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九年八月书信

357.复李宗羲八月初二日

吊唁李母逝世,并告办理津案情形及目下健康状况。

雨亭仁弟大人阁下:

迭接五、六两月手书,匆匆未及奉复。昨接振轩来函,惊悉太夫人遽已仙逝,骇愕何已!阁下至性纯笃,去春即拟弃官归养,孝思未遂,抱憾奚如!惟太夫人老福全归,毫无遗憾。年逾五十,礼不致毁,尚望节哀顺变,勿过忧劬,是为至祷。

津郡以迷拐犯供牵涉教堂,百姓怀疑生愤,致此巨案。查讯衅端,则挖眼剖心等谣毫无确据,而洋人引为各国公耻,几欲煽动祸机。敝处前上查明大概一疏代为剖析,意欲为釜底抽薪之计,当时具稿未上,即知必为清议所訾。及罗酋到此,坚请府县拟抵,仆以府县初无大过,不欲予以重罪,崇帅力请交刑部治罪。仆因前致书崇帅时已言有祸同当,有谤同分,不欲过执己见,遂奏请下狱。此事稍形忙遽,至今追悔无已。迨罗酋二次照会仍执前说,敝处则峻词拒绝。该使知无可希冀,旋复入都要求总署,幸赖总署亦力持正论,不允所请,议将府县改解津郡,由敝处讯取确供。府县近已解到,正拟与毛、丁二公会讯,适接总署来函,则罗酋近日又有一照会,胪举府县主使之证,大率皆系谣传无据。而该使执以为辞,并已照会各国,悬为公论,据为铁案,殊属无理取闹。总之,府县议抵,中外力持不允,虽彼族借此寻衅,亦断不稍事曲徇。目下办法,惟以拿犯审供为急。月来滋事要犯已获有五十余人,近又设局委员,专审此案,务令悉心研鞫,以期早日定谳。拟以八月二十三日为限,不审能于限内办结否。

鄙人外病近已渐除,惟目疾日深,右目既已无光,左目亦日形昏眵。拟俟津案少定,便当疏请开缺,断不以衰疾之躯久点高位,致蒙恋栈之讥。知注附及。

阁下孝友肫笃,傔从简便,计奔丧起程必速,不知须赴湖北乎?抑径回夔州乎?此间薄具挽障赙仪,拟觅便仍由山西转寄。先此布唁,即候礼安。不具。

正封函间,接七月二十六日赐书,知将以八月十六日星奔南下,第未知究赴鄂中,抑还夔州?衰经哀遽之余,尚蒙垂念鄙人病状,感喟曷已!目下眩晕未发,暑邪已退。惟腿力酸软,上下阶需人扶掖。而沉痼尤在目疾,不久必将全废。此后相见,茫茫无期,可胜怅结!惟千万保重,不宣。

国藩又启

358.复奕訢等八月初三日

府县叙供必须推问得实,确凿可凭,决非故事延缓。俄国凶犯已获,惟虑法人又将哓哓不平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国藩前接七月二十七、二十九等日来函,尚未奉复。初一日同接七月三十日钧示,并寄到德翻译《天津滋事记》洋文,初二日又同接初一日钧示,敬承一一。

张守、刘令昨已呈递亲供。国藩等彼此面商,其供词内尚有不实不尽者,应由国藩等在津先加驳诘。此事府县虽无大过,至张拴、郭拐之定案稍形草率,王三、安三之审讯稍事刑求,实亦咎无可辞。该员等叙供过存脱卸,刑部既难于定谳,若词意稍涉含混,罗酋又必引为口实。必须再四驳诘,使该员等均已心服,而洋人亦无间可乘,然后缮折具奏,乃为确凿可凭,而尊处与彼族辨难亦较为有据。府县供单一经陈奏,势难再行改易,与其速奏而情节未真,不如缓奏而研讯明确。国藩须与昶、日各出驳难者若干条,令该员等逐一登复。其洋文所称各节亦经发交府县,逐条讯究,考核虚实。统俟该员复供确切,再行详陈。该翻译所记节略既经分送各国,谓可悬诸国门,垂为定论,激怒党羽,同兴波澜。府县供词将来亦必令各国共晓,诚不能不推问得实,非敢稍事延缓,尚乞垂鉴。

