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十年七月书信

586.致吴坤修七月初二日

李、陈交哄之案,已据实奏参。闻黄笛楼勤慎可恃,宜量予位置。王寿祺家,祈代致三十金稍为资助。

竹庄仁弟大人阁下:

前得西林宫保来函,言及尊恙入夏以来加意调治,已就霍然,欣慰无既。比想荩勤益懋,摄卫无衍,至以为颂。

此间近状诸称安帖,雨旸亦属应候。低田全无水患,高田间有旱处,而无大损,岁事可期有秋。

夏初李、陈交哄之案,比经确查情形,据实奏参。李则革职,陈降都司,令各速还原籍。就案了案,不过如此。前奉寄谕抄发言路二疏,欲再加重,外间固未便遽更,圣意亦不欲操切,但令皖、豫、鄂三省大府留心察看。李虽尤不理于人口,然使目前并无可疑,日后不更滋事,则末路尚可保全,不至负朝廷前此宽大之典。陈尚有积资在宝应等处未经收还,不知何日始回鄂籍,恐难卒就范围也。

有黄巡检鹤立号笛楼者,为武昌张廉卿舍人裕钊之内弟。以廉卿积学敦行,善为古文,仆延之主讲江宁凤池书院。备述黄君勤慎可恃,惟其贫苦异常,欲求一差,俾资历练,且借薪水为啖饭之资。仆观其人,亦诚敦笃不苟,尚希惠赐照拂,量予位置,至以为荷。

又王牧寿祺在颍上物故,闻其身后萧条,债负累累。日昨 车过此,其子来谒,比送三十金,稍为资助。甫经封送,而已解缆上驶,未及递交,鄙怀为之愀然不安。刻计已抵皖城,即乞阁下代为如数垫送,以将鄙忱。俟黄巡检赴皖时即行寄还。王牧前办大通厘务,曾蒙鉴赏。兹乃未竟所用,遽尔委化,殊堪悼惜。阁下好济人急,远近同欢,每于故员后事曲示体恤,无微不至。前此所济各员是否略支公款,抑系全解私囊?王牧归葬后能令其眷属稍足自存,不至流离失所,端赖大力扶持,设法存护,是所至祷。

鄙人目光昏霿日甚,无术可以挽回。所幸前患疝气之症近已就痊,眩晕亦久未发,眷累粗适,足纾注念。顺颂台安,诸惟心照。不具。

587.复冯卓怀七月初二日

吴廷栋家迁葬之举,事属难行。洪汝奎仍拟留之久居金陵,不欲劝其还山。江右岁事可望有秋,湖南哥老会之患堪虑。

树堂仁弟大人阁下:

金陵畅叙,一月有余。回忆昔在祁门,侵侮良朋,轻离贤俊,悔憾正深。一旦握手相见,具仰旷远之怀,稍释积年之愧。匆匆执别,缱绻奚任!顷接惠函,猥以馈敬戋戋,远劳齿谢,只增惭恧。就谂台从行抵六安,即日返旆南旋,比想已抵星沙。

竹如先生新庄既断不可住,自不妨决意去之,另谋他处。阴宅既看得五处,则后事已有头绪。惟渠家葬诸城,自吴夫人以下共有八棺,迁葬之举,事属难行。竹翁不能独自主持,子妇及诸孙辈皆以葬后添丁不少,不欲轻于迁改。至归乡之事,须在九、十月间天气凉爽乃为合宜。而竹翁以故乡族党无一人可与谈者,殊难耐此孤寂。且或借贷钱米以图一饱,或求写荐书以谋外事,亦苦无以应之。而竹翁之子孙在于扬州、金陵各支薪水,以供家食,若随同回籍,则并此而无。事事仰给于人,尤非竹翁所愿。故琴西之意仍留此老久居金陵,不劝之还山也。

阁下精研地理,熟于古法。此次行经怀、桐、舒、六之间,山水奇伟,为中干正龙结聚之处,揽异搜奇,左宜右有,必当大慰胸中之愿。形家者言从古帝王将相出于中干者为最多,良由形势雄厚,非南干诸山水可及也。

承示大驾拟至敝乡为舍间代营吉地,隆情厚意,感何可言!惟一家私事有劳跋涉,窃抱不安。顷已函告舍弟,如台驾果辱临敝乡,自当扫径以待。

此间近状如恒。四月以来,雨旸时若,低田全无水患,高田微有旱处而无大损,岁事可望有秋。国藩疝气已愈,晕眩未发。惟目光蒙霿,无术挽回。诸务丛积,未能悉心经理,殊以为愧。

