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九年七月书信

344.致刘铭传七月初一日

中国虽决计主和,然不能全无准备。望速即束装赴军,勿稍迟缓。至开花炮位,且待从长办理。

省三仁弟大人阁下:

前接三月中旬复函,具悉一一。近维台祉绥愉,顺时纳祜,至为跂颂。

国藩自二月以后右目无光,不能省览文牍。四月十六日又得眩晕之疾,请假调理,久未就痊,五月又经续假一月。忽有天津殴毙领事、焚毁教堂之案,方在假期之内,即奉赴津查办之旨。本〔上〕月初六日力疾来津,查明衅端,系因迷拐犯供牵涉教堂,并有挖眼取心等语,遂至激成众怒。究竟并无确据,洋人引以为耻,忿忿不平。国藩不惮干冒清议,力白其冤,冀为釜底抽薪之策。昨法国公使罗淑亚于十九日自京来此相见时颇服鄙言,二十一二日忽改初态,照会敝处,语言躁狠,挟制万端,恐非口舌所能争胜。

此案中外之议皆不肯开兵端。国藩初到津时,轻驺减从,不欲稍事张皇。其后将保定铭军檄调静海,尚奏明专为拿犯之用,惟恐洋人闻而惊疑,有碍和局。惟中国虽决计主和,究竟和与不和,其权仍操之自彼。彼若立意决裂,虽百请百从,终不济事。微闻各国和议,谓此案重大,必须以兵使报复仇怨,方可恐吓百姓,保护各口洋人。若果如此办理,则开仗乃意中之事。

中国全无准备,实非长策。现在兵力实不足以御寇,在直隶者,仅止麾下所部一军为大支劲旅。现已将静海之营调至津郡,又檄调张秋全队进扎沧州一带。此时洋人在大沽者人数尚属无多,即续调安南、日本等处驻防之兵,计不过数千人,我以铭字全军御之,尚可稍与枝梧。阁下前在清江相见,曾言如与洋人构兵,必当投袂而起,今遇此事,正英雄建树奇勋之会。倘践前诺,非惟国藩受赐,实亦大局之深幸。敝处一面肃函奉闻,一面专案具奏。另行奉闻。

顷因罗使要挟日甚,又奉旨饬李揆帅率师来直,丁雨帅自苏来津。然窃意郭、周诸军均不逮铭军远甚,特久驻张秋,恐于战事稍疏,非阁下亲自统驭,恐诸将不能踊跃用命。尚望接到敝函后速即束装赴军,勿稍迟缓,至望至望。至贵营开花炮位,现尚存留金陵。由内河解运,嫌其过缓,由外洋解运,又恐到大沽时难于进口,亦望大才妥商,从长办理。手肃,即颂台安。不具。

345.复郑敦谨七月初二日

将府县下狱一事,实违初衷,深自愧负。定案时,祈力持正论,曲为保全。

筱翁老前辈同年大人阁下:

前接五月手书,具荷存注,久稽裁复,歉悚实深。即维台祉绥愉,顺时纳祜,至为企颂。

国藩目疾日甚,眩晕近仍时发。前在假期之内,遽奉查办津事之旨,事端宏大,不敢稍涉避难。力疾来津,细询起衅之由,挖眼剖心等事,未有证据。迷拐一节,不能保其必无,但亦止有教民出拐之事,无教堂主使之迹。洋人遇此大变,忿挂已深,诚难以一面之词与之争辨。不如奏请明谕昭雪其诬,使彼有可转圜,借为釜底抽薪之计。奏上之日,物论计已哗然,然国藩所深自愧负,则尤在府县下狱一事。先是拐犯甚多,人言藉藉,均谓洋人所使,适有被获者二名,天津府张守未禀崇帅,即行正法,当时颇称其快。续获武兰珍一犯供涉教堂王三,府县禀明崇帅赴堂查封,亦为解释众疑起见,未为过举。其后教堂内查无王三其人,地方官各回署。正拟出示晓谕居民,而教堂外闲人聚睹不散,法领事丰大业径赴商署放枪打人,激成众怒,群殴毙命,乘势焚毁教堂,伤毙多命。此时人情汹汹,亦非官府弹压不力之咎。府县之咎,但在事前不能防范,事后不能迅速缉凶而已。鄙意本拟以撤任了事,法使罗淑亚来此,坚欲令府县抵偿人命。国藩坚持不允,崇帅惧以此开衅,力请奏交刑部,且谓交部则轻重转可自由。国藩以系会办之件,又在省时复崇帅信曾许以有祸同当,有谤同分,不敢过执己见,曲徇其请,至今深恨此事外惭清议,内负此心。现拟将该府县应得之公罪由敝处于解文内约略核定,送交贵部,仍求台端一力主持从轻办理。如不得已而发军台,则下狱之费、军台之费拟由敝处量为筹措,稍表歉衷。至该府县入狱之后,恐有狱吏过求需索,亦求严为防范。绛侯提兵十万,尚畏狱吏之尊,惟冀尊处左右斡旋,稍救不佞之过,是为至祷。

