之爵廉未曾领过一次。

《湖南文征》收到。研翁去年寄书,意欲余为伯宜作碑传等,语甚沉痛。余顷为作伯宜墓志。其《文征》之序,少迟亦当一作,俟作就一并寄南,请弟先告研翁。精力日衰,文笔日陋,则不能强者也。

雨处设卡之详未到。鲁、秦二君既十分可靠,将来任以卡务亦无不可。此案余已具奏,思稍收回鄂岸引地,现交户部核议。部若议准,尚须筱泉肯略相助,不一力袒川,乃可期有起色。

任鹤年系何处人?现居何官?督销局向无会办,且姑待之。此间雨已沾足,本月下旬再得甘霖则丰收矣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

本日另有一信交江西曾姓五人。

719.致澄弟沅弟五月初十日

告江西武宁县有本家数人至湖南寻宗联谱事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连接四月二十一八日来书。金另有复信。兹有商者:江西义宁州武宁县有本家曰曾承恩曰崇实曰位兰曰启祥曰维新者,自江西二千里来此,携有湖南省曾氏谱局公启一纸,令渠等携谱至余处呈览启曰金陵家大人处 ,限五月至局修谱云云。其启不知发自何人系刻的,余抄一分寄弟看 ?其局设于何处?岂宁乡衍咏公之后人至今尚领谱局耶?曾承恩等意欲至湖南一寻宗支而笃族谊。余不知局之所在,只得写信与弟。弟可将谱局指示,听渠等前去。联谱与否,由渠自酌而已。余亦无以相赠,写匾一方、对二付,聊答远来之意。

余家修谱已三十年,近日须续修否?如再续修,则为字辈宜仍旧不改,不可使兴字辈与

 字辈混,孙夺祖名也。上字改毓字,国字改传字,则无不可耳。余不多及,即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

720.致澄弟沅弟六月二十七日酉刻

对往年开罪之处,近日一一追悔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久未致书,想我弟悬望之至。屡接弟信,承寄健脾糕、茶叶、腊肉之类,谢谢不尽。又代寄南云茶叶、舫仙漆碗,深为感荷。

朱唐洲、欧阳仲先后到此,尚无位置。王上国已派先锋官。王瑞臣派宝应厘局,每月三十六金。曾澧楼管纱帽洲炮船五号,每月五十二千。在此间即算优差。鲁秋航已札令回湘,管陈陵矶花畹岗盐卡。此外皆无差可派。武员望泽者,尤多穷困饥疲。公既无事可委,私又无钱可赠,惟有抱愧而已。

余身体尚好。今年不甚酷热,眩晕、疝气等病未发,惟目光昏蒙如常,亦不吃药点药。内人脚肿已消,膝尚作疼,略可站立,不能行动。久病之后,此已算全愈矣。

纪鸿之次子九年元旦生日

 日内有疾,食物全不消化,夜不能寐,亦未服药。余满门平安。聂宅姻事,余已两次回信。余于八九月出外府阅操,请渠冬二月选择吉期,在宁招赘。新郎或八九月到宁,或稍迟再到,听渠裁夺。不知一峰近常与沅弟通信否?

冯树堂已抵家否?渠在此小住兼旬,又至上海访涂朗仙,又至六安州代吴竹如先生相择阳宅阴地,并为涂家择地数处,又言八九月间将至湘乡二十四都等处为我预卜葬地。若果至吾乡,请澄弟殷勤款接。渠昔在祁门,余与之口角失欢,至今悔之。今年渠至此间,余对之甚愧也。

余往年开罪之处,近日一一追悔,其于次青尤甚。昔与次青在营,曾有两家联姻之说。其时温弟、沅弟均尚有未定姻事者,系指同辈说媒言之,非指后辈言之也。顷闻次青欲与纪泽联姻,断无不允之理,特辈行不合,抱惭滋深耳。

