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九年三月书信

167.复崇厚三月初一日

寄谕令于干旱之区未能播种者酌量缓征一事,实难处置。拟令直营留防直隶,而饬铭军先行入关。

地山宫保尊兄大人阁下:

顷接惠书,猥以察典优叙,致庆吉词祓饰,惭戢曷任!国藩素乏智能,近岁益形老惫,深知不能称职,滥膺上考,适增内省之疚耳。即维簪绂翔华,履

 集福,至为企颂。

大名赈钱承饬催起运,十二日扬帆南驶。惟开船以后风色连日不顺,昨据陈守禀报,二十二日始抵德州,日内不审已抵大名否?据报各属钱数,广平一万八千串,成安一万六千串,永年六千余串,邯郸七千余串;大名、元城未报确数,约比永、邯稍多;肥乡旱灾特重,约需二万七八千串。通计银钱两款,尚有敷余。

二月十一二及各二十六七等日各属均得有雨雪,惜仍未畅足,不过稍润已种之麦,不能补耕未种之田。南三府所报更仍望续得鬯雨,庶高粱、小米、棉花等项不致误期。闻天津得雪深透,十二日之雪地面盈尺,下润土膏亦致三尺许,深用为慰。

昨奉寄谕,饬令于干旱之区未能播种者察看情形,酌量缓征上忙。值此灾岁,诚不忍再令催科之吏追呼闾里。适奉宽大之诏,理宜宣布皇仁。惟念一缓之后,通省兵饷无款支放,而州县办公亦极形竭蹶。且暂缓之赋,秋后仍须补征,是施惠于民者尚微,而有妨于官者实巨。进止两难,殊无善策。已饬司密札各州县详细禀复,再行核夺。

李相顷奉后命督办陕事,铭军仍须从征。昨定将军飞书求援,请拨刘镇直字营勇。弟以该营兵力单薄,留防本地尚可得力,远征边塞不甚济事,拟即饬铭军先行,由彰怀、洛阳以入潼关,为李相之先声,保陇军之后路。其直营千人未宜派往,欲为巡缉土匪之用。此外铭军驻保八营拟不令随去。而现在各营愿西征者颇多,愿留防者殊少,即新募一两营益之,亦恐难期得力。惟望雨旸应候,饥民不致煽动,乃为厚幸。

尊疏请留部款缘照上年成案,部议必当照准。津郡非得此款饷项,断不敷支放也。肃颂台安。不具。

168.复英翰三月初一日

推荐彭嘉玉出任滦州。并告畿南抽赈一事,办理尚称妥协。

西林尊兄宫保大人阁下:

前接正月初九日手书,具悉履祉康愉,兴居集祜,至以为颂。

皖中去岁被水州县甚多,阁下加意抚循,设厂赈济,江堤溃决,筹款兴修。工赈相辅而行,俾老羸壮丁举无失所。慈惠所及,至渥至周。惟库款支绌,而需费过繁,荩筹至为劳瘁。腊底疏留京饷十五万,已奉俞旨否?

前于邸报中见阁下举劾各员一疏,宽严得中,具转移化导之妙用。惟于敝处有过奖之辞,则系传闻之误。此间吏治毫无起色,不堪为知己告也。片奏李令炳涛,真能使贤员感激思奋,具见台端珍重良吏,实迈常伦。有彭守嘉玉者,学问渊雅,操行廉介。前署泗州,廉俸平余所入皆倾囊以垫公用,不足则又揭债以垫公用。故在任一年,正当年饥人困、公私赤立之时,而交代正杂毫无亏短,然该员私累亦因之益甚矣。后署凤颍同知,未久解任。现闻苦累过甚,实有饥冻之虞。阁下方当整饬吏治之际,该员才虽不宏,心实爱民,畀以安静之地,使得尽心抚字,必能培养元气,造福一方。弟于该员品学知之较深,不忍令其淹滞,非以私情相托,亦因阁下于游牧殷殷垂念,故附以奉告,想蒙鉴原。游牧现令署理深州,适滦州出缺,即以该员拟补。衔缺相当,同僚不致滋议,亦遵来示之意也。将来疏内拟将阁下明保案内考语全录并案引见,或可更邀天恩。

此间畿南抽赈一事,现委李勉林等前往分办,每有禀函,所办尚称妥协。各属二月中旬下旬皆报得有雨雪,惜仍未畅足,但能稍润于宿麦,仍属无补于春耕。所冀此后雨泽应时,俾秋禾得一律播种,饥民不至煽动滋事,乃为厚幸。肃颂台安。不具。

169.复黎庶昌三月初一日

从军、从仕,此等进止,本须自定,非师友所能代谋。但就近况揆之,自应以禄仕为上策。稍俟一二月,当不难谋一位置。

莼斋仁弟大人阁下:

去腊接一函尚未奉复,顷又接到手书,以从军、从仕两策见询。此等进止,皆须自定,非师友所能代谋。但就阁下现处情形,则上有垂白之亲,下无襁褓之子,家徒四壁,侨寓异乡,自应以禄仕为上策。李相前奉入黔之命,阁下从之南征,尚系还归故里。今又改办陕事,阁下留眷累于南方,而匹马从戎,揆之情谊,必多不惬。鄙人量移畿辅,不欲强令相从,正为此也。尊意久抱郁郁,思以兵事自试,故谓从军为志士策名之会,毕生远大之图。其实兵事之成否,亦皆时会之适然。即如鄙人及胡、李、李、左诸公后来侥幸成功,实非初意所及料。当时东南糜烂,稍有誉望,艰巨即已及身,不能自已。今则中原大乱以次削平,阁下所值与咸丰初年事势已迥然不侔。将复攘臂一试,志在必成功名者,与场屋之科名相等,或邂逅而高第,或百战而不售。空山有宝,无心于宝者得之,求之愈切,偿之愈艰。李相西征,部下宿将尚多,必不能舍其屡立战功之旧人,更用未习军旅之文士。阁下仗策相从,计其所处阁下者亦不过幕府宾僚之任、文移书记之事耳。尊意当亦无乐乎此。然则从军一念近于下策,绝意不为可也。

敝处前致马穀帅一函,论荐阁下,后致丁雨帅信又已及计。阁下在江南稍俟一两月,当不难得一地方。阁下与敝处相知甚深,远近周知。即令此后累函商荐马、丁二帅,亦当不厌繁复。若荐之江南不效,即荐之陕西,亦岂果有济乎?

