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十年四月书信

517.复沈秉成四月初五日

称赞扬州教堂之争、镇江北岸之衅处理妥善,嘱劝导陈国瑞息事自全。

仲甫仁弟大人阁下:

初一日接手书,具悉壹是。

扬州教堂之事经阁下权衡缓急,善为调处,不致两情相激,滋生事端,洵得因时制宜之法。该房租约既已立定,自未便有所更张,致令事机中变。刻下镇江洋人皆知苦心周旋,多有感谢之意。可知忠信行于蛮陌,中孚可格豚鱼,乃是不易之理。租约写期二十个月,以示限制,办理亦甚周密。

镇江北岸之事,因观艺互争,并未斗殴。人多口杂,事后星散,本无从指拿人犯。既经台端饬县严禁,将该地保惩责,并禁民人开设洋酒馆,以免滋事,一面嘱英委员约束该国兵船,不许到北岸习艺饮酒,办理适得其平,实协大公之道。惟洋人被砖掷伤之后,何以未再陈诉而径达于京师副参赞处?不知此后尚更兴波否。

扬民聚众赴教堂滋扰之说,数月以来既无此事,想即因李提督危言恫喝,伊等畏惧,先行报知该参赞官,亦未可知。第李事在三月中旬,不知京信何以迅速若此!

至陈国瑞在扬分散银钱,煽动百姓暨刊刻《辟邪实录》一书,昨接马领事申陈,有怂恿匪徒窥探进攻之说,亦复危词耸听。查陈镇粗气未除,性喜多事,或大言欺人,自谓志在驱夷,固未可知。然市虎成于三人,投杼信于屡告。天下事并无风影,而凭空谣传亦常有之。或其党与将弁倚恃陈镇偶造浮言以恐吓洋人,或洋人因去岁天津之事积忿未捐,刻闻陈镇在扬尤加猜忌,以致互相惊恐,均属理势所或有。总须查访明确,然后酌核办法。如陈镇实有其事,亟宜设法禁止,以弭衅端。如尚无其事,但因大言煽惑众心,终久必不相安。似宜婉劝陈镇早行搬徙,以免百姓之影射及洋人之猜疑。此事非特以绥缉洋人,实亦以曲全陈镇。恐彼族疑忌过甚,卒有决裂之日,仍望台旆渡江,即以此意剀切劝导。或另有良法能迁徙离开扬州,固为大善,否则亦宜杜门谢客,闭口不谈洋务,乃为自全之道。《辟邪书》流播已久,不能必其尽绝。但恐激之生变,自应按照条约出示严禁止,以免洋人饶舌。凡此数端,敝处已据来信大略函复总署。兹将函稿抄寄一览。

国藩疝气尚未全愈,近服丸药稍见征效,内子病势亦渐痊愈,知注附闻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518.复郑敦谨四月初六日

疏请开缺,朝廷谅难允准,似以不必乞退为宜。承示治疝之法,已渐见征效,或可就痊。原拟于三月出省阅伍,因病恐须迟至秋间。

筱翁老前辈同年大人阁下:

前月二十六日接奉惠函,具聆壹是。比维玉体绥愉,喜占勿药,顺时摄卫,以道自怡,无任企颂。

台端假期已满,是否续行请假,暂驻袁江以资休养?疏请开缺之说,朝廷笃念荩臣,谅难允准,必邀温旨慰留。阁下虽近古稀之年,而春间晤教月余,往复谈论娓娓不倦,可见精神内敛,迥非鄙人所及。眷畀方殷,似以不必乞退为宜。令嗣辈悉抵袁浦,一切眠食起居得人侍奉,循陔承志,颐养欢愉,就痊后自可南北分驰也。

省中前日略致赆仪,原因阁下清介有素,较之常例极从俭约,乃未蒙哂收,此间僚友至今耿耿。前此函商友山漕帅,盖诸君之公意,非一人之私忱。

国藩前发疝气,起居不便。承示治疝之法以温通为宜,近服丸药,亦取温品,稍见征效,或可痊愈。内人一病将及两月,初系温证,继则腿肿,十分沉重。比乃稍有转机,未审能否霍然。

侍本拟于三月间出省阅伍,先赴淮、徐,旋至苏、淞。因病改期,恐须迟至秋间。西陲军务自金积堡就抚后,北路回堡相率投降,南路亦渐次得手,半年内陇上可望肃清,诚敷天之庆也。复颂台安,摹璧晚谦。不具。

519.复金藻四月初六日

慰问病情,兼告近况。

竺虔仁兄同年大人阁下:

前接惠函,尚稽裁答。顷又接到闰十月二十二日手函。就谂起居违和,忽患膈症,加意调养,未即痊可。台端神明强固,颐养有方,虽景近桑榆,而兴趣未减。比想渐臻康复,勿药有喜,至以为念。