长沙无《阅微草堂笔记》,当即以此间一部寄弟。纸板亦坏,较之金陵市店之小板犹略胜耳。

沅弟信中所称德一本家、虎远本家纵容凶恶,与善为仇,诚亦可虑。凡吏治之最忌者,在不分皂白,使贤者寒心,不肖者无忌惮。若犯此症,则百病丛生,不可救药。韫师近日天眷稍替,若更事事将就,则群辈益将恣肆。余近待属吏亦殊颟顸。顷派员至三省密查,求去其尤无良者而已。

澄弟索融峰匾,八月当寄去。梅煦庵顷已到此。待差者虽难位置,然煦庵、唐洲必当有以玉成之也。元六小恙,比已全愈否?至为系念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

721.致澄弟沅弟七月二十六日

令招湘勇三千东来。拟于八月出省大阅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久未寄函与弟,近日亦未接弟信,想各家皆清吉也。纪泽之子曰同儿者,于七月发慢惊风,二十三日酉刻便已殇亡。前此余不知其有病,直至二十二日始闻其腹泻已近二十日,痰涌已历七日十七日起 ,因病状不甚要紧,未办医药。二十二日动风时,即已危险难治矣。此儿初生时,余观八字于五行中缺水缺火,与甲一儿之缺水缺木者相同,即已虑其难于长成,不料其如是之速。纪泽夫妇年逾三十,难免忧伤。然此等全凭天事,非人力所能主持,只得安命静听。余老年衰惫,亦畏闻此等事,强自排解,以惜余年,两弟尽可放心。

善长即玉二 带一婢女来,云将为吾置簉,系昌明所办,而吾弟亦赞成之者。吾以精力太衰,理不久于人世,不欲误人子女,故不收纳,不久即当倩媒另行择配。

江境兵勇太少,缓急无可倚恃。现令章合才招湘勇三千东来,派朱唐洲、李健斋为营务处,梅煦庵为支应委员。薪水则朱六十金,李、梅各四十金,略为位置三人。此外谋差而无以位置者尚极多也。

余衰颓日甚,每日常思多卧多躺,公事不能细阅,抱愧之至。看书未甚间断,不看则此心愈觉不安。偶作古文,全无是处。研生兄处文二篇,兹有一信寄渠,请弟转交。伊辅先生文一篇,托弟交丁子开骅 。前曾寄信,此次未写也。祖、考两处墓表皆已作就,皆不称意,下次再行寄回。如其可用,则请沅弟书就刊刻。

左帅疏荐沅弟及芗泉,此间亦闻是说。其萌退志,则未尝闻之。章合才言其精神百倍,多酒健饭,现派刘省三出关剿新疆伊黎之贼。左帅平定甘肃之后,恐下文尚长,亦由天生过人之精力,任此艰巨也。

余拟于八月初出省大阅,大约两月后乃可旋省。此间岁事丰稔。高田间有伤旱之处,而亦可望七八分。涂朗仙放湖南臬司,本属有德,近更优于才,湖南之福也。此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

722.致澄弟沅弟八月初十日

部中对所办大小事皆有意吹求,微言讽刺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七月二十六日寄去一缄,告孙同儿殇亡事,并寄罗宅、丁宅信,到否?旬日内此间平安。余脚上浮肿,肥而且硬,常服之袜已不能入。心血极亏,全不能用。现定于十三日出省,至淮、徐、苏、常等处大阅。日内酬应纷繁,勉强支拄。同乡及外省求差事者络绎不绝,已位置十余人,而向隅者尚多。南五母舅之嗣远遂来此已逾半年,实难派差,徒花盘费。兹令乘轮舟之便,由鄂归湘。又专一勇回籍,送数月日记及金宅挽赙之类。大抵老年之人,血虚则气断难振。兄近来所以日见日衰,志欲强而气不能副者,亦由血虚之故。

盐务之事,户部奏复之文助鄂川而抑淮,轩轾之情,力透纸背。余两次在京,不善应酬,为群公所白眼,加以天津之案物议沸腾,以后大小事件,部中皆有意吹求,微言讽刺。陈由立遣发黑龙江,过通州时,其妻京控,亦言余讯办不公及欠渠薪水四千不发等语。以是余心绪不免悒悒。阅历数十年,岂不知宦途有夷必有险,有兴必有衰?而当前有不能遽释然者,但求不大干咎戾、为宗族乡党之羞足矣。