此间畿南赈事,现委李勉林等前往分办,每有禀函,尚称妥协。各属二月中旬、下旬皆报得有雨雪,惜仍未畅足,但能稍润于宿麦,仍属无补于春耕。所冀此后雨泽应时,俾秋禾得一律播种,饥民不至煽动滋事,乃为厚幸。肃颂台安。不具。

170.复李瀚章三月初一日

拟派铭军先入潼关,但须俟李鸿章起程有期,再行开拔。浙江更改营制后操练尚勤,直隶练军则难期奏效。畿南旱灾严重,已委钱、李、陈三人分办赈务。

筱泉年兄大人阁下:

前接腊月手书,因先肃一函,计可达览,未及裁复。顷又接二月初二日江阴舟次来示,具悉一一。大旆计已早抵武昌。太夫人安居官所,见令兄弟更番受代,象笏彩衣,此出彼入,亦佳事也。

少泉改征黔之师移军西指,前闻各军改马为步,现又须改步为马矣。敝处拟即派铭军由彰怀、洛阳以入潼关,为少帅先声。惟该军先行,一切购办军米、转运饷项器械等事均需妥为筹定,子务一入秦境,诸事生疏,恐当待少荃起程有期,铭军再从张秋拔发,入关之先后相去不远,方为妥善。少荃来信云省三不愿从征,或谓奏派帮办,渠必欣然乐从。仆前曾以此意告之,不识现有定议否?此间前拟分留十一营,六马五步。现改西征之局,则马队不宜全留直隶,且待少荃初次筹定西征大略之折咨到之日再行调派,当不为迟。

浙江更改营制虽属难垂久远,而操练尚勤,弁兵尚知应差、应操为分内事。直隶练军则未经大乱,积习难返。骤与申明约束,日日演操,均若视为分外之督责。若纷捕攻战,则更不必望矣。

此间去年旱灾极重,仅于天津存储制钱项下拨钱十万串,续于江南协饷项下拨银二万两。留钱调甫在畿南大、广一带抽赈极贫下户,并派委李勉林及敝幕陈刑部荔秋等前往分办,冀以稍资振救,俾不至道殣相望。目下正在开办。昨二月十一二及二十六七等日各属均得有雨雪,二麦已种者得此润溉,渐有生意。惟去秋无雨,宿麦未种者甚多。若种高粱、小米、棉花等项,则仍须续得大雨,乃为有济。不识此后雨泽能否应时耳。

鄙人目蒙之病,右目业已无光,现仅左目堪用,实衰老之象。非由灯下治事所致,亦非静坐所能养。年过六十,只有日就昏眊之时,断无还复旧观之望。不惟学业荒废,即披阅文牍,均未究心,深以不能举职为愧。又以旱荒已成,人心皇皇,不敢遽言引退。内人目疾既未就痊,外病亦甚沉笃。医药相寻,殊无佳趣。知注附及。

小婿袁榆生闻已挈眷寓鄂,比稍循矩范否?舍甥王惕楼闻冬间请假还湘,比已到鄂否?当差尚勤慎否?易清涟、光莲大挑山西,因母老之故改捐湖北,能速署一缺否?闻彭山屺近补参将一缺,已题奏否?曹广泽尚在武昌否?诸事均切鄙念,特以奉询。复颂台安。不具。

171.复彭玉麟三月初三日

旧恙复发,宜以避嚣习静为要药,切忌过于烦恼。刘松山灯节阵亡,朝廷命李鸿章督办陕事,铭军势将随征,畿辅拱卫事又堪忧虑。

雪琴仁弟宫保大人阁下:

去腊接十月手示,具悉一一。

台端以七月抵衡,八月即携帐棚一架入山修墓。草笠短衣,日与工匠为伍,其劳瘁之况,仍与昔时一叶轻舟出入风浪无异。实缘孝思纯笃,不宜自就安闲,而旧病之发未始不由于此,尚望节劳自爱为幸。附来修墓时所作诗及联语皆至性所发,读之令人感怆。墓旁自营生圹,立石书碑,达人旷观,殊太早计。瓯架山墓事告竣,即修理渣江先墓,近来想亦蒇工。旧恙未再发否?至为悬系。

阁下归装,白金、青蚨各止二千之数。以一半为修墓、葺屋、应酬亲故之用,以一半为支持生计、供具衣食之用,皆恐不足敷衍。尊体多病,自奉虽极俭薄,而乡里告贷者多,至有素未识面闻风而来者。台端性好施与,此区区者安足供其挥霍耶?尊恙以避嚣习静为要药,修墓事毕,仍宜随时调摄。遇事有不称意者,善自排遣,勿过烦恼也。

水师一提四镇二十四将官,一一赠以亲书之十二字,使能确守此铭,营规自不至过坏。尊论谓能清、慎、勤而不能严,与一味能严而不能清、慎、勤者,皆速坏之道,洵为至言。昌岐惜少“严”字,敝处往来书函,常常以此相儆。近闻颇自振厉,不识能持久否?厚庵去岁曾步入夔门,远访春霆,窥其意旨,似未能忘情斯世。少荃前议拟荐之出统海上轮船,仍令春霆作函探问。顷少荃已自远征,此议亦渐寝矣。

陕甘自刘寿卿进军以后,迭克坚垒,势如扫箨。新正灯节,寿卿以督攻贼寨,中子殒命,回氛因之益炽。枢廷令少荃节相改征黔之师督办陕事。敝处前留铭军拱卫畿甸,此次该军势须随征。仅留数营,难资得力。本省练军则更不足恃。

直隶上年终岁亢旱,宿麦多未入土。千里嗷嗷,莫能振济。入春虽数得雨雪,各属仍未一律畅足。惟冀此后雨旸应候,高粱、小米、棉花等项得以补种,饥民不至煽诱滋变,斯为厚幸。

鄙人近日目光蒙翳,右耳已似无光,仅止左目堪用。衰老如此,何堪久点高位?内人目疾既难疗治,余病亦甚沉笃。惟二小儿元旦复举一子,差以自娱。小女议婚一事,衡郡既少佳子弟,长郡则阁下交游复少,应俟徐徐代访可也。复颂台安。不具。

172.复吴敏树三月初三日

钦羡著书娱老之乐,自叹公私多未适意之苦。

南翁仁兄大人阁下:

前岁金陵重聚,颇极文游跌宕之乐,十年积悰为之一快。比琴从买棹南还,鄙人旋亦巾车北上。江南朋旧,星散云流,追忆昔游,邈然难再。

去岁十月得所惠书,具悉尊体。前因舟过赤壁,冒雨登临,偶染风痰,去春仍复时作。比来想已康复,驰系无已。通志局事闻已谢去,即巴陵邑志亦不与闻。幽居少事,自定平生诗文,惟柈湖二《录》,著书娱老,乐何可言!《东游草》已于武昌付刻,有便尚乞以一册寄示。

