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九年书信

136.复张裕钊正月二十日

追忆昔游,不胜怅惘。近来老态日增,文思衰退,近作文数首,自知远逊三年以前。湖北书局所刻《国语》、《国策》诸书顷已寄到。金陵所刻两《汉书》已嘱洪奉寄。

廉卿仁弟大人阁下:

六月蒙惠一书,迟至十月杪始到,不知何处延阁。前岁在金陵小聚两月,讨论文史,积愫同倾。及首路北征,又承渡江远送,临别怅惘,不可为怀。浙东之游,收揽奇胜,湖光山绿争入锦囊,欣羡何似!

鄙人量移畿辅,江南故人各已星散。此邦人士稀少,留意延访,殊乏当意之选。风气朴陋,虽欲稍加宏奖,卒难期虎气之遽腾,豹文之骤变。自愧学术浅薄,不足以资感召。重以天时亢旱,抚循无术,署内医药相寻,老态日增,兴趣大减。畴昔颇有述作之思,忽忽衰老,百无一成,良用自愧。近岁以来,文字宿诺多未即践。公事有暇,稍复构思,得文数首,自觉才力衰退,不特不能力追昔贤,并三年以前之旧作,今亦远逊。恨不得如阁下者相与细加商榷也。

湖北书局所刻《国语》、《国策》、《释文》、《文选》等书,顷已寄到敝处,大致俱尚可观。

闻阁下在局多不适意,幸李相极相推重,当可解嘲。筱泉中丞受代以后,计亦必水乳交融。来示追忆昔游,恨不朝夕相从。韩、孟云龙之感,彼此盖有同情。独恨仆少不努力,老而益荒,曾不得为识途之马,为神骥一导先路耳。

金陵两《汉书》告成,已嘱洪琴西太守转致一部,聊佐邺架之储,近日想已寄到。其《史记》、《三国志》须春夏间乃可成书,届时再当续寄。或尊处便寄琴西一信,渠现为书局提调也。复颂台安。

141.加张裕钊片正月二十三日

拟遵嘱撰作墓志,乞再寄节略。

再,前年在金陵,阁下属作尊公墓志,曾以节略见示。近日捡寻未得,不知杂置何处。便中求另抄一纸见寄为荷。

拙文陋劣,今年六十,此后但有退境,断无进境。然好学能文如阁下者,私心倾企无已,尚欲一竭其愚,表彰先德。此间惟存之常有述作,挚甫亦不多作。加以天气终年亢旱,有“大命近止,靡瞻靡顾”之象,僚友亦相对失色,正不知春夏之交作何景况也。

闻河南、山东均得透雪。鄙人德薄,致辖境民不聊生。回思生平,尤悔丛集。即今逐事儆惕,冀补救于桑榆。尊处如有所闻,尚乞寄书箴其阙失,幸甚。再问廉卿仁弟著绥。不具。

145.复刘蓉正月末[1]

议论研究古礼、创立新规以及为文之道,兼示郁郁少欢近状。

霞仙仁弟亲家阁下:

十二月初接八月二十六日惠书及《绎礼堂记》,敬悉兴居康胜,勤学不倦,所居疑在蓬岛之间,置身若在周秦以前。非泊然寡营,观物深窈,玩希声而友前哲,殆未足语于此。研究“三礼”,洞澈先王经世宰物之本,达于义理之原,遂欲有所撰述,以觉后世之昏昏。甚盛甚盛,钦企何穷!

国藩于《礼经》亦尝粗涉,其藩官事繁冗,莫竟其业。所以沮滞而不达者,约有数端:盖礼莫重于祭,祭莫大于郊庙,而郊祀裸献之节,宗庙时享之仪,久失其传。虽经后儒殷勤修补,而疏漏不完,较之《特牲》、《少牢馈食》两篇详略迥殊,无由窥见天子诸侯大祭致严之典。军礼既居五礼之一,吾意必有专篇细目,如戚元敬所纪各号令者,使伍两卒旅有等而不干坐作,进退率循而不越。今十七篇独无军礼,而江氏永、秦氏蕙田所辑,乃仅以兵制、田猎、车战、舟师、马政等类当之,使先王行军之礼无绪可寻。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,而古礼残阙若此,则其他虽可详考,又奚足以经纶万物?前哲化民成俗之道,礼乐并重,而国子之教,乐乃专精。乐之至者,能使凤仪兽舞,后圣千载闻之忘味,欲窥圣神制作,岂能置声乐于不讲?国藩于律吕乐舞茫无所解,而历算之学有关于制器、审音者,亦终身未及问津,老钝无闻,用为深耻。夫不明古乐,终不能研究古礼,国藩之私憾也。郊庙祭仪及军礼等残阙无征,千古之公憾也。是皆用以自沮而不达者也。

所贵乎贤豪者,非直博稽成宪而已,亦将因其所值之时、所居之俗而创立规制,化裁通变,使不失乎三代制礼之意,来书所谓苟协于中,何必古人是也。然时俗亦有未易变者。古时祭祀必有主妇聘飨,亦及夫人,诚以在宫雍雍,斯在庙肃肃。妃匹有笃恭之德,乃足以奉神灵而理万化,所谓有《关雎》、《麟趾》之精意,而后可行《周官》之法度也。自阳侯杀缪侯,而大飨废夫人之礼。后世若以主妇承祭,则惊世骇俗,讥为异域。然全行变革,则又与《采蘩》、《采

 》诸诗之精义相悖。古之宫室与后世异,议礼之家,必欲强后代之仪节就古人之室制,如《明史》载品官冠礼几与《仪礼》悉合,不知曰东房西牖,曰房内户东,曰坫,明世已无此宫室也。然稍师《仪礼》之法,则堂庭浅狭,必有龃龉而难行者。诚得好学深思之士,不泥古制,亦不轻徇俗好,索之幽深而成之易简,将必犁然有当于人心。

国藩于婚、丧、祭三礼,亦颇思损益《涑水书仪》、《紫阳家礼》撰订一编,以为宗族乡党行习之本,守官少暇,不克斟酌礼俗之中,卒未能从容为之,斯亦自沮而不达之一端也。阁下山居静笃,将为《礼经发微》及《或问》等书,何不先取此三礼撰著鸿篇,使品官士庶,可以通行用今日冠服拜跪之常,而悉符古昔仁义等杀之精,倘亦淑世者所有事乎?

来书又以文章欲追欧阳公辈,而与之并,而志愿有大于此者将决然而弃去,抑两利而俱存,就鄙人而卜取舍。国藩窃维道与文之轻重,纷纷无有定说久矣。朱子《读唐志》谓,欧阳公但知政事与礼乐不可不合而为一,而不知道德与文章尤不可分而为二,其讥韩、欧裂道与文以为两物,措辞甚峻。而欧阳公《送徐无党序》亦以修之于身、施之于事、见之于言分为三途:夫其云修之身者,即叔孙豹所谓“立德”也;施之事、见之言者,即豹之所谓“立功”、“立言”也。欧公之意盖深慕立德之徒,而鄙功与言为不足贵,且谓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者,皆为可悲。与朱子讥韩公先文后道,讥永嘉之学偏重事功,盖未尝不先后相符。朱子作《读唐志》时岂忘欧公《送徐无党》之说?奚病之若是哉?

国藩之愚,以为事功之成否,人力居其三,天命居其七。苟为无命,虽大圣毕生皇皇,而无济于世。文章之成否,学问居其三,天质居其七,秉质之清浊厚薄,亦命也。前世好文之士不可亿计,成者百一,传者千一,彼各有命焉。孔子以斯文之将丧归之天命,又因公伯寮而谓道之行废由命。孟子亦以圣人之于天道,归之于命。然则文之兴衰,道之能行能明,皆有命焉存乎其间。命也者,彼苍尸之,吾之所无如何者也。学也者,人心主之,吾之所能自勉者也。自周公而下,惟孔孟道与文俱至,吾辈欲法孔孟,固将取其道与文而并学之。其或体道而文不昌,或能文而道不凝,则各视乎性之所近。苟秉质诚不足与言文则已,阁下既自度可跻古人,又何为舍此而他求哉?若谓专务道德,文将不期而自工,斯或上哲有[2]

 ,然恐亦未必果为笃论也。

仆昔亦有意于作者之林,悠悠岁月,从不操笔为文,去年偶作罗忠节、李忠武兄弟诸碑,则心如废井,冗蔓无似,乃知暮年衰退,才益不足副其所见矣。少壮真当努力,光阴迈往,悔其可追?姻丈于上年六月改葬,《行述》未蒙寄到,若果为铭章,必不足称盛意。南屏亦已衰颓,共游衡嶷之说果践约否?筠仙修《通志》之仪,事甚浩博,未易卒业。近又丧其爱子,忧怀何以自遣?