至八月二十三日之限,距滋事之日已经三月,实已过嫌濡滞。拿犯、审供二事本俱棘手,而二者相较,则审供视拿犯为尤难。各犯到案,俱供曰“只要杀我便能了事,将我杀了便是,何必拷供”云云。现讯明确有证据应正法者约七八人,略有证据应治罪者二十余人。此外尚无供证。苦在全无案据,又无要证,一遇狡供,除刑求更无他法。现已设立发审局,调取听明决之员专讯此案,仍由国藩等不时入局查察督率,决不稍形松懈。如能于中秋节前了结此案,更为大幸。倘阻于情势不能迅速,而罗酋遽有异议,仍求尊处极力劝阻,是为至恳。

正定教堂有勇丁放言骚扰,容即密饬查访,不令再滋事端。李少荃揆帅尚无至平定消息,其部下必未至正定。陈国瑞亲供亦经阅悉。穀帅咨送新闻纸所言各节,敝处前经上海送到。国藩以新闻纸所言多系无稽,洋人亦不执以为据,故置之不问。陈国瑞并未至保定,国藩向不以该员为然,曾于同治四年三次具奏,今年亦并未相见。至所言协盛戏园张某,现经密饬访查。

尊处二十八日照复罗酋一牍,理明辞直,刚柔适中,最为钦佩。俄国凶犯业经拿获,惟讯供尚未确实,未便迅办,且虑法人又以旁案先结,哓哓不平也。肃复,即颂钧安,统希垂鉴。

国藩等再拜

359.复曹耀湘八月初四日

剖白津案办理必须曲全和议原因,略示身体近况。

镜初仁弟大人阁下:

前由小儿赍到手示,猥以《汉书》之贻,远劳齿谢,尚未奉复。顷又接七月十二日惠书,具悉一一。

津案梗概,略具前复同乡诸君函内,阁下业经属目。大抵此事在局中皆以中国兵疲将寡,沿江沿海诸省毫无豫备,而彼族诸国合从,穷年累世但讲战事。我能幸胜于一岁,断难保全于多年,庚申覆辙,岂可再见?必须隐忍以全和议者,就势而言之也。在局外者皆以天主教流毒于中华,污辱孔亟,异端不可不攘;木兰北狩,淀园被焚,国仇不可不雪。或奖义愤之民而百万汇集,或联合各国之交而专攻一国,必须力争以全国体,此就理而言之也。欲求理势兼顾,殊无良策。敝处所办,盖亦偏于衡势者,措施又多失宜,物论之腾,亦无足怪。

现在府县已改解津郡,由敝处取具亲供送部定谳。此事实违本志,虽经极力斡旋,而内疚仍未尝暂释。滋事要犯亦经拿获数十人,日事研鞫。总署急催速了,现已自定期限,欲于本月二十三日办结,不识能如限否?

鄙人老病相寻,近日外症渐痊而目疾日增,右目既久无光,左目亦昏眵特甚。孱躯暮齿,何能久恋栈豆?津事少定,行当奏请开缺。承注附告。

晓岱得山西试差,至为欣慰。冯襄圃来此尚未相见,或因鄙人多病之故。来示拟约仙屏偕来,仙屏若得学差,恐难如约。文从何时一践宿诺,借慰阔悰,不胜大幸。肃复,即颂台安。不具。

360.复廖寿丰廖寿恒八月初四日

缕述承办津案情形及苦衷,并认定“惟曲全邻好而仍不忘防御乃为完策”。

穀士、仲山仁弟大人阁下:

七月十七日接到惠示,并抄寄沈吏部条陈一件。具承挚爱殷拳,亮其愚忱而规所不及,使不佞得闻其过,至感至荷。

津案事端宏大,未易消弭。国藩智虑短浅,初奉查办之命,亦深惧失机偾事,见讥贤哲。徒以谬点高位,不敢稍涉避难,假期未满,力疾来津。及查讯衅端,则津民所传洋人挖眼剖心等谣绝无证据,不足恃为辨论之端,而洋人毙命伤官,其势不肯再认理曲。适英使威妥玛有一照会,言之极为忿忿,直谓此等残忍之行,野番尚不肯为,泰西大邦岂肯为之?不独法人私愤,实乃各国公耻。意在激怒党羽,潜煽祸机。因是亟上一疏,代为剖析,欲为釜底抽薪之计。此疏未出,即自知不为物议所容。考究事实,则挖眼剖心实皆好事传疑之说,非敢诬罔津民,曲徇彼族。即来示所言,扬州、金陵各处皆有,顷晤亦皆辨为流传之误。

