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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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景帝纪》:“(元年,)廷尉信谨与丞相议曰:吏及诸有秩受其官属所监、所治、所行、所将,其与饮食计偿费,勿论。它物,若买故贱,卖故贵,皆坐臧为盗,没入臧县官。吏迁徙免罢,受其故官属所将监治送财物,夺爵为士伍,免之。”

故官属及所将所监所治而独无所行者,故时巡行之处,其官属未必更送财物也。仅夺爵为士伍而不以坐臧为盗论者,前任之官其罚稍轻于现任也。所将,谓所携以自随之人也。若将雏、将子、将军之将。

《武帝纪》:“太初元年夏五月,正历以正月为岁首。”

自此以前虽皆以建亥之月为岁首,然皆称冬十月、冬十一月、冬十二月、春正月,未尝以建亥之月为正月。盖汉初称建亥月为正,而班氏追改之。故师古曰:“史追正其月名。”

《宣帝纪》:“(地节四年)诏曰:今系者或以掠辜,若饥寒瘦〔瘐〕死狱中。”

掠辜而死,一端也;饥寒而瘦〔瘐〕死,一端也。师古分作三端,盖失之。下文掠笞若瘦〔瘐〕死者亦只二端。

《天文志》:“凡以宿星通下之变者,维星散,句星信,则地动。”

维者,谓周围如圜,若鳖星、天津、天钱、天垒城、天苑之类。句者,谓其末如钩,若天钩、卷舌、天谗、大陵、积尸之类。维者欲圜不欲散,句者欲曲不欲伸,否则地动。不专指极后之四星与斗杓后之三星言。

《五行志》:“言之不从,从顺也。”

貌之不恭。传曰之下,有说曰。此“言〈之〉不从”句上,亦应有说曰二字。

“视之不明,是谓不悊。悊,知也。”

视之不明句上,当有说曰二字。

“昭公二十五年夏,有鸜鹆来巢”至“继嗣可立,灾变尚可销也”。

以上之事,皆禽鸟视之不明,当有蠃虫之孽。此羽虫之事,不知何以列入。

“思心之不睿,是谓不圣。思心者,心思虑也。”

思心之不睿上,应有说曰二字。

“皇之不极,是谓不建。皇,君也。”

皇之不极句上,亦应有说曰二字。

《地理志》:“京兆尹南陵。”师古曰:“兹水秦穆公更名以章霸,功视子孙。视读曰示。”

视读曰示,师古不应自为作音。疑有误也。

《沟洫志》:“于是为发卒万人,穿渠自征引洛水至商颜下。”

国藩按:洛水,此今之北洛水也。中隔渭水,不知何以能至商颜?

《陈胜传》:“行收兵。”

行收兵云者,且行且收兵也。

“公孙庆曰:‘齐不请楚而立王,楚何故请齐而立王?’”

田儋立为齐王之时,未尝请命于陈胜,故云。

《项籍传》:“东阳少年杀其令,相聚数千人,欲立长,无适用。”

国藩按:适,主也。本毛传之训。然经典中如“谁适为容”、“奚其适归”、“莫适为主”、“我安适归矣”、“吾谁适从”等语,皆词气相类,若皆训为主,则“莫适为主”当训为莫主为主矣。若各处望文立训,参差互异,则古书之例又不尔也。适盖愿安之词。《孟子》云:“寡人愿安承教。”谓心愿而意安之也。《庄子》:“忘足,履之适也;忘腰,带之适也。”亦愿而安之也。如上所引五语及此“无适用”,皆可以愿安之意通之。

“梁曰:田假与国之王穷来归我,不忍杀,赵亦不杀角间,以市于齐。”

国藩按:师古训市字极精当矣。然“以市于齐”四字,乃兼楚赵言之。本求齐出兵俱西者,楚也。若楚自杀假,又令赵杀角间,是卖此三人以买齐兵也。今皆不杀,是不以此三人市齐之兵也。不得专指角间。

“羽谓其骑曰:吾为公取彼一将。令四面骑驰下,期山东为三处。”

“期山东为三处”云者,本由山上四面分驰而下,既下则皆聚会于山之东面也。分为三处者,为疑陈,使汉兵不知羽所在,猝不敢前也。皆会于东者,东面滨大江甚近,将渡江也。

“《赞》曰:贾生之过秦曰。”

《史记》录贾生《过秦》三篇于《秦本纪》后,贾生本为秦而作也。班氏录《过秦》一篇于此,则似专为赞陈胜而录之。同一录贾生文,而意各有当也。

《张耳陈馀传》:“县杀其令丞,郡杀其守尉,今

 张大楚王陈。”师古曰:“言张建大楚之国而王于陈地。”

 ,读曰已。张大楚,谓张而大之也,不宜以大楚连读。

“余曰:吾顾 无益。”

顾,犹特也。本传“顾其势初定”、“吾顾无益”、“顾为王实不反”,皆宜作特字解。《汉书》中此等顾字甚多,王念孙皆作特字解。师古训为思念,皆失之。

《韩信传》:“萧何曰:诸将易得,至如信,国士无双。”

国士,谓其才智足伏一国也。又等而上之,则曰天下士。“管仲天下才”是也,《庄子》“此国马也,而未若天下马也”,义与国士、天下士同。师古注失之。

“今韩信兵号数万,其实不能千里袭我。”

其实不能云者,虽名为数万,实尚不满数万也。

《彭越传》:“项籍入关王,诸侯还归。”

还归,归彭城也。

“乃拜越魏相国,擅将兵略定梁地。”

擅者,谓虽为魏相国而兵事不由魏豹调遣,越得专主之也。

《燕王泽传》:“高后时,齐人田生游乏资,以画奸泽。”

《庄子·天运篇》:“以奸者七十二君。”奸,求也。

“泽使人谓田生曰:弗与矣。”

“弗与矣”者,怨望之词。言既得金去,遂不复顾我矣。犹饥则依人,饱则飏去也。厥后田生以计为泽求得封王,以明身虽不在泽所,而无日不为泽画策,报恩之深也。

《吴王濞传》:“然其居国以铜盐故,百姓无赋,卒践更,辄予平贾。”

自行而践更者,定例也。出钱而过更者,宽政也。过更者既选宽政矣,而践更者又予之以傭直,是富者出钱而不自行,贫者虽自行而得傭资,此吴王之欲得民心也。服说是,晋说非也。

“窃闻大王以爵事有过,所闻诸侯削地,罪不至此。此恐不止削地而已。”

言楚、赵王削地之罪不至于胶西王卖爵之罪之甚,楚、赵尚削地,则胶西恐不止于削地而已。言其当灭国也。此以危言怖胶西王也。

“西走蜀汉中告越。”注:“师古曰:言王子定长沙已北,而西趣蜀及汉中,平定以讫,使报南越也。”

国藩按:师古说非也。长沙以北,西走蜀汉中,地方数千里,此非幼弱之长沙王子所能定也。南越是时最强盛,故吴王以此属南越王。长沙与南越相直,王子可为内应,故曰因王子也。告越者,言已将此指告南越矣。

“削夺之地”

