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十年书信

462.复丁骅二月十四日

嘱作铭幽之文,容俟人事稍简撰就奉寄。

子开世兄大人阁下:

顷接惠函,猥蒙注饰。就谂履祺休鬯,潭祉绥愉,至以为颂。

国藩重回江表,又转岁华。诸务丛积,日不暇给。晕眩之疾发过一次,右目业已失明,左目亦昏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一切军政吏治均未能悉心经理,江海各防亦复茫无端绪。大惧陨越取戾,贻羞知好,曷胜兢兢!

承示尊公行状一册,懿行硕学,允堪坊表群伦,匡扶雅教。嘱以铭幽之文,谊何敢辞?惟鄙人久从征役,笔墨荒芜,前此知交所索文字,尚多未偿宿诺。迩来俗务匆遽,案牍纷繁,若率尔应命,恐未能发挥盛德之一二。容俟人事稍简,再当撰就奉寄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463.复李士棻二月十四日

对付目前困境,宜少安无躁,委心任运,静以待之。

芋仙仁弟阁下:

客腊接到惠函,猥以鄙人六旬初度,远劳祓饰,非所敢承。即谂履祉绥愉,荣问休鬯,至以为颂。

国藩重回江表,又转岁华。诸务丛积,日不暇给。晕眩之疾发过一次,右目业已失明,左目亦昏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一切军政吏治均未能悉心经理,江海各防亦复茫无端绪。大惧陨越取戾,贻羞知好,曷胜兢兢!

承示近况支绌,补缺无期,敷衍殊属不易,迩来在省候补者,各处情形大略相同。宦海之风波,仕途之通塞,非意计所能预期,亦非人谋所可自主。运气之说,贤哲所不屑道,而鄙人则笃信不移。故常劝人委心任运,静以俟之。《周易》“屯”、“否”、“蹇”、“困”等卦,但教人居之以裕,守之以贞,未闻有猝出艰危之道。不知命,不足以为君子,前哲固已计之稔矣。阁下少安无躁,处困若将终身,不复知人

464.复陈筱帆二月十四日

处境不顺,正可磨炼志气。磨折愈甚,学养愈进。津门事办理过柔,私衷时存耿耿。新正连得二孙,老怀差以自慰。

筱帆仁弟大人阁下:

顷接惠函,猥以岁节相庆,鸿钧普转,彼此同之。即谂荣问日新,庞祺川至,至以为慰。

承示迩来处境诸多不顺,既抱庭阶之戚,复遭横逆之加,当且平心敛气,返躬自修,以期渐迓天庥。古来圣贤豪杰,何人不从磨炼出来?磨折愈甚,学养愈进。但求志弥刚,气弥静,磨不倒者,即是高人一等耳。

津门之事办理过柔,以致未惬众望,私衷耿耿,时用内疚。毁誉之口,听之而已;尚不置怀,惟内愧则终难自释,听之而已。

国藩自去冬出都后,由陆路赴济宁,买舟南下,闰十月杪行抵金陵。视事以来,诸务丛积,日不暇给。晕眩之疾发过一次,右目业已失明,左目亦昏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一切军政吏治均未能悉心经理,江海各防亦复茫无端绪。大惧陨越取戾,贻羞知好,曷胜兢兢!正月间鄙人连得两孙。大小儿年逾三十,望子尤切,今始得之,老怀差以自慰,知注附闻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466.复吴坤修二月二十一日

给假一月,祈安心静养。遇不如意事,当以忍耐处之,以听机之自转,将来或可涣然冰释,怡然理顺。

竹庄仁弟大人阁下:

连接惠函,猥以鄙人添孙相庆,纫戢曷任!就谂尊体违和,请假一月以资调理。阁下久历戎行,备臻劳勚,现因偶感风寒,牵动旧疾,自未便勉强从事。顷已照详批准给假一月,以便安心静养。