前闻湘乡于七月杪府试,不知纪寿侄应试妥善否?筱澄侄已到省应院考否?苻、剑两侄取古否?欲得拔贡,则岁考之经古及正场是最要之根基。纪泽新丧弱子,学业难免抛荒。纪鸿近看《书经》注疏。书法太拙,于岁科考亦难出色,又因道远,故未还湘应试。

内人目疾已久,脚疼未痊,余却平安,饭量比亦较加,真所谓贞疾恒不死矣。余详日记中,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

723.谕纪泽纪鸿八月十四夜

或在京或在祁买茸。每日须一张一弛,则学可进而体亦强也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余十三夜宿燕子矶船厂侧,今日东北逆风,仅行二十余里,至划子口住宿。右脚着有眼之洋袜,左脚着洋绒袜,不知果能消肿否。竹舲之方现尚未服,廉昉言到扬代觅佳茸,或当服之。折差汪正清、梁廷超先后进京,可买百余金之茸一试。或在京买似是打磨厂天会号,再问 ,或在祁州买,尔自酌之。

织造处送程仪百金,外加五十金水礼书在外

 预备。江表弟归,于六十金之外或加二十千更妥。以渠用费不资,恐未足偿之也。

尔辈身体皆弱,每日须有静坐养神之时,有发愤用功之时。一张一弛,循环以消息之,则学可进而体亦强矣。余俟续及。

涤生手示

724.谕纪泽纪鸿八月二十早

十八日抵扬州。知牧云去世。脚肿已消十之九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纪泽十五六七八等日禀、纪鸿十八日禀均已接到。

余十五六日均停阻划子口。十七午刻始开行,夜宿泗源沟之小河。十八申刻抵扬州。十九日因泥泞未阅操,而应酬极烦,疲乏之至。

接沅叔信,知牧云于八月一日仙逝。凌云有寄星泉信,余拟暂不寄去,而先寄一信于李相,报牧云之病,请其催星泉速归。兹将原信付尔兄弟一览。

李道三回鄂,可送渠洋三十元。竹林订定至扬州止,不再前进。蒋鉴海事可令叶亭拟一稿函致石泉,并拟复芗泉信稿一同付来。彭霖穷乏,却无事可找。卢入洋务局,唐子明帮保甲局,事属可行。余脚肿已消十之九,亦未服药。余俟续告。

涤生手示

沅叔信一厚封,欧宅讣信在内。

725.谕纪泽纪鸿八月二十三日申正

二十三日到邵伯。因应酬脚又复肿,昨已试服鹿茸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接纪泽十九、二十、二十一三日禀,具悉一切。

余于十八日抵扬,十九日拜客。旋至运署查库,即饮戏酒。二十日阅操,申正毕。旋在厉伯苻家饮酒。二十一日阅操,申初毕。旋在何廉昉家戏酒,司道公请也。二十二早开船,风逆水逆,仅行二十里。二十三日亦仅行二十里,顷始到邵伯耳。

脚肿于十五六七日消去十分之九。在扬昼夜应酬,未能再消,且似更肿。盖此症宜于清闲养之,不宜劳心劳力也。今日难支,似有外感。魏荫亭送鹿茸一架,廉昉送鹿茸面子五两,昨夜已试服二钱。

欧阳星泉既遭家艰,余意讣信且缓寄去。昨有信致李相,末一叶说星泉事,兹抄寄一览。石泉信已核过,兹付回并付官封一件,署中缮正后或交鉴海带去,或另发邮递,均无不可。黎竹林言接纪鸿信,又孙体有不适,不知是何病症?尔母所缠洋绒,是否在金陵所买?如金陵有之,则可买就寄至行辕;如金陵无之,则余□(原文此处为方框)时在镇江自买可也。余不一一。