鄙人北来以后,公私多未适意。去年直隶终岁亢旱,宿麦未能播种。今岁麦秋又已失望,满目灾黎,无术振救。署内医药相寻。内人久患目疾,逾岁不瘳。弟亦目光蒙翳,虽于老花之上又复加光,而看字仍如隔雾。盖右目业已无光,现仅左目堪用。颓然衰老,回思生平术业,百无一成。近或偶作文字,而心如枯井,不惟难追古人,即自视二三年前所作,已觉远逊。学殖既已无望,而以此垂暮之年久点高位,亦岂复有所裨补?徒自播恶而速谤耳。知注附及,肃颂台安。不具。

173.复蒋益澧三月初三日

劳辛阶之子可循资补官,断不使久处困抑。陕甘军事因刘松山阵亡,枢廷令李鸿章督办。

芗泉仁弟大人阁下:

去岁接手书,具悉台端屡疏谢疾,暂息鹏抟。归里以后,时与舍弟等往还晤对。惟阁下英姿飒爽,星宿罗胸,后来事功,正自未艾。谢安掩口,不免更为苍生,岂能久与山中故人追钓游之乐?近惟台候绥愉,兴居多祜为慰。

附属劳世兄事,渠去岁到此,抱病数月,未及相见,故尊函亦久未及读。十二月始据转交,循诵数过,具见阁下念旧之笃,深用企佩。劳世兄人极谙练,绝无世族崇高之习。其班次已可循资补官。惟畿辅地方瘠苦,州县优缺甚少。补官以后能否游刃有余,未可悬定。仆于辛阶先生素所钦仰,亦深望其后嗣勉为循吏,克绍家声,断不使久处困抑也。

陕甘军事自刘寿卿西进以后,迭克坚垒,势如扫箨。新正灯节,寿卿以督攻贼寨,中子殒命,回氛因之益炽,枢廷令少荃节相改征黔之师督办陕事。敝处前留铭军拱卫畿甸,此次该军势须随征。仅留数营,难资得力。本省练军则更不足恃。

直隶上年终岁亢旱,宿麦多未入土。千里嗷嗷,莫能振济。入春虽数得雨雪,各属仍未一律鬯足。惟冀此后雨旸应候,高粱、小米、棉花等项得以补种,饥民不至煽诱滋变,斯为厚幸。

鄙人近日目光蒙翳,右目已似无光,仅止左目堪用。衰老如此,何堪久点高位?知注附及。肃复,即颂台安。不具。

174.复倭仁三月初四日

畿南赈钱三月中旬可以放毕,唯款项甚少,惠难遍施。练军及治河两事亦毫无把握。久膺重寄,时虞陨越。

艮翁老前辈中堂阁下:

新正接奉复书,敬承一一。即维道履恬绥,兴居多祜,至为企颂。

两《汉书》聊佐邺架之储,不足齿及。此间风气朴陋,佳士无多,留意延访,殊乏当意之选。欲求虎气遽腾,豹文骤变,深愧学术浅薄,不足以资感召。

南三府赈务,新正已委员前往办理。款项太少,惠难遍施,大约三月中旬即可放毕。二月之杪各属均得雨雪,惜去年种麦无多,不能大有裨益。然已种者究得滋长,未种之高粱、棉花等亦得乘时播种,稍释焦虑。

吕世兄遂已物化,身后萧然。闻之良为感怆,敬当少赠赙金,以资经纪。

侍承乏畿甸,倏逾周期。承百度倾颓之后,全无振作。重以亢旱为灾,民气凋耗,有倍昔年。练军及治河两事亦复毫无把握。精力衰颓,目光日蒙,右目已似无光,左目尚可支持。久膺重寄,实虞陨越。台端元精炯炯,庄敬日强,钦佩无涯。闻吴竹翁左手足不甚得力,而精神尚固,但艰于作字耳。知注附及,即颂台安。不具。

175.致李鸿章三月初六日

拟调张秋铭军由彰怀入关,惟该军购粮运饷诸事均宜预为妥筹,不宜孤军早进。直隶仅留马步各三营,实嫌单薄,仍须添募淮勇归丁乐山统带,庶可稍资弹压。

少荃宫太保世仁弟中堂阁下:

二月十一日手肃一函,商留铭军暂候西事消息,计已达览。

今台端果奉西征之命,允符众望,中外腾欢。惟局势既变,即一切调度均须改弦。前闻郭子美、周薪如等军改马为步,今又须改步为马矣。敝处拟即调张秋铭军由彰怀入关,为阁下之先锋。惟恐该军入秦购粮运饷诸事均宜妥筹,势亦不宜孤军早进,应俟尊处指麾粗定,再行檄令拔营。昨见阁下致振轩一函,拟张秋、保定之营全调入陕。前议留十一营者,原因此间不可无兵而于征黔亦无大损,故有此议。今既移军西指,则马队自不宜全留。即步队有不愿留者,亦不欲强留以拂将士之心而孤前敌之势。已与振轩、作梅、乐山诸君往复筹商。张秋、王将、保胜之马队三营须令其西征,俾可马步相辅,仍拨保定、铭中两营交刘子征率以入关。此间仅留马步各三营,兵力实嫌单薄,仍须添募淮勇马步二三营,归乐山统带,庶可稍资弹压。

阁下在陕,直隶自无西路之忧。所以必须分留数营者,诚以此间马贼枭匪时有啸聚。又遇去年奇旱,近虽得有微雨,而麦秋已属无望,日惧土匪乘间煽诱饥民,致生变乱。鄙人迫忧殊甚,近日右目已至无光,仅有左目堪用。衰老如此,何能久点斯位?惟冀地方无事,暂可偷安。去年实恃铭军驻此逆折乱萌,今遽撤此重卫,上下人心茫然失措。所拟步队仅留三营,在该军中毫无所损,惟马队分留三营,征兵稍嫌单弱。陈凤楼又系省三良将,难于割爱。然此间地势旷衍,非有马队断难制伏马贼。新招马勇不能得力,不得不留此三营马队,以备不虞。如必须调此三营,则请稍展数月,待乐山新招淮勇到直训练有绪,即可令陈凤楼于八九月续行入关。计日阁下至秦稍加部署,亦须新凉七月乃可深入此山。续调之兵,如吴筱轩、陈凤楼等稍迟一步,当未晚也。省三谋勇绝伦,为诸将所乐从。若能别开生面,不复续调此三营马队,则更妙矣。