至府县一节,当时罗酋要求将府县拟抵,崇帅力请交部,谓可轻重自由。国藩初与崇帅书,即称有祸同当,有谤同分,不敢过执己见,用是有交部治罪之奏。府县本无大过,张守尤为得民,此事至今追悔。外惭清议,内负神明,萃九州之铁,不能铸此一错。及罗酋坚执前说,敝处峻词拒绝,该酋旋即入都,幸廷议均力主正论,不稍游移。仍恐府县解京转有意外之虑,朝命改解津郡听候质讯。该员等现已到津呈递亲供,国藩等先为驳诘,务令罗酋见府县供词不能再求一间,庶可徐图救护。此事虽设法斡旋,而私衷内疚仍未尝少释也。

津民本以怀疑激成公愤,初非有作奸犯科之心,而目下顾全和局,仍以查拿为关键。顷已拿获数十人,设局审供,其坚不承认者尚须日事刑求。吾辈身在局中,岂真愿酷虐吾民以快敌人之欲?徒以边衅一开,则兵连祸结,累岁穷年而未有已。今西南未靖,沿海战伤毫未议及。各省绿营兵一无可用,勇丁惟淮勇器械较精,气势较壮。然劲者亦不满二万,能防御一口,未必能遍防各口;能保全一年,未必能力持多年;能抵敌一国,未必能应付各国,而诸国合从之势、狼狈之情则牢不可破。即以饷论,李、左两军之饷及解京、解直隶每月取之苏、沪者四十余万,一经交兵,则此源立竭,是皆不能不长虑而却顾。故鄙人尝谓今人外夷与汉之匈奴,宋之辽、金迥别,实不敢以全局付之尝试,又安肯以津民一朝之忿,贻国家无穷之忧?洋人得寸进尺,愈让愈骄,诚非百请百从所能了事,然其桀黠之性专论强弱,不论是非,中国目前兵力不足与之抵拒,彼族皆所深悉,绝非虚张声势所能恐吓。惟曲全邻好而仍不忘防御,乃为完策。现在李相之兵业已东来,在我粗为有备。彼所要求如属势所能允,仍当量与转圜,万一所欲无厌,亦断不能过示怯弱,束手受困。国藩平日颇知畏清议而持正论,今虽局势艰难,亦决不敢饰非文过,拒绝至言。阁下如有所不谓然者,尚望随时见教,是为至幸。肃复,即颂台安。不具。

361.复奕訢等八月十一日

呈报津案诸犯审讯及追捕等情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初三至初八迭接钧函,具悉。荩怀勤恳,指示周详,至佩至荷。

前饬保定、正定府确查烧医院、闹教堂等事,昨据保定府来禀,查无起意烧堂之事,仍严禁谣言,免致横生枝节,另牍咨呈冰案。正定尚未据查复。少荃揆帅初五日获鹿来函,谓询知该处教士实系自去,无人滋扰。其所称敲门、践踏等语,亦恐系教士捏造,仍俟该府禀复,再行咨达。

威使照会内称烟台所闻京师及津郡之谣绝无影响,其来文之意不过代催津案。现欲赶于限内办结。发审局日事 掠,研求确供。昶熙随带之司员,国藩奏派之道员,均令入局审讯,未肯片刻放松。德翻译单开之犯,金章鳌一犯已于初十日辰刻解到,当经审讯,坚不吐供。而熬审稍久,遽尔昏晕气绝,良久乃苏。俟少与休息,再行研究。其兄弟金三、金四均经远出贸易,未据缉获。现获其胞弟金二、金八,供伊兄金章鳌于四月出门,与该犯自供五月十七离津之期已不符合。所称知情之张大平尚未查得,仍饬随时访察。其杨老道、金德三两名均经缉获,张宅打更人王三先于七月二十三日被获到案。该三犯屡经刑求,均无确供,仍令局员细心研鞫,无任狡展。前函所称逃入京城之犯杨二年约三十余岁,近闻已逃往南乐、清丰一带,伙入盐枭。刘三元一名,近闻自京逃往保定。周起隆一名,闻尚在京,藏于陈镇国瑞寓所,不识是否确凿。日内丁道等均遣人于旁近州县四处密访要犯,而获者殊少,盖次第远扬矣。