寒门已嫁四女,三家未得生子。郭氏女生子而早寡,感怆无涯。内人失明之后,诸病丛集,医药相寻。冢妇亦多病。次儿于元日得举一子,差为忻慰。贱躯粗遣,惟目光日蒙,于花镜之上又加一花,看字尚如隔烟雾。直隶终年亢旱,去秋未种宿麦,今岁夏收失望。疆吏对此,如坐针毡,公私孑孑,都无好怀。南望故乡,恨不得屏弃百事,从阁下一豁襟抱也。略布近状,诸希鉴察。不宣。

[1]

 原件未署日期,兹据内容而定。

[2]

 此处疑缺一“之”字。

155.复汪士铎二月十二日

《史记》诸书刻成后仍当奉寄。江宁学宫所须之文容即草就。畿辅旱灾甚重,精力近极衰颓,诸事殊少佳趣。

梅村尊兄大人阁下:

去腊接到惠书,藻饰逾量,愧不敢当。两《汉书》聊佐邺架之储,不足齿谢。

兵燹之后,东南耆儒雕谢略尽。阁下学有本原,犹见乾、嘉老辈遗风。觇硕果之仅存,问钟山而生色。况又曾董书局之役,论功行赏亦夜〔应〕在首及之列。其《史记》、《三国志》刻成后仍当奉寄一部,决不令室内有悬釜购书之怨也。

江宁学宫告成,顷始据桂芗亭观察册报讫工。所须拙文,容即属草略记颠末,以副

 诿。惟年老才退,每成一文,辄自嫌芜蔓,殊无足观。此学宏规大起,尤恐鄙作尘陋,不足相称耳。

国藩量移畿甸,已及周期。地瘠民贫,无可设施。自夏徂旱〔冬〕,终年亢旱,千里嗷嗷,拯救无术。署内医药相寻,殊少佳趣。幸二小儿于元旦举一子,少助欢悰。年甫六十,精力已极衰惫。两目近益蒙翳,虽于老花之上又复加光,而看字仍如隔雾。衰年无意学殖,而披阅文牍均未究心。久处剧任,殊以不能举职为愧。知注附及,即颂台安。不具。

157.复陈艾二月十二日

好静而预防其流弊,自为精当之持论。

虎臣仁弟大人阁下:

去腊接到手书,具承一一。分赠两《汉书》,聊佐邺架之储,何足齿谢!就悉太夫人老福日增,令弟以深山沴疫,不可久居,近仍移家金陵,共承色养。文郎举业精进,一门肃雍和氛,曷胜企羡!

阁下闲居杜门,应酬稀简,时从竹如先生考道问业,想见切磋之乐。竹翁恪守程朱,因阁下好静而预防其流弊,持论自为精当。尊意以生平得力于“静”之一字,以为非此无以为穷理之本,不可惩阳明之偏而因噎废食,亦系甘苦有得之言。自濂溪揭“主静”之旨,程朱亦常以“静”字垂教。苟其遗弃伦物,而于静中别求端倪者,或不免误入歧途。若习静以涵养此心,则即《大学》所云“定静安虑”者,又何歧趋之有?朱子注《中庸》首章有云:“自戒惧而约之,以至于至静之中,无少偏倚,而其守不失。”此数语者,谓之主静也可,谓之居敬也亦可。盖不善言“静”,恐入生熙之门,善言“静”,犹是存养之道。言岂一端,夫各有所当也。

圣贤之言德行者,名类甚多。苟以一两字切己反求,皆有终身可行之益,但末流之弊,不可不防。故虞庭教胄及皋陶九德,皆各有相反之字以矫其偏而成其善。阁下自守所长,而兼采竹翁之言,时加惕励,则释回增美,而所诣愈难限量矣。

国藩量移畿甸,已及周期。地瘠民贫,无可设施。重以自夏徂冬,终年亢旱,千里嗷嗷,拯救无术。署内医药相寻,殊少佳趣。幸二小儿于元旦举一子,少助欢悰。年甫六十,精力已极衰惫,两目近益蒙翳,虽于老花之上又复加光,而看字仍如隔雾。衰年无意学殖,而披阅文牍,均未究心。久处剧任,殊以不能举职为愧。知注附及,即颂台安。不具。

158.复魏耆二月十二日

书局所刻之书此后应以马新贻为东道主,需书者可就近商索。畿甸亢旱,深虑拯救无术。

刚己尊兄大人阁下:

去腊接到手书,具承存注,感纫无已。即维兴居多祜,纂述日新,至以为颂。

闻近年搜集尊公遗著,史迁之论次旧闻,小庾之成书顾托,析薪负荷,不让昔贤,曷胜企佩!

书局《史记》至今尚未开刷。去岁刻成两《汉书》,敝处寄来二十三部。南中旧游前曾允送者,又开单饬局分送二十余部。书局敝处存款已罄,现马制军拨款交局所刻之书,此后自应以穀帅为东道主人。此间诸友求索此书者甚多,前寄之二十三部不敷分布,鄙意以予取予求为数过多,不再函请续寄。阁下如需此书,似可就近商之穀帅,鄙人未便掠美。来书见索,深愧无以报命,尚希鉴原。

国藩量移畿甸,已及周期,地瘠民贫,无可设施。重以自夏徂旱〔冬〕,终年亢旱,千里嗷嗷,拯救无术。

署内医药相寻,殊少佳趣。幸二小儿于元旦举一子,少助欢悰。年甫六十,精力已极衰惫。两目近益蒙翳,虽于老花之上又复加光,而看字仍如隔雾。衰年无意学殖,而披阅文牍,均未究心。久处剧任,殊以不能举职为愧。知注附及,肃颂台安。不具。

160.复朱蓂二月十九日

告直省天时亢旱,收成甚歉。公私多不适意,兴致索然。嘱撰曾祖妣传,因目昏意倦,愧无以报命。

尧阶亲家大人阁下:

去秋接到手示,情真语挚,俨对台晖。并承惠锡寿言,奖饰有加。联语俊逸奇伟,洵足压倒元、白,不仅鄙人退避三舍。惟推尊太过,殊不敢当。比想优游家巷,颐养天和。舍弟澄侯信来,言今年八字出运,贵恙可望全愈,允符颂祝。舍侄静臣旋里后,能知节俭,舍侄孙精壮聪慧,将来庶应宅相之征,良以为慰。吾乡去年霪雨成灾,收成歉薄,宝郡产米之区赴永乞粜。闻今岁米价尤昂,未审能雨旸应时,各属丰收,略资补救否?

弟视事直省,瞬逾一年,精力衰颓,毫无裨补。来函所谓治吏、治民、治军各端,尚未办理就绪。复值天时亢旱,去岁夏麦秋禾收成皆歉。畿内唯宣、永、河、天数郡颇称中稔,余则收成不及五分,并有不及三分者,州县报灾七十余属。重阳前后乏雨,宿麦多未播种,今年夏秋又已绝望。但冀三月大雨,秋禾可以播种,庶不致人心皇皇,或致生他虞。

贱眷北来,途中殇一小孙,到署后医药不断。内人目疾未愈,此间有一医者,云能针拨目中云翳,屡有奇验。儿辈延请诊治,不特无效,且自八月至今,他病丛生,势甚沉笃。公私多不适意,兴致索然。幸新正月元日纪鸿儿又举一子,差堪告慰。

贱躯粗适,惟目光日蒙,眼镜加光之后又换老花,看字尚如隔雾。嘱撰令曾祖妣传,谊不敢辞。弟昔时亦颇思钻研文字,上窥著作之林,忽忽衰老,百无一成。今则目昏意倦,心如废井,不特笔墨荒芜,即公牍亦多废阁。尊处前本未寄节略来此,无以报命,伏乞鉴原。复请台安,诸惟心照。不具。

161.复郭嵩焘二月二十一日

为婿依永所作墓志铭已脱稿,乞加芟正上石。诗序容后属草。所贵儒先之书,在能示人以为学之轨途。与其汇刻难成,不如取所尤好者酌加评骘,先刻一二种。行有余力,而后次第及之。

筠仙仁弟大人亲家阁下:

正月中旬接意城亲家信,告依永之变,比以一函奉寄。旋接腊月十八惠书,并抄诗一本、赋一首、事略三纸、画一纸,读之怆恻,不可为怀。比即为墓志铭,脱稿后尘陋不堪复视,即思改为之。迄今已将一月,心如废井,竟不克更为当意者,遂将此稿抄呈台览,乞加芟正上石。以依永之仁慧,又念亲家之伤怀,悯弱女之早寡,百绪凄悒,而拙文乃不能道达千一。甚矣,鄙人之衰也。其诗序,俟阁下编成卷帙后续行属草,或者心清意暇,当稍胜于此,以慰盛怀耶。依永之诗每有打破后壁之语,可知身世之无足控抟,自非少年人所宜,然亦谓遽止于此。

小女痘痂已脱尽否?两令孙想俱平善。接舍弟长沙来信,令嫒许朱氏者近亦徂谢。尊府将移寓会垣,不知已定居否?澄弟欲接小女及陈氏女回湘乡小住数月。鄙意阁下方借两孙以慰愁寂,母子又无远离之理,未必可以归宁。尊府内外诸病果全愈否?廑念无已。

国藩北来以后亦无佳况。内人目疾已笃,无可挽回。兼自八月至今,诸病丛生。儿子纪泽夫妇亦常抱病,医药相寻。鄙人目光益蒙,不复能观书作字。回思生平,术业百无一成。加以直隶上年终岁亢旱,今年麦收又已失望,千里嗷嗷,莫为之所。自愧有点斯位,久处穹官,只播其恶于众耳。

承示将汇刻宋以后儒先遗书,而令仆参究要略,是真问日于盲而不计扣槃扪烛者之穷于对。窃以纂叙先儒之事实,则全氏《宋元学案》、黄氏《明儒学案》及次青《先正事略》等书搜采粗备。若必尽求诸儒著述而仿张清恪之例汇刻巨编,则无论访购不可遍求,即使全数得之,不择而刻之,卷帙固不胜其繁,芟节而刻之,则孝先之芟节已为有识所诟病。且所贵儒先之书,谓能示人以为学之轨途。若者正路,若者歧趋,悬之不移之鹄,而辨其毫厘之差。若无一定准则。既似散钱委地,为知德者所不责。若有不易宗旨,则进退百家,亦非数十年不能卒业。惟取所尤好者酌加评骘,而先刻一二种,其余则俟日力果长而次第及之,是或一道也。

至谓贺、唐、胡、朱诸君皆善人而无后,则天人感应之故,古今久无定论。仆则谓君子畏天安命莫笃于张子《西铭》,所谓恭如申生,顺如伯奇。因来示及此,已于依永铭中泛论之矣。

省志局事,比尚揽其全纲否?霞仙于“三礼”欲有撰述,不知曾否创稿。远道钦企,怅悒无涯。诸希心鉴,顺问近祉。惟旷怀自颐,不宣。

166.复李元度二月二十八日

《先正事略序》已于去夏抄稿奉寄。前寄《常州诸儒事略》一册,是否收到?绘制水道总图,宜遍走各属实测,乃无大误。直隶旱灾,若兵力过单,恐难资弹压。

次青仁弟大人阁下:

去夏四月,拙作《先正事略序》始脱稿,即封稿邮寄,略书数行,以阁下不常在省,故寄易芸阶,托其转致,以为必无遗失。乃读十一月来示,竟复浮沉未达。睽隔数千里,驿递书函,其不可靠如此,令人益以远别为憾。兹再抄稿奉寄,乞察纳。文不足观,徒黦鸿编,中间述及战事利钝升沉,略存吾两人始终离合之迹,而寸心终觉耿耿。阁下如以为可删,则请见示,将芟去此等,稍觉浑涵耳。近闻以此书尚有疏漏,再加增辑,此次重刻,即当成一定本,似可稍需时日,不必急易原版。

赵惠甫以常州学派推庄方耕先生为大宗,曾撰《常州诸儒事略》一册。由敝处寄达左右,记系丁卯年事,曾接到否?志局分揆水道一门,以向之分缴各州县者,条举而绳贯之,体例极为精审。一水所经,割属数县,使首尾衡决,此最后来《地志》之一病。故村镇名山各郡县可以分图,惟水道但宜总图。至今《水经》、《水道》提纲等书,考其文则支干分明,寻其地则形势乖错,此言地理者所以贵目验也。阁下精加参考,必能纠正前贤之谬,但须精于算术者遍走各属实测,乃无大误。闻台从不欲久违色养,在局之日甚少。局中诸君南屏翁近稍衰退,研、筠两处并有失子之戚,左右能综揽全纲否?

国藩承乏畿辅,已及一年。适值旱灾太甚,自夏徂冬,三时不雨,今年麦收又已失望。嗷嗷千里,无术补苴,时虞枭匪与贼乘机窃发。去年奏调铭军为拱卫京畿之用,近李少帅改征黔之师西征陕回,此军即宜随征入关。直隶分留数营,兵力过单,难资弹压。惟望此后雨旸应时,秋禾可以播种,岁事不至过歉,庶可弭患无形耳。

近来目力日衰,看字竟如隔雾,不惟抛弃书卷,即公牍亦极草率。署中眷属亦多疾痛,都无好怀。知注附及,复颂台安。不具。

171.复彭玉麟三月初三日

旧恙复发,宜以避嚣习静为要药,切忌过于烦恼。刘松山灯节阵亡,朝廷命李鸿章督办陕事,铭军势将随征,畿辅拱卫事又堪忧虑。

雪琴仁弟宫保大人阁下:

去腊接十月手示,具悉一一。

台端以七月抵衡,八月即携帐棚一架入山修墓。草笠短衣,日与工匠为伍,其劳瘁之况,仍与昔时一叶轻舟出入风浪无异。实缘孝思纯笃,不宜自就安闲,而旧病之发未始不由于此,尚望节劳自爱为幸。附来修墓时所作诗及联语皆至性所发,读之令人感怆。墓旁自营生圹,立石书碑,达人旷观,殊太早计。瓯架山墓事告竣,即修理渣江先墓,近来想亦蒇工。旧恙未再发否?至为悬系。

阁下归装,白金、青蚨各止二千之数。以一半为修墓、葺屋、应酬亲故之用,以一半为支持生计、供具衣食之用,皆恐不足敷衍。尊体多病,自奉虽极俭薄,而乡里告贷者多,至有素未识面闻风而来者。台端性好施与,此区区者安足供其挥霍耶?尊恙以避嚣习静为要药,修墓事毕,仍宜随时调摄。遇事有不称意者,善自排遣,勿过烦恼也。

水师一提四镇二十四将官,一一赠以亲书之十二字,使能确守此铭,营规自不至过坏。尊论谓能清、慎、勤而不能严,与一味能严而不能清、慎、勤者,皆速坏之道,洵为至言。昌岐惜少“严”字,敝处往来书函,常常以此相儆。近闻颇自振厉,不识能持久否?厚庵去岁曾步入夔门,远访春霆,窥其意旨,似未能忘情斯世。少荃前议拟荐之出统海上轮船,仍令春霆作函探问。顷少荃已自远征,此议亦渐寝矣。

陕甘自刘寿卿进军以后,迭克坚垒,势如扫箨。新正灯节,寿卿以督攻贼寨,中子殒命,回氛因之益炽。枢廷令少荃节相改征黔之师督办陕事。敝处前留铭军拱卫畿甸,此次该军势须随征。仅留数营,难资得力。本省练军则更不足恃。

直隶上年终岁亢旱,宿麦多未入土。千里嗷嗷,莫能振济。入春虽数得雨雪,各属仍未一律畅足。惟冀此后雨旸应候,高粱、小米、棉花等项得以补种,饥民不至煽诱滋变,斯为厚幸。

鄙人近日目光蒙翳,右耳已似无光,仅止左目堪用。衰老如此,何堪久点高位?内人目疾既难疗治,余病亦甚沉笃。惟二小儿元旦复举一子,差以自娱。小女议婚一事,衡郡既少佳子弟,长郡则阁下交游复少,应俟徐徐代访可也。复颂台安。不具。

172.复吴敏树三月初三日

钦羡著书娱老之乐,自叹公私多未适意之苦。

南翁仁兄大人阁下:

前岁金陵重聚,颇极文游跌宕之乐,十年积悰为之一快。比琴从买棹南还,鄙人旋亦巾车北上。江南朋旧,星散云流,追忆昔游,邈然难再。

去岁十月得所惠书,具悉尊体。前因舟过赤壁,冒雨登临,偶染风痰,去春仍复时作。比来想已康复,驰系无已。通志局事闻已谢去,即巴陵邑志亦不与闻。幽居少事,自定平生诗文,惟柈湖二《录》,著书娱老,乐何可言!《东游草》已于武昌付刻,有便尚乞以一册寄示。