吾乡哥老会匪窃发,旋经兵练扑灭。此辈布满郡邑,聚散无迹,起灭无端,勾结蔓延,牢不可破。虽年年旋发旋除,然十次速破而设有一次迁延,则桑梓之患不堪设想,曷胜焦虑!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588.复陈鼐七月初八日

询商吏员补缺诸事,兼示江右近况等项。

作梅仁弟大人阁下:

接五月十九日惠函,就谂瀛眷北上,安抵保阳,至以为慰。

畿辅自四月以来连霈甘霖。北方向苦亢旸,回忆八年、九年夏间枯旱无泽,至今犹为心悸。今岁雨泽沾足,当是岁稔之象。永定河又复溃决,自是意中之事,不仅今年已也。

张牧及吴、王、沈三令皆有政声,子岱治行为通省第一。直隶吏治当可蒸蒸日上,渐改旧观。惠甫磁州解任,若不能速补一缺,可否委署一处,以免赋闲赔累?存之到任数月,治状何如?能与子岱并驾否?直隶州县动多负累,若使诸君不登债台,端赖调甫方伯与阁下有以护惜之。东光之陈,吴桥之石,河间之王,皆可勉为循良,尚希另眼相看。廉甫佳士,惜遽以礼去官,尚不甚累否?松圃已真除天津一缺。去年初委署时,物议沸腾,意将不得久于其位。今任事经年,并无差误,物论稍转否?人苟无实在劣迹,虽众口铄金,亦尚易于湔洗。松甫所患者,则望较轻耳。云岩在上海破除武营习气,诸事认真。补缺之说,渠所署者,系参将刘锡洪之缺,调省察看,并未开缺。云岩系陆营出身,补水师缺,又干部驳,是以尚未定局。子永无求解局务之说,刻下照旧视事。如再有去意,亦当善为絷维,不令骤居闲散。渠之景况,似亦不可无一差以资事畜。勉林相从南旋,鄙人附片奏请留江差委,部中加意挑剔,议令比照终养之例仍应坐补原缺。现在此间派办营务,常出稽查各营。奉亲赴魏之说,渠固无此意。开缺之后,亦无此信矣。

此间近状如恒。入夏以来,雨旸时若,低田绝无水患,高田间有旱处。苏、松、通、大各属求雨,近日若普沛甘霖,岁事或可望有秋。

建平土匪滋事以后,渠魁关姓久未捕获。经皖南镇派弁四出踩缉,六月初二日获之于慈湖镇,当在芜湖正法,足快人心。

陈、李交哄之事,前经查明原委,据实奏参,奉旨分别降革。顷又奉到寄谕,复被言路弹劾,更请拿问究办。外间既难骤改,圣意亦不操切。不知若辈可能安靖居家,不生波折否。知注附闻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589.加冯卓怀片七月初九日

湘省今年亢旱,若岁事再歉,则殊虑哥老会滋事。鹾务感荷关切,望释疑团。

正封函间,接诵六月初十惠书。具悉台从安抵里门,潭第均康,至以为慰。

竹翁朗轩故里阴地阳宅,阁下此次不惮跋涉,冒暑寻山,具慧眼而出以忠心,当已尽善尽美。惟是竹翁近况,难遽迁葬归居,迫于势之无可如何,前函已详言之。现拟于竹翁屋旁添建六间,即为久居之计。竹翁方感高义,将来返安时一切当如伟画,耽错之说无乃过虑。

湘省今年亢旱,近省一带雨泽稀少。年来哥老会匪屡起滋事,如果岁事丰稔,尚可消患无形,再歉则殊为可虞。

另函所示一节,远劳关切鹾务,知无不言,极深感荷。第订定年例隔省常规,则可保其必无。在告之者不过日闻众商无稽之言,积久生疑,一入有心者之耳,俨若出于有因。其实大吏之力顾本省,亦犹健仆之力顾本家,非必但利一身而后竭力为之。市虎成于三人,天下事往往如此,即望释此疑团。如过城市,亦法金人缄口,虽至交密友之前均不漏泄,亦消弭争端之一道也。载颂台安。

国藩又启

590.复李鸿章七月十一日

苏浙海运漕粮由津运通,酌增剥船运价,自是最善之策。庆军马队可否调扎宿迁,淮军津贴具体实施状况若何,均祈示及。

少泉宫太保中堂世仁弟阁下:

接诵惠书,并准大咨,敬聆一一。就谂荩祉增绥为颂。

苏浙海运漕粮由津运通,酌增剥船运价,自是最善之策。官剥自减价以来,船户食用不敷,遂至偷米搀水。承运各官虽明知之,而莫可如何。南省守候银两又经裁去,民船日少,觅雇綦难。今议每石加水脚银五分,在公家既加体恤,此后即严查弊端,不为苛刻;在船户苟可敷衍,此后当不萌故智,甘受重谴。日前已录来咨檄饬苏司妥议。青帅则业令竹樵在于苏垣司、道两库凑款拨解浙省。事同一律,必无吝色,从此剥船之弊当渐减矣。

吴小轩长庆所部之十一营:马队三营远驻保定;步队八营,两营在宿迁,三营在扬州,一营在三汊河,一营在苏州,一营在溧阳。渠前月来此,言及分布太散,调度不灵,意欲将扎保定之马队调至宿迁,宿迁二营调至扬州,其余六营一概移扎东坝。渠即驻防东坝。该处去宁垣二百余里,去苏垣亦二百余里,两处听调朝发夕至,其地亦甚宽闲,便于操练。渠欲仆函商阁下及青帅,现在直隶有盛字一军,辅之以练军洋枪队,兵力较厚,可否将庆军马队三营调扎宿迁,伏候裁酌示复。

此间再拟就老湘营甘省凯撤之率〔卒〕参配新勇,共募六营,合之小轩所部共成七千人,相为犄角,聊资屏蔽。其饷仍取之协甘老湘一军项下,已函商刘毅斋矣。小轩又以统营甚多,使费浩繁,所领办公银两入不偿出,前曾面求借银一万,顷又具牍请领,仆已批准。淮军津贴统领之款向以米价为大宗,其次则于欠饷项下批发。仆但知其大概,究竟各统领往年借支欠饷多者至若干而止?少者若干?年年津贴否?各统领中又有多寡、厚薄、疏数之分否?统望约略示及。

倭使抵津,通商条约底稿久经敏斋、子敬酌定。顷得敏斋来牍,乃言该使近送底本较之上年所呈大有径庭。其四十四条系抄西洋条约,而凡事又援别国之最优者以为比例,大抵照英法等国不能少减,此外亦无可加矣。

闻直隶雨极沾足,岁事甚丰,良以为慰。永定河之决,则年年常例,虽旱岁亦不能免。此间低田大熟,高者颇伤于旱,苏州、通、太至今求祷未已。

贱躯近幸无恙,目疾则昏蒙日甚,万难挽回。知注并闻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

591.复杨昌濬七月十一日

淮浙盐务已檄淮运司妥细核议。李榕养廉金一事,祈速复示。

石泉尊兄大人阁下:

前接惠书,祗悉壹是。就谂节钺宣勤,兴居笃祜,至以为颂。

承示两浙盐务废弛已极,浙西尤难整顿。苏、松各府县现虽招复旧商认运包课,为数既大减于前,销数仍异常疲滞。属将靖江一县仍归浙销,以符旧制,并准大咨浙商呈请各节。该邑为堵截淮私扼要之地,若一日不归浙引,即一日不能巡缉,自系实在情形。惟靖江逼近淮场,场私走漏,势难禁止。亦犹鄂之利食川私,湘之利食粤私,牢不可破。今欲靖邑复食浙盐,诚恐被私侵占,视为固有。顷已录咨,檄淮运司妥细核议,究竟归还浙引与借食淮盐,综计淮浙盐务大局,孰为便利。计司中亦须查询各商,乃能详复,再当从长商办。

江浙海运到通径交之说,现请再从缓议,可见茂文亦全无把握。正月曾经三衔会奏,此次亦拟会衔再奏,即当备稿咨达冰案。

李申夫应领浙江运司养廉,前接尊函应查补缺及开缺日期见诸公牍乃能支领。厥后敝处具咨详载日期请即饬司核发,至今未接函牍见复,岂别有窒碍耶?尚乞裁复为荷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摹璧晚谦,不具。

592.复吴敏树[1]七月十六日

盛赞吴氏文之清旷自怡旨趣,兼议桐城姚氏为文得失。

南屏仁兄大人阁下:

三月初旬奉复一函,想已达览。旋接上年腊月惠书,并大著诗文全集各五十部。就审履祺康胜,无任企仰。

大集古文敬读一过,视昔年仅见零篇断幅者尤为卓绝。大抵节节顿挫,不用矜奇辞奥句而字字若履危石而下,落纸乃重绝伦。其中闲适之文清旷自怡,萧然物外,如《说钓》、《杂说》、《程日新传》、《屠禹甸序》之类,若翱翔于云表,俯视而有至乐。国藩尝好读陶公及韦、白、苏、陆闲适之诗,观其博揽物态,逸趣横生,栩栩焉神愉而体轻,令人欲弃百事而从之游。而惜古文家少此恬适之一种,独柳子厚山水记破空而游,并物我而纳诸大适之域,非他家所可及。今乃于尊集数数遘之,故编中虽兼众长,而仆视此等尤高也。