国藩自调任畿辅,衰病相寻。复值亢旱连年,自愧毫无裨补。九年二月右目倏已无光,左目亦复昏蒙。夏初感眩晕之疾,请假两月调理。假期内忽有津门之事,力疾赴津查讯此案,诸多棘手,以致办理过柔,谤议丛积,神明内疚,至今耿耿。旋奉重莅江南之命,陈情未允,倍切悚惶。闰十月杪抵任视事,一切军政吏治未能悉心经理。江海各防虽拟及时整饬,而事体重大,亦且茫无端绪。近更增发疝气,起居不便。目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大惧旷官取戾,贻羞知好。贱内目久失明,近更一病两月,久无征效。药铛满室,用为闷闷。惟正月间大小儿及二小儿各举一子。大小儿年逾三十,望之已久,今始得之,老怀差以自慰。

客岁鄙人六旬初度,圣恩高厚,赐以匾额及“福”“寿”等字、铜佛及红绸等件。惟果饵食物未蒙颁赐。如使有之,亦属不能耐久。邮程迢递三千余里,分甘故人,则臭味必已差池,不堪持赠矣。辱承垂问,愧无以应。

何贞翁挈眷东游,徜徉山水,江浙名流,迎迓恐后,诗兴郁勃,子肖孙贤,春意盎然,将来年寿殆不可量,令人健羡。郑小翁奉命来宁,在此盘桓一月,事峻首途北上,行至袁浦,偶因感冒,奏明请假调理。比闻其嗣君亦扶母榇抵浦。或谓小翁将遂引退,无意北上,顷已寄函尼之矣。知注并闻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520.复丁日昌四月初六日

船主不易访求,尚希随时留心物色。驭夷甚难,与日本通商立约,不可不慎之于始。

雨生仁弟大人礼次:

二月复去一缄,计达台览。顷奉正月二十七、二月十二日两次惠书,具悉素旆安抵潮州,恭奉车,权厝揭阳,筮吉再还丰顺。水陆迭更,备历艰险。幸阁下纯孝,感格天人孚应,得以化险为夷,至慰悬系。

此间近状诸称安谧,春雨亦极沾足,麦收可望丰稔。二月皖境广德、建平一带土匪滋事,围建邑城池。比经兵役擒剿,即已鼠窜。现惟首匪关姓潜逃,莫知踪迹所在。敝处已饬刘镇启发酌带百许人四出密捕。该镇善于购线,务求弋获,不使漏逸为患。海防则茫无把握。彤云在沪虽经定章操练,而苦于轮船常有差遣,不能勤操。又苦船主难于访求。荔秋前得八人,其材艺较优者已为闽省截留,余但能充长江引水之选,未可遽作船主。因思珂乡沿海居民练习海中沙线,讲求有素,其志行坚忍耐苦往往突过他省,阁下藻鉴最精,尚希随时留心物色,便中见示一二,以便招致。

南洋各口交涉事件大致相安。惟扬州教士戴德生,即七年之教堂墙隅立碑者。其屋系李良臣军门世忠之屋,因催令搬移,几至生衅。沈仲甫以官价买之,而转租与洋人,乃得安贴。此外,七濠口有华夷兵民杂观剧艺乘众争殴之事,英人有传闻陈国瑞在扬窥伺教堂克期攻击之谣。争殴之案业经曲全弹压,或可无事。陈镇攻教之事初无证据,英领事辄申陈敝处,并告驻京公使。总署欲仆派员至扬,传饬陈镇勿再逗留扬郡,引津事以为戒。国藩昨复仲甫函中,属与陈镇婉商转徙,免致积疑生变。天津之役,鄙人办理过柔,内疚神明,外惭清议。而阅新闻纸内,法国犹怏怏不平,足征驭夷之难。日本通商立约,李相疏调敏斋赴津相助。倭人谲而且强,亦不可不慎之于始。

文辅卿事前已函商岘庄中丞,如得辅卿乞退之牍,请其慰留而奖励之。李令修梅甘泉一事,鄙意终不能释然。渠与

 臣偾事相等,而罚有轻重,亦不足昭公允。位置之地,容缓图之。

承示左目就盲,重以喉痛足肿,药力难遽奏效,从俗用巫祈祷。阁下抚吴数年,百废具兴。神太用则竭,形太用则疲。心力交瘁,骤膺大故,哀毁之余,加之长途劳顿,宜其杂病丛生。所冀礼庐珍摄,毋过毁伤。天君泰然,即可却疾。巫觋祈禳之术,无足深信。鄙人目光昏霿,日甚一日,无术可以挽回,近更增发疝气。内子则一病几及两月,十分沉重。日内肿疼稍减,似有转机。本拟月初出省大阅,人事牵率,未能成行,恐须迟至秋后矣。复颂礼安,诸惟珍摄。不具。

521.复彭玉麟四月初六日

慰问病情,兼报近况及西陲军事等项。

雪琴宫保仁弟大人阁下:

二月初旬接到新正人日惠函,并读大著《感兴诗》十首。胸襟洒落,魄力雄健,不斤斤于斟酌字句而任笔势纵横,自有翛然物外之概,良用佩慰。

尊恙自去春以来尚尔淹缠,咳呛烦闷,自系元气过亏之故。尚望加意珍卫,静养一二年,自当渐就痊可。买舟东下之说,尽可不必。将来桑梓相去甚近,会晤之日正长。尊体苟未全臻康复,切勿跋涉远行,致增劳勚也。