鄙人北来以后,公私多未适意。去年直隶终岁亢旱,宿麦未能播种。今岁麦秋又已失望,满目灾黎,无术振救。署内医药相寻。内人久患目疾,逾岁不瘳。弟亦目光蒙翳,虽于老花之上又复加光,而看字仍如隔雾。盖右目业已无光,现仅左目堪用。颓然衰老,回思生平术业,百无一成。近或偶作文字,而心如枯井,不惟难追古人,即自视二三年前所作,已觉远逊。学殖既已无望,而以此垂暮之年久点高位,亦岂复有所裨补?徒自播恶而速谤耳。知注附及,肃颂台安。不具。

178.复吴大廷三月十三日

赞誉著述之才,函告西事近况。

彤云仁弟大人阁下:

去冬接都中惠函,并寄到大集六册及所刻《孝经》一册、《东瀛训士训民录》一册,感谢,感谢。比因旌从业经首途,未及奉复。顷又接二月七日手书,具悉出都后河冰已冱,陆行至烟台始克登舟,腊初安抵省城。就谂兴居集福,纂著日新,至为企颂。

大集天才雄放,卓荦不羁,而细筋入骨无一浮语,所谓“真放本精微”也。寄示《仪卫轩集序》,于方植之学问,行谊平议极允,笔力亦足达其所见,佩服无量。《沿海舆地》能翻译西人图说,勒成一家之言,颁布直省,自为巨观。总署盖深佩台端著作之才,故以此事相属。考辑、勘校必求精审,则成书自需时日,能事固不受迫促也。

今岁督解京米,大府必欲相烦。四、五月之交即当启行赴津。仍岁南北往返,动逾万里,贤者劬劳,至为悬系。

西事自正月十五日刘寿卿以攻坚殒命,回氛日炽,蔓延秦境。寿卿忠勇奋发,诚近世名将。大功垂成,长城遽失,实堪扼腕。廷旨近命李相改征黔之师入关赴援,其旧部淮勇多已遣撤,起用宿将,召募新勇,重以筹备饷需,布置后路,简料就绪约在夏初方可统帅西进。秦陇得两帅犄角,此贼或可速了。惟敝处去岁奏调铭军拱卫畿辅,此次西征,该军势须从往。此间仍当召练数营,乃足稍资弹压耳。

国藩近日目益昏眵,右目竟已无光,仅止左目堪用。衰年无意学殖,往尝讽咏古人诗文,近已束之高阁,而日行文牍亦复不能省览。久点斯位,深以陨越为惧。知念附及,即颂台安。

国藩顿首

182.复方骏谟三月十三日

《赵氏二图跋》情至文生,允为杰构。《云龙书院记》代作侔色揣称,藻不妄抒。方子可若不嫌尘嚣,拟荐入上海机器局。

元征仁弟大人阁下:

去腊接手书并大文数首,就悉兴居多祜,纂述日新,至为欣羡。

《赵氏二图跋》叙两家世好及身世离合之迹,情至文生,允为杰构。惠甫迈往之韵屈居牧令,乃能不鄙吏事,竭诚爱民,贤者诚不可测。《云龙书院记》代作亦复侔色揣称,藻不妄抒,比想已上石矣。

此间去岁奇旱,嗷鸿遍野,而库款支绌,不能普赈灾黎,仅奏拨制钱十万串,择南三府被灾尤重之区抽赈极贫之户。入春雨雪仍复稀少,至二月底始得深透。二麦业已失望,惟高粱、棉花等尚可及时播种,稍以为慰。

内人目疾医治难效,去岁八月以后,他病丛生。近则外病稍除,而目疾仍无起色。大小儿研求小学,敝帚自珍。所辑《说文》、《广韵》手抄成帙,去岁半毁于火,现复补缀于灰烬之余,闻亦随时修改,尚未成书。二小儿虽能略通算术,鄙意则深望其究心举业。在署苦无讲授之师,今岁有荐贵乡潘撷珊者,现已延请入署,不审果有进步否。贱体近尚粗适,惟公私多不遂意,兴味殊乏。眼光蒙翳特甚,右目竟至无光。衰惫如此,实难久任剧职。幸元旦日二小儿复举一子,稍慰老怀。

顷接文牍,高云浦观察遽于二月二十九日仙逝。精敏之才,坚卓之志,方将储为重器,岂谓遽止于此?可胜怆悼!阁下与之结契甚深,亮难为怀。

去岁敝处曾有函商李爵帅,请其邀阁下入鄂,即奏为鄂中之员,不知曾否入奏。子可世兄,鄙意欲令入上海机器局,不知是否愿往。如不嫌其尘嚣,敝处当函商丁帅、涂道,于渠之学术必有裨益,于局务亦大有补也。便中示及,即颂台安。诸惟心鉴,不具。

183.复方楷三月十三日

《球图凡例》体裁既当,考订尤精。若能入上海机器局增广见闻,定当有益于毕成巨观大著。读《诗》四文亦皆有创识,略贡所疑,以备参核。

子可世讲阁下:

去腊接手书并《球图凡例》一册、杂文四首,一一具悉。

海外城邑、部落、水脉、水道、洋面、岛岸,考核难详,不能立表,且令有表无图,仍于形势不能明了。鄙人前岁所殷殷相嘱者,恐木球不能经久,意欲另摹副本,如胡文忠所刻《一统舆图》之例,分之可成数卷,合之仍为一图耳,本欲别为一表也。尊议今拟分割圆体,绘成平图,细析度分,附以《图说》,俾可萃为一册,而案度辏合,仍成全球,则固与鄙意吻合,请即悉心考辑成此巨观大著。《图说》数则,体裁既当,考订尤精。内如日本国则以倭人自绘之图为定,而据《皇清通考》、南怀仁《坤舆图说》等书以订《武备志》及魏、胡诸图之误。于南洋滨海各国则从《瀛寰志略》以蒲甘属缅甸,禄奈属越南,而订魏默深合为一地之误。又据中英各图辨明绰多穆楚河为大金沙江,而订魏氏指雅鲁藏布江、徐氏指潞江之误,所论皆极翔确。其余考订经纬度线及地名界域均能精审。而其不能确定者则不强不知为知,尤得阙疑之义。大约海外地形当以洋人之图为蓝本。洋人于地舆之学既所究心,所至又多经目验,惜其文字不能尽识耳。若得熟识西字者与之往返商定,或遇西士之有学者,从之访问形势,考核字体,必能有益此书。至于中国诸儒之书,率皆悬度影响以自炫于华人而已,不足据依也。阁下所为《图说》,大端亦主此意。其西洋各国则洋图尤为详明。仍望续成《图说》,俾成全书。至间有测望未定者,随时考证可也。

上海机器局常有洋人地图,或分或合,流传在彼,亦能翻谬〔译〕洋文,悉以汉字写出。鄙意每欲请阁下入局,在该局得博学精思之士提挈纲领,在台端亦可稍广见闻。不知肯俯就该处否?

读《诗》四文皆有创识,而考论渭阳为秦人,疑晋人叵测,宜鉴前辙,尤为神理宛合。鼓钟之淮水为今凤翔府邹县境内之水,以《地理志》右扶风、武功下淮水初为据,亦属精当。第此诗果为刺幽王与否,殊难判断。《〈扬之水〉说》发明《风》诗“云何”之例,亦极明确。《抑》,《诗序》谓卫武公刺厉王,武公与厉王时代先后,唐孔氏亦尝辨之,而以此诗为追刺之作,似亦可通。如唐人于长庆、会昌之年犹咏杨妃马嵬之事,亦皆不必生当其世。《正义》于《节南山》诗谓作于平、桓之世、上刺幽王者,亦此类也。尊论谓毛、郑大儒未一辨及,则此《序》原无“卫武公”三字。而以卫武公为共伯和之讹,据其年世固已适合,惟《诗序》“卫武公”三字既不足信,则刺厉王之说亦无缘确知其不妄。郑君于《十月之交》四诗尝改《诗序》之“幽王”为“厉王”,以为汉兴之初,师移其第;然则《序》称刺某王美某公,其不足据多矣。《国语》卫武公作“懿戒”,韦注引三君说,以“懿戒”为书,此乃望文生训。故韦氏以自不从“懿戒”之篇,他无所见,何由声为书名?即使古书果有此篇,而唐孔氏于《书》《诗》“正义”数引《国语》此文,“懿”下皆无“戒”字。《北堂书钞》引此亦无“戒”字,是《国语》原文或本无“戒”字,“戒”为后人所加亦未知。韦氏破“懿”为“抑”,其《抑》诗当已无疑。《抑》诗为武公作,尚有《国语》之一证,而谓为刺厉之诗,则茫然无据,似不必改为共伯和,以求合其世数也。武公当时有“睿圣”之谥,见称于季札及左史倚相,皆晚周之博物君子也。其诗则孔子兼录于《风》、《雅》,其为当时贤诸侯无疑。史载弑兄之说,小司马已辨其非,阁下据此断其不能作《抑》诗,始亦未为定论。尊览著服其皆有独见,略贡所疑,以备参核。即候台安。不具。