承示回任以来,遇事小心,冀欲顾全大局。而用人理财,事事不能如意,以致积忧成疾。想见苦心任事,病不在一身,而在国家,不在四体,而在万民。惟是古来贤哲,亦称不如意事十常八九。成大业者,往往以机畅韵流、愉快满志者半,其黤黮救护、迁就成章者亦半,且当以忍耐处之。与之为婴儿,与之为无町畦,将来自可涣然冰释,怡然理顺。惟无过于焦急,以听机之自转,是所至盼。

国藩重莅江表,瞬将四月。晕眩之疾近尚未发,目光昏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百务丛积,日不暇给。凡牧民治军诸政均未能悉心经理,江海各防亦复茫无端绪。大惧陨越取戾,贻羞知好,曷胜兢兢!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468.复潘祖荫二月二十三日

谢赠《许海秋诗文全集》诸书,略告近况及西陲军务。

伯寅仁弟大人阁下:

本月初旬曾复一函,旋接惠书,承赠《许海秋诗文全集》、《舆地碑记目》各一部,拜登敬谢。即谂荩望日隆,庞祺川至,以陈荀之世德,裕韩富之新猷。引企矞晖,良殷抃颂。

国藩承乏江东,瞬及四月,衰颓日甚,裨补毫无。晕眩之疾近虽未发,而体中时有不适。近更增发疝气,转侧不安。左目昏蒙日甚,寻常文牍均难料理。其有须覃心研究者,尤未能反复参稽,殊以为愧。

西陲军务闻自金积堡就抚后,北路回堡相率投降,马逆及其族党皆已伏诛。从此移师南指,甘省可望肃清,诚敷天之大庆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

471.复何绍基二月二十三日

告抵金陵后近况及刊刻《十三经》、《二十四史》等事。

贞翁老前辈年大人阁下:

正月杪接奉惠函,就谂玉体违和,渐臻康复。比想兴居笃祜,以道自怡,无任企羡。

西人之事,来示谓有数存乎其间。此言虽为措置乖方者曲赐祓饰,然细观世事成败兴废,后先倚伏,实亦有命焉主之。故古之哲士当其毁或引为己忧,当其成则殊不自喜也。

国藩重来江表,瞬及四月。一切军政吏治均未能悉心经理,江海各防亦且茫无端绪。晕眩之疾近虽未发,目光则昏蒙日甚。近又新添疝气,肿痛异常,起居不便。家累亦多遘疾,药铛满室,用为闷闷。惟正月间大小儿及二小儿各举一子,大小儿年已三十有三,望之已久,今始得之,老怀差以自慰。

此间书局所刻《十三经》,不过便初学读本,尚未议刻注疏。前因各省公订分刻《二十四史》,目下亦尚无端绪。尊意欲刻注疏大字本,洵足嘉惠士林。惟底本须用殿本,而殿本初印者绝少。旧家有此,又自珍惜,未必肯借置局中。俟觅得善本可以借局者,即当试行写刻。方子箴都转拟刻《全唐文》,亦当以尊指商之,令先刻群经也。

郑小翁自抵宁后逐日研审,竟无确供,已照张帅原案具疏奏结。本月中旬奉到谕旨,即将该犯凌迟处死。小翁于正月杪由宁启程,比闻行至淮上,偶有感冒,奏明请假二十日,在淮调理就痊,乃能首途北上。小翁在此精神完固,惟右腿作疼,需人扶掖,临去亦已大愈,不知在淮又染何症?年近古稀,衰态侵寻,固亦人理之常。独老前辈春意盎然充满方寸,虽肢体偶有不适而无损乎愉乐之天,即无改乎康强之度,令人想见东坡、放翁一辈人栩栩闲适之趣。间中若果枉过敝处,当就公一学长不死耳。诸希荃鉴,不具。

472.唁张洊山二月二十五日

吊唁张夫人逝世,顺告近况之不顺。

洊山尊兄大人阁下:

顷接讣函,惊悉尊夫人归真瑶岛,骇悼实深。阁下骑省衔悲,悼亡有什,殊难自遣。惟念尊夫人范修七诫,寿届五旬,身膺揄屈之华,庭耀环瑜之彩,揆诸九京,似无遗憾。尚望加意珍卫,效庄生之作达,戒奉倩之伤神,是所至祷。

国藩回任江东,瞬及四月。晕眩之疾,近尚未发,目光昏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诸务丛积,日不暇给,一切军政吏治,均未能悉心经理。江海各防虽拟及时整饬,亦且茫无端绪。大惧陨越取戾,贻羞知好,曷胜兢兢!专泐奉慰。顺颂台安,诸惟朗照。不具。

473.唁沈锡庆二月二十五日

吊唁沈母逝世。

鹭卿仁弟大人礼次:

顷接讣函,惊悉尊慈太夫人示疾珂乡,鸾舆仙逝。方谓兰陔养志,长添海屋之筹,岂期萱阁沉晖,遽返瑶池之驾。阁下至孝性成,星奔旋里,绵绵远道,摧迫如何!

惟念太夫人德高钟郝,福媲冯荀,鹤算七旬,惟善人跻仁寿域;鸾封一品,相夫子为柱石臣。哲嗣则中外宣劳,诸孙则庭阶茁秀,固已有辉彤管,无憾黄泉。尚望顺变节哀,礼庐珍卫,是所至祷。

国藩金陵羁迹,不获躬亲奠醊。谨具挽幛寄呈灵右,聊代束刍。专泐布唁孝履,顺请礼安。不具。

世有顺适之一境,譬养木鸡,迥忘得失荣辱,久之或可重履亨衢耳。复候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503.唁殷兆镛三月十二日

吊唁殷夫人逝世,并略报近况。

谱经尊兄大人阁下:

顷接惠书,猥以岁节相庆,并阅讣函。惊悉尊阃夫人瑶岛归真,曷任骇愕!

阁下骑省衔悲,悼亡有什,谅难自遣。惟念尊夫人望重六珈,范修七诫,鸾封锡羡,身膺揄屈之华;鹤算延釐,庭耀环瑜之彩。揆诸九京,似无遗憾。尚望善自排遣,效庄生之作达,戒奉倩之伤神。是所至祷。

国藩重来江表,瞬逾四月。诸务丛积,日不暇给。目光昏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近更增发疝气,一切军政吏治,均未能悉心经理。江海各防虽拟及时整饬,亦且茫无端绪。大惧陨越取戾,贻羞知好,曷胜兢兢!专泐奉慰。复颂台安,摹璧晚谦。不具。

507.复周寿昌三月十七日

庆幸康复,兼示近况。

荇农尊兄大人阁下:

客岁京华畅叙,借罄积悰。顷接惠函,猥以岁节相庆,兼惠寄世兄朱卷,纫戢曷任!就谂荣问日新,兴居多祜。闻去岁闰月以后,尊疾日以增剧,几于跰

 鉴井,左鸡右弹,幸忘形等于祀来,而操术精于仓扁,卒能祥占遄喜,恢复完人,遂有学士之迁,俨兆中兴之象。香山诗云:“三年不鸣鸣必大,不独骇鸡当骇人。”今此殆其时乎?

国藩自去冬出都后,由陆路赴济宁买舟南下,闰十月杪行抵金陵。视事以来,诸务丛积,日不暇给。寻常案牍均未能悉心经理,其有须覃精研思者,尤觉攻木多节,治丝易棼。近复增发疝气,起居不便。目光昏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大惧旷官取戾,贻羞知好。贱内亦遘笃疾,初似温症,壮热谵语,继而腿肿奇疼。调治弥月,久无征效,目下沉重异常。药铛满室,用为闷闷。惟正月间大小儿及二小儿各举一子,大儿年逾三十,望之已久,今始得之,老怀差以自慰。知注并闻。复颂台安,并贺大喜。不具。

514.致涂宗瀛三月二十六日

吴竹如移居事,祈与冯卓怀从长筹计。

阆轩尊兄大人阁下:

旱间奉致一缄,言金陵粥厂事,交何性泉郡丞携去。甫经封发,适友人冯树堂太守卓怀来此数日,言欲乘轮船之便过访台端。树堂昔岁在都教授儿辈,与吴竹如先生往还颇密。其时阁下在京,与树堂过从亦甚浃洽。渠自蜀中辞官里居已十余年,闭关深处,无复出山之志。此次因仆重莅江表,扁舟东来,话旧之余,屈指故交寥寥。旋访竹如先生,见其所处湫隘,决难栖止,商为更居爽垲。竹翁平时于起居服食,奉养极俭,又不欲丝毫借助亲友,以是请其移居者率固却之。而树堂敬老尊贤之意愀然不安,因就琴西细商,固请竹如先生暂移一宅,稍为舒展度夏。待至秋后,再请还六安故里,并须将山东眷属售产南归。因事颇烦重,阁下与之同乡至戚,一切悉赖主持。树堂此行,既欲访旧一观德政,亦欲熟商吴宅旋里之事。阁下情挚虑周,必能与之从长筹计也。顺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515.复吴大廷三月二十七日

船主之才难得,只可就中材而教诱,熟极生巧,良才出焉。

彤云仁弟大人阁下:

接诵望日惠书,猥荷拳注,祗用纫戢,就维起居清鬯为颂。

承示荔秋去腊所访八人,其在沪者,但足充长江引水之选,未可遽作船主。梁生梓芳技艺较优,又为闽厂截留。船主之才如此其准,只可就中材而教诱之,逐渐讲习,或有进步。若求已成之佳器,如何可得?譬如楚湘军初立之际,人人视行阵为畏途。得江、塔、罗、李诸君毅然倡之,阅历稍久,功效日多,视为坦道。水陆情事虽有不同,而苟得一二人焉为之倡,则亦相率而履险如夷。习者既多,则熟极生巧,良才出焉。东坡谓“致勇莫先乎倡,倡莫善乎私”,亦在阁下择其才者私之而已矣。

吏部调取台旆入觐,敝处已附片奏请展缓,抄行尊处。署台湾黎君虽经乞退开缺,当不致累及左右。幼丹中丞乞卸船政之任,未邀俞允。闻其精力实足有为,而不欲久任斯事,以在籍之绅办本省之事诸多窒碍,宜其不乐与之委蛇周旋,然恐难遂脱仔肩。近得竹报尊阃夫人前恙已就痊否?得介唐信,许以力疾来长沙任事。

鄙人疝气之证近旬稍愈。内子所患则仍沉重,日从事于医药,曾不少瘳。前拟夏初循例出省大阅,人事牵率,尚未成行,恐须迟至秋后矣。复颂台安。不具。

519.复金藻四月初六日

慰问病情,兼告近况。

竺虔仁兄同年大人阁下:

前接惠函,尚稽裁答。顷又接到闰十月二十二日手函。就谂起居违和,忽患膈症,加意调养,未即痊可。台端神明强固,颐养有方,虽景近桑榆,而兴趣未减。比想渐臻康复,勿药有喜,至以为念。

国藩自调任畿辅,衰病相寻。复值亢旱连年,自愧毫无裨补。九年二月右目倏已无光,左目亦复昏蒙。夏初感眩晕之疾,请假两月调理。假期内忽有津门之事,力疾赴津查讯此案,诸多棘手,以致办理过柔,谤议丛积,神明内疚,至今耿耿。旋奉重莅江南之命,陈情未允,倍切悚惶。闰十月杪抵任视事,一切军政吏治未能悉心经理。江海各防虽拟及时整饬,而事体重大,亦且茫无端绪。近更增发疝气,起居不便。目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大惧旷官取戾,贻羞知好。贱内目久失明,近更一病两月,久无征效。药铛满室,用为闷闷。惟正月间大小儿及二小儿各举一子。大小儿年逾三十,望之已久,今始得之,老怀差以自慰。