国藩回任江表,瞬逾四月。晕眩之疾近虽未发,目光昏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诸务丛积,日不暇给,一切军政吏治均未能悉心经理。江海各防虽拟及时整饬,而事体重大,亦且茫无端绪,大惧旷宫取戾,贻羞知好。近更增发疝气,起居不便。贱内亦感时症,一病几及两月。药铛满室,殊少欢悰。惟正月间大小儿及二小儿各举一子。大小儿年逾三十,望之已久,今始得之,老怀差以自慰。

西陲军事自金积堡就抚后,北路回堡相率投降,南路亦甚得手。半年内甘省可望肃清,诚敷天之庆也。

马帅之事,朝廷两发星使,郑筱山尚书来宁研审,该犯竟无确供,与张子青中丞所讯无异。正月杪具疏奏结,二月中旬奉到谕旨,当将该犯凌迟处死。此事古今罕觏,远近惊疑。虽讯鞫已殚竭心力,尚恐不足惬众望而息浮言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522.加彭玉麟片四月初七日

在衡州倡建昭忠祠,实为不可少之举,容当会列刘崑前衔具疏入告。长江水师有治法而无治人,诸弊丛生,殊乏善策。营盘与炮台皆宜常有守兵援护,若非多练劲旅,恐设台徒生疑衅。

正封函间,复接到二月二十四日及三月初十日手函,具悉尊体违和,连日吐红,濒于危殆。现尚日夜咯呛,筋骨疼痛,至深驰系。刻下夏令火旺,尤须格外珍卫,息心静养,置一切于不问。若调摄得宜,神闲气舒,自当渐就痊可。

衡州为昔日兴师托始之地,水陆各军营哨统领籍隶衡州者什之七八,文武员弁先后殉节者亦最多。乃本籍尚无祠宇以妥忠魂,实系阙典。今由台端倡建昭忠祠,择地鸠工,是乃不可少之举。敝处具疏入告,原属义不容辞。惟此等究以本省督抚为主,尊处如有公文,乞并知照刘韫帅,仆当会渠前衔请饬地方官致祭。俟奉到谕旨即与疏稿一并抄寄,以便勒石,垂之无穷。

樊、王、陈三员袭荫,吏部早已议出。八年二月由马制军咨至南省中丞,兹再抄寄一分,以便饬知各该家属。

长江水师创始之初,未尝不竭尽心力,杜渐防微。乃有治法而无治人,承平稍久,暮气乘之。近闻沿江上下劫案颇多,因之不厌人意。其尤为众口所讥者,则有收灯油钱、索划船编号之费及借查私盐以讹索民船、查私钱以讹索店户诸弊,并有言其勒买官物,干预民词,污坏船身,不巡河道各事。刻已迭次派员密查,错综参伍,以辨其事之虚实,又训励各镇,使知振奋。惟人才日稀,难求继起之贤。且造船制旗公费不充,欲使经久不敝,殊乏善策,曷胜焦灼。

长龙、舢板、快蟹等船均难捍御外侮。盖由形制弱小,不能与洋舶抗衡,且仅能在长江行驶,一到江阴遇有风浪,寸步不能施展。将来御外之具,总须俟轮船造齐,操练得法,方有把握。

龙江关、东西梁山、小姑山、田家镇、道士洑数隘口,尊议建立大炮台,以便水陆相依,此专为江防而言。近来议者多谓黄田港、象山嘴两处宜设重镇,再下之紫气沙、西嘴七丫口之深水针路及与吴淞犄角之崇宝沙三处宜设炮台,此为江防兼海防而言。鄙意营盘与炮台皆宜常有守兵,附近有应援之兵,有缠护之兵,近水之营与台尤须有水师援之护之,庶几势不孤而守可固。若陆军无良将劲卒,水军无可恃之船,则设台徒生疑衅而无济于事。故非多练劲旅,未敢遽于水次设营立台也。尊意以为何如?便中示及。尊恙康复,亦望示知为幸。再颂台安。

523.复李鸿章四月十五日

拟将操江轮船于津沪各留半年,俾应差与应操两有裨益。抄寄幼童赴洋学习章程,未妥处乞再酌改。英人有传闻陈国瑞拟进攻扬州教堂之谣,顷已将原委札复上海英领事。

少泉宫太保中堂世仁弟阁下:

接诵三月十七、四月朔日两次惠书,并抄寄令兄筱泉召见节略,敬聆一一。就审兴居多福为颂。筱泉在外,久孚物望,此次述职,礼数优隆,超越伦辈,似并非借光于阿弟者。而造膝敷陈,亦皆切当事理,曷任佩慰!