罗使二次照会仍执府县议抵之说,国藩据理驳斥,该使竟已无词。近日英使威妥玛来津,闻其欲邀罗淑亚回京定议。鄙意毛公既已南来,丁公又将北至,法、英二使现俱在津,尽可在此定议。崇帅谓该使坚欲回京,果尔则亦非敝处所能阻止。倘该使等入京以后朝论又有参差,或欲重拟该府县之罪,务求阁下力持正论,曲为保全。若如该使等所请既不容于公论,亦有损于国威,至国藩等首兴冤狱,固萃六州之铁不能铸此错矣。缕缕奉商,即希心鉴,并颂台安。

346.复张沄涂心畲七月初二日

缕述津事查办过程,并示今后方策。

竹汀尊兄、心畲仁弟大人阁下:

接读手示,义正辞直。所以责望于鄙人者至笃且厚,感惭无已。

国藩初奉查办津事之旨,即不欲以百姓一朝之忿,启国家无穷之祸,故奏明立意不开兵端。前赴津时轻驺减从,惟恐稍为防御之计,转滋洋人之疑。其后查询挖眼剖心等事,莫能指出确据。即迷拐一节,亦止有教民出拐之事,无教堂主使之迹。洋人新遇此变,官被殴毙,堂被焚毁,忿恚已深。若更执无据之词与之争论,不惟无以折服其心,转恐益激其怒,故奏请明谕力雪挖眼取心之诬,冀为釜底抽薪之计。惟府县初无大过,彼族必令拟抵,谬诞已极。鄙意不肯予以重罪,崇帅力请奏交刑部,冀罗酋或可转圜,且云交部则轻重或可自由。国藩未到津郡即函致崇帅有祸同当,有谤同分,不欲过执己见,勉徇所请,至今私衷以为大戚。外惭清议,内愧神明,六州铁不能铸此错矣。

罗酋二次照会仍持府县议抵之说,国藩照复坚持不允,渠亦无辞以对。二十七日崇帅见洋人危言耸动,遂有大局势将决裂,请旨另派重臣之奏。敝处闻信,欲止令勿上,而已无及矣。其实法兵在大沽者现尚无多,不足深惧。鄙人初出治兵,即有效命疆场之志,死生早置度外,尤属毫无畏忌。此间所办,多有以忙而致葸者。王三、安三,仆在病中未及与闻,已由崇帅释放,其余各节曲全和局,已属无可再加。此后再有无理要求,亦断不更事曲徇。朝议现令李相统军东来,以为自备之策。敝处又调张秋铭军移驻沧州一带,以壮声威。若在津郡办理,可允者允之,不可允者驳之,自可徐徐定议。

昨英国公使威妥玛自京来此,鄙人因病未与相见。据崇帅云,威使欲邀罗使入京定议,不欲在津办理。若该使等果持此议,则毛公已虚此一行,丁雨生中丞更可不必北来矣。惟此事无论在京在津,究未能迅速议结,决裂与否,亦仍不可知。我处办理,不可毫无备豫,亦不可轻言战事,调兵防御而仍曲全邻好,不使兵端自我而开,乃为上策。承注缕缕奉闻,即颂台安。诸希心鉴,不具。347.复奕訢等七月初七日

报告与法使交涉情形,申明断不可曲徇其先杀府、县之请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迭接隶字四十三、四、五、六等号来示,敬悉一一。

罗使前次照会谓天津之案曾奉尊谕全归敝处办理,是该使初无回京之意。威使初到之日,即力劝回京,殊不可解。回京虽不必即如彼文所称携去法人、来年动兵之说,要必另起炉锤,多费唇舌。国藩本立意劝留,因病不能往见,曾遣陈、博二道致意威使。旭初尚书初五日到,意见相同。初六日旭翁往见该使等,罗意似尚可留此,威亦不遽回京,其意欲俟赫德到此相见。赫德现至牛庄,闻初十日即可来津。国藩在皖曾与赫德一见,或可借以转圜。美里登前日请地山宫保致意国藩,颇有排解之意,或亦赫德所使。惟闻法人近日因美里登有见好中国之言,已深恨之,赫德与威使极相得,亦不识能否有济。威使声口颇紧,若使罗留而威去,办理或当稍易,但患威去而罗亦相率去耳。一切俟有定势,再行续布。

