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九年六月书信

330.复李鸿章六月初一日

询商津案处置方案,顺告西事意向。

少荃宫太保世仁弟中堂阁下:

顷接五月二十四日手示,长途跋涉,冒热遄征,至为驰系。抵潼关后,甘雨随车,秦人望君如岁,不识如何欢忭!

此间近亦得有透雨,秋禾可以补种。郁思方为一解,复有天津殴毙领事、焚毁教堂之案,奉旨往查。国藩眩晕之病近虽就痊,右目无光已难挽救。甫经续假一月,旋奉后命,事端重大,义不敢辞。数日之后,即拟力疾前往。此案之始由百姓传言教堂有挖眼剖心等事。迨拿获迷拐之犯武兰珍供称,渠系教堂内之王三主使。地方官前往查验,未得踪迹,聚观之众纷纷争闹。法领事丰大业当赴崇帅衙门开放洋枪,击伤天津县跟丁,由此愈激众怒,遂将该领事群殴毙命,乘势焚毁教堂,伤毙多命。而武兰珍所供之王三亦经弋获。鄙意穷究衅端,自应严讯王三是否与武兰珍所供符合。如讯皆得实,则致变不为无因,将来办结较易;如皆属子虚,则洋人十分全理,将来办结愈难。昨据崇帅来函,则王三并无确供。顷已派员先往,亦恐难得确情。起衅之由既已不能详知,则日后议结断难轻重适宜。惟教堂之案各省多有,而中国殴毙领事为向来未有之事。案情既重,势难轻易消弭,日后兵船挟制,事在意中。罗淑亚现称请命国主,此时盖亦未有定见。其言此案重情四端,以拉毁旗号为首,殴毙领事次之,伤毙多命、焚毁教堂又次之。闻外国以毁旗为背和绝好,其言已似欲启兵端。惟究系愚民无知,不识洋人忌讳,非中国臣僚有意挑衅,法使及各国当亦共谅。即彼欲借此开衅,我亦止宜坚持本意,曲全和好,未暇遽及其他。

至办结之法,终不外诛凶手以雪其冤,赔巨款以餍其欲。开仗与否,其端仍操自彼。崇帅近已函请总署托英国威公使劝止法国兵船,又自托俄、美二国驻津领事说合赔偿。总署函称英国威使、比国金使均张大其事,谓非寻常赔偿办抵者可比,将来必有数战。比晤罗使,辞气尚较和平。俄国商人曾有三人与害,英、美二国讲书堂皆经焚毁,恐牵动各国同时兴波助澜。阁下熟习夷情,凡鄙人思患所不到、为卓见所筹及者,尚求见示一二,匡我不逮。

罗淑亚去冬南行,台端曾与接见,察其性情如何,亦望示及大概。敝处复奏一折,昨已咨达冰案。兹将致总署第二信、崇帅第四信钞稿呈览,究竟如何办法方为持平,如何拟议方能结案,阁下必能洞悉窥要。仆于洋务不甚谙悉,深惧刚柔缓急未合机宜。所自信者,年老病躯断不吝于一死,虽危骇之际,当不至迷乱失据。惟措置乖方,失机偾事,则属意中之事。现尚茫无把握,到津后如何筹度,尚当随时奉商。

西事已饬盛军由同州分扎韩、郃、澄城以规北山,武毅军进扎三原、邠、乾一带遮蔽腹地。大旆已抵西安否?念念。陈凤楼马队、张秋步队似须俟天津结案后再行西进。如果用兵,或须请台旆由秦入燕亦未可知,乞预筹全局也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331.复丁日昌六月初一日

推丁主持机局职事,并论处理津案唯有曲求和好一法。

雨生仁弟大人阁下:

昨接五月十八日手示,十三番反复长言,惟以敌国外患为切虑,荩谋深远,佩慰曷任!