陈季牧官亏事,补帆中丞既允设法代为弥补,从此家属不必羁候闽中,同深感荷。敏斋交卸署篆,未接臬印,倭使日内抵沪,可与偕行。尊意酌提川资一层,敏已有牍请给银二千两,为往返旅费及随员薪水之用,当经批准。

津案办理太柔,内疚方深。法国犹复饶舌,且疑守令并未出戍,是其积愤已深。翰泉等遽求调营自效,徒贻口实,自不必多此一举。

孟卿身后萧条,亦曾闻之。其嗣君伸嘉司马自都奔丧,道经此间,携厉伯符一函,述及徐宅近况,仆已函嘱霞轩为谋优差,以赡其家。梁牧前在通州闻季君牧极称其贤,近敏斋亦盛称之,急思令其回任。而孙牧云锦到任尚未半年,碍难遽撤,容俟少缓图之。

操江轮船工坚器利,行驶亦疾。来示北洋现无船只,消息难通,商留此船。阁下方以天下为己任,愚见亦欲倚大才以御侮,无论何等军械,断无不允之理。况沪局为台端所缔造,岂复吝于一船?惟初派彤云操练轮舟,即面订四船宜常应操,不宜常应差。近则应差时多,操演尚无头绪,于彤云颇有信任不专之象。拟将该船每年自三月至八月留津,自九月至二月留沪,南北各住半年。冬令冰结,留泊津沽亦属无益,在沪尚可资其转运,兼与各船逐队演习,似是两有裨益。即当照此咨复,卓裁以为何如?

幼童赴洋学习之说,前令荔秋用余二人名拟函商之总署。昨接拟稿并议章程各条,量加删易,抄呈台鉴。如有未妥,乞再酌改,就近缮发,再录底稿一分寄交敝处。兼延汉文教师本嫌其赘,然于事亦无所损。将来挑选之际,或写或作,面试一二,必须略通汉文乃可入选。到洋以后但重专习洋技,不复兼攻汉业。目不两视而明,耳不两听而聪也。

江南近状安帖,麦收稍为雨多所损,尚属中稔。广、建滋事之匪业已四散。首匪关姓现饬各处密捕,不知可弋获否。

通商各口大致相安。惟扬州教士戴德生,昔赁李良臣军门世忠之屋作为教堂,良臣以限期届满促令搬让,戴姓以无屋可移两相坚执,几成衅端。常镇沈道鉴于七年扬州之难,从权用官价购之,托名赵姓买得,转租洋人,始息争讼。此外,七濠口有华夷兵民杂观剧艺乘众争殴之事。英人有传闻陈国瑞窥伺扬州教堂、纠众进攻之谣。陈镇攻教初无证据,英领事辄以申陈敝处,并告驻京公使。总署欲仆派员至扬,传饬陈镇,勿再逗留扬肆,引津事以为戒。陈镇在扬,年终散给贫民钱米,因而誉望日起,其党大言惊众,在所不免,实无攻逐彼教之意,亦难遽令迁徙。兹将敝处札复上海马领事之案咨达左右。

鄙人目光昏霿如故,疝气则已就痊。内子所患本极沉重,比亦大有转机。九死一生,受诸痛苦,亦生理之极艰也。

吴挚甫文学迈伦,志趣卓越,实珂乡后起之秀。特其家境奇寒,事蓄无资。前月挈眷北上,人口甚众,盘桓数日,仆勉之以吏事。希于其晋谒后速饬履任,随时训勖而奖成之,至以为荷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

524.复蒋超伯四月十五日

盛赞《寿序》、“五古”别开绝诣,兼述近况诸多棘手。

叔起尊兄大人阁下:

京华聚首,瞬隔二十年,昨晤庞省三观察,询悉台端近况,并交到大制《寿序》。以陈陈相因之题而能贲饰粗缯,烂成云锦,琢磨枯木,抗起虹梁,且感且愧。使来奉到惠函,猥以量移南服,远劳祓饰,纫戢曷任!大著五古四章,气逸神腴,直欲抗手潘张,希踪鲍谢,于时贤别开绝诣,在尊集亦属上乘。惟揄奖溢量,非所敢承耳。比谂展觐南归,即当由沪航海速赴岭表,携九天之雨露,润百粤之山川,节所临,群黎遍德。至以为颂。

国藩重回江表,已阅五月,目光昏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近更增发疝气,起居不便。诸务丛积,日不暇给,寻常案牍均未能悉心经理,其有须覃精研思者,尤觉攻木多节,治丝易棼。一切牧民、治军诸事,不克及时整饬,海防更茫无端绪。上年天津一案办理过柔,内疚神明,外惭清议。此后交涉之日方长,深恐抚驭无方,陨越取戾,贻羞知好,曷胜兢兢!

承赠大著诗一册及《荟录》等数种,不谓别后精进遽已若此!千里骁腾,蹇足望而却步;三渊变现,季咸见而欲逃。端砚一方,拜登敬谢,文衡山《西苑诗册》谨以奉璧。蒙锡朋之远逮,即受飧而已愧。诸希心鉴,复颂台安。祗缴谦版,不具。

525.复沈秉成四月十五日

渡江劝谕陈国瑞一事,可作罢论。但仍宜随时留意,杜患未萌。

仲甫仁弟大人阁下:

初六、初八日连接手书,具悉壹是。

陈国瑞分散钱米之事,既经台端详细查访,并非欲与洋人为难,亦无大言欺人,煽动百姓各节。至刷印讲解《辟邪》书及民人泰姓威吓教堂诸事,亦查尽属子虚。想洋人自传教以来迭受惩创,心胆愈怯,故不免谈虎色变,积疑生畏,甚至毫无影响而妄相猜忌,有若风鹤之惊。前日马领事申陈一件,危词耸听,实属惶扰周章,自生荆棘。顷已据来函札复,晓以不必过虑。谅彼族亦自探得确音,渐可相安无事。前请阁下渡江劝谕之说,当时因接总署来信及马领事来文,南北驰告,不约而同。鄙人恐其事出或然,仓猝启衅,故拟相烦一行,以便预为排解。兹既查无此事,可作罢论。