府县下狱一节业经奏定,势难延缓不办。前因毛帅函属缓解,是以办理稍迟。张守交卸后因病请假旋省,刘令交卸后闻赴密云,均在罗使未到津、敝处未奏交刑部之前,非潜逃也。现令饬令臬司即日委员押送入京,其应得之咎仍由部中照例定谳。府县既交刑部,不必再在津郡会讯。罗使凶悍异常,若令该员等在津听讯,万一该使有意外凌辱,所损更大。美使卫廉士谓罗使欲将张守、刘令拘往彼船一节,似亦不可不防。敝处前许该员离津,亦虑此也。此次解京以后,罗使若不回京,国藩等自当力争不令复解它处。万一该使入京,亦望尊处主持,总以刑部讯时不令洋人从旁听供为要。

凶犯所获九人,讯供尚未确实。日内设局修堂、葬埋丰大业等,地方官均属匆促。现饬道府将已获之犯隔别审问,一面将未获之犯严密查拿。此事正凶本无主名,自以杀人放火者为要犯,必宜犯供确实,方免枉滥。现在办法,以此节为最要,而获者不肯认供,逃者艰于缉捕,办理势难迅速。日内必应讯实数名,先行交卷。

广平教堂业经委员查勘,府县来禀与尊处所闻略同,无足深患。都伯理与地山所言,询之地山,均系寒暄絮语,无甚关系。承询附及。肃复,即颂钧安,伏惟心鉴。不具。

再,正封缄间,闻罗使答拜旭初尚书,声口又变。据称中国若全和好,必须先杀府县,毛帅告以府县无罪,并与辨论良久;该使执定前说,且谓不杀府县,伊即进京邀法人同出,再兴兵云云。该酋瞬息百变,非可以人理度。初八日陈子敬拟往见罗酋,再与争议,亦不识能否挽回。

窃谓彼意欲杀府县虽理穷词屈,而仍不稍变。敝处二次照会复问府县主使有何实据,该使迄无答复,乃有回京定议、速解府县之说,是回京正为请杀府县之地。初七日葬埋丰大业等要求官绅弹压,葬毕而该使等颇喜。非喜中国之相厚,盖喜官府之如其所请,易肆要挟耳,故答拜毛帅遂有无理取闹之语。此事断难曲徇,奏交刑部业已一误于前,岂可再误于后?无论在京在外,自当坚持不允,但虑该使必欲回京,留之愈坚,彼必愈以入京为得计耳。再颂钧安。

国藩又启

348.复奕訢等七月初十日

府县离津实非纵令他往,现正檄催伴送入都。要犯供词仍未确实,威县无名揭帖并无其事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初九日接读隶字四十七号来示,敬悉一一。

罗使回京之议,迭奉尊谕属令劝留,国藩等亦深知回京定议,彼必有居中挟制之事,将来诸费周折。惟该使近因此间欲留之在津办理,转以入京为要挟之端,留之愈坚,其欲去之意愈决。初九日巳刻威使来见,谈论良久,窥其意旨似欲居间排解,而所言各节仍多系虚疑恫喝之词,比初六日与毛公所言无异。国藩亦虚与委蛇,并恳其代为调处,该使唯唯。是日申刻,罗使便亦开帆。国藩奉旨来津专办此案,到已一月,议未及定,该使遽拂衣而去,仍以折冲樽俎之事上累荩筹,悚仄何已!

府县离津一节,前函略述梗概。当时国藩以该员等初无大过,不欲予以重咎,但欲以撤任了局。交卸后该员等请假离津,各就眷口。鄙意恐罗使到后多方凌辱,致有卫廉士所虑之变,故皆允其所请。其时敝处尚未奏参也。迨罗使照会敝处欲将该员等拟抵,崇帅与国藩酌定交部,皆在府县离津数日之后。不惟该员等不及闻知,即国藩初意亦不到此,实非奏交刑部之后仍复纵令他往。其后奉到明谕,旋经尊示催促,已饬臬司迅速委员伴送入都,顷已飞檄催之。此事业经奏定,岂可延缓不办、予人口实?该使可无疑虑。

查拿凶手,前获九名,续获二名,其中有数名闻系要犯,而供词仍未确实。威使语次似别知有正凶者,追问之,则又不言其名。现催道府严拿确讯,专以此为正文,竭力图之,以安外国之心,即以纾中国之祸。