沿海设立电线,窒碍多端,中朝遽尔允许,殊非疆吏所可挽回。练兵自强,实不容以再缓。江苏近虽出款过多,究系财赋所聚。阁下深思大力,卧薪尝胆之志,每饭不忘,方当宏济时艰,安能遽遂思归之志?抚□(原文此处为方框)裁汛,演习洋人阵法,亲自督操,日益精熟,将来即可渐次充拓。至造办轮舟,练海上之水师,详定长江、太湖营制,练内地江河之水师,二者不可偏废。尊议设立炮台,化散为整,江湖盗贼,但责成小轮船梭巡,是犹驱室内之苍头,尽使林立于户外。腹地无常缉之兵,劫盗蜂起,但有沿海数炮台,岂足恃耶?至酌裁长江、太湖数营,腾出饷项,此自可行。台端已咨商穀、昌、质诸君,近想次第咨复矣。

阁下以绝异之才,负救时之志,生长之乡,服官之地,皆在海疆。其于外洋地形国势久已熟习见闻,所为《图说》考辑明备,脱稿后定以先睹为快。子可少年书生,未尝与外国人相接,自奋其室中之见,安可上拟台端?独其才识足以著书,欲致之机局,俾扩见闻,以卒所业,而已承允延订,至为感荷。机局事绪繁多,宜得一人主政,曾与李相商及。顷接来函,已拟推阁下就近主持,请勿过事推让。

国藩眩晕之病,近已十愈其八,右目无光,难冀速痊。昨已续假一月,不意天津近有殴毙领事、焚毁教堂之案,奉旨饬往查办。虽在假期之内,义无可诿,数日之内,即当力疾前往。此案起衅之由,系迷拐犯供牵涉教案,遂致酿成巨案。现据崇帅来函,教堂迷拐等事均属讯无实据,是百姓徒以谣传妄语殴毙洋官,滋向来未有之祸。事端浩大,将来兵船挟制,事在意中。法使言此案重情以拉毁旗号为首,似已欲启兵端。中国此时之力,何能遽与开衅?纵令要挟百端,止有曲求和好之一法。惟所以曲求和好者,终不外严办正凶、厚赔巨款二事,深恐求和愈急,要挟愈多。究应如何办理方为持平,如何筹议方能结案,总署来第二函抄呈台览。阁下熟习夷情,长于抵制,卓见所及,尚望剖晰示知,是为至荷。

莼斋已委吴江,甘令已委兴化,子蕃亦函属筱岩速为补缺,具征好贤若渴之盛怀。鹭卿回籍葬亲,约在秋间南行。荔秋胆识俱优,意量尤为深远,久拟屈以外秩,惟闻其宦情素淡,所志似不在此,将来必思得一当以位置之。小儿考荫,加恩以员外用,顷已分部旋署矣。肃颂台安,诸希心鉴。不具。

332.复奕訢等六月初二日

缕析处理津案一事,只宜以一心曲求和好为原则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五月二十九日肃复一函,计达尊览。六月初一日接五月二十八日隶字三十号惠书,敬悉一一。

初二日奉到寄谕,知地山宫保已奉出使法国之命。大臣远涉重洋,通聘修好,中国之非有意开衅意旨已自众著。罗淑亚遇事躁急,今处此等重案,词气反似和平,自系专待国主之命。此时如何办法,伊亦自无定见。英国威使、比国金使皆谓此事非寻常赔抵所能了,将来必有数战,亦系从旁揣测之词,未必果得法人底里。毁旗为洋人大忌,罗使以为此案之首条,惟究系愚人无知,不识洋人忌讳,非中国臣僚意欲背和绝好,我尚有词,即法使及各国亦当共谅。该使请命本国,计必有和战二说,观其言中国认真办理,渠亦易复本国之命,似尚非不可转圜者。若法人寻衅已久,今一遇此事,立意决裂,是亦无可如何之事。我中国但当战兢惕厉,为民请命,能坚持一心曲求和好,至事机能否挽回,生民果否荼毒,自有天意主之。当咸丰八、九、十年间,洋务业已不可收拾,岂意近年尚能安帖如此?亦尽其在我,以俟天心之默眷圣朝而已。

来示恐各国麇集,乘机煽动,各图便宜,自属可虑。今俄商在津有与害者三人,而英、美讲书堂亦均被百姓误毁,万一牵动各国同时兴波助澜,实为大局之忧。此次赴津,拟将各国先为料理,应赔偿者先与赔偿,不与法国一并议结,以免歧混。