府县亲供,国藩等再四驳诘,务令确凿可凭。昨接递到确供,似无甚虚饰者。初九日令昶熙、成林所带司员会同博、陈、丁三道会审,十一日国藩等仍亲加鞫问。其五月二十三日该府县随从家丁、轿夫及地方等均经讯取供单,一并咨送贵署及军机处、刑部查照。至王三、安三等犯释放已久,自可无过追求。前奉谕旨查询王三是否即系王二,据陈、博二道讯取该犯草供,又取该犯邻右数人供词,均谓王三本即王二,唯蒋玉成之供有王二小名王三之语。要犯既经释放,此等亦不足深辨也。该道等所讯王三邻右供单,另咨抄呈钧鉴。

广平教堂,据罗使照会又牵该处绅士武汝清,即经转饬查访。惟洋文所称武汝清“谋害教众,恶念复萌”等语,是该使轻听教士无据之词,遽向尊处哓渎。中国之法,但以有无实迹为据,不宜以恶念谋害等词遽作朘

 之律。此时各处地方官无不尽力保护洋人,该使尽可放心,慎勿轻信教士浮言,自生疑虑也。肃复,即颂钧安。伏乞垂鉴,不具。

曾国藩等再拜

362.加奕訢片八月十三日

呈报沙逊洋行拿犯事原委与处理经过及天津县事前告示诸项。

正封函间,接读初九、十一日两次钧示,具承一一。

沙逊洋行拿犯一事,据丁道详称:前因饬拿要犯,限定四日之内各须缉获多名,查有袁五一名系属要犯,选差签票,购线密缉。七月三十日据原差禀称,在东门外瞥见袁五由河沿东去,望见该役即大步速行。该役赶紧尾追,行近紫竹林,与袁五相隔不过数十步,即叫袁五站住,袁五乃跑入沙逊洋行。该行〔役〕在洋行门首询问,恳求交出,突有外国人诘问该役有何凭据,该役取票送阅,竟被扣留签票等语。丁道恐其借词搪抵,颠倒是非,于八月初一日派马守往查,据称实有其事。当犯人跑入洋行之时,该差理应回署禀请照会,方为正办,乃因情急不先禀请,虽因恐凶犯远飏,尚系为公,而与条约不符,究属疏忽,已经丁道将该役斥责示惩,请行知该领事,当即据详札复领事。旋据李领事申复,谓袁五跑入行中,当时未闻此语,该役亦未有恳求交出之言。又经敝处以袁五如实未跑入洋行,自应另行访拿,一面札行丁道,一面札复李领事在案,俟另行钞咨贵署备查。

尊处照复威使之文极为周妥。伤毙俄商三犯均经弋获,惟一犯有供。前经孔领事来文求索犯供,由马守先将此一犯之供备文送交,余二犯讯有确供,仍当随时照会该领事,并非有歧异也。威使送到天津县事前告示,昨阅刘令抄来示稿,果有此件。示内微有不对之处,而“受人属托”字样并未删去。前次昶熙抄呈府县告示,系张守、刘令未到津郡时查案钞出,现又经饬该府县将事前事后各告示一并抄阅,令同该员等亲供送呈尊处,并分送军机、刑部用备查考。再颂钧安。

国藩等谨又启

363.复奕訢等八月十四日

密谕不知何以为洋人所得,然个中所言也实无不可告人处。能允与否,尽可直说,不必游移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十四日公肃一函,并咨呈府县亲供一册。递发后旋接十二日钧示,具承一一。

七月十二日密寄竟至为洋人所得,持向尊处饶舌,机事不密,国藩等身在局中,均属无可辞咎。惟德翻译所呈坐日系七月十五日,而敝处接奉此旨则系七月十四日,是日即密咨毛、崇二公。毛系同城,亦即于七月十四日咨到;崇则已于十二日离津,钉封交商署幕僚陈道翰芬转寄行次,不识地山宫保果于何日奉到?此外曾咨少荃协揆一处,亦系十四日钉封递发,此三处似皆不应漏泄。总之,德翻译所呈填写七月十五日奉到者,并非津郡奉旨之日期。敝处凡遇密件,亦向不任令幕僚抛掷,甚且有幕僚未经寓目者。从前江宁密疏,事后查询,系由常镇蔡道不慎,亦非由敝处漏泄也。