涤生手示 邵伯书

726.谕纪泽纪鸿八月二十五夜

二十五日查堤工。脚肿已全消。养生之法在洗脚、散步、静坐等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二十五接纪泽二十二三日两禀,具悉一一。

芗泉信稿收到,少迟核过寄回。鉴海似须送五十金,不可再少。石泉信已发,俟下次再谢申夫事也。余二十四宿露筋祠。二十五查堤工,泊宿马棚湾。

脚肿似已全消。养生无甚可恃之法,其确有益者:曰每夜洗脚,曰饭后千步,曰黎明吃白饭一碗不沾点菜,曰射有常时,曰静坐有常时。纪泽脾不消化,此五事中能做得三四事,即胜于吃药。纪鸿及杏生等亦可酌做一二事。余仅办洗脚一事,已觉大有裨益。孙方与回籍,自可不候余信。余日来应酬极繁,尚可勉支。瑞亭今日来见,臀痈久未痊,弱瘦之状可虑。余不一一。

涤生手示 马棚湾

727.谕纪泽九月初旬

凌云如不能留住,则送菲仪百金并船费、袍褂料。

字谕纪泽儿:

戈什哈来,言凌云必欲于此次搭丁中丞轮舟至湖口。尔舅氏来此,曾未少加款洽,余思陪同一餐亦尚未办。尔可强留少住数日,与尚斋一同返鄂,并为我致意留之。如万不肯留,则送菲仪百金,外船费二十两,袍褂料一付,星泉船费三十两,必于今日上灯以前赶至下关乃可。如其能留,则更妙矣。

荐差事之说,只能写信与筱泉即日排单发。去年叶亭之差,系少泉所荐也。

涤生手示

728.致澄弟沅弟九月初十日

告至扬、清、徐等地阅兵。闻法派轮船前来搦战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自八月十三日出门至淮、扬等处,久未寄信,殊以为歉,而接弟等信三次。第一次沅弟信中有欧阳牧云讣音,阅之不胜忧惋。本日得澄弟寄纪泽信,中有筱澄侄八月十九生子喜报,阅之不胜欢欣。兄之望甲三得子,与澄弟之望甲五得子,此其心之同,众人所共知者也。沅弟之与两兄同心,亦众所共知者也。今甲五上托祖宗之福,如愿而偿,将来甲三或亦相继而起。老年兄弟心中只有此事要紧,贺贺。

兄自八月十八至扬,阅操三日,二十二日起行。二十八日至清江,阅操三日,九月初三起行。初七至徐州,已阅一日。日内身体小有不适,幸渐痊愈,即当南旋至常、镇、苏、松等郡校阅,大约十月二十前后可以完竣。人客繁多,较之在署更为劳剧。所幸江南今年丰熟,所过无颠连憔悴之状,为之少慰。老年记性愈坏,精力益散,于文武贤否、军民利弊全无体察,在疆吏中最为懈弛,则又为之大愧。

闻法国于天津之事总不输服,现已派轮船七八号前来中国搦战,不知确否。果尔,则上海、江宁皆将震扰。久作达官,深虑蹈叶相末路之愆。少荃时望甚好,而为各灾所困,亦颇棘手。筱荃则身名交泰,无往不顺。

仕途巨细,皆关时运。余持此说久矣,然亦只可言于仕宦;若家事,亦虽有运,然以尽人事为主,不可言运也。何如何如?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

前信未发,九月十二又于邳州旧城途次接沅弟八月二十八信,具悉一切。同孙之殇,兄于七月二十六日函告两弟,不知何以久未接到?然则彼此家信之不到者多矣。剑农侄两试皆未高取,拔贡自已难望。苻卿侄则大有可图,须从大卷切实用功。二陈书法何如?诗赋何如?所争只在一二人间耳。

舒伯鲁之子运昌既为意臣所托,自应即予督销局一差。惟盐销极滞,而余屡札支空衔薪水,亦颇畏局中讥议。

《文征序》业已寄去,到否?兄阅毕徐州弁兵归来,已行二日。他病皆愈,惟目疾似又增剧,但冀留得一隙之光与两弟相见。再候近好。兄又草。十二夜旧邳州

外,刘毅斋信托速寄。

729.谕纪泽九月十二夜

已从徐州起行南旋,在船轿看书颇多。五十以前将应看书看毕,免致老大伤悔。

字谕纪泽儿:

十一日接尔初七日禀,十二日接到初八、九日两禀。星泉业到金陵接得讣函,想已飞轮西上矣。

余在徐州阅武□(原文此处为方框),十一日起行南旋。感冒全愈,脚肿亦未再发。惟目光似更昏蒙,或以船轿中看书稍多之故。余以生平学术百无一成,故老年犹思补救一二。尔兄弟总宜在五十以前将应看之书看毕,免致老大伤悔也。

余十五日可达清江,十九、二十应可南渡阅看镇、常。兹有寄澄、沅两叔信,并刘毅斋信,尔速寄去。七月杪所寄之信,湘中久未接到,何也?酱蟹剔粪后似须着□□(原文此处为方框)花椒乃行捆缚,偶忘,试一询之。此谕。

涤生手示旧邳州

730.谕纪泽九月十五夜

十五日抵清江。送王逸梧百金。叶亭赴鄂,交银托霞仙买川笋。

字谕纪泽儿:

十四日接尔初十、十一日两禀,十五日又接十二日禀,具悉一切。

余十一日自徐州起行,按程行走,十五已抵清江。惟末一日下雨,余皆平畅,身体全愈,并未服药。惟此七日未吃夜饭,亦食馒头烧饼之类,酒席则未尝耳。

王逸梧以主考过此,余应送百金。叶亭赴鄂,尽可即行。筠仙有信一件,或请叶拟稿复之。途次接霞仙信,偶寻未见,不知包封夹回署中否?余本欲托尚斋买川笋长约二寸余,圆围约比茶碗略小 ,今叶甥赴鄂,即交银五六两,托其带佳者若干斤。此外如有函稿,今〔令〕其开单寄叔耘办可也。定枚得扬州局差,不无小补。牧云兄处拟寄五十金及挽联、挽幛,十一月专差送亲族年礼再行汇寄。丁心斋事处置尚可。余不一一。

涤生手示 清江舟次

再,余带来《通鉴》十一本,系一百四十八卷至百八十三卷止。其中缺少一百七十八九、百八十之三卷,系少一本,不知在家中否?其书系雨生中丞所赠,另有一直箱存于签押房之西一间。尔试往一检查,如寻出,即将此本寄来。并添寄百八十四卷以下八本合现带者为共二十本;

 若寻不出,则将托苏州书局补刷矣。又及。

731.谕纪泽纪鸿九月二十八日

将在苏州住三日。望殚心竭力,以好学为第一义,养生亦不宜置之第二。署中用度宜力行节俭。

字谕纪泽、纪鸿儿:

迭接纪鸿二十二日、纪泽二十三四五日所发各禀,具悉一切。

余于二十二日未刻抵常州。二十三日看操。二十四五过无锡、常熟。二十六日在福山看操。二十七日季君梅、杨滨石及府县请游虞山二寺。二十八申刻抵苏州,将上岸小住三日。初二日计可离苏赴松。

二十五六七三日皆连夜行船,体尚平安。惟眼蒙较甚于在署时,到上海当一找张石谷,然内障总无治法也。吾望尔兄弟殚心竭力,以好学为第一义,而养生亦不宜置之第二。吾近日寄澄、沅两叔信甚稀,纪泽宜常寄禀,以十日一次为率。壬秋、星泉二十五果成行否?宝秀果全愈否?常常挂念。署中用度宜力行节俭。近询各衙门,无如吾家之靡费者,慎之。此谕。

涤生手示 阊门外

732.谕纪泽十月初四午初

初五抵松江,初八到上海,十一抵吴淞,十四五归署。即封二百金送魁将军。

字谕纪泽儿:

初三夜接三十及十月初一日禀,具悉。

余于二十八日抵苏后,二十九竟日拜客,夜宴张子青中丞处。三十日在家会客,织造及质堂、眉生、季玉公请戏酒。初一日在恽次山家题主,后接见候补百六十余人,司道府县公请戏酒。初二日早看操,夜湖南同乡公请戏酒。初三日下河赴松江,仅行三十里即泊宿,约计明日初五可抵松江,初八当可抵上海,十一日当可抵吴淞,归署在十四五矣。

身体粗健,惟眼蒙日甚,恐左目又将蹈右目之辙。苏抚送魁将军入川程仪二百两,藩百两,臬百两。余与抚军事同一律,亦须送二百两。尔问明藩及道各送若干,即封二百金送去。江龙三来署,闻其病未全愈,当于十一月令其旋湘。沅叔有一信由镜初封内来者,具道纪寿入学事,兹寄汝阅看,余不一一。

涤生手示 昆山舟中

733.谕纪泽十月十一夜

力辞各官祝寿,自备酒面款接各官。已到吴淞口,计十四日可到金陵。

字谕纪泽儿:

接尔十月初四、五、六、七等日来禀,具悉一一。澄叔及纪瑞、纪官各信亦均阅过。吾乡二十四都进学五名之多,洵为从来所未有。

吾自松江初七起行,申刻即至上海,应酬三日,毫无暇晷。

初十日,各官备音尊为余预祝,十一日又将备音尊正祝。余力辞之,而自备酒面款接各客。内厅抚、提、藩等二席,外厅文武印委等二十席。虽费钱稍多,而免得扰累僚属,此心难安。巳正席散,即登舟起行,傍夕抵吴淞口。十二日可看水陆操演。十三再看半日,即驾轮舟西还,计十四可达金陵。

彤云以轮船三号送我。如魁将军尚未起身,当以恬吉一号送之赴鄂。第冬令水涸,九江以上节节浅阻。彤云深恐轮舟能往而不能返,坚请到鄂不停留一日,即放该船回沪。尔可与将军订定。若将军十五后再行,则程仪可待余归再送。第此信到宁,恐余已先到耳。余不一一。

涤生手示 吴淞口舟中

734.致澄弟沅弟十月二十三日

以养生六事、为学四字勖后辈,望二者兼营并进。

澄、沅两弟左右:

屡接弟信,并阅弟给纪泽等谕帖,具悉一切。兄以八月十三出省,十月十五日归署。在外匆匆,未得常寄函与弟,深以为歉。小澄生子,岳松崧字与岳字重复,应写此松字

 入学,是家中近日可庆之事。沅弟夫妇病而速痊,适朱氏侄女生子不育而不甚忧闷,亦属可慰。

吾见家中后辈体皆虚弱,读书不甚长进,曾以养生六事勖儿辈:一曰饭后千步,一曰将睡洗脚,一曰胸无恼怒,一曰静坐有常时,一曰习射有常时射足以习威仪强筋力,子弟宜多习,一曰黎明吃白饭一碗不沾点菜。此皆闻诸老人,累试毫无流弊者,今亦望家中诸侄试行之。又曾以为学四字勖儿辈:一曰看生书宜求速,不多阅则太陋;一曰温旧书宜求熟,不背诵则易忘;一曰习字宜有恒,不善写则如身之无衣,山之无木;一曰作文宜苦思,不善作则如人之哑不能言,马之跛不能行。四者缺一不可。盖阅历一生,而深知之深悔之者,今亦望家中诸侄力行之。养生与力学,二者兼营并进,则志强而身亦不弱,或是家中振兴之象。两弟如以为然,望常以此教诫子侄为要。

兄在外两月有余,应酬极繁,眩晕、疝气等症幸未复发,脚肿亦因穿洋袜而愈。惟目蒙日甚,小便太数,衰老相逼,时势当然,无足异也。

聂一峰信来,言其子须明春乃来,又商及送女至粤成婚一层。余复信仍以招赘为定,但许迟至春间耳。

章合才果为庸才,其军断难得力。刘毅斋则无美不备,将来事业正未可量。其欠饷,余必竭力助之。王辅臣亦庸庸,颇难寻一相宜之差。

东台山为合邑之公地,众人属目,且距城太近,即系佳壤,余亦不愿求之己有,信复树堂矣。

茶叶、蛏干、川笋、酱油均已领到,谢谢!阿兄尚未有一味之甘分与老弟,而弟频致珍鲜,愧甚愧甚。川笋似不及少年乡味,并不及沅六年所送,不知何故?