之,疑作封。

《楚元王传》:“德厚宽好施生。”

《易》曰:“天施地生。”此“施生”字之所本也。

《刘向传》:“民萌何以劝勉。”

萌与甿同。力田之民曰甿。

“用纻絮斫陈漆其间”

陈,施也。以石为椁、又以纻絮斫斩糜烂,而施漆于其间。犹今世之以瓷灰和漆封棺口也。

“封坟掩坎,其高可隐。”

其高可隐,谓人隔坟而立,可隐肘也。不能遮蔽全身,不甚高耳。

“石椁为游馆”

游馆,以石为离宫、别馆于地下。

“上以我先帝旧臣,每进见,常加优礼。吾而不言,孰当言者。向遂上封事谏曰。”

奏疏惟西汉之文冠绝古今。西汉前推贾、晁,后推匡、刘。贾、晁以才胜,匡、刘以学胜。此人人共知者也。余尤好刘子政。忠爱之忱,若有所甚不得已于中者,足以贯三光而通神明。是故识精而不炫,气盛而不矜,料王氏之必篡,思有以早为所,而又无诛灭王氏之意。宅心平实,指事确凿,皆本忠爱二字,弥纶周浃而出。吾辈欲师其文章,先师其心术,根本固,则枝叶自茂矣。

“行污而寄治”

污,乱也。寄,亦托也。行本污乱,而托为澄治。

“根垂地中”

垂,当作臿,臿与插同。

“虽立石起柳,无以过此之明也。”

指明梓柱之征,果为王氏篡汉之兆。向之忠直,出于至诚,故其道可以前知。读至王刘不并立等语,至今如睹其涕泣之状。如闻其呜咽之声。

《刘歆传》:“诗始萌芽,天下众书,往往颇出。”

曰萌芽,曰颇出,言不完不备也。

“或为雅,或为颂,相合而成。”

《诗》或以相合而成,《书》或以后得而集,亦言其不完不备也。

“其古文旧书,皆有征验。外内相应,岂苟而已哉。”

内者,秘府之藏也。外者,柏公、贯公、庸生之学也。两者皆同,故曰相应。

《季布传》:“布之官,辩士曹邱生数招权顾金钱。”

刘攽曰:“招权,谓作为形势,招权归己也。顾金钱者,谓志在金钱也。顾,犹念也。”愚按:招权归己,刘说是也。其训顾曰念,非也。本书《晁错传》注:“顾,雠也。”《后汉·桓帝纪》注:“顾,酬也。”曰雠,曰酬云者,皆谓此有所往,彼有所反,无德不报之谓也。曹邱生既招权归己矣,因以其权转而假人,人乃以金钱报之。我以权往,人以金钱反,故曰顾也。后世有曰招权市利者,义正与此相同。谓既招得贵人之权归己,因转而以权假人,人即以利报我,故曰市利也。

“使仆游扬足下名于天下,顾不美乎。”

顾,反也。师古训念,非也。

《齐悼惠王传》:“高后儿子畜之,答曰:顾乃父知田耳。”师古曰:“乃,汝也。汝父谓高帝也。”刘攽曰:“儿子畜之,不以人臣待之也。乃父,直谓王肥耳。”

国藩按:刘说是也。古人谓孙及兄弟之子、兄弟之孙及他年辈幼小者,皆可称儿子。本传下文云“齐王自以儿子年少”可证[1]

 。

“勃曰:失火之家,岂暇先言丈人后救火乎。”

丈人,尊长之称。谓先告家长,而后往救火,犹先读诏命,而后靖诸吕之难也。《史记》作大人,亦谓家长也。

《赞》:“左官附益阿党之法设。”

愚按:附益,亦解在《诸侯王表》。师古于表解云:背正法而厚于私家。于传解云:欲增益诸侯王。自相矛盾。

《萧何传》:“秦御史监郡者与从事办之。”刘攽曰:“此句先题目下事,言秦制御史监郡者,凡有事皆与从事共办之。”

愚按:刘说是也。凡监郡皆然,不独泗水郡为然。何给,泗水卒史,即泗水郡之从事也。

《曹参传》:“度之,欲有言,复饮酒。”

度之,师古读为大各反,则是以为筹度之度也。度人复欲有言,则又从而饮之酒,是度之之字为羡文矣。国藩按:度之,《史记》作间之,义相同也,犹曰顷之,曰少间,曰少顷耳。

“至朝时,帝让参曰:与窋胡治乎。”

胡治云者,谓在家干治何事,讽其笞子也。不便面责以无罪笞子之咎,乃诘以在家干治何事云耳。

《王陵传》

《史记》王陵、周勃等事,皆列入《陈平世家》中“始平曰”。以下我多阴谋云云,接上文“何坐略人妻弃市”,皆陈平事也。《汉书》别分为《王陵传》,以周勃、陈平问狱讼钱谷事阑入陵传,已失其义矣。而“何坐略人妻弃市”之下,“始平曰”之上又阑入王陵、审食其后嗣一段,遂使审平与陈平之名混淆。

《周勃传》:“得绾大将,抵丞相偃守陉。”

卢绾起事至微薄,未尝置丞相之官,而其尊贵略如汉之丞相,故曰抵丞相也。

“乃顾麾左右执戟皆仆兵罢。”

仆者,弃兵卫于地也。罢者,散去也。左右皆执兵卫少帝者,故滕公令其仆兵而各散去。师古训顿未妥。

“有谒者十人,持戟卫端门,曰天子在也,足下何为者!”

滕公以少帝非刘氏,不当立,不以少帝为君,故称之曰足下。谒者不知少帝已废,代王已立,不以代王为君,故亦称曰足下。

“上视而笑曰:此非不足君所乎?”孟康注:“设胾无箸者,此非不足满于君所乎?嫌憾之也。”师古注:“孟说近之。帝言赐君食而不设箸,此由我意于君有不足乎?”宋祁曰:“浙本注文由我上有‘岂不’二字。”

按:孟注:“恨读为很,违也。”《说文》:“很,不听从也,一曰盭也。”《汉书》“李敢怨大将军之恨其文”“夏侯常连恨胜”两“恨”字,皆尝读为违戾之“很”。此孟注云嫌恨之也者,言明示以不足满于君所之之意,嫌有意与亚夫相违戾也。

《樊哙传》:“项羽既饷军士中酒。”

愚按:中酒之中,当读如字。《文选·上林赋》:“于是酒中乐酣。”郭注:“中,半也。”此中酒之中,亦当训为半也。师古音竹仲反,解为不醉不醒,失之矣。凡竹仲反之中,有两义,皆从射中之中引申而得。射有用之于礼射者,则以中为合度。有用之于克敌者,则以中为杀伤。从合度之义而引申之,则中训为得也,应也,合也,当也。如《封禅书》:“与王不相中。”是中训为得。《礼记》:“律中太簇。”是中训为应。《穆天子传》:“味中糜胃而滑。”是中训为合。《司马迁传》:“其声中其实者。”是中训为当。凡此皆从射以中为合度而引申之者也。从杀伤之义而引申之,则如《赵王彭祖传》云“持诡辨以中人”,《何武传》“欲以吏事中商”之类,皆从射者以矢伤人而引申之者也。中酒之中,亦从矢伤人之义而引申之,谓酒力足以伤人之生,伐人之性,如受中伤于矢耳。师古训中酒为不醒不醉,抑又非也。