客岁鄙人六旬初度,圣恩高厚,赐以匾额及“福”“寿”等字、铜佛及红绸等件。惟果饵食物未蒙颁赐。如使有之,亦属不能耐久。邮程迢递三千余里,分甘故人,则臭味必已差池,不堪持赠矣。辱承垂问,愧无以应。

何贞翁挈眷东游,徜徉山水,江浙名流,迎迓恐后,诗兴郁勃,子肖孙贤,春意盎然,将来年寿殆不可量,令人健羡。郑小翁奉命来宁,在此盘桓一月,事峻首途北上,行至袁浦,偶因感冒,奏明请假调理。比闻其嗣君亦扶母榇抵浦。或谓小翁将遂引退,无意北上,顷已寄函尼之矣。知注并闻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524.复蒋超伯四月十五日

盛赞《寿序》、“五古”别开绝诣,兼述近况诸多棘手。

叔起尊兄大人阁下:

京华聚首,瞬隔二十年,昨晤庞省三观察,询悉台端近况,并交到大制《寿序》。以陈陈相因之题而能贲饰粗缯,烂成云锦,琢磨枯木,抗起虹梁,且感且愧。使来奉到惠函,猥以量移南服,远劳祓饰,纫戢曷任!大著五古四章,气逸神腴,直欲抗手潘张,希踪鲍谢,于时贤别开绝诣,在尊集亦属上乘。惟揄奖溢量,非所敢承耳。比谂展觐南归,即当由沪航海速赴岭表,携九天之雨露,润百粤之山川,

 节所临,群黎遍德。至以为颂。

国藩重回江表,已阅五月,目光昏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近更增发疝气,起居不便。诸务丛积,日不暇给,寻常案牍均未能悉心经理,其有须覃精研思者,尤觉攻木多节,治丝易棼。一切牧民、治军诸事,不克及时整饬,海防更茫无端绪。上年天津一案办理过柔,内疚神明,外惭清议。此后交涉之日方长,深恐抚驭无方,陨越取戾,贻羞知好,曷胜兢兢!

承赠大著诗一册及《荟录》等数种,不谓别后精进遽已若此!千里骁腾,蹇足望而却步;三渊变现,季咸见而欲逃。端砚一方,拜登敬谢,文衡山《西苑诗册》谨以奉璧。蒙锡朋之远逮,即受飧而已愧。诸希心鉴,复颂台安。祗缴谦版,不具。

526.复春年四月十五日

《圣训》卷帙较多,陆路颇难携带,祈转交许振祎妥办。

芝田尊兄大人阁下:

客岁京华展觌,借罄积悰。顷接惠函,猥以馈敬戋戋,远劳齿谢,惭悚曷任!就谂荩绩日隆,蕃釐云蔚,依螭头而趋直,含鸡舌而宣勤。引企矞晖,良殷抃颂。

国藩自去冬出都后,由陆路赴济宁,买舟南下,闰十月杪行抵金陵。视事以来,诸务丛积,日不暇给。目光昏蒙日甚,无术挽回。一切军政吏治均未能悉心经理。江海各防虽拟及时整饬,而事体重大,亦尚茫无端绪。大惧陨越取戾,贻羞知好,曷胜兢兢!

承示显皇帝《圣训》告成,鄙人亦蒙恩颁赏一分。阁下现充彼处总管,可以代为领出,诸承关注,纫珮无似。此书卷帙较多,敝处折使至京,陆路颇难携带,拟请尊处转交许仙屏编修收下。仙屏寓骡马市大街南之阎旺庙街路东。此间亦有去信嘱其寄至天津李相处,由轮船带回江南,似较简便。叨费清神,曷胜纫感!复颂台安,诸惟朗照。不具。

533.复陈宝箴四月末[1]

赞陈志节、文风,兼商作文途径。

右铭尊兄阁下:

四月二十七日接惠书,并寄大文一册,知台从去岁北行,以途中染疾,就医历下,正月之杪乃达京师。是时鄙人适已出都,未及相见为怅。

阁下志节嶙峋,器识宏达,又能虚怀取善,兼揽众长。来书所称自吴侍郎以下,若涂君、张君、方君皆时贤之卓然能自立者。鄙人器能窳薄,谬蒙崇奖,非所敢承。前以久点高位,颇思避位让贤,葆全晚节,赴阙以后,欲布斯怀而未得其方,亦遂不复陈情。来书又盛引古义,力言不可遽萌退志。今已承乏此间,进止殊不自由,第恐精力日颓,无补艰危,只速谤耳。

大著粗读一过,骏快激昂,有陈同甫、叶水心诸人之风。仆昔备官朝列,亦尝好观古人之文章。窃以自唐以后善学韩公者,莫如王介甫氏,而近世知言君子,惟桐城方氏、姚氏所得尤多,因就数家之作而考其风旨,私立禁约,以为有必不可犯者,而后其法严而道始尊。大抵剽窃前言,句摹字拟,是为戒律之首。称人之善,依于庸德,不宜褒扬溢量,动称奇行异征,邻于小说诞妄者之所为。贬人之恶又加慎焉。一篇之内,端绪不宜繁多。譬如万山旁薄,必有主峰,龙衮九章,但挈一领。否则首尾衡决,陈义芜杂,兹足戒也。识度曾不异人,或乃竞为僻字涩句以骇庸众,斫自然之元气,斯又才士之所同蔽,戒律之所必严明。兹数者持守勿失,然后下笔造次皆有法度,乃可专精以理吾之气,深求韩公所谓与相如、子云同工者熟读而强探,长吟而反复,使其气若翔翥于虚无之表,其辞跌宕俊迈而不可以方物。盖论其本则循戒律之说,词愈简而道愈进,论其末则抗吾气以与古人之气相翕,有欲求太简而不得者,兼营乎本末,斟酌乎繁简。此自昔志士之所为,毕生矻矻,而吾辈所当勉焉者也。国藩粗识途径,所作绝少,在军日久,旧业益荒,忽忽衰老,百无一成。既承切问,略举所见,以资参证。

别示种烟之弊及李编修书,膏腴地亩,舍五稼而种罂粟,不惟民病艰食,亦人心风俗之忧。直隶土壤硗薄,闻种此者尚少。若果渐染此习,自应通饬严禁。但非年丰民乐,生聚教训,亦未易以文告争耳。复颂台祉,不具。

[1]

 原件未署日期,据内容定于四月末。

536.复方宗诚五月初二日

重抵金陵以来,身体诸多不适。冯卓怀力劝吴廷栋归老六安,拟玉成其事。荣补枣强后如有棘手处,尚祈示及。师生之称,愧不敢当。

存之尊兄大人阁下:

顷接惠函,具承一切。即谂履祉绥愉,荣问休鬯,无任抃慰。

国藩客岁查讯津案,诸多棘手,以致办理过柔,为清议所不韪。神明内疚,至今耿耿。自十月间出都后由陆路赴济宁,买舟南下,闰十月杪行抵金陵视事。诸务丛积,目光昏蒙日甚,无术挽回,一切军政吏治均未能悉心经理。江海各防虽拟及时整饬,而事端宏大,亦且茫无头绪。近更增发疝气,起坐不便。大惧旷官取戾,贻羞知好,曷胜兢兢!内人一病三月,初甚沉重,近始渐有转机,未审能霍然否。正月间大小儿及二小儿各举一子。大小儿年逾三十,望之尤切,今始得之,老怀差以自慰。