来示论及缓急何以可恃?现在直隶尚有铭字一军为拱卫京畿之用,前与李少荃揆帅函商西事若急,八、九月间续调该军入陕,兹已致书李帅须俟天津事结案,铭军乃可他调。目下惟淮军人数较多,器械较精,万一事急,恐李帅亦当移师东指。然能备于陆,不能备于水,能备于直隶,不能备于沿海沿江各省。而群酋杂居京师,用兵则诸事瓦裂,总以和解为完策耳。国藩现已拟于初六日由省启行赴津,起衅各节容俟到津确查奉复。

至武兰珍一犯,不惟该使恐其致死,即中国亦断不能稍令饿损以致无可质证。又所获王三现虽讯无确供,仍当再三研鞫挖眼剖心之谣。各处风声籍籍,保定、河间现皆获有迷拐之犯,而江南近日亦闻有此匪,不得不痛搜根株以除奸宄,非第为此案之枢纽也。肃复,即颂钧安,伏乞垂鉴。不具。

333.复崇厚六月初三日

赞崇虑事周妥,并嘱预为安戢百姓及速了赔偿英、美、俄事。

地山宫保尊兄大人阁下:

昨接专弁赍到五月三十日手书,并抄寄总署一函见示,具悉一一。

英国现已有小兵船一只到津,李领事又称一个礼拜内恐法国有巡海兵〈船〉一二只到津。巡海兵船想系常行往来驻津者,本不足异,但法国兵船向系停泊三汊河,与所烧教堂、公馆不远,既恐法兵生愤,亦虞百姓惊疑。尊处函请总署转恳罗使致法国带兵官一信,令其停泊紫竹林英国兵船之下,或罗使致函英国李领事,属其代为照料。如此办法,则彼此均可相安,不致再有差失,虑事极为周妥。现想总督已有复函矣。仍请一面督饬地方官于法国兵船未到之先预为安戢百姓,告以倘有法国兵船到津务勿再行滋事,亦不必过事惊疑,是为至要。

威使函称法国一事,中国当以礼相办云云,汉税务司亦言俄国受伤之人必得抚恤,英、美之讲书堂必得修整。威使之所谓以礼相办者,除抚恤、赔偿之外,亦更无别法,现已竭力筹办。弟此次到津,本拟先将俄国受伤之人,英、美被焚之堂速为了结,亦与汉税司之意相合。能于弟未到之先,阁下即将抚恤俄商、修整讲堂两层办妥尤为大妙。弟拟于初六日启行赴津,届时再行面商一切。

昨闻王三口供已认迷药系神父所授,挖眼剖心等事亦得有端倪否?现在保定、河间均获有迷拐人犯,闻江南亦有此等匪徒,不得不搜求根株,不仅为此案关键也。

顷奉寄谕派台端出使法国,特简亲信倚畀之。大臣涉历重洋,修好息事,朝廷屈意修睦之旨昭示天下,当为中外所共谅。特阁下筹办洋务积劳十年,今复冒险远征,荩躬过于劬苦。弟此次赴津,一切专恃阁下主持,今不久即当执别,实深怅惘。尚希于会晤之后多留旬日,将中外机宜详悉见示,是所至祷。复问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334.致刘崑六月初三日

略告畿辅旱情,恳刘出面倡导,玉成修复君山洞庭庙。

韫斋老夫子大公祖大人阁下:

五月中旬曾泐寸函,肃贺午禧,未审何时达览。比维节钺延釐,履綦集祜。扬仁风于熊甸,兰芷含芬;迓湛露于螭蚴,丝纶锡羡。詹言景矞,抃颂良殷。

此间亢旱日久,麦苗日见枯槁,农民嗷嗷望泽孔殷。幸节交夏至以后,连日大霈甘霖,各属亦报得透雨,秋禾及荞麦、杂粮皆可补种。若从此雨旸时若,岁事或尚能得中稔。知注附陈。

兹有恳者,岳州君山旧有洞庭庙,咸丰间毁于粤寇。刻下庙僧妙池意欲重修,不远数千里,由楚来燕,乞函致台端玉成斯举。尚希酌量捐助,并于属僚官绅中略加嘘拂,俾获集腋成裘,借偿夙愿,则纫感无涯矣。肃颂台安,诸希朗鉴。不具。

335.复刘坤一六月初三日

酬答午节相庆,略告畿辅旱情。

岘庄尊兄大人阁下:

顷接惠函,猥以午节相庆,纫戢曷任!就谂福荫樟江,仁周棠境。醽醁泛蒲觞之瑞,牛斗烽清;旌旗映榴火之华,龙章日丽。引詹矞采,企颂靡涯。

国藩承乏畿辅,节序频更,绠短汲深,愧无裨补。此间亢旱日久,麦苗日见枯槁,农民嗷嗷望泽孔殷。幸节交夏至以后,连日大霈甘霖,各属亦报得透雨,秋禾及荞麦、杂粮皆可补种。若从此雨旸时若,岁事或尚能得中稔。知注附陈。复颂台安,并贺节禧。祗璧大柬,不具。

336.复奕訢等六月初八日

赞誉照会斟酌尽善,忧虑缉凶殊无良策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本月初五日接奉初四日隶字三十一号惠书,适以倥偬就道,未及奉复。初七日任邱道中又接初六日隶字三十二号来函,敬承一一。

洋人性情躁急,津事既经旬日,尚止空文往复,恐其不耐迁延。先给照会许为速办,以安其心,最为伐谋之要策。照会语意虽极切实,而抵偿、议恤等事仍用虚笔,尤为斟酌尽善。罗使旬日以来但言请命本国,并无一语商量办法。今初五日照复之文措语甚为和婉,足征加意怀柔之效。窃谓兵兴犹河决也,弭兵端犹塞河也,尊处办法,步步抢先,遏兵之源,譬犹赶筑大堤二堤,进占厢埽,力挽狂澜也。外间缉拿凶手,弹压乱民,譬犹开挖引河,使大溜有所归也。今遏兵略有头绪,而缉凶尚难着手。当时事起仓卒,初非有倡乱之民预行纠集,正凶本无主名。教堂挖眼剖心之谣,民间万口一声,方谓动于公愤,未肯遽尔屈服。现虽安堵无事,若骤行查拿凶手,更肯再生事端。访查名姓已难确凿,指令交出尤难遵循。日来反复筹思,缉凶殊无善策。

至局外议论,或谓专从挖眼剖心等事切实根究,即可抵制而摄服之,仍可无事。是犹不筑大堤,不挑引河,而谓河可自复故道,岂其然哉?然迷拐挖眼一层,乃天津士民及各处公论所力争者,亦不可不切究。现闻王三所供,已认迷药为神父所授,神父即已死教士谢福音。保定所获拐犯未有确供,河间所获拐犯供认拐人挖眼系送天津教堂配药。此外,天津闻尚有安三一案,亦可为此案之质证。但皆系犯供一面之辞,且在二十三闹事之后,即使所言果实,洋人未必肯认。到津以后能否彻底查清,殊无把握,俟与地山宫保妥商办理。

俄国伤毙三人先以议恤了事,办法最妥。昨接地山来函,孔领事已将所伤三人姓名查明照会,惟尚未即定局。俄国议定,则英、美教堂当可渐次就绪。德翻译所称幼孩一节,已由地山转饬府县,国藩到彼再行查明详复。肃颂钧安,诸惟亮察。不具。

337.复崇厚六月初八日

法使照复所提要求,皆非我所能办,祈入都相见时将窒碍情形婉为开导。

地山宫保尊兄大人阁下:

初三日肃复一函,计已达览。初七日任邱道中接到来函并抄件,具悉一一。

总署给罗照会已由总署抄稿寄示,昨又附来照复一件,辞意虽颇和婉,惟谓将办理不善之地方官及火会凶徒首从各犯分别严办,将来尚恐多费唇舌。缉凶为目前第一难事,查拿为首之正凶已极棘手,该使欲首从并获,尤难交卷。地方官虽亦自有应得之咎,该使乃与火会凶徒并提,则诸位皆无此重咎。彼所要求皆非我所能办,虽此次语言和缓,不足恃为转圜之机。玩其来文之意,此数事似欲与阁下面商。该使意甚推重台端,若入都相见,尚望将窒碍情形婉为开导。

俄国议恤一节,阁下与孔领事已商有眉目,至以为幸。余容晤时奉商。良觌甚迩,不尽欲言。复颂台安,即希心鉴。

338.复奕訢等六月十四日

呈报抵津查察之得及拟行办案措施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初九日静海道中接读隶字第三十四号来函,知献县教堂众情疑惧,当即札饬该县出示晓谕,务令民教相安。其前奉五月三十日谕旨已先经饬司转行各属,兹又在津刊刻遍颁通省,一体遵照。十四日迭奉隶字三十五六号来示,敬悉一一。