至陈国瑞前此搬取园石之说,有人劝阻,即止不行,复设酒款留李良臣,俾不出外滋事。彼殆有鉴于天津覆辙,渐自敛抑。现既杜门谢客,或不至再起波澜。调往军营及专函劝导两端,暂无庸议。仍望台端随时留意派人侦察,如其徒党或以语言致衅,亦当设法阻止,杜患未萌。是所深嘱。苟有机缘能劝之他徙,则大妙也。

承示迩来各处捕务松懈,劫案迭出,此间亦颇有所闻,容当严饬州县及各营汛认真缉捕,并随时设法整顿。来示亦密存备阅,并不批发也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526.复春年四月十五日

《圣训》卷帙较多,陆路颇难携带,祈转交许振祎妥办。

芝田尊兄大人阁下:

客岁京华展觌,借罄积悰。顷接惠函,猥以馈敬戋戋,远劳齿谢,惭悚曷任!就谂荩绩日隆,蕃釐云蔚,依螭头而趋直,含鸡舌而宣勤。引企矞晖,良殷抃颂。

国藩自去冬出都后,由陆路赴济宁,买舟南下,闰十月杪行抵金陵。视事以来,诸务丛积,日不暇给。目光昏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一切军政吏治均未能悉心经理。江海各防虽拟及时整饬,而事体重大,亦尚茫无端绪。大惧陨越取戾,贻羞知好,曷胜兢兢!

承示显皇帝《圣训》告成,鄙人亦蒙恩颁赏一分。阁下现充彼处总管,可以代为领出,诸承关注,纫珮无似。此书卷帙较多,敝处折使至京,陆路颇难携带,拟请尊处转交许仙屏编修收下。仙屏寓骡马市大街南之阎旺庙街路东。此间亦有去信嘱其寄至天津李相处,由轮船带回江南,似较简便。叨费清神,曷胜纫感!复颂台安,诸惟朗照。不具。

527.复许振祎四月十五日

略报近况,并嘱代领《圣训》寄交李鸿章由轮船便带江南。

仙屏仁弟大人阁下:

三月十七日泐复一函,由折弁带上,谅早收到。比维履祺休鬯,荩望日隆,无任抃慰。

国藩回任江表,瞬逾五月。一切军政吏治,均未能悉心经理。江海各防虽拟及时整饬,而事体重大,亦尚茫无端绪。前日增发疝气,起居不便,近服丸药,稍见征效,或可渐就痊愈。内人一病三月,初甚沉重,近乃稍有转机,未审能否霍然。

此间春雨沾足,麦收反因雨多致损。插稻之水现尚敷用,不知此后能常霈甘霖否。皖南土匪滋事立即击散,惟首匪关姓未获。现在四出搜捕,不审能否就擒。春闱榜发,知好中如镜初、翰仙诸君是否告捷?

顷接前江宁织造春芝田年来信述及文宗《圣训》业已告成,鄙人亦例获颁赏一分,渠可代为领出。惟卷帙繁重,陆路苦于难寄。顷有复函,嘱其转交尊处,即请觅便寄交少泉中堂由轮船带来江南。此间亦已函商少帅也。琐渎清神,惟殷纫感。专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528.致总理衙门[1]四月十五日

请主持选聪颖幼童送赴泰西各国书院,学习军政、船政、步算、制造诸学,阐析意义,说明难处与解决办法。

曾国藩、李鸿章顿首上书王爷殿下、中堂大人阁下:

去秋国藩在津门,丁雨生中丞屡来商榷,拟选聪颖幼童送赴泰西各国书院,学习军政、船政、步算、制造诸学,约计十年,业成而归,使西人擅长之基,中国皆能谙悉,然后可以徐图自强。且谓携带幼童前赴外国者,如四品衔刑部主事陈兰彬、江苏同知容闳皆可胜任等语。国藩深韪其言,曾于去秋九月及今年正月两次附奏在案。鸿章复往返函商。窃谓自斌君椿及志、孙两君奉命游历各国,于海外情形亦已窥其要领,如舆图、算法、步天、测海、造船、制器等事,无一不与用兵相表里。凡游学他国,得有长技归者,即延入书院,分科传授,精益求精。其于军政、船政,直视为身心性命之学,今中国欲仿效其意而精通其法,当此风气既开,似宜亟选聪颖子弟,携往外国肄业,实力讲求,以仰副我皇上徐图自强之至意。

查美国新定和约第七条内,载“嗣后中国人欲入美国大小官学学习各等文艺,须照相待最优国人民一体优待,又美国可以在中国指准外国人居住地方设立学堂,中国人亦可在美国一体照办”等语。国藩等思外国所长,既肯听人共习,志、孙诸君又已导之先路,计由太平洋乘轮船径达美国,月余可至,而非甚难之事。