府县议罪一节,尊处持定力以全国体,仍须借婉言以对洋人。内刚外柔,委曲求全之苦衷,诚非局外所能共喻。今洋人抄得此件密谕,反谓中国不以诚信相待,讥讪揶揄,令人发指。惟府县拟抵一层,中外一心,坚持正论,洋人早已闻知。国藩前与威妥玛、德微理亚、赫德等均经面言及此,其后陈子敬见德微理亚,又以此事与之力争,谕旨所言,亦实无不可使洋人共见共闻者,该酋等何得以此借口?即末幅叙及截留闽米以供李军一层,亦并不瞒饰洋人。赫德前在津时间及李军之来,国藩与毛公均告以实有此事,并告以府县断无死罪,而罗使过执初说,恐渠激启兵端,不能不预为防御之计,初非意欲发难等语,今李军业已在途,更不必过为曲讳。总之,中国之能允者不必游移,其所断不能允者亦不妨直陈。若必令枉杀职官乃能曲全邻好,此复何以为国权衡利害?固与其失和,不能屈法也。

步军统领衙门所拿之金占鳌,德微力亚单开之杨老道、金德三等,连日熬审,均无确供,佥称系陈老挟仇妄扳。兹将供词先呈台览,仍俟再加严鞫。肃复,即颂钧安,伏希垂鉴。不具。

364.复奕訢等八月十六日

函商照会法使内容及处置津案要犯办法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十五日肃复一函去后,迭接十三四日来示,敬承一一。

张守、刘令抵津后仍寓府县署内,系发交署任府县羁管,马守、萧令但守有看守之责,并非承审之员。德翻译谓署任府县亦系承审此案,此亦猜疑之过。惟洋人既有此言,自应另为处置。现已将张守改交府经署内,刘令改交典史署内,分饬看管,乃合定例。前仅交府县而未责成何员看管,本有不合,致外人借为口实。至威使谓承审各员有以酒食款留张守、刘令之事。查张守、刘令到津即递亲供,由国藩等亲加驳诘,并未派有承审之员。犹恐供词未确,始令陈、刘两部郎,博、陈两道及成林随带之丁中书会同丁道讯问一次。陈、刘、丁自京来,博、陈自省来,皆系客居,无酒食款客之事。丁道则平日简于应酬,接篆以后拿犯审供,仓卒无暇,亦未闻有觞客之举。威使所闻当系谣言,似可劝令不必轻信。此间审办此案,反复推验,断不致有意开脱。该员等供折将来必应照会洋人,其登复洋文所指各节,亦必令各国共见。即国藩等所驳各条,乞尊处详加勘阅,其词意无妨碍者,似亦可摘录照会法使。

法提督札文十数日后,再无切实办法,定将津郡作为焦土一节,虚实原难悬揣。抑不识所称切实办法果系何指。若指府县拟抵,中国万难办到;若指查办凶手,中国义无可辞。究竟应正法若干人而后可称切实,能指数目否?中国如数办到之后,和局便可定否?此外,除赔堂议恤,无他要求否?昶熙所言专意求速不若求实者,系目击审案之难,不得不据实上闻。来函所言求实之中须尽求速之意者,国藩等亦均怀此念,无如节节棘手,愈办愈窘。八月初四敝处前函所述应正法者有七八人,可办罪者二十余人。近又阅十二日,竟未多添一人,而可办罪者转见其少,实觉无颜以对朝廷。本月二十三日以前如能多得数人,使尊处有辞以对洋人,不致激成衅端,实为大幸。如难续得要犯,则属期限满,当先将此应正法者奏结一批,余犯仍俟续拿续讯,稍迟再奏结第二批。如外国志在和好,或亦可再俟十余日,两批人犯并为一次处决,不知洋人允许否。

俄国案犯前讯明项五一名,后虽翻供,仍饬照该犯初供拟抵。余二犯质证究未确凿,该使屡催速办,然全无供证而滥加极刑,不特津民怨恨,即外国亦不欲以无辜者充数,仍俟赶紧续缉为妥。肃复,即颂钧安,诸惟心鉴。