威县无名揭帖,当经该县令传诘各团,咸称并无其事。该令先拟校阅团勇,因有此帖已止而不行。禀知敝处,亦批饬该守、令随时禁约防范,当不致生枝节。

目下该使等既已回京,计必多方要求。贵处始终坚持不允,中外一意,彼知无可希冀,或可令其仍来津门定议,当与毛、丁诸公竭力以图。然洋人志意高亢,苟可允从,断不肯再俯就津郡。而国藩疾病日深,行动需人扶掖,不克与诸酋酬酢辨论,虽欲竭诚自效,终恐无能为役,此则愧悚无已者也。肃复,即颂钧安,伏惟鉴察。不具。

349.复奕訢等七月十三日

函商委曲调停处理天津教堂案之事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十一日接到隶字四十八号钧函,并寄示删节奏稿以便发钞,一一聆悉。十三日续奉四十九、五十等号来示,知敝处初十日复上一书尚未达览。初九日会奏罗使回京一折,十一日赐示时亦尚未到,良由近日沿途积水,驿递阻滞之故。是后威使以初十日回京,地山宫保亦以十二日启行入都。赫德来津,尚未相见,不识能否调处。

昨闻电线来信,法国君王已有复示,大指谓中国修好多年,此次苟能办得公道,仍须保全和局,不必动兵云云,未审是否确实。法人与布国构衅,此间传言已久。若果法、布开兵,或者远交近攻,不欲与中国为难。又闻法主老而厌事,其意主和不主战,似亦事之所有。中国办理此案,止要尽其在我,电线新闻纸所传,亦皆不足深信。

顷奉寄谕,交到少荃揆帅奏片,所称外国定谳必须证据,口供当堂质对。今敝处二次照会,该使并未答复,是府县主使一节,彼固未能指出证据,本已无可质对。谕旨仍令将府县解津,系为羁留罗使之地,今该使业已回京,局势又变。京中办法不外诘问证据,彼若始终无据,则但取该员等亲供,不必中外会讯,以全体统。尊意虑及交部以后,彼族贸然前往,从旁听供,仍拟暂缓起解,俟尊处与该使等争议稍定,再行交部。张守现闻就医他处,刘令闻仍在密云,目下俱未在省,起解本亦未能迅速。倘该使以解部稍迟借口,仍望大力斡旋。该府县本无大过,张守官声尤好,因欲曲全大局,忍心交部治罪,鄙人负疚极深。若因既不在津,又不解京,阴差阳错,使罗酋等愈疑愈忿,或激成不可解之怒,则国家将大失纪纲,而国藩抱疚无穷。统求尊处委曲调停,或将各实情告知,俾无更迁怒于该员等,则祸可纾矣。至该员等二十三日以前告示但拿拐犯,并未牵涉教堂,已由毛公钞呈,兹再录一份寄上。前奉明谕昭雪挖眼取心之诬,遵当恭录示谕,以释各国之疑。肃复,即颂钧安,诸惟垂鉴。

350.加奕訢片七月十四日

质讯府县事,拟即遵谕办理。赫德允为劝解罗使,当再加切嘱。

正封缄间,接准大咨,钞录十一日明谕,令将府县解津听候质讯。并奉十二日寄谕,饬取该员亲供在津候质。目下罗使回京,该员等若径解到部,诚虑彼族前往听供,势难阻格。应即遵饬臬司将府县解送津郡,由敝处取具亲供,咨送贵衙门及刑部,以便定谳。

顷赫德来见,国藩与论此案,详言中外修好,必以百姓相安为要。津郡为入京要冲,各国皆有驻京公使,洋人络绎往来,若办理太过,令津民冤愤不平,实非永远相安之道。府县实无大过,若重办则大拂民心,罗使欲令拟抵,中国万难允行。目下惟以查拿要犯为第一要义。而拿犯之法,必应讯取确供。当时滋事在场者不下万人,此次查办亦不能多行妄杀。大要杀人者抵命,放火者按律问拟,法必当罪,于中外两有裨益。该税司闻之,颇为心折。且云中国若能切实拿犯,将来府县之事自易办理,但须有罪者办罪,不宜滥及无罪之人,所言甚近情理。该税司才智与威使略等,其言尚为各国所信,又久受中国厚恩,故语次即允为向罗使劝解,其意颇有担当。闻其不日仍将入都,国藩拟俟其将行,再加切嘱,一面密饬道府严讯已获之犯。若外国知我于拿犯一节切实办理,计府县拟抵之说必可作罢也。知关廑系,敬以附闻。再颂台安。

351.复奕訢等七月十七日

函商抵制罗使、离散“约从”办法,并告津、沽兵船动向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十四日肃上一函,谅邀钧览。十五、十六迭接隶字五十一、二号来示,敬聆一一。