或谓天津、上海、福州等处已设局仿造轮船、枪炮,京师设同文馆,选满汉子弟,延西人教授,又上海开广方言馆,选文童肄业,似中国已有基绪,无须远涉重洋。不知设局制造,开馆教习,所以图振奋之基也;远涉肄业,集思广益,所以收远大之效也。西人学求实际,无论为士、为工、为兵,无不入塾读书,共明其理,习见其器,躬亲其事,和致其心思巧力,递相师授,期于月异而岁不同。我中国欲取其长,使一旦尽购其器,不惟力有不逮,且此中奥窔,苟非遍览久习,则本原无由洞澈,而曲折无以自明。古人谓学齐语者,须引而置之庄岳之间,又曰百闻不如一见,比物此志也。况诚得其法,归而触类引伸,视今日所为孜孜以求者,不更可扩充于无穷耶?

惟是试办之难有二:一曰选材,二曰筹费。盖聪颖子弟不可多得,必其志趣远大,品质朴实,不牵于家累,不役于纷华者,方能远游异国,安心学习,则选材难;国家帑项,岁有常额,增此派人出洋肄习之款,更须措办,则筹费又难。凡此二者,国藩、鸿章亦深知其难。第以成山始于一篑,蓄艾期以三年,及今以图,庶他日继长增高稍易为力。爰饬陈兰彬、容闳等悉心酌议,加以复核,拟派在沪设局,访选沿海各省聪颖幼童,每年以三十名为率,四年计一百二十名,分年搭船赴洋,在外国肄习十五年后,按年分起,挨次回华。计回华之日,幼童不过三十上下,年方力强,正可及时报效。

闻前此闽粤宁波子弟亦时有赴洋学习者,但只图识粗浅洋文洋话,以便与洋人交易,为衣食计。此则入选之初,慎之又慎,至带赴外国,悉归委员管束,分门别类,务求学术精到。又有翻绎教习随时课以中国文艺,俾识立身大节,可冀成有用之材。虽未必皆为伟器,而人才既众,当有瑰异者出乎其中,此得十拔五之说也。

至于通计费用,首尾廿年,需银百二十万两,诚属巨款。不必一时筹拨,分析计之,每年接济六万,尚不觉其过难。除初年盘川发给委员携带外,其余指有定款,按年预拨,交与银号陆续汇寄,事亦易办。

总之图事之始,固不能予之甚吝而遽望之甚赊。况远适异国,储材备用,更不可以经费偶乏,浅尝中辍。近年来设局制造,开馆教习,凡西人擅长之技,中国颇知究心,所需经费,均蒙俞旨准拨,亦以志在必成,虽难不惮,虽费不惜,日积月累,成效渐有可观。

兹拟选带聪颖子弟赴外国肄业,事虽稍异,意实相同。仰惟荩抱

 谟主持大局,当必有以提挈之也。

《章程》十二条,附呈台览。如贵衙门以为可行,一俟接到复信,敝处即会衔具奏。其需用经费,亦即奏明饬下江海关于洋税项下指款,勿使缺乏。《章程》中恐有未尽事宜,仍求裁酌,示知遵办。专肃奉商,祗请钧安。诸惟鉴察,不备。

国藩、鸿章谨启

[1]

 此件据台湾学生书局《湘乡曾氏文献(七)》辑补。

529.复陈兰彬四月十七日

船主须于招生中选择中材加以教诱培养。沪局拟俟铁壳舢板竣工即试造铁壳大船及铁甲兵船。赴洋肄习者之年龄改为十三四至二十岁止。陈、李矛盾甚炽,已饬其速还原籍,不许再寓扬城。

荔秋尊兄大人阁下:

接诵惠书,并拟稿二件,具悉壹是。就谂兴居佳胜为颂。

前函所示之招生,现已饬住威靖轮船,并拟挑选数人,从其在船学习测海量天诸技。此后即当随时课其所学,庶可渐推渐广。阁下与彤云前苦船主难于求访,鄙意须就中材而教诱之。古今鲜现成之伟人,大洋亦鲜现成之船主。择其资质相近者,教以良师,需以岁月,或有成效。卓见以谓何如?

沪局所制铁壳舢板月杪竣工,拟即试造铁壳大船,再造铁甲兵船。铁甲之制水线以下用六寸厚铁板,水线以上用八寸厚铁板,以备冲击。闻外国之造铁甲兵船较之木质裹铁之船,核计轻重略符,故尚可以驾驶,过重即不能开行。局中曾得其说否?

外洋电报近用中国五音子母之法编列字号,片刻来回,由数得字,文义了然,实属愈出愈奇。然贸易重在居奇,以独得之秘为妙,今电信如此之精捷,则无逾时不通之耗,无经旬不致之物。人人知之,人人能之,岂复可贵?