曾国藩等再拜

365.复奕訢等八月十七日

缕述津案未能速办实情,兼答总署责问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昨肃一函,封递后又接十五日钧示,聆悉一一。办理洋案,信息必宜常通,方可彼此印证。尊处日有赐示,受教实多。敝处笺记稍疏,七月下旬办理稍有起色,八月以来又复节节棘手,并无善状可告,用是缄牍益稀。荷蒙指示,歉悚无已。

罗使近日声息寂然,而英、俄二使日有危言,计二十三日以后必有一番波折。国藩拟分两批奏结,第一批凶犯过少,彼必多方饶舌。然威、罗二使及德翻译、赫税司前此在津均恐不得正犯,滥以无辜充数,若犯供未确,彼亦必引为口实,无裨于事。来示询及既认之供何以不确,任其忽认忽翻。查各犯到堂,并无供认不讳之人,其忽认忽翻者,所认之事卒无重罪,不过旁敲侧击,略露端倪,旋复狡展,非已有确供任其翻案也。其不肯认者,有时亦难深求。即如金占鳌一犯,似是正凶,无难一讯即伏,乃拷问良久,渠言五月二十三实住京都观音寺联升店,有店帐及循环簿可查,即不能不停刑审慎。近因限期将满,要犯太少,又严限地方官续行访拿。漏网之犯多已远扬,更非仓卒所能缉捕。敝处办理日久,无以仰副廑系,惶悚何极!拟即日奏请严议。

尊处前函谓办凶一层,若将中国人之不遵国法和盘托出,恐令若辈齿冷,自属卓见。惟案无旁证对质之人,各犯不肯自认死罪,亦人之常情,即泰西各国亦未必无此梗化之百姓。若洋人能派人在津访察此间办法,则知中国于凶犯一层绝无宽纵,并非无故迟延,有心推托,果能见谅,或不致另生枝节。至垂询兵连祸结,咎将谁归?窃料彼族所言目下即将津郡作为焦土等语,或系旁敲之笔,若正面文章则前在津所言罗公使、德翻译等当一怒出京,回国回沪,开仗似须明年,未必一朝猝发。彼若专重在凶犯,指定必须抵偿若干名,再竭一两月之力,亦必可如数交卷,不待构兵之际。而终能如愿相偿,则明年兵船虽集,尚可中止。彼若决意称兵,则虽立交凶犯多名,而或嫌其少,或嫌其假,或另挑他事,欲开衅端,何患无辞?是兵连与否,仍视洋人之本计,不仅在拿犯之多少也。

国藩自六月二十一日至七月中旬病势本重,近丁中丞及天津丁道病亦不轻,成廷尉病尚未痊,毛司空又已回京。惟望李协揆速到,再当竭力会办,以速补迟,总求此心可以服洋人,乃可以对朝廷耳。肃复,即颂钧安,伏乞垂鉴。

366.复李鸿章八月十九日

敦促取速来津协办,并函商奏议陈鼐署清河道篆一事。

少荃宫太保世仁弟中堂阁下:

昨接十四日手示,具悉一一。台端冒暑遄征,劳瘁可念。抵省后自应略为休息,而十五、十七两次廷寄敦促来津,恐又不遑久处。小儿来信,谓尊意拟以二十二日启节,现想当改期取速。津案要犯此时多已远扬,被获各犯又恃无质证坚不吐实。现在讯定可正法者不过七人,可办轻罪者不过十余人,限内势难办结。拟将应正法者于二十三先奏一批,此后续拿续讯,再奏第二批。仍自请严议,俾总署有辞以谢洋人。目下中外责望全归鄙人,台从虽限前抵津,尚不致稍损令望。至到津会同拿犯,则不免与仆分谤矣。

府县仍令解部,前此改解津郡,转觉多一周折。赫德在津曾言办凶切实,府县事自易了。今已取具亲供,仍复追摄入狱,不识所谓。或劝敝处奏请不解,然与六月二十三日原奏矛盾,殊难立言。尊处能婉转上陈,为鄙人弥缝缺憾否?