与欧阳筱岑书中论及桐城文派不右刘、姚,至比姚氏于吕居仁,讥评得无少过?刘氏诚非有过绝辈流之诣,姚氏则深造自得,词旨渊雅。其文为世所称诵者,如《庄子章义序》、《礼笺序》、《复张君书》、《复蒋松如书》、《与孔约论禘祭书》、《赠

 约假归序》、《赠钱献之序》、《朱竹君传》、《仪郑堂记》、《南园诗存序》、《绵庄文集序》等篇,皆义精而词俊,夐绝尘表。其不厌人意者,惜少雄直之气,驱迈之势。姚氏固有偏于阴柔之说,又尝自谢为才弱矣。其论文亦多诣极之语,国史称其有古人所未尝言,鼐独扶其微而发其蕴。惟亟称海峰,不免阿于私好。要之方氏而后,惜抱固当为百余年正宗,未可与海峰同类而并薄之也。浅谬之见,惟希裁正。

国藩回任江表,瞬逾半年。辖境敉平,雨泽沾足,岁事可望丰稔。惟是精力日衰,前发疝气虽已痊愈,目光蒙霿,无术挽回。吏治兵事均未能悉心料理,深为愧悚。吾乡会匪窃发,益阳、龙阳等城相继被扰。此辈游荡无业,常思逐风尘而得逞。湘省年年发难,剿之而不畏,抚之而无术。纵使十次速灭,而设有一次迁延,则桑梓之患不堪涉想,殊以为虑。

镜初出都过此,几及两月。晨夕接对,雅量硕学,令人钦企无已。李将翥汉既补水师千总,粗足自存。此间事少人繁,更无栖托之地。复颂台祺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[1]

 本件《中国近代史料丛刊》影印《湘乡曾氏文献》本与传忠书局稿本文字有较大出入,今据以校改。

593.唁恽桂孙七月十七日

吊唁恽父逝世。

小山世兄贤昆仲礼次:

顷接讣函,惊悉尊甫次翁大公祖大人示疾苏垣,归神兜率,曷任骇愕!当即附片具奏,尚未奉到批旨。方冀东山云起,帝简重膺,岂期北陆霜凋,人琴遽杳?贤昆仲至孝性成,自必逾恒哀慕,衔恤靡至,摧迫如何!

惟念尊大人芸馆宏才,藤厅硕望。熊

 绩懋,鼎州扬兰芷之馨;霓节勋高,湘水被范韩之泽。明足慑乎群吏,清更绝乎一尘。迨夫枉罹吏议,暂返珂乡,中外交推,迭荷枫宸之宠召,风流未歇,犹闻棠舍之讴思。返真而悟彻拈花,积庆而芬流贻穀。揆诸九京,夫何遗憾!尚望礼庐珍卫,顺变节哀,是所至祷。

国藩金陵羁迹,不获躬亲奠醊。谨具挽幛一悬,寄呈灵右,聊代束刍。专泐,布唁孝履,顺颂礼安。不具。

594.复罗汝怀七月十七日

寄呈《罗萱墓志》及《湖南文征序文》,并报调任畿辅以来状况。

研翁仁兄大人阁下:

客岁保阳官舍,接到惠函,猥以前具薄赙,远劳齿谢,只增惭恧。就谂道履绥愉,纂述闳富,无任企佩。

令嗣伯宜劲节清才,无愧家学渊源。鄙人昔与从事,知之颇审。承寄到木石诸刻并事状,嘱以铭幽之文,谊不敢辞。谨成墓志一篇,芜陋殊甚,曾不足一塞阁下之悲,聊以表夙昔相知之素。南、筠二公老于文事,于伯宜夙加嗟赏。次青、壬秋两君奇辞妙笔,亦与伯宜渥洽,若得诸贤佳制,不复以拙作刊刻,则逝者当更忻慰耳。

承示裒辑《湖南文征》至百九十卷之多,巨编焜耀,既足增吾楚之光,而中间起废阐幽,如为武陵杨公昭晰沉冤,实足以彰公道。虽其间登选稍宽,不免有拙工蹇步羼杂其中,然意在存一省文献,体例自不容过严。阁下暮年多故,力任搜讨,虽处拂意之时,不为稍辍。精心毅力,殆非辈流所及。承以序文相属,兹亦勉缀一首,荒浅无状,但足点黦鸿编耳。