此间自二月下旬各属多报雨雪,惜去年种麦太少,已种者借可滋长。高粱、棉花之类俱可播种,鄙怀为之稍宽。而吏治全无实际,练军、治河等事亦无起色。竟日负疚频频,不能稍释。肃此奉商,即请台安。不具。

国藩顿首

再,沈品莲过此,谈及上海机器局必须有一人主持,庶局员有所适从。阁下现将入秦,自应于马、丁二帅中提一人专主之。应请何人主政,可否由尊处函商妥复,奏明办理?伏候卓裁。176.致刘铭传三月初六日

关陇自古豪杰立功之地,非盘错不显利器。自当投袂而起,力肩艰巨。拟留马步各三营拱卫畿辅,祈蒙鉴亮。

省三仁弟大人阁下:

清江执别,遂已二年。每与子务、乐山诸君晤谈,借悉阁下锦旋闾里以后,逍遥物外,乐育群才,歌啸自得,良用企羡。

西事自寿卿阵亡,回势日炽。朝廷令李相移征黔之师西行入关,与左帅同办此贼。秦陇用兵既久,回逆究非能战劲敌,此行不难迅奏肤功。惟李相旧部遣撤略尽,仅止麾下一军尚为大支劲旅。去岁敝处奏防畿辅,深赖镇服之力,弥惠无形。李相西征,此军自须相从。前闻阁下不愿再出,或因黔中穷山瘴雾,不能大展宏抱。关陇则自古豪杰立功之地,非盘错不显利器。阁下退则豹隐,进则龙腾,知当投袂而起,力肩艰巨,不俟他人之敦劝也。

敝处前闻李相征黔之信,拟留贵部马队六营、步队五营,令丁乐山统带,为此间防御之用。及改西征之局,马队自难全留,即步队将士愿留此间者颇少。因与振轩、作梅、乐山诸君再四筹商,拟留陈凤楼马队三营,铭副及楼字步队三营,其余悉令从征。步队分留三营,于贵军尚无所损。阁下出而视师,当不以此相靳。惟马队为西征所必需,陈凤楼又系阁下得力之将,鄙人强留在此,似属不情。惟此间马贼时复出没滋事,仅止步队不足追逐。虽留陈凤楼之三营尚嫌过少,仍须令乐山添募淮勇马步二三营方敷调遣。若目下并无此三营,一旦有警,必至仓皇失措。去年直隶奇旱,宿麦未种,今春饥民嗷嗷,刻以煽诱滋变为虑。分留此三营,实有不得已之苦衷,想蒙鉴亮。如阁下必须调此三营,则请稍展数月,未为晚也。阁下谋勇久著,将士归心,若能另开生面,不复续调此三营,则更妙矣。

国藩移官直隶,适值岁饥,忝为疆吏,不能振救灾黎,时用自愧。近来老态日增,目力昏眊。久点斯位,适足播恶于众耳。知念附及,肃颂台安。不具。

177.复黄倬三月初九日

南三府赈务,已委妥员前往办理天津运解赈钱。二月杪连得雨雪,小麦等借可滋长。醇邸赠诗,未便遽成和章,祈先代为致意。

恕翁仁兄大人阁下:

腊杪接到复示,并惠寄《西陲事略》一册,谢谢。昨又接四月二十四日惠书,就谂道履康愉,簪裾集庆,至为企颂。

南三府赈务,献岁六日已委妥员前往办理天津运解赈钱。惊蛰后各船始能出坞,逆水多风,节节浅阻,计三月初九、十间乃能解到,开放完毕当在谷雨前后矣。幸二月之杪连得雨雪深润土膏,已种之麦借可滋长,而高粱、棉花等亦可播种,此迩来庆幸之事。自去岁三月以来,无日不忧岁饥。自永、宣、河、天数郡而外处处歉收,疲甿掇食草根,无术赈救,日夜焦灼。又练军、治河等事豪无把握,负疚方深。京察典行,乃复滥膺上考,无实而邀虚荣,只增惭悚。

醇邸于敝处折节下交,拳拳挚爱,极为心感。兹承转寄见赠之作,诗笔既工,用意尤厚。惟奖许过当,非所敢承。理宜奉笺致谢,缘弟处向来书札稀少,朝端贵近诸公多不通问,未便于醇邸特致私爱,致启他嫌。素不工诗,亦未能遽成和章。稍暇当勉成一首奉呈,以答盛意,聊申谢悃。晤时尚望先为代达鄙意,至荷,至荷!

弟精力日衰,迥不如去春握别之时。目光昏蒙,右目竟已无光,现仅左眼堪用。久点高位,深虞陨越,贻知己羞。二小儿于元旦举一子,稍娱老怀。附告,即颂台安。

愚弟曾国藩顿首

178.复吴大廷三月十三日

赞誉著述之才,函告西事近况。

彤云仁弟大人阁下:

去冬接都中惠函,并寄到大集六册及所刻《孝经》一册、《东瀛训士训民录》一册,感谢,感谢。比因旌从业经首途,未及奉复。顷又接二月七日手书,具悉出都后河冰已冱,陆行至烟台始克登舟,腊初安抵省城。就谂兴居集福,纂著日新,至为企颂。

大集天才雄放,卓荦不羁,而细筋入骨无一浮语,所谓“真放本精微”也。寄示《仪卫轩集序》,于方植之学问,行谊平议极允,笔力亦足达其所见,佩服无量。《沿海舆地》能翻译西人图说,勒成一家之言,颁布直省,自为巨观。总署盖深佩台端著作之才,故以此事相属。考辑、勘校必求精审,则成书自需时日,能事固不受迫促也。

今岁督解京米,大府必欲相烦。四、五月之交即当启行赴津。仍岁南北往返,动逾万里,贤者劬劳,至为悬系。

西事自正月十五日刘寿卿以攻坚殒命,回氛日炽,蔓延秦境。寿卿忠勇奋发,诚近世名将。大功垂成,长城遽失,实堪扼腕。廷旨近命李相改征黔之师入关赴援,其旧部淮勇多已遣撤,起用宿将,召募新勇,重以筹备饷需,布置后路,简料就绪约在夏初方可统帅西进。秦陇得两帅犄角,此贼或可速了。惟敝处去岁奏调铭军拱卫畿辅,此次西征,该军势须从往。此间仍当召练数营,乃足稍资弹压耳。