作梅署清河道篆,议自可行。惟敝处卸篆在即,而调甫升藩之部文尚未接到,似须阁下受代后再奏为妥。作梅之夫人多病,渠去冬即思南归,曾与仆言及秋间启行。近闻归思益切,而清河道又非久长之局,不知渠愿就否。

津案未就绪,仆自未便南行。即津案少定,而暮年多病,目光大坏,亦难再胜剧任。江南一席,终当辞谢。贱眷无论仕止,均须南归。若乘运河未涸,先行就道,亦殊得计。但由省至雄县水道不通,天津又须换船;张秋以南安山、戴庙等处,秋末水涸,节节阻滞,似不如起旱至济宁登舟为妥。粗笨之物则由运河解送,换船数次,相机办理可也。良觌不远,诸俟面罄。复颂台安,不具。367.复奕訢等八月二十一日

第一批正法之犯将于八月二十三日奏结,第二批凶犯拟于九月二十日以前奏结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十八日接到十七日钧示,并承准大咨,聆悉一一。

守令供词将来须行知各国,其与罗使所送洋文宜仿佛一控一诉,即与敝处查明大概一折亦须针孔相符,荩虑极为精密。指驳数条,已复讯该员等逐一洗刷。其称“奉崇宪面谕将武兰珍正法”一语,当经传问周道,据云当时面谕未明言“正法”二字,但言既与教堂无涉,照地方拐匪办法云云。其言丰大业允为查办时所言各情,周道实有此语,惟此时丰领事已死,叙及此语,转若有意啮害。王三一犯久经开释,供内不必纠缠。而谢教士授药一层,尤为语病。均经再取供词,酌为修改,拟于二十三日复奏,将改正及登复之两条一并咨呈尊处。惟曾、毛、丁诘问各条供词过多,核之敝处原奏,恐仍有不尽符合之处。将来录供照会洋人,似可但将续呈定供及登复尊处函询各条办解,洋人所指各节行知各国,而曾、毛、丁所诘所答概不行知,似为简净,伏候卓裁。

前函所述正犯只七八人,深惧为数太少,尊处无词以对洋人,连日激励承审各员严切研讯,商定变通办法。应行正法之犯供证确凿者固可即于第一批奏结,即本犯未经供认而有旁人指证亦可即行定谳,中国之法,众证确凿即可定案;洋人之法,得有二证。虽本犯无供,亦可定案。此案正凶断难慷慨自认,若旁证得有二人,与洋人办案已相符合。万一不能得二证,但有一人作证,其证供切实,具有甘结者,亦即就旁证定案,不以本犯自供为凭。日来昼夜追求,供证确凿者七八人外,其无供而有确证者续得数人,通共已得十三人。本日尚有二三人可审实者。二十三日奏结第一批正法之犯约在十五六人,军徒犯二十余人,得有此数,似可不嫌过少。将来第二批拟于九月二十以前奏结,其凶犯或再加七八人或洋人能指订数目若干,中国如数办到。暨修堂、恤银等事概于九月中旬奏结。尊处能就洋人询明正凶应补实数若干名否?

府县奉旨解部,来函属于二十三日一准起解,本日又奉谕旨限于二十五日到部。昨由尊处奏准将陈国瑞解赴津郡,该镇到津,敝处前诘问刘革令各条中尚有应与陈镇质证者,拟奏请俟陈镇对质之后,再将府县解部。陈与刘当堂质讯一语愈觉切实,于尊示再三斟酌、脚踏实地之旨亦适相契合,但于二十五日到京之期有违,不审无大碍否?皇悚复询,即颂钧安,统希心鉴。

368.复奕訢等八月二十四日

奉商府县可否免其解部一事。

曾国藩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列位大人阁下:

二十一日肃函后,奉到二十日钧示,顷又接二十三日钧示,敬悉一一。国藩办事迟缓,使多方絮聒,尊处舌敝唇焦,深负委任,踧躇难安。来书不加督责,反辱慰劳,惶悚何极!