《夏侯婴传》:“高祖时为亭长,重坐伤人。”

愚按:重,难也。坐伤人,则罹刑罚。故高祖难之。

“高祖初为沛公,赐爵七大夫,以婴为太仆常奉车。”

婴自高祖初为沛公时,即为太仆常奉车。及至事孝惠、吕后、孝文,终身皆为太仆奉车也,故《史记》历历数之。或曰以太仆奉车,或曰复常奉车,或曰因复奉车,或曰以太仆从击某,或曰以太仆击某,终高祖之世凡十一见。而于末总之曰:“婴自上初起常为太仆,竟高祖崩。”其后又四见,合之凡十五见。虽史公磊落自喜,不厌其复,然究嫌烦赘也。《汉书》删去八处,仅七见,可谓得体。然独于“从攻定南阳”之上,著“因奉车”三字,殊为不类。又于”号昭平侯”之下,著“复为太仆”四字,亦为自乱其例。婴自始至终,固无日不为太仆,所有攻战之功,固无一不因奉车以从也。

《傅宽传》:“击破齐历下军,击田解,属相国参残博。”

韩信破齐之时,曹参以左丞相属焉。宽之破历下,击田解,固隶属信之麾下。其残博时,虽专属参,犹不出信之麾下也。盖参是时若次将,尚属信耳。

《周昌传》:“赵人方与公。”

秦汉间,尊称人多曰公。有以官名称公者,如《曹参传》中之秦监公是也。有以土人称公者,如高祖为沛公、胶西有盖公是也。有以县令称公者,如曹参为戚令,曰戚公;夏侯婴为滕令,曰滕公;王武为柘公是也。此方与公,亦以县令而尊称之耳。孟说非也。

《任敖传》:“以淮南相张苍为御史大夫。”

《史记》周昌、任敖、申屠嘉皆附入《张苍列传》中,通首以苍为主,而以昌敖等事纬之。《汉书》既各为标目,昌与敖各为立传矣,而乃以苍事入敖传中,斯为不伦。

《申屠嘉传》:“嘉谓长史曰:吾悔不先斩错,乃请之,为错所卖。”

师古训先斩而后奏,是以“乃请之”属上为一句读。今按:当断为二句,言悔不先斩而乃先请,出于下策,致为所卖也。《史记》作“乃先请之”,是分为二句矣。

《赞》:“张苍文好律历。”

师古训为名好律历,殊为不词。今按:好者,学字之误。《史记》本作文学律历。《汉书》偶有讹字,师古不及纠正之耳。

《郦食其传》:“为里监门,然吏县中贤豪不敢役。”

当云为里监门吏。班固书误倒写“然”字于“吏”字上。《史记》不误。

“项王迁杀义帝,汉王起蜀汉之兵击三秦出关,而责义帝之负处。”宋祁曰:“或无负字。”

愚按:或本是也。此涉下杀义帝之负句而误耳。《史记》无负字。

《陆贾传》:“谓其子曰与女约:过女,女给人马酒食极饮〔欲〕,十日而更,所死家,得宝剑车骑侍从者。一岁中以往来过他客,率不过再过,数击鲜,毋久溷女为也。”

《史记》云:“一岁中往来过他客,率不过再三过。数见不鲜,毋久溷公为也。”国藩按:他客,谓亲族僚友也。“数见不鲜”二语,贾与他客约之辞。上文六语,贾与其五子约之辞。与五子约称曰女,与他客约称曰公,区以别矣。孟坚改为“数击鲜,毋久溷女”二语,并此亦似与五子约之辞,此孟坚未深究子长之文义而改之也。又“过他客,不过再三过”者,贾常传食于其子,故无暇过他客也。孟坚改为“以往来过他客,率不过再过”,似贾在他客处往来之时多,而其诸子处反仅再过矣。此又与子长之文意相戾也。

《淮南厉王传》:“而杀列侯以自为名。”

自为名者,自以为报母仇以孝为名也。

“大王欲属国为布衣。”

属国云者,以国属之人,而不复欲自有之也。

《衡山王传》:“王日夜求壮士如周邱等,数称引吴楚反时计画约束。衡山王非敢效淮南王求即天子位,畏淮南起并其国,以为淮南已西,发兵定江淮间而有之,望如是。”

按:“数称引吴楚反时计画约束”者,壮士等之所称引也。“衡山王非敢”以下,“而有之”以上,皆壮士等私相计画之辞。“淮南已西”云者,言淮南王起兵西入长安,则衡山王发兵定江淮间,据淮南王之地而有之。淮南朝发,则衡山夕起。庶不为淮南王所并也,所望不过如是而已。

《伍被传》:“须士卒休,乃穿井得水,乃敢饮。军罢,士卒已逾河,乃度皇太后所赐金钱尽以赏赐。”

军罢二字若属上句读,则无义可寻。若属下句读,则逾河之处不必适在军罢时也。此处当有二饮字。文云:“穿井得水饮,军罢乃敢饮”转写脱一饮字。又误置军罢二字于上耳。

“王曰:男子之所死者,一言耳。”

凡男子之死于一言者,约有数等:与人争很,一言之忿,不顾而死者,是死于忿也。气谊相许,一言之约,借躯以相酬报者,是死于要约也。要事同计,异人同情,因旁人一言之感触,遂以激发欲死者,是死于激切也。厉王迁死,淮南宾客多以此感激安,或安以一言而激发欲死耳。师古二义解一言甚当,而于王安未合也。

“天下劳苦有间矣”

有间,谓有隙可乘也。如说是,师古失之。孟子曰:“连得间矣。”文气略同。

“王曰:此可也,虽然,吾以不至若此专发而已。”

《史记》作“吾以为不至若此”。言不至如伍被之说如此其难耳。《汉书》少一为字,义与《史记》同。师古之解非也。

《周仁传》:“仁为人阴重不泄,常衣弊补衣溺袴,期为不洁清,以是得幸。入卧内,于后宫秘戏,仁在旁终无所言。”刘奉世曰:“袴非小袴,能藉则近洁矣。此常袴溺沥其上,不洗濯之,以其不洁之故,人恶远之,乃得至后宫也。”

愚按:刘说常袴不洗濯是也,其说人恶远之非也。仁之衣弊衣溺袴,言其不好修饰,不事容悦也。溺者,甚之之词,犹曰不浣云耳。以其慎密质朴,是以得幸,虽后宫秘戏,亦得在旁,取其谨愿之至,不漏泄禁中亵语,非取其垢污而为人所恶远,遂与宦者同视也。刘说盖为张说所误,亦陋甚也。

《贾谊传》:“《吊屈原赋》:历九州而相其君兮,何必怀此都也。”

自“凤缥缥其高逝兮”至篇末,皆责屈原不能引身远遁,自取尤辱。其切责之,乃所以深痛之也。师古之说非是。

“谊数上疏,陈政事,多所欲匡建。”