雅妥玛所称罗使现收呈府县禀信积累盈箧,欲以为主使确据,尊处折难之词至为明决。当敝处给予二次照会之时,该使若果收有禀件,彼必借为答复之资,何至无词以对?今接到敝处照会已阅二十余日,始称有禀信等件,明系事后设法搪抵,何足执为证据?惟该使将所收各呈尽行呈出,尊处势难以空言驳斥,已遵将津民拦舆之禀钞呈台端,用备抵制。当时每收一禀,其衣冠而来者必数十或数百人。呈词虽只五张,呈内不列姓名者甚多,其阗溢街市光景,虽教民当亦共见共闻。万口一声,已可概见。王三、安三、县府原供及委道讯供,一并附抄呈览。

王三屡经翻供,其原供不足深惧。安三供词虽未确实,要系同被拐之人一并到案,不应遽释。地山宫保因该使索之愈坚,遂允释放,国藩亦在病中,未及与闻。教堂迷拐既无确拱,罗使不认理曲,亦断不肯听该犯之久羁。地山不得已而释之,为津郡士民所诟。二犯供折,贵处只宜密存,不必据以辨难,恐该使尽委之刑求,转非保全府县之道。

该使等到贵署时情形何如?若仅以拿犯为词,则气焰似已稍减。查办凶手乃题中应有之意,敝处断无不切实办理,尊处尽可力为承当,至现获之十四人,本不必皆系正凶,其中亦有确系要犯者数名,慎密访已确而本犯仍不肯认供。昨加刑求,亦不吐实,故未能仓卒定谳。现在日饬道府讯供缉捕,非怠缓也。

威使所言凶手数千及不仅在府县、陈镇议抵之意,前在敝处亦微露其端,大要皆故意刁难。现在要犯概未交卷,亦不必遽与深辨。布使业有国仇,自不能为我排解。威使声口倾险,势难即为我用。至谓津案迥殊他省,不仅需索赔银,并疑此后各处皆难保全,此则各国皆有是意。挖眼剖心,各国引为莫大之耻,疑洋人无地可以容身,各国引为无穷之累。如大局决裂,总不出此二端。全赖尊处开心见诚,释其意外之疑。尊指所谓洋人情形缓则相忌,急则相扶,实为洞悉敌情,确中事理。目下办法,惟使各国知中国保护甚至,庶冀解散约从。国藩于罗使回京,愧无挽留之术,深负属望,敢不勉竭愚虑,以为土壤细流之助?

津、沽兵船现已陆续出口,惟闻英、法各有三船议定在此守冻,每船不过数十人,无足为虑。府县已飞饬臬司速解津郡,俟解到即当先行奉闻。肃复,即颂钧安,诸惟垂鉴。

正封函间,接读十五日五十三号来函,于罗使狡执各节随事辨难,无不洞中肯綮,逆折该使虚骄之气。教堂及领事署供役之人即当查传互讯。罗使十九日初到,国藩在地山署中迎接,厥后于二十二日在紫竹林李领事馆中拜之。渠未回拜,乃反咎敝处未回拜乎?厥后威使与赫德等来拜,则真病不能回拜矣。

拿凶一节,外间久无要犯交卷,诚非尊处所能以口舌争胜。此案虽系混星子起事,及至事后即平民亦与誓同生死,竟有牢固不解之势。现所已获者,实系混星子居多。而坚不认供,遂无他人出为对证者,其暗中购觅之眼线不敢显当见证,恐一显出作证,祸且不测也。

至水火会中人等,五月二十四日即由张光藻传集首事,饬令指交凶手,该会首等至今不肯言出一人。尊意不可刑求,自以刑逼之供恐有冤枉。鄙见初亦如此。今各犯到案已久,卒无确供,业经不得已而用刑,尚未得有端绪。若竟无刑威,该犯等更属宽然无虑,愈持愈久,研讯愈难,转致该使与尊处多费唇舌矣。

至王三、安三各教士等前县稍事刑求,国藩前亦闻之。应俟张守、刘令解到后质讯亲供,续行奉闻。再颂台安。

352.复奕訢等七月二十一日

张守、刘令,已由钱臬司派员往提。津案难于讯供,实由无人见证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十七日肃上一函,计邀钧鉴。迭接隶字五十四五等号来示,敬聆一一。

府县改解津郡,原系委曲保全。若令久不到案,岂非自贻伊戚?前函因该员等均不在省,恐起解未免稍迟,故据实上闻,非府县皆已潜逃也。昨接钱臬司来信,知张守确在顺德,刘令确在密云,已由该臬司于十七日选派干员飞骑兼程,分途往提。并闻张守就医顺德,疟痢大作,恐以迟延滋咎,故先具亲供禀由臬司转交。敝处已飞函顺德任守,令其速备车马,径解津郡,并遣弁飞骑守提。其送到供折,未便遽送尊处,应俟该员解到后再加详讯,另录全供寄呈。刘令距此稍近,到津必较张守为速,十八日已派员同该员家丁前赴密云,计日内当可到案。