194.唁金丙桦之子四月二十三日

吊唁金父逝世。

顷接讣函,惊悉尊公可亭仁兄年大人箕驭返真,曷胜骇愕!力谓颐神枌社,扶杖承欢,岂期辍养兰陔,剪屏茹痛?贤昆仲及令侄等至孝性成,奄忽遘闵,摧迫如何!惟念尊大人早登上第,入值南斋,数千里玉尺冰壶,罗群英于夹袋;二十年芝坊芸馆,仰大雅之扶轮。宠贲鸾封,久集林壬之庆;釐延鹤算,几逢花甲之周。诵芬而子舍联辉,积庆而孙枝竞秀。揆诸九京,夫何遗憾!尚望节哀顺变,勉迪前光,是所至祷。

国藩疆圻羁迹,不获躬亲吊奠。谨具薄仪,寄呈灵右,聊代束刍。专泐布唁,孝履顺问礼安。不具[1]

 。

[1]

 信末有批语:“缓复。”

195.复乔松年四月二十六日

吊唁乔妻逝世,略告畿辅旱情及身体近况。

鹤翁尊兄同年大人阁下:

邗江判

 ,寒暑再周。驰系之怀,无时或释。

前阅邸抄,欣谂荣膺简命,督理仓储,未及肃函布贺。顷奉惠书,具悉年嫂夫人瑶岛归真,实深骇悼。阁下骑省衔悲,悼亡有什,殊难自遣。尚望加意珍卫,效庄生之作达,戒奉倩之伤神,是所至祷。

承示仓储弊窦甚深,欲穷其事而根株难拔。此殆百余年来相沿之习,非旦夕所能见功。然以荩筹宿望,留意整顿,当不难刬除宿弊,日见起色。至委员家丁招摇生事,敝处亦并无所闻也。

国藩承乏畿辅,瞬已年余,绠短汲深,时虞陨越。前定清讼事宜,俾各州县清厘旧狱,刻下积案较少,州县之声名素劣者虽量予参劾,亦未知果否允当;练兵、治河皆尚未睹成效。辱承奖饰,弥觉惭惶。客岁畿辅三时亢旱,麦收秋收均极歉薄,民困已深。今岁春间略得雨雪,近复恒旸,几及两月,麦苗日见枯槁。若再兼旬不雨,则百谷皆难播种。仍岁灾祲,无术挽救,焦灼何穷!

贱体自去岁以来,目光昏眵,右眼已属无光。顷复陡患眩晕,服药尚无大效。业经具疏请假一月,借资调摄。知注附闻。复颂台安,并贺节禧。摹璧晚谦,不具。

202.复崇厚五月初六日

惠贶诸珍,拜登野参,余皆奉璧。右目业已无光,又得眩晕之疾,实为衰老之象,恐非药物所能就痊。畿辅苦旱,倍增忧惶。

地山宫保尊兄大人阁下:

初六日由专弁赍到惠书,猥以近抱采薪,远勤慰问。并承惠贶长白野参四枝,威远鹿茸一架。宠以吉词,馈之珍药,情文稠迭,挚爱勤拳,对使发缄,感惭无似。谨拜登野参二枝,用答盛怀,余皆奉璧。用申谢悃,为惠过厚。就维台候康愉,顺时集福,至为企颂。

目光昏眵已久,二月之杪,偶以一手自扪左目,已不复辨知人物,始知右目业已无光。缘医家补阴补阳纷纷聚讼,未敢轻于服药。四月十六日忽得眩晕之疾,头若坠渊,足若高举,房屋床帐旋转震动。旬日以来,连服调补之剂,虽已小瘳,究未洒然去体。此皆衰老之象,恐非药物所能奏效也。

畿辅久旱不雨,二麦既已失收,秋稼又将无望。仍岁旱灾,良由德薄高位,殃及苍生,忧惶何已!承注附及,肃泐鸣谢。即颂台安,诸希心鉴。不具。

203.复李铁梅五月初六日

答谢来函,顺告畿辅旱情及身体近况。

铁翁老前辈大人阁下:

聚处经年,诸叨教益。执别以来,频更晦朔,愿言之怀,良不可任。顷奉惠函,猥蒙存注。就谂兴居康胜,餐卫咸宜。詹言景矞,企颂靡涯。

国藩承乏珂乡,瞬已年余,绠短汲深,愧无裨补。此间自三月初旬略得雨雪,厥后恒旸两月,麦苗日见枯槁,秋禾尚未播种,各属情形大略相同。农民嗷嗷望泽孔亟,若再旬日不雨,则百谷皆难补种,饿莩殆遍郊衢。仍岁灾祲,无术挽救,焦灼何穷!

贱体迩来精力日衰,目光昏眵,右目已属无光。顷复陡患眩晕,服药虽有微效,尚难速愈,业经具疏请假一月,借资调摄。知注附闻。

令亲寿联因目病久未从事,日内即当撰书。到津难觅妥便,似不如由折差送京径交,可否?复颂台安,并贺节禧。摹璧晚谦,不具。

204.致郑敦谨五月初六日

略告畿辅旱情及身体近况。

筱翁老前辈年大人阁下:

去腊奉致一函,适惠书亦已在途,敬承一切。比闻星轺荣莅,析津公宽得体,诸臻妥速,远迩钦颂,翘企何穷!

国藩承乏畿辅,瞬已逾年。客岁三时亢旱,麦收秋收均极歉薄,民困已深。今岁春间略得雨雪,二麦之已种者借以沾溉。乃三、四两月雨泽稀少,麦苗均已枯槁。节届芒种,秋禾尚不能播种。仍岁灾祲,无术挽救,坐视斯民之困,仍恐因饥生变,酿成兵端,焦灼何极!

贱躯自去岁以来,目力昏眵,看字常如隔雾。二月之杪偶以一手自扪左目,竟不复辨人物,始知右目已属无光。四月十六日复患昏晕之症,头若坠渊,足若高举,房屋床帐旋转震动。自京请周虎文来此论治,尚无大效,业经具疏吁恳赏假一月,借资调摄,未知能渐见痊愈否。知注附陈,肃泐,专颂台安,并贺节禧。不具。

205.复庞钟璐五月初六日

答谢岁节相庆,略告畿辅旱情及身体近况。

宝生尊兄大人阁下:

三月间接奉惠函,猥以岁节相庆,纫戢曷任!就谂釐延榴序,荣掌柏台。鸣驺领司直之班,枫宸露湛;威凤应朝阳之瑞,兰省风清。引企矞晖,良殷抃颂。

国藩承乏畿辅,瞬已逾年。客岁三时亢旱,麦收秋收均极歉薄,民困已深。今岁春间略得雨雪,二麦已种者借以沾溉,乃三、四两月雨泽稀少,麦苗均已枯槁。节届芒种,秋禾尚不能播种。仍岁灾祲,无术挽救,坐视斯民之困,仍恐因饥生变,酿成兵端,焦灼何极!