府县业已在津取具亲供,奉旨敦促解部,本无可再事延缓,惟尚有鳃鳃过虑,恐中外用意偶有未符,转致阴差阳错,不敢不备陈于左右。府县下狱一事,当时乍接罗使请以三员抵偿之照会,只求和局之成,仓卒定议,办理过柔。事后思之,深用自恨,以为萃六州之铁,不能铸此一错。六月二十八日折片及上尊处各书,亦曾略明愧悔之忱。迨奉改解津郡之旨,设法斡旋,浑然无迹。国藩且服且惭,私幸大力挽回,竟得解我神明之疚。自是议抵之说中外一心拒绝,此时该员等即到部中,原无他虑,惟洋人坚韧异常,诸酋麇聚都下,深惧府县入京,尊处力持正论,彼或仍执抵偿之议,妄肆要求。百折不回,则鱼肉在迩,刀俎在旁,势逼处此,殆有不堪设想者。该革府革令前闻改解津郡之命,正如金鸡放赦,仰诵圣明,重睹天日。近闻仍解刑部之命,不觉魂飞魄散,怯对狱吏,顾影自吊,以为虽蒙总署力为救全,而洋人仍持疆臣之原奏欲得而甘心也。国藩窃意前与赫德详论,赫德曾言拿犯切实,府县事自易了。倘威、罗二使并无此意,该税司必不遽为此言。近日中国切实拿犯,洋人当亦闻知,纵不能渐将府县放松,岂其索之尤紧?而比奉尊处赐示,亦未言及洋人逼索府县到部一层。究竟曾否催逼,敬乞惠示。

与洋人交,凡事皆有步骤,必应多留余地。国藩前此过听交部以后轻重尚可自由之说,未曾自留地步,非尊处以解津一议委曲弥缝,则步步逼紧,无可转身。国藩既已一误于前,深愿尊处慎重于后,与其临时窘步,不如先事展宽。该府县可否免其解部,即据亲供定案之处,伏候鸿裁。

国藩平日办事拙滞,举措失机,实所不免。至如专挟私见,顾惜一己之毁誉,不问大局之成败,则素所不为。况府县交部一节,事前既由敝处误奏,事后又欲见好取名,国藩虽愚,决不为此。所以长虑却顾者,实恐洋人诡谲多端,催逼送部,后患不测,故思求急脉缓受之法。尊意如以为可行,即乞示知,以便遵循。国藩具奏乞恩,如卓见决以为不可,日内即当迅速起解,决不敢稍有羁留。昨经附片具奏,尚未接到批旨,信函往返,亦不过多二日耳。愚昧之见,敬以奉商。复颂钧安,统希裁夺。

369.复毛昶熙八月二十六日

已派妥员即日解送府县入京,倘事有反复,祈坚持正论力争。应办人数亦祈权度商订密示。

旭翁尊兄大人阁下:

津沽聚处,昕夕过从,受益良久。执别以来,怅结无似。二十二日接到惠书,具悉台旆以十九日安抵京邸,二十日清晨入觐,召对详明,津事办理情形一一入告,恭邸及总署诸公亦皆详细告知。现在威、罗二酋狼狈益甚,旌从旋都以后,折冲樽俎,尚不知又费多少唇舌。荩劳日笃,驰系何已!

二十三日奏结第一批,竟得正法之犯十五人,军徒之犯二十一人,殊非初料所及。自台从离津,即奉将府县解部之旨,乃与各文武哀切告戒多拿凶犯,冀纾府县之祸,并将镇、协摘顶,五日之内,大有成效。迨拿犯已多,意谓府县似可渐松,迭奉寄谕催解到部。昨接总署两函,知拟抵之说仍复一意拒绝,该员等到京百无一失,稍用为慰。顷已派委妥员,即日起解。区区愚虑,诚恐诸酋麇聚都下,该员等下狱以后,彼族仍坚持拟抵之说,绝无退步。前经上书总署,复函谓此层断不足虑。朝端力持定见,仰佩实深。国藩首发交部之疏,故虑之最切。万一洋人稍有反复,阁下在署,尚望坚持正论,与之力争,为鄙人弥缝缺陷,是为至幸。清议虽不甚可畏,而神明之疚,衾影之惭,固不敢不一图补救也。

雨帅病已小愈,仍拟再奏回南。因其太夫人有疾,而江南无主持之人,公私悬系。李相昨二十五日抵津,定于初六日接印。第二批应办人数,前折请总署核定,谕旨以拘泥见斥。诚恐此间以为数足取赏,而洋人尚谓相去悬远,则仍是未了之局。敬乞阁下权度商订,或再得正法五六人,军徒五六人,可以完卷否?密速见示,无任感荷!即颂台安,不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