国藩近日目益昏眵,右目竟已无光,仅止左目堪用。衰年无意学殖,往尝讽咏古人诗文,近已束之高阁,而日行文牍亦复不能省览。久点斯位,深以陨越为惧。知念附及,即颂台安。

国藩顿首

179.复钱鼎铭三月十三日

各处报得雨雪,平粜之事可决然不办。缓征之事,似宜由牧令变通便宜行事。邢台令事既定,未便纷更。畿辅兵力过单,铭军三营马队断难听其早去。

调甫尊兄大人阁下:

二月二十六日接到一函,并附来刊印贷票及保状、领状各式。本月初四日接三十日报雪八寸之函,忭慰无似。入春以来,各属均得有雨雪。南三府禀报寥寥,以该处去年旱灾尤重,望之尤切。及得来示,又证以各属禀报及荔秋、勉林来信,大致皆同,此实近时大可庆幸之事。接初三日手书,知初一日又得雪三寸,农田益形深透,粮价遽就平减。此后人心略定,赈事既易就绪,平粜之举可以决然不办矣。此间二月二十七八雨泽亦颇为沾足,高粱、棉花等项皆可及时播种。前奉缓征之旨,各属禀复皆言不必暂缓,应以来示宽其催比及先征大户二法为正办。但此中变通之术,全视牧令之贤否,非上官所能为力矣。天津钱船初七日已经到齐,各县领运车辆早经先期预备,当可按照所定分日分县放给之期,日内各县当已领讫到局开放矣。

邢台陶令出缺,已由方伯商拟以南和裴令署理,而以王令镛接署南和。尊处请调吴令之函迟到两日,未便纷更。已与方伯商定仍以裴令暂署,以吴令调补斯缺矣。

李相改奉入陕之命,铭军应即随征入关。前拟全留马队,近因马队为西征所必需,拟留三营,其步队亦止留三营。兵力过单,仍令丁廉访召募二三营,庶冀稍资弹压。而李相来函,则欲全调铭军西进,即此马步六营亦不肯分留。敝处已有函商令缓调,又请作梅致函勉留。惟马队之陈凤楼,系刘省三得力之将,势恐不能久留。然日前丁廉访新招之营一时未能成军,则此三营马队断难听其早去耳。

鄙人近日眼蒙益甚,右目遂已无光,仅止左目堪用。日行公牍披阅殊属潦草,不能久视也。衰老顿至如此,深以久点斯位为愧。知注附及。汇璧谦柬,肃颂台安。

180.复傅振邦三月十三日

练军系于无事之时练习临阵之法,筑墙挖濠皆所必需。且宜专以帐棚为栖止之所,不必更葺草棚。佛喜一案容俟另文见复,再行察核。

梅村尊兄大人阁下:

前接正月来函,尚未奉复,顷又接本月初二日手示。具悉练军旗帜、号衣、锨、镢等项均已制办齐全,及修复旧垒、葺盖草棚诸事以次就绪,兵弁仍逐日演操,至以为慰。

每月拔营一次,行二三百里,专为兵丁久驻故垒,闲暇无事,易至惰偷,故立此定章,俾可操习筑墙挖濠之法。营中宜专以帐棚为栖止之所,不必更葺草棚。现在所驻旧营,系因旧存草棚稍加修整,事尚可行。若拔赴他处,另筑新营,不宜再有草棚之举。练军系于无事之时练习临阵之法,筑墙挖濠,临阵所必需之事也,草棚则临阵所必不能用之事也。若惯住草棚,则必以帐棚为苦矣。关口内外多山谷石碛,锄锨不入,惟西赴汤泉之路,行宫迤南有平旷之地,堪就筑垒。现在想已查勘明白,雇夫拔队矣。

另示密查建昌路都司佛喜一案,已派委亲信可靠之员暗为访查。该处居人皆未有言佛都司不好者,其接眷亦未摊扣兵饷。阁下仍恐不实不尽,更委妥弁往查,办事极为周密。容俟另文见复,再行察核。

李相改奉入陕之命,铭军应即随征入关。前拟全留马队,近因马队为西征所必需,拟留三营,其步队亦止留三营。兵力过单,仍令丁廉访召募二三营,庶冀稍资弹压。而李相来函,则欲全调铭军西进,即此马步六营亦不肯分留。敝处已有函商令缓调,又请作梅致函勉留。惟马队之陈凤楼,系刘省三得力之将,势恐不能久留。然目前丁廉访新招之营一时未能成军,则此三营马队断难听其早去耳。即请台安,汇缴大柬。不具。

181.复何璟三月十三日

晋省吏风蒸蒸日上,久之必有杰出人才,殊闻显迹出乎其间。李鸿章奉命移军西指,正商留铭军马步六营拱卫畿辅。

小宋仁弟大人阁下:

韩令差回,接到手示,具悉一一。

阁下在晋,以激励人才为第一义。所以激励之法,则以“勤”字为先,又以远声色、屏嗜好为“勤”字之本。台端平日之洁清自矢,日昃不遑,又实足为属吏所效法。闻莅任以来,晋省吏风蒸蒸日变。风气既转,久之必有如龚、黄、卓、鲁者出乎其间,即二汉之显迹殊闻,不难复见于今日。惟闻尊体渐减于前,须发颇有白者,又往往夜不能寐,此皆勤劬过甚,致损精力,悬系无已。尚希顺时张弛,珍卫荩躬为幸。

贫民俭而不勤,富民勤而不俭,晋省民俗大抵尽此。畿辅则无甚富之民,其贫民好惰乃与晋俗无异。又时有枭匪、马贼出没滋事,盗风未息。去年奇旱,深虑饥民煽诱,更起乱萌。幸二月之杪连得雨雪,已种之麦当可滋殖,而高粱、棉花等项亦可及时播种,稍自庆慰。

鄙人莅此一年,毫无绩效。察吏、治河、练兵三事,乃形之疏奏引为己任者。今吏治殊无起色,而河工、军事均不能稍得把握,内疚方深。来书奖饰溢量,岂将诱进以所未至者耶?

