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九年十一月十二月书信

449.复彭玉麟十一月初一日

劝慰静心养疴,待精神康复仍可出而任事,缕述津案办理过柔原委,兼示后患之忧及陈情未允、病体日增诸事。

雪琴宫保仁弟大人阁下:

九月间连接八月十五、二十九日惠函,具聆壹是。尊体咳呛、怔忡等症虽已渐痊,而目蒙心悸尚未痊愈,自系前此十数年间备极辛劳,精力过耗所致。闻刘韫翁中丞已为台端代奏近状,奉旨准令暂不出山。自此养疴习静,闭户自精,一二年后精神康复,仍可出而任事,宏济时艰。阁下血性过人,忠荩之衷揭于远近,京师闻朋辈道及,无不企仰山斗。此时抱恙归田,暂资休养,固非恝然于世者比也。

国藩办理津案之时,诸多棘手。缉凶一层,已于九月间奏结,共得正法之犯二十人,军徒等犯二十五人,其赔偿、抚恤等事由总署议定,约给五十万金,洋人始就范围,全案业已议结。大抵此事在局中者皆以中国兵疲将寡,沿海沿江毫无豫备,而诸国穷年累世但讲战事,其合从之势,狼狈之情则牢不可破。我能防御一口,未必能遍防各口;能幸得一时,未必能力持多年;能抵敌一国,未必能应付各国。在今日构衅泄愤,固亦匪难,然稍一蹉跌,后患有不堪设想者。故夏秋间办理此事,不惮委曲迁就,躬冒不韪,冀以消弭衅端。惟仆初赴津门,力疾前往。精神不能遍照,布置多有未周。六月二十三日一疏袒护天主教,既乖正理,并违本心,而发抄时内阁又删去“五疑”一层,遂致物议沸腾。八月二十八日曾陈一密片,稍救前疏之失。法布构兵,法国为布人所围,几致破灭,而布使在京,仍与法使联络一气,坚持津案,仍不肯稍有异议。英俄各国亦复彼此勾结,其交甚固。刻下虽暂无事,而中国既无术自强,彼族环伺,后患方长,实深隐虑。

鄙人前奉重莅江南之旨,陈情未允,倍切悚惶。九月下旬入京陛见,十月十五日出都,由陆路赴济宁,买舟南下,敝眷亦自运河水路到济同行。本月二十日抵金陵,二十二日接印视事。以一目盲废而再莅剧任,匪以为荣,适为知己者羞耳。

李相于八月杪抵津。顷廷议裁撤通商大臣,归并总督。皖勇劲旅颇多,得渠部署一切,北方当可倚为长城。沪上口通长江,深入腹地,此间海防毫无预备,尤以为虑。

鄙人六旬初度,本不敢远烦知交之赐,乃蒙公赠屏幛,又复宠以联语,曷任纫谢!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正封发间,又接九月二十九日赐书,并寄寿联,语重情长,不敢当,不敢当!承示此次重至江南,当讲求吏治。仆自问四、五年剿捻无功,即当退处深山。六年春重回江南,七年冬莅任畿辅,皆系画蛇添足。此次再来江南,则画虎不成,反类犬矣。右目既废,左目亦极昏蒙,精神疲惫尤甚,凡牧民、治军诸事,均不能悉心经理,陨越取戾,实在意中。长江水师闻抢劫之案颇多,两湖较三江尤多失事,正不知如何整顿,乃能使盗风少息。又长龙、舢板只能御内贼,不能防外洋,将来如有洋氛入犯,长江水师丝毫不能抵御,亦不免为物论所讥。此等皆日夜焦思,迄无良策。病体日增,职此之由。诸希心鉴,再颂台安。

450.复李鸿章十二月初二日

感叹体力日衰,人才离散,大局难支,兼议驭夷之法及遴员出洋学习诸事。

少泉宫太保中堂世仁弟阁下:

十一月六日接闰月二十一惠书,敬悉壹是。忽忽又近一月,裁答稍稽。比想瀛眷安抵柝津,诸凡康吉,至以为颂。

国藩闰月二十日始达金陵,二十二日接篆视事,暂住盐巡道署。事务丛集,官场多故。顷雨生扶榇已过此间;友山已过此,即赴新任;子青亦即日南渡履新。筱轩、省三各丁内艰,先后归葬。省局变徙,兹殆少定矣。

鄙人冬月初复发眩晕,亦少痊矣。孱躯暮齿,每日见客七八次后,便觉日短事繁,即寻常文牍,草草应付,都不自惬,其大者更未暇一为营度。雨生哀毁逾恒,明助之说偶与一提,殊未许可。现有喉痛、肝疾,即以病深相谢;暗帮之说未便商及,且俟将来寄函浼之。筱轩亦哀毁动人,前此往吊细谈,似尚可强出助我,或百日后,或葬事完毕,再当奏起从戎。琴轩、仲良与令弟季荃俱来此间,枉见存问,似皆足有为于世者,惜匆匆即已别去。筱岚北游相助一节,尚未与之谈及。昨日堂期相晤,渠携尊函见示,且请交卸,以便新正赴津,不知果急欲赴执友之招耶?抑见省三开缺而预避嫌疑耶?南洋如有要务,前征掌故,后筹远谋,尚无出其右者。以渠与尊处金石至交,行止当听渠自主耳。

承示驭夷之法以羁縻为上,诚为至理名言。自宋以来,君子好痛诋和局而轻言战争,至今清议未改此态。有识者虽知战不可恃,然不敢壹意主和,盖恐群情懈弛,无复隐图自强之志。鄙人今岁所以大蒙讥诟而在己亦悔恨者,此也。

顷令彤云赴沪,试办轮舟操练事宜,事属创始,竟不知演习几何年,更易几何人,始能稍有端绪。至沿江择险密筑炮台,选内地聪颖子弟涉洋学习,亦拟次第举行。陈荔秋与容式甫近议条款,所拟子弟出洋学习为时过久,需费亦巨,兹抄寄一览。阁下高掌远蹠,才大思精,祈酌核可否,详细示复,以便会衔函商总署,俟其允许,再行会奏。

机器局务,鄙人素未谙究,然不敢不力为主持,俾局员得以尽其所长。尊处如闻沪、宁两局有掣肘之处,尚乞随时见示。

长江水师如果恪守章程,亦尚可安商旅而除劫盗。昌祺终岁梭巡,曾未稍逸,只以素性宽和,恩多威少,遂相率而懈慢。吴、丁二镇声名较优,许、彭二镇既不能和协文员,为人所侮笑,又不能约束将弁,为下所轻慢,宜其营务日坏,盗贼玩弄。恐当择贤更换,乃有转机。

近奉寄谕颇多。其中如临清、东平建仓以便搬运,系行古法,似应议准。海运到津,不派京卿,即由直隶督臣验收,似亦可行。惟由江浙原解道员等径解到通,是否可行,仆无确见,尚希就近详查见示。书不尽意,余俟续布。顺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