德翻译言首犯确有主名,又不肯指出,与威使在敝处所言相同。闻彼族实已访得正凶名单,前曾面请交出,渠亦不肯。昨又遣人进京,密向该酋查取,不识能到否。日来已获各犯昼夜审讯,备极严刑,卒不吐实。兹将各犯供词抄送尊览。间有一二名地保指为正凶而本犯仍不承认者,俟诸犯审得确供再行续呈。

此案讯供之难,实由无人见证。国藩在保定初闻此案,即谓拿凶为最要关键,岂至今日反不认真办理,致令大局将裂,不顾前言?实缘此案要犯与他案不同,百姓团结一气,牢不可破。已获之犯,人人为之串供,未获之犯,家家为之藏匿。官府万分棘手,而百姓仍复自鸣得意,近将杀人烧堂等事画图刻板,印刷斗方扇面,到处流传,并闻有编成戏曲者。虽经查禁而其气嚣张如故,所以激洋人之怒,正在于此。所获十余犯皆系悬赏购线,仅乃得之前函所言十四人,后经审明释放者三人,又经续获二名,本日又获二名。现仍日日悬赏密拿,并未稍形松动。至于教堂及领事署供役之人,比时业经四散,难以寻找。前此博道、陈道所讯,惟佟松荫供词较详,兹录呈台览。仍俟寻觅有人,另行讯究。其受刑之教民,曾经代理知县任令尔会呈有验伤单,陈道呈有说帖,今并送上备查。

地山宫保启行在即,罗使所虑各节均近情理。威使所称各国公使均要回国等语,经尊处据理折难,深中肯綮,然彼族协以谋我之情已可概见。德翻译谓俄国正凶已得而法国正凶未得,以此见怪,此间但闻系滋事要犯便须查拿,不能预分孰为法国正凶,孰为俄国正凶也。赫德已拟于二十二日启程入都,昨与畅谈津案,谓外国每疑国藩素恶洋人,不愿中外通商,久已传播各口,屡见诸新闻纸。此次天津滋事,疑国藩阴与其谋,故不肯切实拿犯;并言此事若拿犯认真,将来必易了结。国藩告以现在通商十年,中外相安,毫无猜忌。津郡此案,总署及国藩等均坚持一心曲全和局,即李相统军东来,亦止自为防守,绝无动兵之意。拿犯一节,实为第一要义,敝处现系日日购线缉捕,日日审犯求供,惟冀早日定谳,以服洋人之心。并请其到京以后,将此间办理各情转致威、罗二使,该税司力允代为排解。计二十五六,该税司当可入京相见。知注附及,肃复,即颂钧安,诸惟垂鉴。

353.复宝鋆七月二十三日

缕述不能速办天津教堂一案委曲。

佩翁仁兄同年大人阁下:

接读十九日惠示,具纫爱注勤拳,至为感泐。即维尊候绥愉,荩廑弥笃,跂颂无涯。

津案现办情形,公函业经备述。现经两月之久,办理尚未就绪,致令阁下及总署诸老多费唇舌。弟奉命来津专办此案,迟延之咎,实无可辞。查拿正凶,敝处初次复奏便以为最要关键。府县迭奉谕旨饬解津郡,本为力持正论,设法保全,岂可迟延不办?谓津民义愤,不可查拿,府县无辜,不应讯究者,皆局外无识之浮议,稍达事理,无不深悉其谬。弟虽智虑短浅,断不至为浮言所摇。拿犯之难,讯供之难,皆经屡函上达。议者不察,或谓弟意存推诿,轻听人言,瞻顾清议,不肯切实速办。非阁下深知此中委曲,鲜有鉴谅鄙心者。