鄙人近日眼蒙益甚,右目业已无光,仅有左目尚可支持,亦复不能久用。书册既已废弃不观,即日行文牍亦未尽心披览。衰老如此,何能久点斯位?内人目疾已难挽回,他病亦久未痊除。承注并及。

西事自寿卿之挫,回逆四出蔓延,并闻有湘、卓两军溃勇沿途窜扰之说,不识确否。李相近奉复命移军西指,两帅同办此贼,当易得手。惟此间铭军当令随征入关,直隶竟无得力之营,不足弹压土匪。现商留铭营马步六营,尚未定议。即果留定六营,亦嫌单弱,拟新招数营益之,又恐新营骤难得力。贫弱之国,殊无自立之策。惟冀此后雨旸时若,地方安谧无事,乃为至幸耳。肃此,即颂台安。不具。

182.复方骏谟三月十三日

《赵氏二图跋》情至文生,允为杰构。《云龙书院记》代作侔色揣称,藻不妄抒。方子可若不嫌尘嚣,拟荐入上海机器局。

元征仁弟大人阁下:

去腊接手书并大文数首,就悉兴居多祜,纂述日新,至为欣羡。

《赵氏二图跋》叙两家世好及身世离合之迹,情至文生,允为杰构。惠甫迈往之韵屈居牧令,乃能不鄙吏事,竭诚爱民,贤者诚不可测。《云龙书院记》代作亦复侔色揣称,藻不妄抒,比想已上石矣。

此间去岁奇旱,嗷鸿遍野,而库款支绌,不能普赈灾黎,仅奏拨制钱十万串,择南三府被灾尤重之区抽赈极贫之户。入春雨雪仍复稀少,至二月底始得深透。二麦业已失望,惟高粱、棉花等尚可及时播种,稍以为慰。

内人目疾医治难效,去岁八月以后,他病丛生。近则外病稍除,而目疾仍无起色。大小儿研求小学,敝帚自珍。所辑《说文》、《广韵》手抄成帙,去岁半毁于火,现复补缀于灰烬之余,闻亦随时修改,尚未成书。二小儿虽能略通算术,鄙意则深望其究心举业。在署苦无讲授之师,今岁有荐贵乡潘撷珊者,现已延请入署,不审果有进步否。贱体近尚粗适,惟公私多不遂意,兴味殊乏。眼光蒙翳特甚,右目竟至无光。衰惫如此,实难久任剧职。幸元旦日二小儿复举一子,稍慰老怀。

顷接文牍,高云浦观察遽于二月二十九日仙逝。精敏之才,坚卓之志,方将储为重器,岂谓遽止于此?可胜怆悼!阁下与之结契甚深,亮难为怀。

去岁敝处曾有函商李爵帅,请其邀阁下入鄂,即奏为鄂中之员,不知曾否入奏。子可世兄,鄙意欲令入上海机器局,不知是否愿往。如不嫌其尘嚣,敝处当函商丁帅、涂道,于渠之学术必有裨益,于局务亦大有补也。便中示及,即颂台安。诸惟心鉴,不具。

183.复方楷三月十三日

《球图凡例》体裁既当,考订尤精。若能入上海机器局增广见闻,定当有益于毕成巨观大著。读《诗》四文亦皆有创识,略贡所疑,以备参核。

子可世讲阁下:

去腊接手书并《球图凡例》一册、杂文四首,一一具悉。

海外城邑、部落、水脉、水道、洋面、岛岸,考核难详,不能立表,且令有表无图,仍于形势不能明了。鄙人前岁所殷殷相嘱者,恐木球不能经久,意欲另摹副本,如胡文忠所刻《一统舆图》之例,分之可成数卷,合之仍为一图耳,本欲别为一表也。尊议今拟分割圆体,绘成平图,细析度分,附以《图说》,俾可萃为一册,而案度辏合,仍成全球,则固与鄙意吻合,请即悉心考辑成此巨观大著。《图说》数则,体裁既当,考订尤精。内如日本国则以倭人自绘之图为定,而据《皇清通考》、南怀仁《坤舆图说》等书以订《武备志》及魏、胡诸图之误。于南洋滨海各国则从《瀛寰志略》以蒲甘属缅甸,禄奈属越南,而订魏默深合为一地之误。又据中英各图辨明绰多穆楚河为大金沙江,而订魏氏指雅鲁藏布江、徐氏指潞江之误,所论皆极翔确。其余考订经纬度线及地名界域均能精审。而其不能确定者则不强不知为知,尤得阙疑之义。大约海外地形当以洋人之图为蓝本。洋人于地舆之学既所究心,所至又多经目验,惜其文字不能尽识耳。若得熟识西字者与之往返商定,或遇西士之有学者,从之访问形势,考核字体,必能有益此书。至于中国诸儒之书,率皆悬度影响以自炫于华人而已,不足据依也。阁下所为《图说》,大端亦主此意。其西洋各国则洋图尤为详明。仍望续成《图说》,俾成全书。至间有测望未定者,随时考证可也。

上海机器局常有洋人地图,或分或合,流传在彼,亦能翻谬〔译〕洋文,悉以汉字写出。鄙意每欲请阁下入局,在该局得博学精思之士提挈纲领,在台端亦可稍广见闻。不知肯俯就该处否?

读《诗》四文皆有创识,而考论渭阳为秦人,疑晋人叵测,宜鉴前辙,尤为神理宛合。鼓钟之淮水为今凤翔府邹县境内之水,以《地理志》右扶风、武功下淮水初为据,亦属精当。第此诗果为刺幽王与否,殊难判断。《〈扬之水〉说》发明《风》诗“云何”之例,亦极明确。《抑》,《诗序》谓卫武公刺厉王,武公与厉王时代先后,唐孔氏亦尝辨之,而以此诗为追刺之作,似亦可通。如唐人于长庆、会昌之年犹咏杨妃马嵬之事,亦皆不必生当其世。《正义》于《节南山》诗谓作于平、桓之世、上刺幽王者,亦此类也。尊论谓毛、郑大儒未一辨及,则此《序》原无“卫武公”三字。而以卫武公为共伯和之讹,据其年世固已适合,惟《诗序》“卫武公”三字既不足信,则刺厉王之说亦无缘确知其不妄。郑君于《十月之交》四诗尝改《诗序》之“幽王”为“厉王”,以为汉兴之初,师移其第;然则《序》称刺某王美某公,其不足据多矣。《国语》卫武公作“懿戒”,韦注引三君说,以“懿戒”为书,此乃望文生训。故韦氏以自不从“懿戒”之篇,他无所见,何由声为书名?即使古书果有此篇,而唐孔氏于《书》《诗》“正义”数引《国语》此文,“懿”下皆无“戒”字。《北堂书钞》引此亦无“戒”字,是《国语》原文或本无“戒”字,“戒”为后人所加亦未知。韦氏破“懿”为“抑”,其《抑》诗当已无疑。《抑》诗为武公作,尚有《国语》之一证,而谓为刺厉之诗,则茫然无据,似不必改为共伯和,以求合其世数也。武公当时有“睿圣”之谥,见称于季札及左史倚相,皆晚周之博物君子也。其诗则孔子兼录于《风》、《雅》,其为当时贤诸侯无疑。史载弑兄之说,小司马已辨其非,阁下据此断其不能作《抑》诗,始亦未为定论。尊览著服其皆有独见,略贡所疑,以备参核。即候台安。不具。