造药、熔铁二者图说尚未访到,且姑俟之。美夷新造之连环炮,一车平排十口,机动齐发,固极简利。但车大则太笨,炮小则力微,似亦不甚适用。

幼童赴洋肄习一节,阁下拟商总署函稿及章程各条,大致妥洽。国藩量加删易,钞付李相,请更斟酌,就近缮发。俟总署复到时再行会奏。幼童习汉文,仍以在中华先习为妥,到洋后则不能兼营。故年岁改为自十三四至二十岁止。年稍长,则易求通文理者也。

英人谣传陈国瑞在扬窥伺教堂,克期进攻,总署欲仆派员至扬,传饬陈镇勿再逗留扬郡。仆以陈镇系二品武员,若因彼族无稽之谣,遽下逐客之令,未免有关政体。与沈仲甫往返函商,正苦无术以遣之。适李世忠来禀,言渠前在清淮,陈镇曾路劫渠饷盐、皮衣,积怨多年。此次将陈镇捆缚扣留在船,举动令人诧异。敝处顷已严批令将陈镇开释,并饬该二员速还原籍,不许再寓扬城。盖因两人皆桀骜不驯,相持日久,必将纠众互殴,酿成巨案。而陈镇离扬则攻教之说不辩自息,亦免积疑生变。斯一举两得之道也。

鄙人疝气之症已愈,内子所患比亦大有转机。知注并闻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530.复张之万四月二十五日

扬州教士戴德生与李世忠争执房屋案业已调停息讼。近英人又有传闻陈国瑞在扬州拟攻击教堂之谣,恐构成衅端,宜设法令陈移徙他方。

青翁尊兄大人阁下:

前奉赐书,敬悉迎侍伯母太夫人板舆渡江南下,安达苏垣。遥维莱彩承欢,荩躬笃祜为颂。

扬州教士戴德生与李良臣军门争执房屋之案,业经仲甫等权宜办理,借弭衅端。虽由官价购买,托名转租,亦属不可为训。然以良臣之桀骜,夷人之坚执,若少缓须臾,势将决裂。公家将不胜其累,七年六月之役可为前鉴。如此设法调停,亦息争之一道。

此外,英人有传闻陈国瑞在扬窥伺教堂、克期攻击之谣,初无证据,英领事辄以申陈敝处,并告驻京公使。总署欲弟派员至扬,传饬陈镇勿再逗留扬郡。昨函商仲甫,属与陈镇婉商转徙,免致积疑生变。仲甫因素未与之谋面,恐其拒而不晤,又未便展转倩托,不能遽言离扬之事。而洋人一有陈说,遂令二品武员徙而避之,似亦有骇观听。第此人久不离扬,恐终构成衅端。反复筹思,殊无良策。台端屡过扬州,庆云曾晋谒否?此时欲令移徙他方,有妙术否?

倭使闻将抵沪,敏斋想即近取尊指,择期北行,往返当不过月余。王令鸿训补宝山一缺,弟接详文时曾面商阁下,欲令先赴署任,比蒙允诺,弟因于详内批出。此层迄今月余,未见下文,不知苏藩司另有所见,面禀尊处乎?抑少缓即遵办乎?弟上年在直隶曾寄马穀帅信,荐王鸿训、黎庶昌、甘绍盘三员,请其速补一缺,以为虽有私交,实秉公谊,以三员皆循吏也。穀帅复函允许,今亦以荐达左右,希奖借而培成令器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摹璧晚谦,不具。

531.复沈秉成四月二十五日

陈、李二人构衅滋事,拟俟查明后据实参奏。广购湖桑分发种植之举可取,江宁亦拟仿而行之。将宁、苏、扬三局所刻诸书发存各学一事,容俟详细商议。《十三经注疏》俟觅得善本,即拟在扬州书局试行写刻。

仲甫仁弟大人阁下:

接十七日手书,具悉台端微服渡江,以查关为名探访一切。从事贤劳,不分畛域,良以为慰。

陈庆云攻教之说虽无影响,乃十四、五两日复有与李良臣滋衅之事。查陈、李二人于同治初年皆在江北带兵,本不相下。据良臣来禀,陈曾在江北一带劫取伊饷盐、皮衣等物,积怨多年,隐而未发。近日二人在扬貌为和好,时相过从。陈复以小事数加凌侮,良臣积不能堪,十四日清晨率其徒党驰入陈寓,掩庆云上船,扬帆南下。适有铅船及湖广各船在彼,闻庆云被执,一呼而集者数千人,追至瓜洲围李良臣之船,劫其眷属三人,拥至扬城。适营务处杨道子牧在扬,闻信驰往,喝退人众,将李眷属妥为照料。而瓜洲吴镇续报捞得女尸一人,亦系李之眷属。良臣则于被围之时跳走获免,于十七日到此,陈亦旋即到宁。现派吴镇、袁道二人查办。陈、李二人均桀骜性成,不循理法。近闻住居扬州,百姓亦畏之如虎,不特为洋人所猜忌。此事无端构衅,至于酿成人命,拟俟查明后据实参奏,勒令各回原籍,不准逗留扬郡,以免日后再起风波。

镇关洋人骑马至江北游玩,为兵丁所窘逐。计其时日,或即系追寻陈国瑞之人余愤未泄,蓦见洋人,不觉恃众逞武,亦未可知。惟江北本非通商口岸,洋人既无执照,本不宜任意游玩。各处兵民辄喜虚声恫喝,习为故常,或恐仓猝生变。扬州之事既经阁下严饬查禁,敝处亦当饬令各营官约束兵丁,毋许恐吓洋人,横挑衅隙,庶可杜患未萌。