国藩自调任畿辅,衰病相寻。复值亢旱连年,毫无裨补。九年二月,右目倏已无光,左目亦复昏蒙。夏初感晕眩之病,请假两月调理。假期内忽有津门之事,力疾赴津查讯。此案众议纷歧,论理者佥谓宜乘此机与之决战,上雪先皇之耻,下快万姓之心,天主教亦宜趁此驱除。论势者则谓中国兵疲将寡,沿江沿海略无豫备;西洋各国穷年累世但讲战事,其合从之势、狼狈之情牢不可破。邂逅不如意,恐致震惊辇毂。而兵端一构,未知何年可息。因是委曲迁就,冀以消弭衅端。然办理过柔,以致谤议丛积,神明内疚,至今耿耿。旋奉重莅江南之命,陈情未允,倍切悚惶。闰十月杪抵任视事以来,瞬逾半年,诸务丛积,目眚日深。寻常案牍已未能悉心经理,其有须覃精研思者尤觉攻木多节,治丝易棼。江海各防虽拟及时整饬,而事体重大,亦且茫无端绪。大惧旷官取戾,贻羞知己,曷胜兢兢!

承示洗眼之方,鄙人自遘目疾,进方者颇多,言人人殊。间或如法治办,茫无成效,遂复中辍。老年失明,亏在本原,似非人力所能挽回,但以不治治之而已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,不具。

595.复张兆栋七月二十日

祝贺荣迁粤东,询问赴任路程,兼告江北漕运及陈、李交哄之案处理情况。

友山尊兄大人阁下:

前月两接惠函,裁复稍稽。顷阅邸钞,敬审荣迁粤东,甘伯之棠阴尚在,孔公之使节重临。知岭徼士民再歌来暮,而江淮黎庶又切去思。睽隔在即,怅悒如何!

江北漕船自渡黄后乘涨入运,六月十三日全达天津,接月杪抵通。接王道来函,云临清向办接运,俾南船即时回空。今岁不虞粮艘早至,该处船只骤难招集,仍由原运运通,较之接运,可少搀水诸弊。惟不知空回之时,张秋至临清一带能否有水足资浮送,殊深悬系。至该船户等赴通以后路途较远,时日较长,应酌予变通,准其所带货物每船以成本五百两为准,沿途均免抽厘,已照所禀批准。咨达冰案,谅已彻览。

郑筱山尚书引退一疏未邀俞允。刻下假期已满,想颐养数月,精神渐就康复。未知即能

 征就道否?

台端谢折自必请觐。若不令北上,是否由沪轮舟赴粤,抑仍由长江西上,取道江右?尚希示及。

此间近状如恒。陈、李交哄之案前经据实奏参,奉旨分别降革。旋又奉到寄谕,知陈、李复被言路弹劾,并请拿问。外间固难遽改,圣意不事操切,但令皖、豫、鄂省常行稽察而已。闻陈镇尚在清江,未知肯迅归故里否?复颂台安,并颂大喜。摹璧尊谦,不具。

596.复丁宝桢七月二十五日

赞丁硕画周详。致令江北漕运迅速,峄、费棍党尽歼。并嘱关照洪调笙、袁梓泽等。

稚璜宫保尊兄大人阁下:

前接惠函,具聆壹是。顷又接七月初三日赐书,猥以前月具函奉慰,远劳致谢,非所敢承。就谂勋猷懋著,履祉绥愉,无任驰企。

漕船自六月初三日抵临清后,并未换船接剥,即令各原船径运通州,借省守候斛兑之劳。六月底已全数由津抵通。此次漕船迅速,不失机宜,皆仰仗鼎力先事布置。既为兴办各段工程,又派员节节照护,用能事事应手,无误汛期。惟该员北上以后,能否赶紧交兑,于七月中即行返棹,临清至张秋一带能否不至干涸,殊深悬系。王道函中述及回空之船须得水一尺数寸,方可以资浮送,业已禀请阁下预饬厅县随时下板截流,筑坝蓄水云云。苟可以人力玉成,知硕画已无微不至也。

安徽棕船头批已于六月下旬行抵戴庙,候汛渡黄,其后数批或能陆续到东,赶上秋汛。东省水势尚盛,他处必足资浮送。承饬沿途州县预备雇车以俟陆运,当不难如期解到。铅船虽迟,尚无大碍。棕则必须冬初全到,乃不误事。

东省兖、沂各属与苏省徐、海处处毗连,向为棍、幅各匪出没之区。五月间棍匪滋扰峄、费两县,台端督饬将弁歼除殆尽,办理可称神速。江境铜、邳各界,已分别檄饬派营于两省交界巡缉搜捕,未知能速净根株否?