奏疏以汉人为极轨,而气势最盛,事理最显者,尤莫善于《治安策》。故千古奏议,推此篇为绝唱。“可流涕者”少一条,“可长太息者”少一条,《汉书》所载者,殆尚非贾子全文。贾生为此疏时,当在文帝七年,仅三十岁耳。于三代及秦治术无不贯澈,汉家中外政事无不通晓,盖有天授,非学所能幾耳。奏议以明白显豁、人人易晓为要。后世读此文者,疑其称名甚古,其用字甚雅,若仓卒不能解者。不知在汉时乃人人共称之名,人人惯用之字,即人人所能解也。即以称名而论,其称淮南、济北,如今日称端华、肃顺也。其称匈奴,如今日称英吉利也。其称淮阴侯、黥布、彭越、韩信、张敖、卢绾、陈豨六七公,犹今日称洪秀全、李秀成、石达开、张洛刑、苗沛霖、奤匪、回匪也。其称樊、郦、绛、灌,犹今日称江、塔、罗、李也。其称郡国,犹今日称府厅也。其称傅相丞尉,犹今日称司道守令也。又以用字而论,其用厝字,犹今日用置字也。其用虖字,犹今日用乎字也。其用虑字,犹今日用大致也。其用执字,犹今日用势字也。其用亡字,犹今日用无字也。其用亶字,犹今日用但字也。其用幾幸,犹今日用冀幸也。其用隃字,犹今日用逾字也。其用县字,犹今日用悬字也。由此等以类推,则当日通称之名、通用之字,断无不共谕者。然则居今日而讲求奏章,亦用今日通称之名、通用之字,可矣。

“首尾衡决”

衡决,犹横决也。古人言直皆曰纵,言横皆曰衡。于事之忤乱无条理者,则横字作去声读。如曰横逆、曰洪水横流是也。此处若作横决,亦当读为去声。

“祖有功而宗有德,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。”

此疏陈于文帝时,便谓文帝死后庙号应称太宗,足见当时风俗近古。

“夫树国固必相疑之势”

树,独立也。于京师之外,又树立宗室多国,势必相疑。

“今或亲弟谋为东帝,亲兄之子西乡而击,今吴又见告矣。”

亲弟,谓淮南厉王长。亲兄之子,谓齐悼惠王之子兴居。皆谋反也。

“如此,有异淮南、济北之为邪。”

淮南,谓上文亲弟谋为东帝也。济北,谓上文亲兄之子西乡而击也。

“非有仄室之势,以豫席之也。”

仄室之势,犹曰寸土半阶之势。席,犹曰凭借也。

“动一亲戚”

古人称父子兄弟曰亲戚。

“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”

在,读如才,犹曰仅也。

“诸侯之地,其削颇入汉者,为徙其侯国及封其子孙也,以数偿之。”

诸侯之地前颇有削而入汉者,犹今云入官也。仍当移徙界址,归入侯国境内,待封其子孙时全数还之。

“一二指搐,身虑亡聊。”

搐,《集韵》、《类篇》并云牵制也。一二指搐云者,谓偶然有所指,或有所牵制也。虑,犹云大氐也。谓胫与指大瘇平居不可屈伸,偶然牵动,则周身大氐皆痛甚亡聊矣。

“斥候望烽燧,不得卧。”

斥,远也。候,候伺也。斥候,犹今之放哨者也。

“臣窃料匈奴之众,不过汉一大县。”

汉之匈奴,南北二千里,东西五千里,而曰不过抵汉一大县,此贾生阅历之浅也。

“陛下何不试以臣为属国之官,以主匈奴。”

典属国之官,专主外国事,后苏武尝为之。

“今民卖僮者,为之绣衣丝履偏诸缘。”

偏诸,即牙条,今之阑干缏子之属近之。

“其慈子耆利”

慈子耆利,犹云溺爱贪利。

“逐利不耳”

利不耳,即利否耳。

“是非其明效大验邪”

以刑法与礼教层层比较,劝汉帝宜学周,不宜学秦。

“故贵大臣定有其罪矣,犹未斥然,正以呼之也,尚迁就而为之讳也。”

是时丞相绛侯周勃免就国,人有告勃谋反者,逮系长安狱,故贾生以此讥之。

“夫将为我危”

夫,犹彼也。《左传》:“则夫致死焉。亦谓彼致死也。”

“故可托以不御之权”

不御之权,谓全授以权柄,不复制御之也。

“卒破七国,至武帝时淮南厉王子为王者,两国亦反诛。”

卒破七国,言谊策梁足以扞齐赵,淮阳足以禁吴楚,其言果应也。厉王子为王者两国亦反,言谊策淮南四子为父报仇,其言果应也。

《袁盎传》:“盎兄子种为常侍骑,谏盎曰:君众辱之。”

古称尊长多曰君,自称多曰臣。此君众辱之,是称其叔父曰君也。《王章传》“我君素刚”,是称其父曰君也。秦汉间谈说之际,自称曰臣者,不可枚举。

《晁错传》:“以便为之。”

犹云以暇时为之也。

“诏策曰悉陈其志,毋有所隐。愚臣窃以五帝之贤臣明之。臣闻五帝其臣莫能及,则自亲之;三王臣主俱贤,则共忧之;五伯不及其臣,则任使之。此所以神明不遗,而贤圣不废也云云。又曰今执事之臣,皆天下之选已,然莫能望陛下清光,譬之犹五帝之佐也。陛下不自躬亲,而待不望清光之臣,臣窃恐神明之遗也。”

按:清光,即才智也。莫能望,谓远不能及也。五帝才知过于其臣,则自亲政事。三王才知与臣相等,则共谋政事。五伯才知不及其臣,则以政事委任臣下。晁错之意,以当时盗贼不衰,边竟未安,文帝之才知既不足以济事,而诸臣之才知反不能望文帝之清光,是臣下亦不足以备任使也,则政事必有阙遗而不举者矣。错自度其才知过于文帝,又远过于在廷诸臣,隐然以五伯之佐自命,欲帝之举国而任己也,故以对诏策中“悉陈其志,毋有所隐”二语。

“神明不遗,贤圣不废。谓神明之所照者,无遗弃之事。贤圣之所通者,无废阙之端。”

师古说非也。贤,谓过人之智、圣,谓通明之才。不必皆成德而后称曰贤曰圣也。

“错父谓错曰上初即位,公为政用事,侵削诸侯,疏人骨肉,口让多怨,公何为也?错曰固也。”

固也云者,言乃父所责固当。师古训非也。

《汲黯传》:“赐从军死者家,卤获,因与之。”

卤获,得匈奴之财也。因与之,亦赐从军死者之家也。

《窦婴传》:“孝景三年,吴楚反,上察宗室诸窦,无如婴贤。”

凡与国有亲戚属籍者,亦得呼为宗室。《酷吏传》“周阳由以宗室任为郎”,谓其父赵兼为淮南王之舅,与国为戚属也。本传后文廷辨时,《史记》曰:“俱外家宗室,故廷辨之。”亦谓外家为宗室也。