鸣原堂文,余竟忘所选之为何篇,请弟将目录抄来,兄当选足百篇,以践宿诺。祖父墓表即日必寄去,请沅弟大笔一挥,但求如张石卿壁上所悬之大楷屏似沅七年所书

 足矣,不必谦也。顺问近好。

国藩手具

735.致澄弟沅弟十一月初八日

力赞成纪鸿以一子出嗣纪泽。

澄、沅两弟左右:

近接澄弟一信、沅弟二信,具悉一切。兄自大阅归来,倏已兼旬。身体尚好,眩晕、疝气、脚肿诸症俱未复发,惟目蒙日甚,小便太密,无非以一衰字蔽之。

亲戚来此者龙三及从三之子俱已归去,仅有远房曰江福田者,留老湘营当勇。李健斋、曹镜初俱归,订明春复来。刘毅斋亦已告归。其欠饷五十余万,余已为之设法,约二年可以完清,渠甚以为感。盖寿卿固可敬,毅斋又极可爱,宜沅弟屡函思所以扶植之也。

王笛楼甥来祝寿,亦已返鄂。康侯拟于腊月旋归,因吾将以十一月二十二日迁新衙门,渠同移后始归也。历年有菲仪寄家乡族戚,今年亦稍为点缀。兹命彭芳四送去,乞弟即为分致。毫末之情,知无补于各家之万一。

纪鸿拟以一子出嗣纪泽。余自十月半由苏、沪归来始闻其说,力赞成之。本月拟即写约告祖,不作活动之语。中和公出嗣添梓坪,因活动而生讼端,不如李少荃抚幼泉之子作呆笔耳。

筱荃至湖南查案,必于韫帅有碍。夔石既署抚篆,藩席另放吴公,则中台开缺已无疑义。韫帅和平明慎,不知同乡京僚何以啧啧评贬?宦途信可畏哉!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

736.致澄弟沅弟十一月十七日

李申夫回籍后光景甚窘。

澄、沅弟左右:

初八日彭芳四回家送菲仪于亲族,付去一函,不知何日可到。日内此间平安,余身体粗健。眩晕、疝气诸症未发,脚肿因穿洋袜而消,幸未再发,惟眼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请医诊视,云两尺脉甚虚,然尚可以补救,惟目疾难治,近世亦无精于眼科者,不如不治为上策。署中大小平安。镜初、健斋前往署中,近皆归去。竹林亦即日告归。留此者惟陈松生、欧阳仲谐、刘康侯。本月二十二日移居新衙门,屋多人少,殊觉空旷。

聂宅世兄尚无来江之信。渠中间有一函,商及送女至粤成婚。兄回信,仍请送男来江,故耽延一二月也。接澄弟十月二十八日信及十一月初三与纪泽信,知刘、王二公急欲借洋饷六十万,余前复信虽已允许,而仍多筹商为难之辞,不知韫帅接到后如何定计?新任上海沈道月内必来敝处,当再与熟商之。

湘省督销局入款分拨甘省淮军,留湘用者无几,能还此巨款否?李筱帅查办之案已就绪否?韫帅无大处分否?宦途险巇,在官一日,即一日在风波之中,能妥帖登岸者实不易易。如韫帅之和厚中正,以为可免于险难,不谓人言藉藉,莫测所由,遽至于此。

李申夫回籍后光景甚窘,今年托兄追索浙江运使任内养廉。杨石泉慨然许给三千七百余金,亦小可慰也。

八、九、十月日记,此次专人送去。霞、筠二公复信,请即妥寄。顺问近好。

兄国藩手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