此间近状如恒。雨泽沾足,稻田可望丰收。徐属杂粮略为秋潦所伤,当无损于大局也。复颂台安,摹璧晚谦。不具。

再,署滕县洪令调笙系敝处阅卷门生,在京接见颇密。前驻徐州、济宁时,渠官滕县,又闻其政声甚好。近岁过滕者,亦多称其循绩。顷闻撤任赴省,渠恐干大戾,来禀惶急,求致书一为缓颊。苟无确实劣迹,知仁人必优待如初。

又,敝同乡袁梓泽以知县分省山东,前过金陵,托带尊处幛一悬。渠亦求于致函时为之先容。能否量加青睐,伏乞垂鉴。

597.致瑞麟七月二十五日

略报近况,兼商设局刻书,并荐桂皓庭、林桐芳等经理其事。

澄泉尊兄中堂阁下:

昨阅邸钞,欣谂荣膺宠命,超拜平章。玉节仍携,壮百粤云山之色;纶扉再晋,焕九宸雨露之华。引企矞晖,良殷抃贺。

国藩承乏江表,瞬逾半年。差幸辖境敉平,雨泽沾足,岁事可望丰稔。惟是精力日衰,前发疝气虽已痊愈,目光蒙霿,无术挽回。吏治兵事均未能悉心料理,殊深愧悚。

兹有启者,迩来各省书板自经兵燹,残毁者十之八九。国藩往在安庆,因南中被兵尤甚,各处藏书荡焉无存。始谋创立书局,筹款刊刻经史,招延宿学数人专司校雠。嗣后江苏、浙江、湖北、安徽各省以次设立书局,所有昔称善本而近遭残毁者陆续翻刻颇多。前岁扬州运署筹款分立书局,适何子贞太史来宁商刻《十三经注疏》,因请贞翁赴扬总理其事。因思广东近岁文明日启,自嘉、道年间阮文达公设立学海堂,广罗英彦,刊刻《皇清经解》各书,提唱实学,风流至今未沫。阁下宏勋雅抱,追踪前哲。现闻粤东盐务尚有可筹之项,若于省垣设一书局,首刻《十三经注疏》,次及诸书,似于振兴文教之事大有裨益。有桂孝廉皓庭者,名文灿,广东举人。会试后出京过此,都中知好来书,盛称其学问淹博。国藩接见数次,又观所著书数种,知其绩学敦行,于国朝研经诸老辈洞析源流,不独为粤中翘楚,抑不愧海内硕彦。尊处若开书局,似可派令总司其事。又有林观察桐芳,系林潮珊太史之兄,前曾到过敝营,刻下告假在里。如能派令入局,与桂君必可相得益彰。冒昧渎陈,敬候卓裁。若书局之说一时骤难开设,皓庭此次回粤,必将叩谒台端,仍希推爱垂青,妥为位置一席。俾好古劬学之儒不为衣食所困,则感泐无涯矣。专泐布达,肃颂台安,顺贺大喜。不具。

598.致钟谦钧七月二十五日

略报近况,兼商在粤设局刻书,并荐桂皓庭总司其事。

云卿尊兄大人阁下:

五月间曾复一函,谅已收到。比维荩猷懋著,茀禄蕃增,引睇矞晖,无任企颂。

国藩承乏江表,瞬逾半年。差幸辖境敉平,雨泽沾足,岁事可望丰稔。惟是精力日衰,前发疝气虽已痊愈,目光蒙霿,无术挽回。吏治兵事均未能悉心料理,殊深愧悚。

兹有启者,迩来各省书板自经兵燹,残毁者十之八九。国藩往在安庆,因南中被兵尤甚,各处藏书荡焉无存,始谋创立书局,筹款刊刻经史,招延宿学数人专司校雠。嗣后江苏、浙江、湖北、安徽各省以次设立书局,所有昔称善本而近遭残毁者陆续翻刻颇多。前岁扬州运署筹款分立书局,适何子贞太史来宁商刻《十三经注疏》,因请贞翁赴扬总理其事。因思广东近岁文明日启,自嘉、道年间阮文达公设立学海堂,广罗英彦,刊刻《皇清经解》各书,提唱实学,风流至今未沫。顷已函致澄泉中堂,劝其设立书局,先刻《十三经注疏》以为振兴文教之基。现闻粤东盐务尚有可筹之项,阁下若禀商澄相,善为设法,当可玉成斯举。有桂孝廉皓庭者,名文灿,广东举人。会试后出京过此,都中知好来书,盛称其学问淹博。国藩接见数次,又观所著书数种,知其绩学敦行,于国朝研经诸老辈洞悉源流,不独为粤中翘楚,抑不愧海内硕彦。尊处若开书局,似可派令总司其事,必于局务大有裨益。若刻书之事一时骤难举行,仍希阁下推爱垂青,为皓庭妥筹一席。俾好古劬学之儒不为衣食所困,则感泐靡涯矣。专泐布达,顺颂台安。诸希朗照,不具。

