咸丰三年书信

078.致欧阳秉铨正月十二日

告两家近况,说明家眷恐仍以不出京为妥。附告常大淳遇难,已嘱江忠源收其遗骸,求其遗孤;本人在省办事,以查办土匪为第一要务,其次则操练兵勇。

牧云仁兄大人阁下:

十二月二十八发家信一件,其时弟以奉旨来长沙,具折陈奏,将折稿封存家信中,不知到否?

正月以来,弟在省身体平安。九弟于初九到省,知舍间自严亲以下并安好。又接岳父大人手示,知尊府一切平安。正月二日,余写一信交湘乡公车刘月槎、贺石农带京,信中言会试后家眷与公车一同回南,近日仔细思之,恐仍以不出京为妥。盖道途多梗,即不遇粤寇,犹恐土匪所在窃发,终不放心,不如待其稍定,再看机会。

正月初三日粤匪自武昌下窜,水陆两路并发,不识直扑安徽乎,抑入江西乎?现尚未得确耗。南陔先生闻于城门尽节,其夫人及大世兄并大孙女并于初七殉难,其二世兄与二少奶奶并各孙男女等皆为贼所掠,幸不甚凌辱。昨初三日逆赋下窜之时,闻将城中男女一概裹胁,驱之上船,投江自尽者不可胜数,恐常氏遂无遗类矣。惨哉!正月十一日,湖南张中丞至湖北履总督任,收复省城,江岷樵与之同往,弟再三托岷樵,嘱其收常氏之遗骸,求常氏之孤孽,不知可得一二否。常氏有一家人自湖北贼中逃难回者,弟亦遣之同往。不知常氏何辜,遭此奇祸,殊不可解。

弟在省办事,以查办土匪为第一要务,以各县之正人,办各县之匪徒,总在访求公正绅耆为下手工夫。其次则操练兵勇。三年之艾,亦须及时收蓄,以为七年治病地步。四、九舍弟及刘霞仙、郭筠仙俱在长沙,与弟同居作伴,甚不寂寞。癣疾十愈其八,自在京以来,未尝如此大好,此近日第一欣幸之事。纪泽读书,求兄勤勤讲解,务使怡然以悦,乃为至善。书不详尽,诸惟心照,顺请日安。

084.复邓瑶[1]正月

告奔丧后出而莅事经过,说明其先人墓表尚未作。

小耘尊兄礼席:

顷奉惠书,所以存恤不孝,至深且厚!

国藩以六月出都,七月二十五在安徽太湖县途次痛闻先慈大故,即由九江买舟西奔。行至武昌,始闻长沙被围之信。私忧公愤,并为一郁,冒险首途,于八月二十三抵家。违离桑梓十有四年,一旦归来,大父、大母之新阡已有宿草,慈容永隔,仅见一棺。功缌之戚,强半失旧,风鹤警报,讹言四兴。每痛哭慈帏,不知家之何以为家,生之何以为生也。幸严亲康健,命于九月中旬急谋葬事,尚思别营佳城,更竭诚信,以妥先慈之体魄。

腊月十三,急奉帮办团防之命,兼闻武昌失守之信,即于十七日驰赴省门。自知百无一能,聊贡此不敢畏死之身,以与城中父老共此患难。正月初间,贼以全数东下。张中丞奉命权督两湖,长沙遂可解严。方今吾乡之患,在土匪犹有未尽,伏莽伺间,所在堪虞。国藩拟致书各州县公正绅耆,借其势力共与芟除,以本地之善良,锄本地之稂莠,见闻既切,缉擒较易,不审有补万一否?若借此兵甲震撼之后,用厌乱之人心,荡涤群丑,扫荡廓清,亦一快也。

湘丈墓表尚未构造,即欲有所述,亦俟小祥以后。本非能此,又忧患余生,无复意绪,贤者固宜谅矜。书不十一,顺问近绥。

[1]