贱躯自去岁以来,目力昏眵,看字常如隔雾。二月之杪偶以一手自扪左目,竟不复辨人物,始知右目已属无光。四月十六日复患昏晕之症,头若坠渊,足若高举,房屋床帐旋转震动。自京请名医前来论治,尚无大效。知注附陈。复颂台安,顺贺节喜。摹璧晚谦,不具。206.唁潘鼎新五月初六日

吊唁潘母逝世。

琴轩仁弟大人礼次:

顷接讣函,惊悉尊慈太夫人鸾驭上仙,曷任骇愕!方谓兰陔日永,长添海屋之筹,岂期萱阁霜寒,遽返瑶池之驾!贤昆仲至孝性成,自必逾恒哀慕。

惟念太夫人德高钟郝,福媲冯荀,鹤算七旬,惟善人跻仁寿域;鸾封一品,有令子为柱石臣。门户则钟鼎铭勋,孙曾则环瑜耀彩。固已有辉彤管,无憾黄泉。尚望顺变节哀,礼庐珍卫,是所至祷。

国藩燕山羁迹,不获躬亲奠醊,谨具赙仪一函,挽幛一悬,交铭营丁廉访寄呈灵右,聊代束刍。先泐寸函,布唁孝履,顺问礼安。不具。207.复许振祎五月初八日

经三医会诊,眩晕之症业已十去七八。直隶久无雨泽,其苦远胜于八年之歉薄。

仙屏仁弟大人阁下:

前接四月十九日手示,具悉一一。

周虎文到此,下榻署内,日日诊视贱恙,其人果为高洁之士。敝处现用三医:一为谢旭亭,去年陈筱舫同年及曹镜初所荐者;一为敝乡黎竹林,前在江南尝医内人之疾,去冬儿辈复自湖北招来者;又其一,则周君。日来处方以虎文为主,二人亦参酌为之,所见皆无甚参差。虎文有定识而不执己见,其德器亦不可及。阁下所示半夏、白术、天麻汤曾一用之,近数日眩晕之病业已十去七八。专服调补之剂,即望渐次平复。惟目疾实衰老之象,恐难医治就痊。小儿录呈尊处验方,偶一试之,尚无应验。

阁下考差后颇闻消息否?云、贵不与,可免跋涉万里之劳。此外虽有远省,多属乐土矣。

直隶久无雨泽,二麦业已失收,秋禾不能播种。百祷不验,良由鄙人德薄所致。其苦与六年相似,而五年尚属中稔,远胜于八年之歉薄,上下皇皇,忧悸无已。

小儿叨援〔扰〕过久,兹闻签分户部,恐又须稍有勾留,还保定当在出旬矣。二小儿今岁专令课习时文,延师在署,入都不必过早。天分过笨,举业全无足观。深惧为辈流所嗤,用是踌躇不敢决耳。复颂台安。不具。208.复马新贻五月十一日

酬答午节之庆,略告畿辅旱情及身体近况。

穀山尊兄大人阁下:

顷接惠函,猥以午节相庆,纫戢曷任!就谂瑞集霓旌,庥凝鹑纪。扬仁风于白下,兼靖吴江皖之疆;迓湛露于丹宸,式奏樊遏渠之乐。引詹矞采,抃颂良殷。

国藩承乏畿辅,节序频更,绠短汲深,时虞陨越。客岁三时亢旱,民困已甚。今岁春夏以来,各属复苦恒旸,麦苗日见枯槁。目下节逾芒种,若再数日不雨,则百谷皆难补种。仍岁灾祲,无术挽救,焦灼何穷!

贱体精力日衰,目光昏眵。顷复陡患眩晕,服药尚难骤愈,业经具疏请假一月,借资调摄。知注附闻。复颂台安,并贺节禧。不具。

224.复杨昌濬五月十二日

酬答午节之庆,悼惜刘松山之逝,并告畿辅旱情及身体近况。

石泉仁弟大人阁下:

顷接惠函,猥以午节相庆,纫珮曷任!就谂勋懋越疆,釐延夏令。解阜叶南熏之化,氛靖狼弧;丰绥迓北阙之恩,风清霓节。引詹矞采,抃颂良殷。

承示浙中近事,并及官场习气渐就奢靡,尊意欲转移积习,与僚属约诸事务从节省,此实救时要术。大抵官场风气,每由微而渐趋于著。凡事稍从其费,则渐趋于奢而不觉;凡事稍从其省,则渐趋于俭而亦不觉。若由大吏率之以诚,持之以久,成效亦不难立睹。

昭忠祠碑文过承奖饰。李勇毅援宝庆之役因详载于拙撰《神道碑》内,故记中不复赘叙。吾乡哥老会匪窃发,三日内业已扑灭,暂用为慰。李相已由襄樊整军西向,指日可抵关中。秦疆当不难底定。寿卿军门为王壮武旧部,近来将才罕见其匹。秦陇军务方将倚以集事,岂料大功未竟,长城遽颓,曷胜悼惜!

国藩承乏畿辅,瞬已余年。客岁三时亢旱,麦收秋收均极歉薄,民困已深。今岁春夏以来,各属复苦恒旸,麦苗日见枯槁。节届芒种,秋禾尚不能播种。仍岁灾祲,无术挽救,坐视斯民之困,畿南伏莽尚多,并恐因饥生变,酿成兵端,焦虑何极!

残体迩来精力日衰,目光昏眵。顷陡患眩晕,服药虽有微效,尚难速愈,业经具疏请假一月,借资调摄。知注附闻。复颂台安,并贺节禧。祗璧谦版,不具。

292.复斌椿五月二十四日

谢赠诗文,顺报告畿辅旱状。

友松尊兄大人阁下:

顷接惠函,猥承注饰。并赐《乘楂笔记》及大著诗各种,拜登敬谢。即谂履祺休鬯,吟祉康愉。旧迹

 轩,穷庄叟溟南之胜;新篇机杼,富东坡海外之文。引企矞晖,良殷抃颂。

国藩承乏畿辅,令节频更,绠短汲深,时虞陨越。客岁三时亢旱,麦收秋收均极歉薄,民困已深。今岁春夏以来,各属复苦恒旸,麦苗多见枯槁。节届夏至,秋禾尚不能播种。仍岁灾祲,无术挽救,坐视斯民之困,畿南伏莽尚多,并恐因饥生变,酿成事端,焦虑何极!

承索新刻两《汉书》,客冬金陵书局寄到十余部,因索者颇多,一时分送即已告罄。刻下暂无以应命,歉仄实深。复颂台安,诸惟雅照。不具。

294.复史梦兰五月二十五日

嘱作县志序文,因年来精力衰颓,无以报命。畿辅仍岁旱灾,忧皇殊甚。

香厓尊兄大人阁下:

去冬文旆来省,屡接清谭,极慰至望。实拟投辖相留,只以循陔洁膳,孺慕性成,不欲拂戏彩之欢悰,增倚门之别绪。缅怀芳躅,企佩实深。

李佛生太守送来大著《乐亭县志》及诗文各种,拜读一过,隽才硕学,超绝等伦。《县志》厘正旧例,体裁尤雅。属作序文,本拟勉强报命,惟年来精力衰颓,心如枯井,每苦不能构思。眼力眵昏,自二月来,右目已竟无光,仅有左目支持。日行文牍尚难披览,学殖愈益荒落。四月十六日又得眩晕之病,请假一月,气体尚未复元。顷又续假一月,屏弃百事,专意静摄,尚未识病势能否痊除。《县志》序文无以仰副雅嘱,殊用为愧。

畿辅久无雨泽,二麦既已失收,秋谷不能播种。近日雨水稍通,所得不过寸许,农田不能沾足,究尚无补耕种。仍岁旱灾,皆由鄙人不职,殃及苍黎,忧皇何已!肃复,即颂台安。不具。

357.复李宗羲八月初二日

吊唁李母逝世,并告办理津案情形及目下健康状况。

雨亭仁弟大人阁下:

迭接五、六两月手书,匆匆未及奉复。昨接振轩来函,惊悉太夫人遽已仙逝,骇愕何已!阁下至性纯笃,去春即拟弃官归养,孝思未遂,抱憾奚如!惟太夫人老福全归,毫无遗憾。年逾五十,礼不致毁,尚望节哀顺变,勿过忧劬,是为至祷。

津郡以迷拐犯供牵涉教堂,百姓怀疑生愤,致此巨案。查讯衅端,则挖眼剖心等谣毫无确据,而洋人引为各国公耻,几欲煽动祸机。敝处前上查明大概一疏代为剖析,意欲为釜底抽薪之计,当时具稿未上,即知必为清议所訾。及罗酋到此,坚请府县拟抵,仆以府县初无大过,不欲予以重罪,崇帅力请交刑部治罪。仆因前致书崇帅时已言有祸同当,有谤同分,不欲过执己见,遂奏请下狱。此事稍形忙遽,至今追悔无已。迨罗酋二次照会仍执前说,敝处则峻词拒绝。该使知无可希冀,旋复入都要求总署,幸赖总署亦力持正论,不允所请,议将府县改解津郡,由敝处讯取确供。府县近已解到,正拟与毛、丁二公会讯,适接总署来函,则罗酋近日又有一照会,胪举府县主使之证,大率皆系谣传无据。而该使执以为辞,并已照会各国,悬为公论,据为铁案,殊属无理取闹。总之,府县议抵,中外力持不允,虽彼族借此寻衅,亦断不稍事曲徇。目下办法,惟以拿犯审供为急。月来滋事要犯已获有五十余人,近又设局委员,专审此案,务令悉心研鞫,以期早日定谳。拟以八月二十三日为限,不审能于限内办结否。