“所赐金陈廊庑下,军吏过,辄令财取为用。”

财,犹曰少也。王念孙解财、察财、幸财、留念等语,其说甚详。

《灌夫传》:“夫亦持蚡阴事为奸利,受淮南王金与语言。”

与语言者,即蚡为太尉时迎淮南王于霸上相对之语言也。

“蚡起为寿,坐皆避席,伏。已,婴为寿,独故人避席,余半膝席。”

避席者,一身去位,离席而起立也。膝席者,半身已起立,其半尚膝倚于席也。

《韩安国传》:“且匈奴,轻疾悍亟之兵也。至如猋风,去如收电,畜牧为业,弧弓射猎,逐兽随草,居处无常,难得而制。今使边郡久废耕织,以支胡之常事,其势不相权也。”

胡射猎逐徙,以用兵为常;汉久废耕织,以用兵为变。以变而支常,故轻重不钧。

《江都易王传》:“与其后成光共使越婢下神,祝诅上。”

下神,犹云降神,迎之而使来临也。

《广川惠王传》:“昭信谓去曰:前画工画望卿舍。”

画望卿舍,谓作画于望卿之室也。

“去即与昭信从诸姬至望卿所”

前云会诸姬,谓去与昭信击二王,令诸姬皆会而观之也。此云从诸姬,谓去与昭信击望卿,令诸姬皆从而观之也。

《常山宪王传》:“汉使者视宪王丧,棁自言宪王病时,王后太子不侍。”

自言,讼诉也,下皆狱辞。

《李广传》:“程不识故与广俱以边太守将屯,及出击胡。”

将兵屯田,胡来则出击,二者皆边太守之事也。

“是时广军几没,罢归。”宋祁曰:“浙本及越本并无罢字。”

罢归二字当为句。

“广从弟李蔡,武帝元朔中为轻车将军,从大将军击石贤王有功,中率,封为乐安侯。”

《集韵》:“率,计数之名。”凡言大率者,犹云大数也。中率,犹云中程、中科,谓有一定之程课、一定之科则也。上文云中首虏率,此云中率封侯,皆谓其功合于汉家科程也。

“大将军弗听,令长史封书与广之莫府曰急诣部如书。广不谢大将军而起行,意象愠怒,而就部引兵与右将军食其合军出东道。”

书中所载,仍令广从食其出东道。书若今之札饬。

《李陵传》:“一日五十万矢皆尽,即弃车去,士尚三千余人,徒斩车辐而持之。”

愚按:徒,徒步也。弃车而徒,斩其车辐,持以为兵也。

“陵还太息曰:兵败,死矣!军吏或曰:将军威震匈奴,天命不遂。后求道径还归。”

“天命不遂”下,当更有二语云,姑隐忍不死,少留匈奴中。下乃云后求道径还归,词意乃备。《汉书》多简字简语,往往然也。

“期至遮虏鄣者相待”

意以入塞之际,当相聚少苏。计数得脱归生入者,果几人也。

“上悔陵无救,曰:陵当发出塞,乃诏疆弩都尉令迎军。坐预诏之,得令老将生奸诈。”孟康曰:“坐预诏疆弩都尉路博德迎陵。博德老将,出塞不见〔至〕,令陵见没也。”

陵之见没,由于兵少无救。兵之少,由于使路博德别出西河,遮他道,而使陵以孤军出塞,故败没也。武帝至是深自悔,以为向使待陵发出塞之时,乃令博德迎其军,而随往,则博德必同出塞,无所施其奸计矣。事机之所以失,由于当陵未发出塞之先,预诏博德迎陵军,致令博德上书稽行,反疑陵不欲出,故迫陵以孤军出塞也。陵之以无救而败,由于博德奸诈上书,致武帝疑陵,而逼令分军各出。博德之所以能行其奸诈,由于武帝预诏,先示以疑陵之隙,此武帝所以悔也。孟说失之。

《董仲舒传》:“仲舒为博士时,下帷讲诵,弟子传以久次相授业。”

久者为之师,其次久者从而受业。次久者为师,新来者又从而受业。

“武帝即位,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,而仲舒以贤良对策焉。”

武帝之问,以为作乐即可致治,何以后世乐器虽在,而治不可复?仲舒之意,以为欲作乐必先兴教化,欲兴教化必先疆勉行道,能行道则治可复,教化可兴,而乐可作。皆自人力主之,非天命之所能主也。武帝之问,以为何修何饬而后可致诸祥?仲舒之对,以为修饬德教,则奸邪自止,而诸祥可致。若修饬刑法,则奸邪愈生,而诸祥不可致矣。中言正心正朝廷数语,是修饬之本。未言仁义礼智信,是修饬之目。致诸祥必由于止奸邪,任刑罚则奸邪不止,任教化则奸邪止。于问中何修何饬而致诸祥,最相针对。武帝之问,本以力本任贤对举。以亲耕籍田,为己能力本矣。劝孝弟,崇有德,为己能任贤矣。而以功效不获为疑。仲舒之对,则略力本而专重任贤一边。以为贤才不出,由于素不养士。下以兴太学为养士之要,大臣岁贡二人为选贤之要。

《司马相如传》:《子虚赋》“触穹石”至“衍溢陂池”一节。

《子虚赋》言水,始终不外有力、自然两义。如“穹石”四句,言水之盛怒有力。“滭 弗”五句,极言其有力。“穹隆”四句,言其自然。“批岩”二句,言其有力。“临坻”二句,言其自然。“沈沈”二句,言其有力。“潏潏”二句,言其自然。“驰波”十句,皆言其自然。脉络极分明也。洴、溉、濑、沛、坠、 、沸为韵,怌、归、回、池为韵,而一韵之中,上有数句又各私自为韵,如瀄 、折、洌私自为韵,盭、浥私自为韵也。

“其南则有平原广泽”

此叙南有平原广泽,似最宜畋猎之地。而下文叙猎,但在东西北三处,而不及南之广泽,盖虚实互相备也。

“襞襀

 ”至“溪谷”三句,“衯衯”至“垂髾”三句,皆下二句用韵。

“舞干戚”

干戚,疑当作干羽。此处当用韵,不似四句乃韵者。

“世有大人兮,在乎中州。宅弥万里兮,曾不足以少留。悲世俗之迫隘兮,朅轻举而远游。”

前六句总以轻举远游四字为一赋之指。

“登阆风而遥集兮,亢鸟腾而一止。”

以上游行,至是始止息也。壹止云者,如鸟之飞,歘然而止也。

“未有殊尤绝迹,可考于今者也,然犹摄梁父,登大山,建显号,施尊名。”

可考于今,谓奇绝之功迹至今犹可考见者。言自古莫盛于成周,然周亦未有奇绝功迹,犹且封禅也。岂有汉之功迹奇绝如此,尚吝于封禅哉?