599.复应宝时七月二十五日

与外国交际,宜和而不昵,防而不迕,倭使拟俟约定画押后赴京一游。

敏斋尊兄大人阁下:

两诵惠书,并抄示复倭使函稿及修好条规、通商章〈程〉税则、海关税则等件,具聆一一。就谂勋勤卓著,摄卫无衍,至以为颂。

东洋条约较之上年所呈大有径庭。阁下从中斡旋,面诘函争,重以李相晓譬,乃得渐就范围。此时照英法等国无所增减,将来与之久处,亦必须步步防范。大抵与外国交际,和而不昵,防而不迕,固无分东西也。该使拟俟约定画押赴京一游,改令孙竹堂伴送阁下,以耳疾复发,亟思还吴。闻晓莲言,比来调治少愈矣。

直隶入夏以来淫霖为灾,津郡附近数百里几成泽国,此为近数十年所仅见。江南则低田大熟,高田颇伤于旱。苏州、通、太前久不雨,幸七月初同沾甘霖,禾棉收成或须稍歉。

贱躯差幸无恙,目光则昏蒙日甚,无术可以挽回。拟于出月巡阅一次,过苏垣时旌从计已荣旋,当与熟商一切也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600.复方濬颐七月二十五日

商询《毛诗》刻写格式及校雠事宜,略报宁、徐两属岁事状况,顺嘱代谋徐国桢位置。

子箴尊兄大人阁下:

顷接惠函,具谂殿本《十三经》业已购到,惟缺《周易》、《周礼》、《仪礼》三部,徐为设法访觅,刻下先刻《毛诗经》。何贞翁前辈审定格式,发局缮写。其《毛序》笺及经文传笺悉依旧式,惟音义另提一行于笺后,疏又另提一行于音义后,概用单行中等字以醒读者之目。又恐过于费板,将每板二十行改为二十四行,每行二十一字改为二十四字。贞翁耆年硕学,区画当自不苟,应即如所指办理。惟行款移易,则校对更难,须多得通材数人,再四校雠,方稍免讹舛,尚希留意。

宁属雨泽沾足,稻苗鬯茂。闻下河一带普庆丰稔,苏、太前颇苦旱,七月初亦得畅沛甘霖。徐属略有伤潦之处。大致全省可报有秋,亦守土者之至幸也。

三月十二盐务一疏,至今未接部复,不解何故。闻有四六分成之说,亦非确耗。片引不销,守候弥久,商人尤困迫矣。

有敝世兄徐璧如者,名国桢,系座师徐晓村先生之子。朴实勤慎,久办焦山救生船务。家况寒素,而差事过于清苦,欲谋另觅枝栖,鄙人亦曾允许。春间郑筱山尚书来宁,又经以此相嘱。渠与弟固同门也。此间人浮于事,久无位置之处,可否推爱垂青,代为设法别求宽裕之差?优视明德之后,则不特徐氏感泐靡涯矣。复颂台安,祗璧谦版。不具。

601.复张之万七月二十五日

应俟保定马队南来,吴小轩乃能腾出步队移扎东坝。钱粮加价之议昨准大咨,宜速主稿挈衔入告。游勇滋事所在难免,自宜严加防范。

青翁尊兄大人阁下:

前奉惠书,尚未裁答。顷又接诵二十日赐函,敬聆壹是。就谂履候增绥为颂。

吴小轩部下分驻苏垣之一营,前议调扎东坝,会集各营训练。尊意省会重地不可无兵镇守,商将驻苏之营仍旧驻扎,以资弹压,应即告之小轩遵办。此议已函商李相调回原驻保定之马队三营,俟南来后,小轩乃能腾出步队移扎东坝。

日本通商条约业已就绪。敏斋以耳疾复发,只候事了,即欲回吴,不复伴送该使入都,另派孙竹堂护送矣。

黎牧交卸吴江,亏累甚巨。阁下护惜良吏,许为另筹位置,或可稍为挹注。若得脱然无累,尽心民事,则其政绩必有可观。

淮安存守日昨来此接见,老成谨厚,心地明晰,诚如藻鉴。少迟会衔具陈,当将该员品概略表一二,并在淮两年能举其职据实具复,以昭公允。

寄谕饬拨广东应用之洋枪洋药等物,尊处业檄沪局尽数拨解,局中存者无几,当须购买乃足。其酌议安插散勇之旨,目下江苏本无应撤之军,亦不必议安插之法。至游勇滋事,所在难免,自宜严加防范。