鄙人外病近已渐除,惟目疾日深,右目既已无光,左目亦日形昏眵。拟俟津案少定,便当疏请开缺,断不以衰疾之躯久点高位,致蒙恋栈之讥。知注附及。

阁下孝友肫笃,傔从简便,计奔丧起程必速,不知须赴湖北乎?抑径回夔州乎?此间薄具挽障赙仪,拟觅便仍由山西转寄。先此布唁,即候礼安。不具。

正封函间,接七月二十六日赐书,知将以八月十六日星奔南下,第未知究赴鄂中,抑还夔州?衰经哀遽之余,尚蒙垂念鄙人病状,感喟曷已!目下眩晕未发,暑邪已退。惟腿力酸软,上下阶需人扶掖。而沉痼尤在目疾,不久必将全废。此后相见,茫茫无期,可胜怅结!惟千万保重,不宣。

国藩又启

394.复张光藻九月十八日

安慰张之远赴黑龙江,许诺供给资用,尽力设法,使之不致久羁殊域。

翰泉仁弟大人阁下:

昨接来函,具悉一一。

鄙人办理津案,实昧机宜,致阁下等受此无妄之祸,自觉无面目相对。乃承

 谦过度,执礼弥恭。在贤哲盛怀,或尚存略迹原心之论,而鄙人神明负疚,转因之益甚矣,愧赧无似!前闻部中有新疆之议,当即函商部堂,请勿用改发黑龙江之近例,讵料定谳时乃径发黑龙江。此固由廷议别有深虑,究由敝处初奏过重所致。阁下年老无子,远戍穷荒,闻夫人又复多病,何以堪此!来示近患颊疽,不识已否就痊,尤为悬系。

尊意欲盛京将军设法遮留,此恐难行。彼处近无军务,与陕甘不同。此次中外无不知此狱之冤,其议令远戍,全系曲徇洋人。若不到戍所,是予洋人以口实,转恐无益有损,盛京若可奏留,则定谳时即可以军台了事,不复从重远发矣。相度情势,黑龙江不能不到,即沿途亦不必稽留。敝处拟与李相均致书盛京、吉林将军,请其沿途照料。其黑龙江将军向未通函,亦拟婉切详言,属其加意优待。

查黑龙江至京三十三站,其地有稻有江鱼,浙人多有在彼贸易者。风景与内地无异,惟苦寒耳。若资用宽裕,或不至过受艰窘。向例遣戍以三年为限,到戍后可由家属赴户部具呈,捐资收赎。四品官赎银四千五百两,七品官赎银一千五百两,未到戍者加倍收赎。今阁下等势须到戍,未到恐不听赎。现与李相商定,在于运署酌提闲银五千两,李相及官场军营可凑成三千两,合之敝处前次措备之三千两,共筹银一万一千两。阁下四品,刘令七品,赎款共需银六千两。外存五千两,亦略照官阶定数,阁下三千,刘令二千,其银存李中堂处,随时设法汇兑戍所,由尊处禀商李相,或函商乐山,均无不可,眷属尽可挈之同行。如到戍以后即可收赎固佳,万一不能遽赎,转瞬大婚,恩诏必可召还,不致久羁殊域。现筹之款倘有不敷,仍可从容筹补。阁下此行虽小有摧抑,而贤声由此益著。赐环以后,必将重履亨衔,事业正未可量,慎勿过事愤郁,致隳伟抱,是为至望。复颂台安,不具。

395.复刘杰九月十八日

安慰刘之远赴黑龙江,许诺供给资用,尽力设法,使之不致久羁殊域。

△△(原文此处为三角)仁弟大人阁下:

昨接来函,具悉一一。

鄙人办理津案,实昧机宜,致阁下等受此无妄之祸,自觉无面目相对。乃承

 谦过度,执礼弥恭。在贤哲盛怀,或尚存略迹原心之论,而鄙人神明负疚,转因之益甚矣,愧赧无似!前闻部中有新疆之议,当即函商部堂,请勿用改发黑龙江之近例,讵料定谳时乃径发黑龙江。此固由廷议别有深虑,究由敝处初奏过重所致。

尊意欲盛京将军设法遮留,此恐难行。彼处近无军务,与陕甘不同。此次中外无不知此狱之冤,其议令远戍,全系曲徇洋人。若不到戍所,是予洋人以口实,转恐无益有损。盛京若可奏留,则定谳时即可以军台了事,不复从重远发矣。相度情势,黑龙江不能不到,即沿途亦不必稽留,敝处拟与李相均致书盛京、吉林将军,请其沿途照料。其黑龙江将军向未通函,亦拟婉切详言,属其加意优待。

查黑龙江至京三十三站,其地有稻有江鱼,浙人多有在彼贸易者。风景与内地无异,惟苦寒耳。若资用宽裕,或不至过受艰窘。向例遣戍以三年为限,到戍后可由家属赴户部具呈,捐资收赎。四品官赎银四千五百两,七品官赎银一千五百两,未到戍者加倍收赎。今阁下等势须到戍,未到恐不听赎。现与李相商定,在于运署酌提闲银五千两,李相及官场军营可凑成三千两,合之敝处前次措备之三千两,共筹银一万一千两。阁下七品,张守四品,赎款共需银六千两。外存五千两,亦略照官阶定数,阁下二千,张守三千。其银存李中堂处,随时设法汇兑戍所,由尊处禀商李相,或函商乐山,均无不可,眷属尽可挈之同行。如到戍以后即可收赎固佳,万一不能遽赎,转瞬大婚,恩诏必可召还,不致久羁殊域。现筹之款倘有不敷,仍可从容筹补。阁下此行虽小有摧抑,而贤声由此益著。赐环以后,必将重履亨衔。事业正未可量,慎勿过事愤郁,致隳伟抱,是为至望。复颂台安,不具。

420.致富明阿九月二十一日

张、刘二人远戍黑龙江,究因初奏过重所致。祈设法暂留盛京过冬,并饬令沿途妥为照拂。

治安尊兄大人阁下:

即惟荩勤懋著[1]

 ,台祉增绥,至为欣颂。

国藩自六月初旬力疾来津查办教堂,事机不顺,物议沸腾,而私衷抱憾者,则尤在府县奏交刑部一事。当时因法使坚请拟抵,来津时未带一兵,不能测敌势之所至;又惑于下狱以后轻重尚可自由之说,遂将该员交部治罪。其后奉旨令在津郡鞫讯,方冀借此转圜。及取具亲供,仍饬送部,到部定谳,竟拟发遣黑龙江。该员等本无大过,获此重谴,虽廷议具有深虑,究由敝处初奏过重所致,追悔无已。

现该员等业已戒途,意欲于盛京稍事羁留,穷冬冱寒,不愿遽至戍所。迨春深冻解,再赴黑龙江。敬求尊处设法暂留,并乞饬令沿途照料,俾得无盗贼梗阻之虞。倘或资斧乏绝,亦求酌为筹借。弟等已为该员措备一款存在津库,拟为设法汇兑。如尊处拨借若干,一有函到,即可由津拨还。其余有可为该员致力之处,均希大力遇事斡旋。为鄙人弥缝缺陷,为国家保全善类。至恳!至荷!

津案顷已奏结,共办正法之犯二十人,军徒各犯二十五人,实为情理曲尽,洋人已无甚刁难。查拿凶犯为此案最难之事,拿犯事定,即其余各事均易定议。

国藩拜疏请觐已蒙俞允,拟本月二十三日入都,旬日即当陛辞。惟衰年多病,久拟避位让贤,现在目疾已深,两脚又复浮肿,疲备已极,岂能再任剧职!而谕旨殷恳,不许固辞,腼颜赴官,殊增惭恧。知注附及,即颂台安。不具。

[1]

 此句当有脱漏。

423.复丁日昌十月初二日

答谢惠赠肉桂等物,并告入京陛见、津案了结诸事。

雨生仁弟大人阁下:

别后连接桑园宿迁惠函,具承壹是。顷复接九月二十二日来示,承惠肉桂、陈腿两种,拜领之余,弥殷愧谢。

台旌于九月十七日即已抵苏,以十四日之速,趱行水陆几三千里。贵恙尚未全愈,仍复过自劳苦,曷任驰系!伯母太夫人病势初愈十之七八,近日又觉翻复。高年人气体稍衰,以是医治难见速效。然阁下孝思真挚,足以感动神明,天相吉人,当必渐就痊可。尚望于侍养之余宽心静俟,并善自调摄,是所至祷。承代觅金刚钻诸物,将来鄙人到金陵后自可一试。惟以琐事诸务费清神,倍增歉仄耳。