“于是大司马进曰”

大司马之位号,武帝特置以宠卫、霍者。

“亦各并时而荣,咸济厥世而屈。”

济,犹度也,越也。并时而荣,犹当时则荣,越世则屈,绝无称也。

“以浸黎民”

浸,言泽润也。

“犹兼正列其义,祓饰厥文,作春秋一艺。”

犹兼,若犹复之谓也。既举其事,犹复著之艺文,以垂后世也。

“不已戏乎”

犹云不太轻视相如乎。

《张骞传》:“其后鸟孙竟与汉结婚。”

以下皆言汉使至西域往来不绝事,皆《史记·大宛列传》内之文,此录入《张骞传》不可解。又末段亦《大宛传》之文,明所以伐宛之由,兹入骞传失之。末又忽入骞孙猛云云,亦未当也。

《李广利传》:“于是遣水工徙其城下水空,以穴其城。”

《史记》作以空其城。徐广曰:“言空者,令城内皆乏。”此言遣水工备至宛时徙水道之用,下文决其水源移之,乃其事也。

《司马迁传》:“不相师用,而流俗人之言。”

苏林曰:“而,犹如也。谓视少卿之言如流俗人之言,而不相师用也。”

《燕剌王旦传》:“王曰:老虏曹为事当族。”

老虏曹,谓上官桀辈也。旦怨桀等谋事不臧,自取族灭也。

《广陵厉王胥传》:“女须泣曰:孝武帝下我。”

下我云者,神降而见于我前也。

“歌曰:千里马兮驻待路。”张晏曰:“二卿亭驿,待以答诏命。二卿,谓廷尉大鸿胪也。亭驿,谓驻于驿馆也。此以千里马喻二卿也。”

国藩按:此语极状其急,言命在须臾,不能少待之意。不必指二卿也。

《昌邑哀王传》:“贺曰城门与郭门等耳,且至未央宫东阙,遂曰昌邑帐在是阙外驰道北。”

且至,将至也。是阙,遂遥望东阙而指称之辞。下文曰到者,至阙也。

《严助传》:“大为发兴,遣两将兵诛闽越。淮南王安上书谏曰。”

淮南王安收养文士,著《淮南子》;亦犹吕不韦好客养士,著《吕览》一书也。此篇盖亦八公辈所为,陈义甚高,摛辞居要,无《淮南子》冗蔓之弊。班史载入助传中,与主父偃、徐乐、严安、贾捐之诸篇并列,以见务广穷兵之害,均为有国者所当深鉴。后世如苏子瞻代张方平谏用兵书,亦可与此数篇方轨并驾。

“天下摄然”

摄者,收敛之意,摄然犹安然也。

“舆轿而隃领”

领,即岭字。自贵州、广西、广东、福建、浙东皆共此岭。古岭内为中国,岭外为百越。今之岭内为湖南、江西、浙西三省。岭外则黔、广、闽、浙五省。

“暴露中原,沾渍山谷。”

暴露谓骨,沾渍谓血。

“其入中国,必下领水。”

今湖南之郴州河,江西之赣州河,皆领水也。此领水当指建昌河、广信河言之。故下文言至余干界中。

“而中国之人,不能其水土也。”

不能,即不耐也,犹今言不服水土。

“陛下若欲来内处之中国”

来,同徕。内,同纳。谓招徕收纳之也。

“于是山东之难始兴”

山东之难,谓秦二世时陈涉等作难皆在太行山以东也。

“如使越人蒙死徼幸”

蒙死,犹冒死也。徼幸,越人自知不能胜中国,而徼求幸胜也。

“使中大夫玉上书言事闻之,朕奉先帝之休德。”

“闻之”属上句,读言既闻之矣。

“陛下故遣臣助告王其事,王居远事薄,遽不与王同其计。”

言王所居既远,而汉廷之事又薄,遽不及与王往反熟计,以抵和同也。

“辄遣使者罢屯,毋后农时。”

后农时,谓以兵事稽之而失农时也。急罢屯,则不稽矣。

《贾捐之传》:“元帝初元元年,珠崖又反,发兵击之,诸县更叛,连年不定。上与有司议大发军,捐之建议以为不当击。上使侍中驸马都尉乐昌侯王商诘问捐之曰:珠崖内属为郡久矣,今背叛逆节,而云不当击,长蛮夷之乱,亏先帝功德,经义何以处之?捐之对曰。”

贾君房在当世有文名,故杨兴曰:“君房下笔,语言妙天下。”昔亡弟愍烈公温甫好“语言妙天下”五字,尤好读《罢珠厓对》。大抵西汉之文,气味深厚,音调铿锵,迥非后世可及。固由其措辞之高、胎息之古,亦由其义理正大,有不可磨灭之质干也。如此篇及路温舒《尚德缓刑书》,非独文辞超前绝后,即说理亦与六经同风已。

“民赋四十,丁男三年而一事。”

本一年供役一次,因天下民多,故三年仅一役也。事,即役也。

“父战死于前,子斗伤于后,女子乘亭鄣,孤儿号于道。”

古文中五字句极少,此连用四句,声调悲壮,可歌可泣。亭鄣,边塞屯宿之所,犹今城上之更栅也。

“欲驱士众挤之大海之中”

珠厓隔海即今之琼州也,故曰挤之大海之中。

“兴曰:县官尝言,兴愈薛大夫,我易助也。”

我易助云者,谓天子既许我愈薛大夫,是天子已器我矣,若更得旁人一言之荐,则天子必从,故易助也。

《杨敞传》:“真人所谓鼠不容穴,衔窭数者也。”

言鼠已不见于穴矣,而又衔窭数,则愈以自妨,终不为世所容耳。

“蒙富平侯力,得族罪,毋泄恽语,令太仆闻之乱余事。”

谓富平既不肯为我废前语,则当直言证实我必得族罪矣。但此次我戒饬富平之语,毋得再泄,令太仆闻之,更与前事参伍相乱,弥增罪状也。“毋泄恽语”云者,谓此次戒饬富平勿证实之语,非谓前番奔车抵殿门昭帝崩之语也。

《公孙刘田王杨蔡陈郑传赞》

《车千秋传》:“始元六年,诏郡国举贤良文学,问民所疾苦。于是盐铁之议兴焉。”传未明盐铁之议云何,故于赞申明之。

“成同类长同行”

同类者,则顺成之。同行者,则比长之。长,犹“长君之恶”之长。

《杨王孙传》:“且夫死者终生之化。”

终生,犹曰毕生,曰一生,曰终身也。

《霍光传》:“召内泰壹宗庙乐人,辇道牟首,鼓吹歌舞,悉奏众乐。”

泰壹宗庙乐人,祀泰壹神之乐人及祭宗庙之乐人也。召乐人而内之,由辇道而同游牟首之地,以鼓吹歌舞,悉奏众乐也。牟首,孟康说是也。

“中二千石,治莫府冢上。”

于冢上开莫府,典治葬事也。

《金安上传》:“上拜涉为侍中,使待幸绿车,载送卫尉舍。”

绿车,皇孙之车也。待幸,常设以待临幸,不俟仓卒再驾也。待幸之车非一,有天子之乘舆,有太子之车,有皇孙之绿车。此以待幸之绿车载送金涉,欲其速至,且示荣宠也。

“时王莽新诛平帝外家卫氏,召明礼少府宗伯凤入,说为人后之谊,白令公卿将军侍中朝臣并听。”