184.复李宗羲三月二十日

袁奏湘军饥疲之后仅存十之五六,左宗棠拟上疏辩诬。李鸿章须春末夏初方能启节,铭军可暂留而不可久驻,需添募新勇拱卫畿辅。

雨亭仁弟大人阁下:

顷接三月十五手示,具悉一一。

老湘营自刘毅高〔斋〕接统,闻尚屡获胜捷,足见寿卿余威尚令该逆震慑。惟粮运险远,时虑梗阻,应以退军就粮为稳着。若退扎吴忠堡,则弃地有限。豫中有湘营溃勇纷纷东窜之路〔说〕,湘军并无败仗,何以忽有溃勇?闻雷、周等军饥溃四百户,岂传闻之误,遂指为湘军耶?而袁筱坞之奏报亦谓湘军饥疲之余仅存十之五六。此军新失主帅,谣传四起,殊为悬悬。闻左帅大不以袁奏为然,将上疏力辩其诬。

秦中游氛甫起西还,而陇州又有另股阑入,似有应接不暇之势。李相入秦,闻须春末夏初方能启节。此间前拟先派铭军西进,而购粮运饷,势须有人照料。李相未行,孤军亦难早去。此间只留马步六营,本嫌过少。顷接少帅来信,谓目前秦境无须多军,渠处郭、周等军已有四十余营先带入关,铭军进止以省三出处、甘事缓急为定,据此则该军仍可暂留。惟李相此行恐不惟专办秦事,省三亦终须一出,铭军断难久留。敝处练军方在试办,扎营演操尚未熟习,何足深恃?近令丁乐山廉访添招两营,然亦无甚济也。关陇军事不难于筹兵,而难于筹饷。李相奏请尊处垫办米麦各二万石。司库支绌,允办二万石,不足则碾仓谷以馈之,具见力全大局。另请定将军代购驼骡,想当亦当竭力筹办也。

晋省雨雪畅足,人心大定。此间二月之杪各属报雨雪亦均深透,高粱、棉花等项亦已播种。惟须于近日续沛甘霖,庶新苗可期畅茂。

鄙人目蒙日甚,近则右目已属无光,仅止左目堪用。日行文牍均属潦草披阅,实难久恋栈豆。知注附及。

兹乘王令先桂回晋之便,将湖北所刻《文选》、《释文》等书寄呈一箧,请登纳为幸。复颂台安。不具。

185.复刘盛藻[1]三月二十一日

西征待倚雄才,不必遽萌遂初之愿。目下不需亟亟拔营,宜仍饬各营照常防缉。

子务尊兄大人阁下:

昨接李相来信并抄寄阁下力辞统军之牍,具见伟度谦冲,情辞恳到。阁下忠勤廉朴,条理秩如,自摄领铭军以来,约束严明,军情翕服,数省佩仰,虽古名将何以加兹!惟在军日久,劬劳过甚,欲暂释鞍马之劳,稍慰门闾之望,亦属至情。但李相西征,方且兼资群策,即省三爵帅再出,亦必深倚雄才。遂初之愿,正自不必遽萌。尚祈勉效忠谋,共成伟伐,是为至祷。

敝处前拟令贵军先由彰怀、洛阳入关,总思购粮运饷,一切均须妥筹,李相之行期未定,势难孤军独进,因是以未敢催促成行。昨李相书言郭子美、周薪如两军已有四十余营,秦中现只零股游氛,不须多军剿办,贵军进止应以省三出处、甘事缓急为定。据此,则目下不必亟亟拔营。统俟李相起程以后,省三确有入关之信,铭军再行拔发尚不为迟。李相来函已由乐山抄寄台览。去岁直境安谧无事,深赖贵军镇服之功,近畿倚为重卫。及闻南征、西征各信,诸君皆谓不宜令贵军全数离直,上下人怅怅如失所恃。是以前拟留十一营,后拟留六营,皆出于无可如何。今既可暂缓西行,实为直隶之大幸。春夏之交,土匪时虑蠢动,请尊处仍饬各营照旧防缉,至为纫感。

省三致李相之函,大旨谓专办秦事,渠尚可缓出。若并办秦陇,事权专一,必当投袂而起。鄙意兼办陇事,本在意中,而事权则未必能归一耳。

此间二月之杪雨雪甚为畅足,高粱、棉花等项均已播种,人心稍定。尚望近日续沛甘霖,庶几〔新〕苗得以滋殖耳。肃颂台安。不具。

[1]

 刘盛藻,字子务,安徽肥西人。咸丰年与族侄刘铭传办团练,后历任直隶大顺广道署按察使、北洋总理营务处、浙江按察使。186.复李鸿章三月二十一日

豫中湘勇东溃之说,当属谣传。袁奏湘军饥疲之后仅存十之五六,左拟上疏申辩。晋粮极贵,豫粮难于溯流舟行,西征仍以转粮为第一难事。

少荃宫太保中堂仁弟阁下:

三月初六日曾肃一函,并调度铭军之檄。甫经封递,即接到二月二十八日手书,顷又接十二日来示,知敝处初六之函仍未达览。附寄二刘函牍,具悉一一。

省三之意以阁下专办秦事,渠尚可以缓出;若并办陕甘,事权归一,即当投袂而起。鄙意专办甘事,本在意中,若事权归一,则情势不类,当仍为会办之局。子务深怀谦抑,不愿统军。观其稳慎精密,不愧统领之才,闻临阵调度,不及省三一筹。郭、周两将已有四十余营,目下足敷调遣。铭军进止,自以省三出处、甘事缓急为定,据为胜算。省三出后,自仍专归台端节制,他人之不相容,不足虑也。

刘锦棠接统湘军,当迭报胜捷。豫中湘勇东溃之说,当系谣传。小午所奏湘军饥疲之后十存五六,闻左帅颇不谓然,将复上疏申辩。此间有举人唐焯前携敝处一函往投老湘营,中途为左帅所留,办理文案。顷唐孝廉有致敝处邓良甫一函,兹抄呈尊览,略知梗概。小午称左公忧劳多病,亦未确也。

敝处前拟留马步六营,令该军暂不西行,此局亦不必即定。将来铭军若于九、十月续往,则陈凤楼马队三营可以同行。若八月以前拔发,则陈将马队尚须稍迟一步。其步队三营即长留直隶,当亦无碍,敬以奉商。