某自初十日抵津,连日细查衅端,大约挖眼剖心之谣,近来各省皆有,民间习闻此说,各怀猜疑。而天主教堂又过于秘密,平民莫能窥其底里,用是愈疑愈真,遂成牢不可破之见。及确寻证据,皆影响含糊。其初入津郡,绅民拦舆递禀百数十人,细加研求,终难指实。经此番推问士庶之心,似已稍知挖眼等事空言不可尽靠。至迷拐犯供王三虽认有迷药,尚复旋供旋翻。此外有教民安三迷拐被获,供认不讳,可为奸民入教、借为护符之证,而不能为教堂主使出拐之证。至仁慈堂救出妇女幼孩百余人,讯供皆系多年入教、送堂豢养,并无被拐情事。尊处前闻问官刑求及县役私卖各节,亦系传闻之误。阅法使前后照会,将来必归咎地方官多方饶舌。其实当时讯供业经牵涉教堂,地方官势难不问。穀山制军之函,亦言江南之事系地方官带领绅士赴堂查阅,方释众疑,则津郡之带至教堂查对未为过举。其后丰大业等之死,教堂公馆之毁,遂无可止之势,酿成如此巨案,然变起仓卒,亦非尽官长弹压不力之咎。惟地方有事,究系官府不能教化于平日,不能预防于先事,责自难辞。现拟先将道、府、县三员均行撤任,听候查办,亦可稍塞洋人之口。张守目下甚得民心,撤之必大失民望,亦不能顾也。其滋事正凶本无主名,津郡人心现尚浮动,国藩出示弹压,但言奉命查办,决计不开兵端,稍靖津人跃跃欲战之心。然查拿正凶,尚非仓卒所能办。现经密饬府县暗访姓名,以便将来缉捕,不识能否访确。

威使照会,又以守真童女借口。前据罗使照会,内开英国女修士一名,露义萨盖即此人。该使照会有咨会本国入奏之语,必非贵署与该使口舌所能议结。窥其意亦系遇事生风,不专为勒索恤银之地,而以挖眼剖心等事为野番凶恶行径,不应以此疑及英、法大国,此其落脉甚远,而其蓄计弥坚。将来法国亦必本此立言,我中国必竭力与之昭雪,力白挖眼等谣之诬,庶足以平其气而洒其耻,而偿命赔银犹属第二义。顷已与地山宫保派员往访托密佗士,请与孔领事说合,拟每杀一人给恤银五千两,在中国已为优恤,不审能否即定。俟孔领事如何答复之后,再行详细奏闻。若俄国早就范围,即英事亦可比照定议。

罗使以十六日起程由通州水路来津,已由地山派员迎探。国藩与之相见,自当按照条约分庭抗礼,该使不欲常来敝处,国藩亦不便常往渠馆。以后商办一切,或在公所相会,或遵来示另行派员时赴该使寓所,总期接待尽礼,不亢不卑,上慰廑注。

少荃揆帅复尊处之函亦经钞稿寄示,其议事最中窾郤。其所称酌调他军扎于附近,现拟由保定调三千人扎于静海,专为拿犯之用。盖津军与衙役均不拿本地之匪,故须调他军乃无卖放之虞,绝不为防御搪抵计也。肃复,即颂钧安,诸希垂鉴。

339.复卢定勋六月十九日

通报抵津查察梗概及张秋之营不宜调动原由。

午峰尊兄大人阁下:

十七日接到手书,具承存注,感荷无已。十八日又接来示,知天津道、府、县撤任之檄业经达览。

国藩自初十日抵津,连日查询滋事之由,大约教民迷拐尚有王三、安三、河间之王三纪各案可为证据,然反复推求,终不见教堂主使之迹。至于挖眼取心,则全系谣传。国藩初入津郡,绅民纷纷递禀,迨亲加推问,而挖眼取心等事无一能指实者。中外交涉,非得有确实证验,断不足以折服洋人之心。挖眼剖心,野番尚不肯为,洋人素好行善,岂为此残忍之行?彼族既伤多命,教堂公馆尽被焚毁,亦断不肯再认理曲。昨得少荃协揆来书,亦谓此事彼直我曲,办法应以拿犯、赔银二者为结束。营务处委员罗庆熙来此,询知省垣诸君拳拳垂注,当令先将李相先后二函抄寄传观,俾悉梗概,台端想已同阅。惟津郡人心至今尚属浮动,国藩到此曾出示晓谕,揭明奉旨查办,不开兵端,稍靖其跃跃欲战之心。而拿凶一层,尚非仓卒所能办到。罗使以十九日抵津,语气尚属和平,不至遽兴大波。然一切办理情形,尚非一见所能议定。日内拟将查办大概先行复奏,余俟与罗使成议,续行奏闻。

英、法目下均有兵船在津,俄国闻亦有两只兵船将至,其意大约不过自为护卫之用。电线递信极远,其请示本国之说不久计有复示。俄商误伤及英国女修士之遭难于教堂者,现皆以请示本国为辞,前奏所称先了俄、英、美三国,今亦卒难定议。惟美国但焚烧讲堂二处,较易结案耳。

中外定议不启兵衅,若调张秋之营,转令彼族滋疑,亦殊嫌不能自圆其说。鄙人旋省,应奉朝命为进退。若罗使能早就范围,议有眉目,续奏之后,再行相机行之。调甫、作梅诸君皆以此函相示,用释悬念。

别示阜城县缺,应即以沈廷樾署理。河间县缺开列应补应署者四员,请即以陈赞清详补。至晋州即檄令锡牧先行接署,而以魏令树芝委署安州,均即如尊议办理,以免纷纷调动。肃复,即颂台安。不具。

340.复奕訢等六月二十二日

报告会见法使、处理府县情况,请示调军备患事宜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十六日接读隶字三十七号钧示,当因十四日肃上隶字第十号复函尚未达览,是以裁复稍稽。旋经迭接隶字三十八九等号赐函,敬承一一。李中书“辨讹”、“弭讹”二论,所言多可采录,尊处改削处尤为精细。威使以查办迟缓深咎国藩,承为多方解释,曷任感纫!

法使十九日到此,相见于地山宫保署中,颇形和缓。二十日地山往见该使,辞语亦属平善。讵二十一二两日,该使忽改初说?接据该使照会出言无状,谓天津之案为府县所主使,必将该府县正法云云,办理殊为棘手。谨将该使照会及敝处给该照复一件抄呈钧览。该府县等,本无甚办理不善之处,不过张于郭拐之案操之太蹙,王三、武兰珍之案稍事刑求,卒无切供,为民间浮言所动,初非有意与洋人为难,其咎不过革职。而止惟事关大局,不敢稍事拘泥,已将该二员送交刑部,冀可量为转圜。罪轻法重,殊为愧恨。

敝处查明大概情形一折,系就前咨通商衙门一牍主言。盖因尊函所寄威使照会中,专论谣言之诬有“野番不为”之语,故不惮力为辨白,以平各国之气而释外省之疑,拟请明发谕旨昭雪挖眼剖心等事之诬。惟教堂迷拐一节,实难保其必无缘,欲使洋人有可转圜之地,立语不得不稍事浑含。尚有密陈一片,大指言迷拐之说不为无因,拟请此案议结时将行教条约酌为修改。李中书论中所言,间亦采取意昭示公道,临拜发时因罗使有此照会,恐敝处片奏偶有漏言之人,该使又将借此饶舌,遂将此片抽出未发。将来稍有成议,仍当再申前请,先以奉闻。敝处前咨欲求釜底抽薪之策,但恐薪虽抽而沸不止,不识如何办理,方为轻重适宜。

至百姓谣传之疑,本无确证,一经指出,便自无辞以对。此等止一州县能问案者,便优为之。来示推奖过当,至谓德泽入人,益增惭恧。目下虽无确证,而百姓尚愤激不已,满城嚣嚣,群思一逞。是鄙人外既不能止洋人之沸,内亦不能靖津民之乱,愧悚何极!近来日益昏蒙,眩晕复发,心悸肝郁,深恐以病躯偾事。地山宫保交卸后,尚思留之会办,以匡不逮。王三久无确供,罗使要求过切,已饬释还。本日法国水师提督已带兵船径抵大沽,该使声势愈张,此后胁制愈甚。雨生中丞密陈之第六条,深中事理,少荃亦言不可无备。敝处调到保定勇二千人,拟即调至津郡。此外,张秋铭军九千人亦拟量移近处,以备不虞,但恐洋人借口开衅。是否可行,密请示谕,俾有遵循。肃此奉复,敬颂钧安。伏希垂鉴,不具。