白令并听云者,莽白于太后,令公卿朝臣并听凤说也。

《赵充国传》:“充国以为狼何小月氏种,在阳关西南,势不能独造此计,疑匈奴使已至羌中,先零、

开乃解仇作约。到秋马肥,变必起矣。宜遣使者行边兵,豫为备,敕视诸羌毋令解仇,以发觉其谋。于是两府复白,遣义渠安国行视诸羌,分别善恶。安国至,召先零诸豪三十余人,以尤桀黠,皆斩之。纵兵击其种人,斩首千余级。于是诸降羌及归义羌侯杨玉等恐怒,亡所信乡。”

王曰:“恐怒宜作怨怒,谓怨怒汉吏不亲信而归响之也。”国藩按:恐怒者,且恐且怒也。信者,投诚之谓。响者,向慕归义之谓。诸降羌本欲归顺于汉,今汉使不分善恶,一切皆斩之,降羌且恐且怒,靡所适从,故曰亡所信响也。安国此次使视诸羌,本重在分别善恶,无令其混合为一。乃安国不分善恶,不分降者与逆者,一概斩之,此所以激诸羌背畔也。充国之心,总不欲其混合为一,惟在择 、开诛先零,坚持此议,始终不改。故深以安国此行不分善恶、多杀激变为咎。下文充国叹曰:“丞相复白遣安国,竟沮败羌。”即归咎于此役也。又太开小开曰:“得亡效五年时不分别人而并击我。”亦即指此役之不分别善恶也。

“充国计欲以威信招降

 、开及劫略者。”


 ,一种也。开,一种也。劫略者,他小羌种之为先零所劫略而俱畔者也。

“此殆空言,非至计也。”

非至计与《东方朔传》“非至数也”之至同。

“有通谷水草”

通谷,谓穷山深谷中往往有径路与匈奴相通也。

“将军不念中国之费,欲以岁数而胜。”

欲以岁数而胜云者,谓决胜之期,欲以岁计,不特以月计也。故下充国复奏曰:“恐国家之忧繇十年数。”谓且以十年计,尚不止于岁数而已。

“敦煌太守快将二千人”

快,太守之名也。

“将军其引兵便道西并进,虽不相及,使虏闻东方北方兵并来。”

虽不相及云者,谓武贤、快等军从北而南,充国兵从东而西,两路兵虽不能同时相会聚,但使虏闻声震惧,亦自佳也。

“乃上书谢罪,因陈兵利害曰。”

“臣窃见骑都尉安国”以下数句,解说难明。盖前安国复使视诸羌时,天子曾有赐书告

 ,许以不诛

 。故充国使雕库还告开,亦许以不诛,是推广天子告

 之意也。故曰

 、开之属皆闻知明诏。

“六月戊申奏,七月甲寅玺书报从充国计焉。”

戊申至甲寅凡七日,长安至金城往返三千余里。

“会得进兵玺书,中郎将邛惧,使客谏充国曰:诚令兵出,破军杀将,以顷国家,将军守之可也;即利与病又何足争。”

邛意以兵出而果有破军杀将倾国家之祸,则将军固宜守不出兵之议。所争者大,所全者多,犹之可也。今则为利为病,所差无几,又何足争。

“竟沮败羌”

诸羌本有意投诚,因安国不分善恶,而泛杀之,诸羌遂以亡所信响,而背畔,故曰沮败。

“倅马什二就草”

就草,犹今之出青。今官马以四月出察哈尔择水草处牧放,谓之出青。

“今大司农所转谷至者,足支万人一岁食,谨上田处及器用簿。”

王曰:“今大司农,今当作令,《太平御览》引此正作令。”国藩按:屯田自有谷,不必更令大司农转谷矣。今字未误也。盖谓目今已经转至之谷,不复烦大司农转矣。“谨上田处及器用簿”,谓所田之地及应制之器用分为二簿呈上也。

“又大开小开前言曰:我告汉军先零所在,兵不往击,久留,得亡效五年时,不分别人而并击我。”刘奉世曰:“本始年未伐先零,此即元康五年未改神爵以前,义渠安国召诛先零之时,所谓无所信响即是。”

国藩按:元康五年改元神爵,羌人不深悉,故至今尚以五年呼之也。安国不分别善恶,召诛先零,而泛杀

 、开,故大开有此言。

“畔还者不绝”

 、开莫须各种背畔先零而来归于汉者,往往不绝也。

“烽火幸通,势及并力。”

并力,疑当为力并。言营垒相次,烽火相通,则声势联络矣。故曰势及。势既联络,则众力合并也。

“不足以故出兵”

王曰:“故上宜有疑字。《汉纪》正作不足以疑故出兵。”国藩按:此言大小开虽有得亡效五年之疑词,然有临众往宣明谕,终当亡他心,不必因此小故而出兵也。不着疑字亦可。

《陈汤传》:“而康居副王抱阗将数千骑,寇赤谷城东,杀略大昆弥千余人,殴畜产甚多。从后与汉军相及。”

汉军从北道入赤谷即西行,不由赤谷之东路,故经过时不与康居副王之兵相遇。迨汉兵既西去,而康居副王之兵亦还,恰尾汉兵之后,故得相及也。

“骑步兵皆入,延寿、汤令军闻鼓音皆薄城下。”

骑兵,即“百余骑往来驰城下”者也。步兵,即“夹门鱼鳞陈”者也。“骑步兵皆入”,则城外无郅支兵矣,故汉兵遂薄城下。

“夜过半,木城穿,中人却入土城,乘城呼。时康居兵万余骑,分为十余处,四面环城,亦与相应和。夜数奔营,不利,辄却。平明,四面火起,吏士喜,大呼乘之。”

中人,郅支兵也。乘城而呼者,欲助军威,亦以见其哗然不整也。康居与之相应和者,所以戏之,明其助汉也。“夜过半木城穿”与上文“夜数百骑欲出”,同为一夜也。平明火起,即上文云发薪烧木城者也。

《段会宗传》:“总领百蛮,怀柔殊俗,子之所长,愚以无喻。”刘攽曰:“此言总领百蛮,怀柔殊俗,是子之所长,愚无以相喻也。”

国藩按:谷永之意以为边事虽子之所长,而朋友相戒,则以毋求奇功为善。

“终更即还”

谓三年之期,得代即速归也。

“会宗曰:豫告昆弥,逃匿之为大罪。即饮食以付我,伤骨肉恩。故不先告。”

言豫告昆弥,若漏泄使番邱得以逃匿,则昆弥有负汉之罪。若昆弥饮食汉兵,助诛番邱,则昆弥又伤骨肉之恩。是使昆弥进退为难也,故不先告。

《于定国传》:“后贡禹代为御史大夫,数处驳义,定国明习政事,率常丞相议可。”

议可者,天子可其议也。丞相与御史大夫驳议不合,天子可丞相议,而不从御史大夫也。

“民多冤结,州郡不理,连上书者交于阙廷。”

王曰:“连,宋祁说作远,是。”国藩按:作远而下无方字,亦为不词。

《韦贤传》:“谏诗云:致冰匪霜,致队靡嫚。瞻惟我王,昔靡不练。”