广购湖桑发给各乡种至二十万株,饲蚕缫丝与湖丝并无轩轾,具见留心政本,嘉惠民生。昔陈太守玉璧知遵义府,见郡多槲树,乃遣人归山东取山蚕茧种,用蚕师分教四乡,授种给费。期年之后,民间获茧至八百万。自是郡善养蚕,而遵绸之名转胜于山东之制。遵义山僻之郡尚能获效如是,况江南本是沃壤,湖桑到处可种。阁下设局劝捐,发种各乡,遂已立著成效,江宁亦拟仿而行之。拟由尊处分拨数人来此,以资教导。

各学书籍无存,寒士无力购置。若将宁、苏、扬三局所刻各书发存各学,准好学之士到学诵阅,自属良法。惟统计江苏一省各学应发之书需费甚巨,若令各州县捐廉解局,固非政体所宜;若另筹公款,亦颇难于凑集。而士子到学诵阅,诸多窒碍,容俟详细商议。

《十三经注疏》为学问之根柢,前何贞翁劝刻是书,惟底本须用武英殿本。而殿本初印者绝少,旧家有此,又自珍惜,未必肯借置局中。业已函商方子箴都转,嘱其觅得善本,即在扬州书局试行写刻。贞翁与其门人林芗溪日内皆至扬州,皆讲朴实,当可玉成此事耳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532.复李瀚章四月三十日

函告近况,邀约前来秣陵相见。

筱泉年兄大人阁下:

月前欧阳定果押解津军留鄂炮位过此,交出正月二十日惠书,并荷援引《礼经》“置椑”之义,远贶建昌花板二具,坚致香花,名实相副,敬领感谢。嗣得少泉来函,附抄阁下入对节略,知展觐之际,礼数优隆,超越侪辈,而造膝敷陈亦皆切当事理,曷任欣慰!

江南近状尚属安谧。麦收颇为多雨所损,尚称中稔。国藩前患疝气之症,旋已就痊。目光则昏蒙日甚,略无转机。眩晕虽未断根,亦未大发。内子所患本极沉重,亦已大有转机。九死一生,受诸痛楚可谓生理之极艰者。椑已制成矣,而不遽用,或果有数存乎其间?

天气渐臻炎蒸,遥惟星轺载道,动定胥宜,计程已在袁浦上下。前许取道秣陵,枉驾见访,兹特遣弁驰迎,附布一二。至于应商之件,不一而足,良觌匪遥,诸容面罄。顺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533.复陈宝箴四月末[1]

赞陈志节、文风,兼商作文途径。

右铭尊兄阁下:

四月二十七日接惠书,并寄大文一册,知台从去岁北行,以途中染疾,就医历下,正月之杪乃达京师。是时鄙人适已出都,未及相见为怅。

阁下志节嶙峋,器识宏达,又能虚怀取善,兼揽众长。来书所称自吴侍郎以下,若涂君、张君、方君皆时贤之卓然能自立者。鄙人器能窳薄,谬蒙崇奖,非所敢承。前以久点高位,颇思避位让贤,葆全晚节,赴阙以后,欲布斯怀而未得其方,亦遂不复陈情。来书又盛引古义,力言不可遽萌退志。今已承乏此间,进止殊不自由,第恐精力日颓,无补艰危,只速谤耳。

大著粗读一过,骏快激昂,有陈同甫、叶水心诸人之风。仆昔备官朝列,亦尝好观古人之文章。窃以自唐以后善学韩公者,莫如王介甫氏,而近世知言君子,惟桐城方氏、姚氏所得尤多,因就数家之作而考其风旨,私立禁约,以为有必不可犯者,而后其法严而道始尊。大抵剽窃前言,句摹字拟,是为戒律之首。称人之善,依于庸德,不宜褒扬溢量,动称奇行异征,邻于小说诞妄者之所为。贬人之恶又加慎焉。一篇之内,端绪不宜繁多。譬如万山旁薄,必有主峰,龙衮九章,但挈一领。否则首尾衡决,陈义芜杂,兹足戒也。识度曾不异人,或乃竞为僻字涩句以骇庸众,斫自然之元气,斯又才士之所同蔽,戒律之所必严明。兹数者持守勿失,然后下笔造次皆有法度,乃可专精以理吾之气,深求韩公所谓与相如、子云同工者熟读而强探,长吟而反复,使其气若翔翥于虚无之表,其辞跌宕俊迈而不可以方物。盖论其本则循戒律之说,词愈简而道愈进,论其末则抗吾气以与古人之气相翕,有欲求太简而不得者,兼营乎本末,斟酌乎繁简。此自昔志士之所为,毕生矻矻,而吾辈所当勉焉者也。国藩粗识途径,所作绝少,在军日久,旧业益荒,忽忽衰老,百无一成。既承切问,略举所见,以资参证。

别示种烟之弊及李编修书,膏腴地亩,舍五稼而种罂粟,不惟民病艰食,亦人心风俗之忧。直隶土壤硗薄,闻种此者尚少。若果渐染此习,自应通饬严禁。但非年丰民乐,生聚教训,亦未易以文告争耳。复颂台祉,不具。

[1]

 原件未署日期,据内容定于四月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