341.复李鸿章六月二十三日

通报查讯衅端、接洽各国使节情况,询商处理津案办法。

少荃宫太保世仁弟阁下:

迭接本月初五、初七两次手函,并钞示致总署函件,审敌料势,洞若观火,数千里之外,如在目前。国藩初十日抵津,连日查讯衅端,筹商办法,匆匆未及奉复。

教堂挖眼剖心等事全无实据,洋人被此诬谤,忿忿不平。英使威妥玛照会总署一牍,辨之甚力,谓野番尚不肯为,奈何疑及英法大国?威使材智足以煽诱各国,激动祸机。敝处咨通商大臣文件及查明大概一折,亦即代为剖晰,欲为釜底抽薪之计。奏稿另咨冰案。

其教堂迷拐一节,实难保其必无。惟教堂无可对质,洋人此时亦断不肯自认理亏,不如出以浑含,使彼有可转圜之地。将来办结此案,或应于行教条约酌添数事,教堂听地方官稽查,不识能否办到。

罗使十九日抵津相见,词气颇为和平。近两日倏改初态,照会敝处,语多要挟,欲将天津府县及陈国瑞一并正法抵偿。陈国瑞不在事中,府县亦无大过,顷已将该府县奏交刑部,不识能否稍减凶焰。兹将照复一件并渠来件钞呈台览。王三始终讯无确供,教堂要求过切,以非此案所重,业经释还。拿犯一层,现尚未有头绪。该使又欲借此兴彼,现已严饬新任府县密速查访。

法国水师提督已到烟台,其现来之兵船尚系香港、日本等处驻泊者。法兵多在安南,现闻该使尚在陆续征调。兵船愈多,该使要挟愈甚。仆前来津时,系属轻驺减从。昨调保定练军驻扎静海,仍奏明专为拿犯之用。尊议必须酌带亲军,拟将静海营勇调至津郡,此外,张秋铭军亦拟调至近处以备不虞,洋人不至以此借口开衅否?

前尊函到时,即飞檄调葛纯孝来津,顷尚未到。此间各员于夷务均不甚熟习,乐山顷署天津道篆,府缺令马松圃署理,成竹坪不日来津受代,崇帅将行,拟请令暂留会办。英、法内虽猜衅,其于中国则又狼狈为奸。仁慈堂内伤毙英国女修士一名,渠亦声称请示本国。至俄商误伤三人,已许每人给恤银五千两,尚言候国主复示,不肯遽就范围。加以威使从中鼓动,罗酋要求各节,率系威使阴为主使,惟美国似属平静。

鄙人力疾来津,近来日益昏眵,恐左目又将坏废。昨二十一日又发眩晕之症。衰病之余,智慧渐索,深恐贻误大局。惟临难不求苟免,差堪自信。若来示所言与洋人交,须参用痞子手段,自揣非所能为。阁下视敝处所办各节除府县下狱内愧方寸、外干清议外,其余尚无甚差失否?此后有所见闻,尚乞随时示及。旌麾近已前抵西安否?念念。复颂勋安,不具。

342.复卢定勋钱鼎铭六月二十四日

法使有心与中国为难,和议既未易即定,兵力又不足以拒敌,深虑病躯实难肩此重任。

午峰、调甫尊兄大人阁下:

十九日复午峰兄一函,略陈津事,并请省城诸君同阅,计已达览。二十二日接到公函,具承存注,感荷无已。

罗酋十九日抵津相见,词气尚属和平。二十一二忽改初态,照会敝处欲将府县及陈国瑞抵偿人命,不然即欲动兵。崇帅力请将张守、刘令送交刑部,以平其气。府县始终无甚不是,张守尤为循吏,曲循崇帅之请,冀全将裂之局,已觉内愧此心,外惭清议。顷据罗酋照复,仍坚持前说,必欲令其抵偿。该使有心与中国为难,和议未易即定。虽百请百从,恐亦难弭衅端,殊为棘手。王三已允释还,教堂亦已委员兴修,拿凶一节最难交卷。目下中外责望专归鄙人,一切均难诿卸,回省既未可自由,入京尤过于取巧。生平所兢兢自守者,惟临难不肯苟免而已。