谓致冰岂不由于霜,致队岂不由于嫚,我王在昔应亦阅历既多,知之熟矣。

“黄发不近”

言黄发之人,今岂不近在目前乎?盖孟隐以自谓也。

“惧秽此征”

恐玷污王朝,将于此而遂行也。

在邹诗

“嗟我小子,岂不怀土”云云,所以轻去乡里而绝祖考者,将以寤楚王而反朝也。至于梦中与王违戾,于是决。王之终不悟,既不能谏正;君王又忍于轻绝祖祢,二者并伤,所以涕泣也。

《韦玄成传》:“上欲感风宪王,辅以礼让之臣。”

感风宪王,欲其仍安宗藩之分,不得觊觎储贰也。故以礼让之臣辅之。

“凡祖宗庙在郡国六十八,合百六十七所。而京师自高祖下至宣帝与太上皇、悼皇考各自居陵旁立庙,并为百七十六。”

京师七帝并太上皇、悼皇考凡九庙,合郡国之百六十七所,故为百七十六也。

《魏相传》:“相独恨曰:大将军闻此令去官。”

独恨者,相私自揣惧,非必对人为此语也。

《丙吉传》:“岂宜褒显,先使入侍。”

朱子文曰:“岂字于文为悖,恐是直字。”钱大昕曰:“岂宜者,犹言宜也。古人语急,以岂不为不,不可为可,此当言岂不宜,亦语急而省文耳。”王念孙曰:“岂犹其也,言有美材如此,其宜褒显也。《吴语》曰‘天王岂辱裁之’、《燕策》曰‘将军岂有意乎’、《史记》曰‘我岂有所失哉’,岂字并与其同义。”国藩按:《说文》:“岂,一曰欲也,登也。”段氏以为当作欲登也。欲登者,欲引而上也。凡言岂者,皆庶几之词,言几至于此也,故曰欲登。愚窃以为岂字古义,段氏之说近之。今京师俚语谓事之相去甚近者,则曰彀得上。其相去远者,则曰彀不上。岂字词意,盖在彀得上、彀不上之间,未定之词也。亦重难之词也。明知其近于此矣,然审重而未敢深信,则曰岂。周汉人文字曰岂者,往往然也。曾子问周公曰:“岂不可?”岂不可云者,明知其不可,而姑为审重之词也。此丙吉曰“岂宜褒显,先使入侍”,“岂宜褒显”云者,明知其宜褒显,而姑为审重之词,使大将军裁决之也。如大将军果以为可,则先使入侍,尚不遽即尊位。此外,古人文字称岂,皆有重难未定之意;后人文字称岂,则有相反之意,若今俚语之难道是,于古人词气不尽合矣。

“此驭吏边郡人,习知边塞发奔命警备事。”

奔命,奔走之极急也。发奔命,若今言发急足。警备,言边塞有警告戒严也。事,犹状也。此驭吏习知其状也。奔命与亡命字词意略同。亡命谓逃亡极急,今俚语谓奔走之极急者或曰不要命,亦其类也,不必作命令解矣。《左传》“一岁七奔命”,亦奔走救应之义。

“驭吏因随驿骑至公车刺取”

公车,因公事而驰至京师者谓之公车。其所戾止之地,亦谓之公车。汉制,卫尉属官有公车司马,天下上事及阙下凡所征召,皆总领之。此边告警备亦上事之属也。

《京房传》:“唯陛下毋难还臣而易逆天意。”

毋以还臣为难,而以逆天意为易。难谓迟疑不决,易谓不足畏也。

《赵广汉传》:“其尉荐待遇吏,殷勤甚备。”

尉荐,犹尉藉也。尉者,以火尉缯,从上按下也。荐,草之深厚者,可以为席,从下藉上也。皆体贴人心,曲意安抚之词。如淳说近之。师古以荐为荐达,非也。《韩延寿传》云:“引见尉荐,郡中翕然。”《胡建传》云:“尉荐士卒,得其欢心。”皆无荐达之义。

“京兆尹赵君谢两卿,无得杀质。”

质,苏回也。两卿,劫回之二人也。

“又素闻广汉名,即开户出,下堂叩头。”

广汉立庭中,贼在堂内,丞叩堂户晓贼,故贼即开户下堂,就庭中向广汉叩头也。

“不诣屯所,乏军兴。贤父上书讼罪,告广汉。”

乏军兴,谓以乏军兴之律罪之也。讼罪,讼理其子之罪。告广汉,告禹之劾贤乃广汉风使之也。

“又坐杀贼不辜[2]

 ,鞠狱故不以实,擅斥除骑士乏军兴数罪。”

贼杀不辜,谓杀荣畜也。斥除骑士,谓劾苏贤也。广汉于摧辱魏相之外,又坐此数罪。

《韩延寿传》:“百姓遵用其教,卖偶车马下里伪物者,弃之市道。”

百姓遵延寿之教,市中夙卖偶车马等物者,至是无人购买,故弃之也。

“人救不殊”

殊,死也。不必身首绝而后为殊。

《张敞传》:“盗贼并起,至攻官寺。”

寺者,法地也,宫禁之内谓之省寺,百姓治事之署谓之官寺。自浮屠入中国,凡藏置佛经之地,亦谓之寺,盖窃取法地之意而名之。

“时时越法纵舍,有足大者。”

有足大者,与有足多者、有足称者词意相类。

“敞使主簿持教告舜曰:‘五日京兆竟何如?冬月已尽,延命乎?’”师古曰:“言汝不欲望延命乎?”

立春以后,则不复行刑。舜意既以敞为五日京兆,不足复案事,又以冬月仅余数日,终不能复置己于死。舜怀此二端,故了不复畏敞也。敞竟置之死,临刑之际,故为二语告舜曰:“五日京兆竟如何?冬日已尽,延命乎?”意以汝料我五日京兆,不复能案事,今竟能案事否?汝料我冬月将尽,不复能行刑,今竟能延命否?盖作诘问之词,以镌诮之也。师古之解未当。

《王尊传》:“少孤,归诸父。”

归,犹投也,若归诚、归命、归义、归罪之归。

“问诏书行事”

行事,犹故事,谓已往之事,若今言成案也。详见王氏念孙解《陈汤传》。

“一郡之钱尽入辅家,然适足以葬矣。”

宋元人诗词往往用断送字,今世俚语有葬送字,此云适足以葬,谓彼之多钱适足以断送其身命乎。

“御史大夫中奏尊暴虐不改,外为大言,倨慢姗上,威信日废。”

暴虐不改,谓当春而系者千人也。外为大言,谓尊自奏“强不陵弱四语是大言夸谩也。“倨慢姗上”,谓对放之词也。威信日废,谓许仲家杀人,吏不敢捕也。

“及任举尊者,当获选举之辜,不可但已。”

是时王氏用事,尊为王凤所荐。罪尊过重,则凤之坐罪亦不得轻。冀朝廷投鼠忌器,所以深救尊也。

《孙宝传》:“明府素著威名,今不敢取穉季,当且闔閤 ,勿有所问。即度穉季而谴他事,众口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