国藩于九月十九日奉旨来京陛见,二十三日由津启程,二十五日抵都。二十六七日入对两次,初一日赏吃肉一次。拟俟贺万寿后于中旬内出都,由陆路径赴济宁,然后登舟由运河南下,闰月中旬当可抵金陵也。

津事二批人犯于九月十三日具奏结,共得正法之犯五人,军徒等犯四人。其赔偿抚恤等事由总理衙门议定约给五十万金,察洋人之意,已就范围。崇地山于十月二日出使法国,全案似已议结。

府县到部后,部堂极相关顾,未曾略受困辱。惟定谳时改发黑龙江,微觉过重。敝处前次措银三千两,复与李相商定在运署酌提闲款五千两,合之李相及宦场军营凑集,共得一万四五千金。府县于近日即当启程,将来到戍后收赎及一切路费均可敷用,或不大致颠蹶。知注附闻。

王晓莲河运之米已误盛涨之期,将来处分不轻。此君仁厚廉正,阁下能力为保全否?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424.复石景芬十月十一日

告入都陛见情形及出都行程,婉谢中途相迎厚意。

芸斋老前辈大人阁下:

顷接惠函,猥蒙注饰,曷任纫珮!比维履祺休鬯,餐卫咸宜。引睇矞晖,良殷抃颂。

国藩承乏畿辅,裨益毫无。夏秋间办理津案诸未合宜,尤觉内疚神明,外惭清议。旋奉重莅江南之旨,于九月下旬来京陛见,二十六七日入对两次,本月初九日业经请训,初十日恭贺万寿。拟于十三四日出都,由陆路径赴济宁,登舟由运河南下。台从拟于近驿枉驾相俟,敬铭厚意,万不敢当。鄙人经行之途,驿路去吴桥尚远,天气渐寒,老年人未便远出,切望勿勤膏秣,是所至祷!

大著六册已交舍甥王镇镛号叶亭带上。渠于九月二十三日由天津同敝眷起程,买舟前赴临清。吴桥系水路必经之地,想此时早已奉缴。惟清书时只见六册,而来示云有七册,不知所漏未交还者系何册,首叶系何题目,余系何等诗文较多,便中示及,以凭再行检交。肃泐布复,即请台安。祗璧谦版,不具。

430.复李榕闰十月初九日

赞誉其诗与为人。陈述视事畿辅以来所为河工、练军、办案及新调金陵诸事。并告为其支领养廉费说情。

申夫仁弟大人阁下:

客岁台从返蜀后久疏音问,驰系正深。十月杪济宁途次接到惠函。具谂履祉增绥,萱闱养志。理缥缃之旧业,敦孝友之家风,至以为慰。

五言古诗一篇,感述往事,真挚沉厚,令人低徊欲绝,而淋漓激壮,亦有无限余音动于弦外,惟奖饰过当,非所敢承耳!

阁下襟怀旷远,迥非时流所及。虽一旦以蜚语去官,还居寒素,乃能摆脱尘鞅,泊然物外,携少长以承欢,要亲懿而话旧,架多古籍,桁少新衣。谢氏诗篇,互入诸昆之梦;王家至乐,惧为儿辈所知。张圃翁《聪顺斋语》、《恒产琐言》,备极乡居乐趣,乃居人生最泰之境。君处仕途难蹇之余,若长能恬然自足,无求于世,则亦归田中之一奇也。令弟及哲嗣辈联翩鹊起,著誉黉宫,而不急于应举业,廉贾挟资而不入市求赢,此又德门余庆方长之一验也。

仆视事畿甸,一载有余,上年麦收、秋收均被旱灾,本年麦收复为亢旱所厄,粒米无获,秋稼差强人意。其永定河工、保定练军所规以自效者曾无寸效可指,用是郁郁寡欢。内人两目失明,眷累亦多疾痛。国藩衰颓日甚,二月之杪,右目无故丧明。四月中旬又得眩晕之症,头若坠渊,足若升天,床震室转,殊不自持,先后请假两月。假期内遽有津民杀毙洋官之事。六月初旬奉旨力疾来津查讯此案,办理既多棘手,措施未尽合宜,内疚神明,外惭清议。敝处六月二十三日一疏庇护天主教,本乖正理,而发抄时内阁又删去疏中“五疑”一层,物论沸腾,至使人不忍闻。八月二十八日曾陈一密片,稍救前疏之失。刻下全案已结,鄙人旋奉重莅江南之旨。陈情未允,因于九月下旬入京陛见,十月十五日出都,由陆路径赴济宁,买舟南下。敝眷亦适自天津、临清水路到济同行,本月中旬以后当即可抵金陵。以一目盲废而再莅剧任,以时论所弃而久居穹官,皆鄙人素性所不然者。今且顽顿若此,寤寐惭沮,只足以为知己辱耳。

浙江运司养廉,于例未曾到任者本难支领,特浙中杨石泉中丞系敝同邑旧识,卢五峰方伯系保定同寅,便中当函达两处,嘱其设法通融办理。其能否如志,则未敢必,俟有复书再奉达也。

裴樾岑观察已在李相营中办理营务,九月中旬在天津曾见一次。其人朴勤精练,诚如来示所称。其见困于宦途,亦世态之常,无足怪者。

萧廉甫在敝幕年余,老成练达,心地笃厚,已为奏补天津县令,奉旨允准。以甲科而改捐班,可免试用沉滞之虞。知注附及,复颂台安。诸惟心鉴,不具。

国藩顿首

432.唁丁日昌闰十月十八日

吊唁丁母逝世,顺告出都抵金陵行程。

雨生仁兄大人礼次:

闰月初六曾致一函。十一日在桃源途次,闻伯母太夫人凶问,以未见明文,冀或传闻之误。次日李质堂处差弁来接,询之果云未闻。方幸人言藉藉,举不足信,至十五日高邮接晤质堂,并由魁署制军咨到奉稿,乃知前信果实,曷任骇愕!素谂阁下天性过人,纯孝笃挚,奄忽构闵,摧迫如何!

惟念太夫人钟礼郝法,孟训陶规,修孝谨之家风,范昭七诫;启清勤之遗矩,望重六珈。鹤算九旬,惟善人跻仁寿域;鸾封一品,有令子为柱石臣。门户则钟鼎传家,庭阶则环瑜耀彩,固已备臻五福,无憾九京。尚祈顺变节哀,礼庐珍卫,无过毁伤,是所至祷。

国藩于十三日抵袁浦,十六日至扬州,计二十外可达金陵。衰龄多病,全恃阁下综理一切,鄙人坐享其成,稍以藏拙。今台端读礼去职,国藩目疾日深,便若怅怅无相,诸事必致陨越。至如交涉外洋、经营沪厂、更改水师等事,尤赖阁下精心远虑,反复筹商,庶免后咎。兹则茫然失措,恐干大戾。虽大孝哀恸之余,未遑他顾,然此等亦荩筹所素虑者也。先此奉唁,俟到金陵再行详报。恭讯孝履,顺颂礼安。不具。

433.致丁日昌闰十月二十二日

再唁丁母之逝,并告已抵金陵接印及张之万补授苏抚等情。

雨生仁弟大人礼次:

前在邗江曾泐寸函,布唁孝履。旋接来讣,具悉阁下至性过人,逾恒哀慕,衔恤靡至,驰系曷任!

惟念伯母太夫人身受荣封,寿登大耋。前此慈闱定省,既早迓夫板舆;今兹远道奔驰,复克亲夫米贝。即由天津十三日赶至苏州,较之鄙人自京三十六日抵宁,奚啻霄壤之别?就此一端,亦足明孝子爱敬之诚,夫何遗憾?尚祈勉承大事,勿过毁伤,是所至祷。

国藩抵扬后稍事酬应,停舟两日。十九至瓜洲,阅视盐栈。彼处沙岸善崩,江水日见侵啮,栈基渐形危险,将来恐不免改行相度,以避倾危之患。二十日用轮船拖带,晚至金陵,暂驻盐道公廨。二十二日接印视事,一切茫无端绪。

穀帅之事已于二十一日具奏。张子青漕帅顷复奉旨补授苏抚,张友山升授漕督。青帅定即日启程回袁浦,据移面禀太夫人,如能相从南渡,即可履任,如老亲不愿渡江,即当告养开缺云云,是局势尚难遽定。

谨具挽幛、挽联暨赙仪一函,专弁赍呈灵右。初到金陵,宾客云集,诸务繁冗,联幛等俱不惬适,不足表扬盛德之万一。希即察收,专颂礼安。不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