 邓瑶(1812—1866),字伯昭,又字小耘,湖南新化人。道光十七年拔贡,任麻阳教谕,后主讲新化濂溪书院。

089.与冯卓怀正月

告出而任事经过,请其护送家眷回湘。

树堂仁弟左右:

自别以后,无日不神驰侍侧。十月二十五日下人丁贵等自鄂中接行李归,言在岳州会晤吾子,方扬帆北上。不数日,而有逆匪下窜之耗。于是日夕悬悬,不知行踪果将何依。厥后闻假馆常中丞处,而友朋交相惊怖,日以戚惧。至十二月二十一国藩奉命来省,晤曹西垣,始知足下于十一月六日仓惶自武昌逃去,渡江北上。不数日而贼陷汉阳,又未几而陷武昌。戎马奔走,幸脱于难。前国藩经过鄂中,与足下相对感欷。常言彼中防堵之疏,词气之骄,殆不可恃,今果如是,虽曰天命,岂非人事哉?

国藩以八月二十三日抵家,抚棺一痛,恍如隔生。母子别离十有四年,归对北堂,千号不应。而风鹤警报,朝夕以异,益为不孝之子增此骇浪,以助愁惨。闭目静思,诚不知所谓官者何荣,所谓生者何乐也!遵亲命,即于九月十三日权厝先妣于居室后山,尚思别寻葬地,稍展微忱。腊月中旬被命出山,几筵之供奉莫亲,椿庭之定省复缺。前罪未赎,后疚仍臻。宦场伦次,各有职思。置此不宦不绅之人,哽塞其间,于人觉耳目之非是,于吾则承乘之并乖。欲有所措置以行吾志,盖时时与大

 相丁,又不特肯綮之伤刃已也。惟土匪实繁,谕旨特重。在此亦欲稍学武健之吏,以伸一割之用。三四十年来,应杀不杀之人充满山谷,遂以酿成今日流寇之祸,岂复可姑息优容,养贼作子,重兴萌孽而贻大患乎?是以致书各州县绅耆,又剀切示谕,惟以除暴为务。才虑短浅,无足取信于人,未知终禆万分之一二否。

贱眷在京,自尔迫切思归。然迂道由蜀中归,则大为失计。盖自蜀还乡,亦须由巴峡而下荆州,不如径由河南至樊城,与彼路相去不远。足下会试若不获利,敬求为我送眷口南旋。以车抵樊城,而以轿自樊抵澧,或者不至中梗亦未可知。且死生祸福,自有前定,即出险途,未必不安。望足下断以不疑,为我历尽千辛万苦,其为感激,实非言词所能倾竭。书不十一,惟祈心鉴。

350.复金藻十二月十六日

劝其不必从戎,说明鄂、皖一带肃清后不难为其谋一位置,书院一事暂难推荐。

竺虔仁兄年大人阁下:

前奉惠书,未即笺复。顷又奉到手示,具悉一切。

弟以菲材,谬与戎事,明春鄂中之行,义不敢辞。至援剿皖省,不特为谕旨所指示,即与岷樵性情至交,亦自有救焚拯溺之切。惟自武昌以下,如黄州、巴河、九江一带,沿江郡县,并已为贼占据。此间率师水陆并进,自须与之力争江面,不能舍舟就陆,专趋皖省。是诸城不复,即到皖无期,正不知何日始得与岷樵相会耳。

阁下体气不甚强固,从戎之议,正可不必。皖省节节糜烂,群盗如毛,其艰难盖数倍于闽省。阁下从宦海风波中来,少苏喘息,随侍高堂,世之理乱,身之险夷,姑置不问,亦未始非养心之道也。假使天心厌乱,鄂、皖一带渐就肃清,弟之此出,或者会逢其适,则大事既得安帖,即为故人谋一位置,盖亦非难。至书院一事,并鸡肋而不若。前树堂、鹤皋假馆敝处,各为专函,一荐益阳,一荐澧州,皆以书院公费无出,停止聘师。昭潭一席,前荐子佩,亦以此说来辞。非弟吝于推荐,实有虚名而无实获也。肃此奉复,诸惟心照,顺请台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