沪饷三万,敝处粘东补西已无赢余。试办练军,因部中多方挑斥,亦由沪款支放。其余略有破例举动,即系仰给此款。昨因铭军将行,令丁乐山添募两营,已形支绌。来示令将此项协饷另练新军,以资防御,尚未悉此间穷匮之底蕴也。比来各军募练马勇,采购驼骡,已有端绪否?定将军代购驼骡,能如数办到否?雨亭信来允办军粮二万石,闻实因库款支绌不能如数,倘不足敷用,将碾仓谷继之,尚系竭蹶将事。闻山西粮价极贵,几视直隶加倍。若兼采河南之粮溯黄河而上,又苦三门不能行舟。阁下此行仍以转粮为第一难事。

此间二月之杪连得透雨,棉花、高粱等项业已播种。尚望于近日续沛甘霖,庶新苗可以滋殖。鄙人自去春至今专为岁事焦虑,未尝稍一舒眉耳。知注附告,即颂台安。不具。

187.复向某[1]三月二十二日

英才早逝,实堪痛惜。轮船之设系中国求自强之术,当不致惹生疑忌。轮船运漕,商本必致亏折,于官亦未为得计。

△△(原文此处为三角)尊兄大人阁下:

正月奉到惠书,奖饰溢量,非所敢承。

去冬便道过访,深慰积思。戋戋之敬,稍佐薪刍,何足复挂齿颊?新正闻如出五六缺即可到班,何以至今尚未选到?承示出都时仍拟过此一谈,至为悬望。寄来仙舫诗存二函,敬已收到,谢谢。令甥秋农甲子章门之信,业经缮成而未寄到敝处,益绝笔也。反复数千言,识既闳伟,辞复雅赡,真乃佚群之才。元稿仍附函内奉缴,不必更加窜易,转失其真。惟信中第一行称曾在长沙见寄一函,附有先人行述,求撰墓表,此函竟未得达,不知能搜集遗稿否。如不能得,即请阁下将仙舫先生行述觅一份见寄,倘衰朽之余尚能勉撰墓表,亦足以谢秋农于地下。吾乡后进中如秋农之闳雅及哲嗣伯常之英挚,均属近世罕觏之材。甲子、乙丑两年之间秋农既已怛化,哲嗣又复继殂,蕙折兰摧,盖不仅阁下一人之私恸,展对遗书,益增人琴之感。惟念修短有数,若此二子材志,虽皆未究其所蕴蓄,亦复何憾古人?贤达旷观,悲怀固当悉遣耳。

来示轮船之设未有主名,恐中外生心,易于构衅,所见洵为深远。惟上海机局及福建船政开办已阅数年,所购皆系洋器,所用多系洋人,彼中习见熟闻,知我本不意开衅,似亦帖然相安。西洋各国,无国不有海船,无船不精火器。中国亦求自强之术,彼固不得而疑忌也。

至轮船运漕,仆在江南曾有商人献此策者。鄙意轮船可装运者计一年不过数月,余须令自谋生计。若商民购造船只,资本既不易筹,又无终年可运之货,商本必致亏折。海漕向用沙船,近则洋船夺利,沙船已形短少。轮船比沙船水脚加增,用轮船则沙船尽革,于官亦未为得计。八年采买宜、荆之米系用夹板试运,不能进口,仍须另雇驳船,则轮船运漕之效已可概见。来示所称东南数省各配四五船,现在尚无多船,而各省之漕亦未尽起征本色。近闻中外又兴河运之议,又未知事势所止矣。

此间去岁终年亢旱,今春二月之杪雨雪畅足,农田不误春耕。日来仍望续沛甘霖,以资润溉。

鄙人老态日增,实难久膺重寄。近日目蒙特甚,披览文牍均形草率,内省尤增惭恧。知注附告,即颂台安。不具。

[1]

 此件名字失考。

188.复丁日昌三月二十二日

阿翁之道本尚痴聋,义方督责不可过严。东南大局是赖,不必遽萌退志。铭军势将入关,畿辅空虚堪虑。

雨生仁弟大人阁下:

顷接本月初六日手示,借悉去冬尊候偶愆,今春二月又值哲兄殂谢。夙知孝友纯笃,忧病之余,重以鹤令之痛,得毋过事伤怀?尚冀即事排遣,顺时调摄,是为至望。

丁炳一案,令郎横被蜚语。初闻避畏督责,尚以为大杖,则老之常,何竟至无可踪迹耶?毋乃义方之教过严,责善而离,遂不敢遽归子舍。稍霁严威,计可不远而复。尚希格外宽大,俾之闻风归来。阿翁之道本尚痴聋,吾党之直贵于能隐,能不以义伤恩,乃所以全至孝也。

李相西征,闻须春末夏初方可启节。铭军为渠处大支劲旅,仆欲分留马步数营,李相则拟全调。昨有信言,俟省三既出,再令该军西行。盖省三之意,以李相仅办秦事,渠尚可以不出;兼办陇右,渠乃投袂而起。然先秦后陇,势难中辍,省三断不能不入关。铭军行后,畿辅尤觉空虚。马贼、枭匪一有窃发,竟无一兵防御。此间练军既不足恃,添募又苦无饷,深用焦灼。

去岁奇旱,宿麦未种。二月之杪,各属报得雨雪尚为深透,高粱、棉花等项幸已播种。近日仍望续沛甘霖,庶新苗得以滋殖耳。

鄙人近日目蒙特甚,右目已至无光,仅有左目堪用,披览文牍均属潦草。一年不相见,衰老遂已如此。久点高位,能不内惭?

承示苏藩窘状,协拨过多,致劳荩虑,殊为悬系。阁下精力过人,虽近数月间稍未称意,令郎一归,则百忧并解。东南大局方惟阁下是赖,不必遽萌退志也。

李令修梅人尚勤谨,国藩因其备稿勒令洋人缮写,而不以实情告我,遂致大局决裂,故面商穀山,欲予参劾。此后致函穀帅时即当述及尊意,量为转圆,仍由穀帅及尊处主政,斟酌办理。

莼斋去年回省稍迟,实由自误,夏间能随宜位置。该员早得一官,借资事蓄,俾不至以饥困累其心,决可作一循吏。亦阁下造就而玉成之者也。仆昨致穀帅函,亦荐莼斋及子蕃、芋亭三人之贤,盖深知其素行可靠,非仅以私情相托。若阁下能破例各补一缺,则三人者所成必有可观,而鄙人之私愿亦大慰矣。

何贞翁携眷东游,闻扶杖然后能行,不知尚赴安庆志局否?眉生、敬亭、荫甫近状,承一一见示,深慰廑系。复颂台安。不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