静海之营已调到津郡,张秋全军亦经檄调近处,用备不虞。然使大局果遂决裂,则兵力断不足以拒敌,非完策也。

调甫兄另示不宜轻出城

 ,总署来函属令委员传命,李相之函则谓或彼此约在公所相见,或派司道大员往来商论。昨崇帅强邀一往渠馆,谓鄙人不肯往拜,彼且借口寻衅,当即与崇同去。其实彼族寻与否,固全不系此也。

近日国藩目疾益甚,左目又渐蒙翳,二十一日眩晕复发。病躯肩此重任,议之成否,毫无把握,郁闷何极!复颂台安,即希亮鉴。不具。

幼亭、冠卿诸兄不别作函,均此致意。作梅仁弟前有一函,未及奉复,俱请同阅此函,用释远注。昨示小儿信中寄去罗使照会二件、敝处照复一件,嘱其送作梅处传观,想已阅过,密之为幸。兹将罗使第二次照会钞去,请密之至。折片已行总局,亦请密之,存于午峰兄内署为要。

343.复奕訢等六月二十九日

大局目前尚不至决裂。今后既不宜轻言战事,亦不可过事曲徇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前接隶字第四十号来函,先肃一函,计达钧览,是以未及奉复。旋接二十六日隶字四十一号手示,又由地山宫保送示二十八日奉到之函,具承一一。

罗使欲府县及陈镇抵偿之说,妄诞已极。敝处因陈镇事外之人,即府县亦初无大过,不肯予以重罪。地山宫保力请奏交刑部,冀罗使可以因此转圜,且谓交部则轻重尚可自主。国藩未赴津郡即函告地山有祸同当,有谤同分,未敢过执己见。然府县下狱一事,至今抱愧无已。罗使二次照会仍执前说,国藩坚持不允。德翻译危言耸动,有进京邀同法人回沪之说,要亦恫喝之故智。法兵现在大沽者人数无多,若目下遽行称兵,计不过恐吓津民,放炮虚惊,未必遂有大举。若其有意与中国为难,直欲搅乱十年通商之大局,似非法国所能专主,仍须先与各国商定。各国以生意为主,未必皆愿动兵。如英国之饷筹自商人,必商人愿出饷项而后定议,此则祸端之发须俟明年,本年决可无事。秋冬以后海口冰合,尤无足虑。大局决裂与否虽不可知,要非呼吸之间遽有大变。此间办法,不免有因忙而失之葸者。

国藩目疾已深,眩晕近仍时发,二者皆难速除。昨复感冒郁暑,上吐下泻,精神疲惫。将来必须开缺调理,目下遇此重大事件,不敢因病推诿,一息尚存,志不少懈。

此案既为之辨白挖眼剖心之诬,又拿获凶手九人,拷讯余党,又派官绅兴修教堂,又将教民王三、安三等尽行释放,又许以厚给恤银,又特派大臣出洋修好,又将府县交部治罪,凡可以屈志求和,不恤失民心而为之,我中国可谓仁至义尽。来示中国俯就已极,急宜早为自备之策,国藩且佩且悚。此后再有无理要求,断不过事曲徇。少荃揆帅已有迅赴畿疆之命,刘铭传亦经函招来直,容当另行具奏。张秋铭军先已檄移沧州一带,以壮声威。但设备一节,仍止专为和议易定起见,中国兵力不足制御洋人,万不宜轻言战事,自背本计。

此时津郡不甚危急,傅振邦似可无庸赴津。该提督所带新练之军尤难当此大敌,征发太烦,无补实际。威使预拟照会罗酋之文与敝处大旨略同,敝处此件照复二十六日业经发去。来函属俟威使到后再发,二十八日始行接到,是以未及照办。地山顷与威使相见,窥其意旨尚属无他,惟闻威使欲邀罗使回京定议。此时毛公自北来,丁公自南来,英、法俱在津,尽可即在津定议。国藩已告之地山,请与威使熟商,鄙人因病不克往见该使也。肃颂钧安,伏乞鉴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