窃谓中国与外国交接,可偶结一国之小怨,而断不可激各国之众怒。挖眼剖心等谣,外国疑中国藐视太甚,引为大耻,此足激众怒者也。枉杀多命,外国疑天津可杀二十,他口即可杀四十,今日可杀二十,异日即可杀二百;洋人在中华几无容身之地,引为大虑,此足激众怒者也。目下中国海上船炮全无预备,陆兵则绿营固不足恃,勇丁亦鲜劲旅。若激动众怒,使彼协以谋,我处处宜防,年年议战,实属毫无把握。此等情势,弟筹之至熟,故奏牍、信函屡持此论。若谓无端变易,妄信局外之言,不从委曲求和处切实办事,以此邀功,功固难必,以此避谤,谤已难辞,不且进退无据耶?惟府县于初撤任时本无治罪之说,听其回省。厥后该员等出省他往,则弟所不及料,以致久不到案,疑鄙人有故纵之象。而天津民情嚣张如故,将打杀洋人画图刻板,刷印斗方扇面以鸣得意。其已获者,人人狡供,其未获者,家家匿藏,而弟不能速擒而立枭之,亦疑鄙人有故纵之迹。虽贵署亦不免疑弟任意迟延,实则弟之欲拿真犯以全和局,未尝须臾忘也。此时业已专弁飞提,当不致过稽时日。要犯虽无确供,断不能因难自阻。再拿数人,约成二十一名之数,足与相抵。狡供坚不承认,则鄙意早经虑及者。将来或当从权办理,不尽凭供定案。此后有卓见所到,为愚虑未通之处,尚望随时赐示,俾免失机偾事,贻同谱羞,是为切祷。肃复,即颂台安。不具。

354.复李鸿章七月二十四日

府县不日当可改解津郡,查拿审讯却非易事。夷欲无厌,和议成否,难于预定。若需制御外侮,未知巨艰更将谁属!

少荃世仁弟宫太保中堂阁下:

前接初三日西安来函,因先肃一函,未及遽复。二十一日又接十六日安邑道中手书,具悉一一,似尚未见敝处初九之函。台端初四日奉到东征之旨,初七日即行启节,一何神速至此!

罗使回京,廷议将府县改解津郡候质,自是设法保全之意。府县均不在省,张守就医顺德,刘令前赴密云。迭经严催,昨始各报起程日期,不久当可到案。

拿犯一节,为目前第一要义。彼族谓凶手数千,断难允办。鄙意拟查出二十一人,一命抵一命,便可交卷。现已查获十余人,惟严刑审讯,迄不吐实,殊为棘手。津民气本浮嚣,清议复多附和,愈成联结不散之势。已获之犯,人人为之串供,未获之犯,家家为之藏匿,查拿审讯均非易事。近闻街肆间已将五月二十三日之事编成歌曲,并绘图刻板,印刷扇面斗方以鸣得意,虽经查禁,仍复嚣张如故。日来总署之意颇以府县之未即到案,要犯之未能速办,皆系国藩惑于众论,挠于清议,不肯切实办理,不能深知此中之委曲也。

威妥玛煽动罗酋,固欲从中取利。然挖眼取心等谣,各国以为大耻,谓中国之视外国不比之于人数;杀伤多命之事,各国以为大戚,谓洋人之在中国,将无立足之地。此二事皆足激动众怒,使彼协以谋我。故虽法、布构兵,而布使于津案仍不肯稍有异议。闻英人助法,俄人助布,其于中国则又彼此勾结,狼狈相依。昨赫德来见,言外国每疑国藩素恶洋人,不愿中外通商,久已传播各口,屡见于新闻纸。此案则系鄙人阴与其谋,故不欲切实办理。仆告以天津此案内自总署,外至敝处及阁下辈,无不坚持一心,曲全邻好。即贵部东来,亦不过自为防守,绝无动兵之意。现于拿犯一节,日夜赶办,以冀早日定谳。该税司亦谓拿犯认真,此案必易了结,并允入京以后向威、罗二使极力排解。赫德于罗交似不深,于威则极相契好。若总署驾驭有方,或可为我用也。

昨接作梅来信,谓贵部入直,拟以周军扎正定,郭军扎彰卫。彰卫究嫌过远。来示拟盛军进雄县、霸州,武毅进景州、交河,自为得势。目下暂无战事,或先取远势,相机移近,似亦可行。诸希台旆到保定筹度进止。

前闻法王由电线来信,谓中国修好多年,此次苟能办得公道,不必动兵。赫德亦言罗使之意愿全和局。惟夷欲无厌,将来和议成否,未可预定。此时中国劲兵全在麾下,铭军百战旧卒,郭、周所部皆新发于硎,军士闻与夷战,皆有跃跃欲试之意。阁下在北,津、沽必可御敌,惟东南各口殊无把握耳。

省三由尊处奏请帮办,当可速出,敝处尚未接到复信。丁雨生日内即可到津。前奉寄谕询及彭、杨能否再出,鄙意以二公精气稍泄,现又俱系病躯,恐难再胜巨任。厚庵去岁远访春霆,闻系穷乏乞贷,非果有意复出。顷已作书分致彭、杨,询其肯出与否。将来致御外侮,事事须另起炉锤,岂能尽恃当日剿办粤匪之人,以为后日制御洋人之用?又岂可恃长江之水师,移为大海之用?四顾茫茫,自阁下外,未知巨艰更将谁属?