协拨席军援饷一节,廷旨固为严切。无如苏宁所属各捐用款过繁,入不敷出。上年指协湖南之二十万金,先后筹解十五万,尚欠五万,将来恐须解足。即为此次复奏之正文,拟令沪关筹三万,两藩司各筹一万。尊意如以为可,或会札饬拨,或彼此各自行文,均无不可,伏候裁示。

领到文宗《圣训》,业已具折谢恩。承索观折稿,特抄呈览。浅直无文,不足以当大雅一呋。

钱粮加价之议,昨准大咨,并据苏司具详。此事应由台端主稿挈衔入告,以向来皆系抚署主政。以后每年二月奏报银价一次,或下忙时须再奏一次,均应由抚署主政。钱粮、刑名向例责成抚臣,非敢故为推诿也。顺颂台安,诸惟心照。摹璧晚谦,不备。

602.复李朝斌七月二十九日

淞南、淞北两营尽可早令驻扎汛地。太湖两营留守之百名陆兵可酌减五十,以节饷需。海门营整饬营务不事姑息,甚为合宜,惟不宜改移隶属。

质堂仁弟大人阁下:

前接五月、六月两次惠函,久稽裁复,至以为歉。

淞南、淞北两营责令专巡官塘干河,兼巡支河湖荡,刻下既照新章放给足饷,尽可早令驻扎汛地,无庸俟定章之后再行到防。太湖两营前留陆兵百名驻守,东山、马迹两山皆在湖中,既有水师足敷巡缉,自不妨酌减陆兵五十名,以节饷需。海洋各营数年来,颇能认真巡防,力除积习。乃海门营所属汛地连次失事,既经台端严饬该营,勤限破案,又函致三镇殷殷劝诫,谅可振刷精神,力加整顿。各哨船不遇飓风不准进泊港内。阁下业将八团舢板安泊港内者分别撤谪,以儆其余,具见整饬营务不事姑息,甚为合宜。为政宜宽猛兼济,治军则不妨稍猛也。

海门营驻巡南岸吴淞一带,于狼山相隔太远,鞭长莫及。若改隶苏松镇标,形势较为便利。惟该营向归狼山镇管,一经改易章程,又有须重议之处。容俟到苏时详细面议。

郑镇龙彪才具精干,公事明畅,鄙人亦素所深悉。以之补中军副将一缺,原无不可。惟缺前已委周镇良才署理,刻下即为奏补,以资熟手。郑镇拟令先署城守副将,俟有相当之缺,再当酌补。

此间近状如恒,雨旸时若,各属可望丰收。鄙人眩晕疝气俱未复发,惟目光则昏蒙如常,殊难挽回。纪泽儿正月所生之子顷已殇亡,又增焦闷。大阅之行拟于丁祭后由宁起程,到苏当在九月之季,届时再叙一切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603.复何绍基七月三十日

婉商注疏格式,顺报近况。

贞翁老前辈年大人阁下:

前奉惠函,稍稽裁复。就谂履祺康胜,餐卫咸宜,敬以为慰。

大字注疏,首难在编次。现得高足王与李、郭、庄三君同司厥事,既曾致力于此,当可悉臻妥洽。接子箴都转来函抄示老前辈审定《诗经》格式,音义及疏皆另提一行,用单行中等字以醒读者之目,硕儒规画,自能斟酌古今,订成善本。惟闻苏之志局,浙之孝廉堂,皆望台旌遄往,一慰饥渴。而淮安修志,亦思得贤者主持其事,丁健翁尤殷殷企迟。不知台从果能在扬久住,料理注疏就绪否?林芗溪既不能来桂,皓庭现在此间,亦贵门下研究群经者也。

贱躯粗遣〔适〕,眩晕、疝气均未复发。目光则昏蒙如故,作字极难,无术挽回。内人幸未死,而右足痿痹不能行动,亦生理之至艰。长儿正月所生之子顷遂殇亡,殊增焦闷。诸蒙廑注,用以附陈。

承索拙书“皓首穷经尚有时”七字,侍本不能书,自遘目眚,益形荒陋。且借令两目无恙,亦未敢持布鼓过雷门,敬谢不敏而已。中秋以前拟至淮、徐,补行大阅,道出邗上。如老前辈尚未他适,谨当寻庞公之杖履,访杜老于郊坰。先行奉约,复颂台安。摹璧晚谦,不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