鄙人眩晕间发,近虽小愈,两脚仍嫌软弱,不便登降。目疾迄无起色,左目日益昏眊,行将病废,老疾相寻,岂可复用于世?俟津案就绪,即当具疏引退,毫无疑义。知注并及,肃颂台安。不具。

355.复奕訢等七月二十七日

凶犯已获三十七名,刘令,张守亦已解到。全案就绪,拟以八月二十三日为限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二十五日接读隶字五十六号来示,敬承一一。

威使议论此案,谓中国安心不办,难得罗使耐性等语,其意专欲从旁挑祸。虽经尊处坚持定见,刚柔互用,罗使不致即形决裂,然内有威使为之谋主,外则凶犯未能速获,决裂与否,仍属毫无把握。

此间拿凶之难,讯供之难,止可密陈于左右,不宜尽告于彼族。国藩前拟查出凶手二十一人,计可与洋人伤毙人数相抵。昨由毛帅持示尊函,谓抵命之数宜略增于伤毙之数,否则我欲一命抵一命,恐彼转欲一官抵一官,将来更费周折。荩筹周至,钦佩无已。昨雨生中丞来此,国藩与之熟商,亦以拿犯过少,则尊处不能日以空言争论,深恐激之使变。已严限镇、道、协、府、县文武各员速密访拿,限定四日之内共拿二十人之数,逾限不获,立予重谴。顷果续获此数,合之前获之犯已得三十七人,亦可稍执洋人之口。此后仍即随时查访。惟闻正凶或已潜逃,查有杨二、周起隆、陈三元等皆系正凶,现在逃入京中,已由萧令世本密派干役;通州亦闻有要犯窜往,由丁道派弁密捕,不识能否缉获。现拟抵命之说通拿五十余人,仍以二十左右为率。其余各犯拟分别轻重,科以军徒等罪,其余则随时释放。庶人数较多,可以服洋人之心,而罪有等差,亦不致稍涉枉滥。至办理迟缓,国藩实难辞其咎。

现在刘令已于二十五日解到天津,张守于二十七日到津,均因陆路积潦阻滞,改由水道,故行程稍迟。日内当即会同毛、丁二公讯取确供,送呈尊处。此外,拿犯及讯供各事,计全案就绪,拟以八月二十三日为限。立一限期,借以催督僚属,亦借以自加鞭策。八月二十三日以前,如罗使急欲携法人出京回国,仍请尊处婉切劝阻,告以国藩自请限期,若逾限尚无头绪,出京未晚,如未到限期即可速了交卷,亦必力求速了也。

陈道说帖内未经声叙明晰之处,已饬该道逐一登复,另折呈览。任令验教民伤单所称安三、李兆恒被烧伤痕,俟会讯刘令,再行问明奉复,并当详细复奏。王三、安三及各教民早经释还,似不必再四追究。洋人若以非刑借口,将来讯问府县,如实有滥用非刑之事,自应按律治罪,决不放松也。复颂钧安,即希垂鉴。不具。

356.复傅振邦七月二十八日

吉、黑两队所需帐房,可全由密云添制,用项先由部款垫发。各队到后情况,祈查明详示。

梅村尊兄大人阁下:

前接两函,均以公牍奉复,未及作书为歉。二十六日接到二十四日手示,具悉一一。

大旆南来,中道复奉后命,往返劳勚,至为系念。旋口逐日督操,分双、单日定为合操、分操,极为整肃,佩慰无已。东三盟蒙兵自带锅帐,拟屯泺平口外,黑龙江马队拟于古北口旗营教场立营。石匣为前营驻署,上下三十余里村店,可驻兵二千,吉林马队想可暂驻该处。吉、黑两队不带帐房,到营始行请领,库都护谓两军应用帐房约须三千余架,满营库存无多,已札饬密云县另行筹补。今尊议石匣村店可驻兵二千,吉林一队若驻该处店房,初到之时尚可不给帐房,久住则仍须发给。黑龙江之兵立营教场,其店房五六所太少,初到即须全发帐房,满营库存之帐房亦未知究有若干,密云县饬补若干,合原存及筹补之数,专供黑龙江二千人之用已否足敷,敝处无从悬揣。至省局所造之帐房,仅足供各处练军之用,所存无几,且恐施之口外不甚合用。密云县既可筹补,莫若全由密云添制。每架需价若干,通共需银若干,先由部款十万两项下垫发,将来于奏请月饷案内一并奏明由部补发可也。

至各队到时,人马是否精壮,将领是否得力,缺少何物,添领何械,每月果需口粮若干,敬求阁下就近查明,一一开单详示,以凭奏办。至恳至恳。肃复,即请台安。不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