竹如先生近尚清健,时与晤谈,娓娓不倦。惟左手左足动履维艰,需人扶掖。三月间老友冯树堂卓怀来宁,渠道光中在京,亦曾与竹如先生交好。见竹如所居之房过于隘陋,深为不安,力劝其另谋移居,并劝其归老六安,将诸城家口迎接回皖,产业出售,坟茔亦迁葬回皖。又力与国藩谋之,又与洪琴西谋之,又至上海与涂朗轩谋之。仆与洪、涂亦颇有此意,见冯之高谊挚情,均思玉成其事。朗轩即派人送冯至六安州,为吴氏相宅,兼择葬地,请琴西料理诸城移家之事。而售产、迁茔二端,竹如先生及其子孙尚未定计。

游子岱治行超异,闻将升补赵州。良吏之志少伸,鄙人之愿亦惬。阁下荣补枣强,闻已履任。窃计深仁卓识,克己勤民,必可与子岱、龚、黄齐美,张、祝并称,不至让渠以独步。到官后有无棘手之处,尚祈示及。张令荣光蒙已委署庐江。蒋令山近未知其踪迹,容当思所以玉成之。

又承以相知有素,欲正师生之称。自惟固陋,愧何敢当?论年齿本不甚相远,论学之精进有恒,志之坚定不摇,阁下方将力追古人,鄙人自惭不逮。柳子厚云:“为他人师且不敢,况为足下师乎?”谨将尊柬奉璧,此后相约书问往还,常以箴言互相切劘。仆虽荒耄,亦当不自弃,以求无弃于人,斯幸耳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537.复刘于浔五月初三日

酬谢馈赠药石,略告目疾等情。

养素尊兄年大人阁下:

顷闻哈参将来宁,展诵惠函,猥以连茁孙枝,远劳祓饰。并以鄙人久患目疾,珍惠空青药石之贻,曷任纫戢!就谂风高栗里,福饫枌乡,拂尘鞅而如遗,乐琴书以自适。引詹矞采,抃颂良殷。

国藩右目失明,已逾一年,左目亦昏蒙日甚,屡投药饵,迄无寸效。前由苏州织造德君购得空青一件,钻而试之,亦复茫无消息。此由本元亏损,法宜用补。不比患风火之目,但得石中真水至凉之品,即可澄清奏效。此等衰年目病,势难更求康复。眩晕尚未时发,春间更添有疝疾,幸即旋止。本拟前月出巡,补阅本省各营伍,因贱躯遘病,而内子迹屡濒于危,日与药铛为缘,尚未遽莅外郡。忝居高位,旷职滋惭。

尊体手足肿痛,自系脾湿所致。吾辈年逾六十,精力日颓,尚宜加意调摄,望勿远劳旌从,跋涉江湖也。肃勒鸣谢,复颂台安。祗缴谦版,不宣。

年愚弟曾国藩顿首

541.唁陈士杰五月初七日

吊唁陈母仙逝。

俊臣仁弟大人礼次:

顷接讣函,惊悉尊慈太夫人鸾驭上仙,曷任骇愕!方谓兰陔日永,长添海屋之筹,岂期萱阁霜寒,遽返瑶池之驾。阁下纯孝性成,奄忽遘闵,摧迫如何!

惟念太夫人福媲冯荀,德高钟郝,太息红羊之劫,勖令子以兴师;终慰黄鸟之歌,绥旧邦而安堵。迨夫显扬遂志,侍养陈情,鹤算延釐,近九旬之上寿;鸾章迭贲,膺一品之崇封。门户则钟鼎铭勋,孙曾则环瑜耀彩,固已五福备臻,九京无憾。尚望礼庐珍卫,顺变节哀,是所至祷。

国藩江东羁迹,不获躬亲奠醊。谨具挽幛一悬,寄呈灵右,聊代束刍。专泐布唁孝履,顺颂礼安。不具。

560.复何绍基五月二十六日

函商重刻《十三经注疏》,顺告陈、李交哄案之处置诸事。

贞翁老前辈年大人阁下:

月前猥承枉顾,借罄积悰。乃驺从亟欲言旋,未获趋送江干。接展留函,敬承一一。顷间又奉五月十六日惠书,就谂邗江小住,道履康愉,胜侣接于晁张,新诗成于咳唾,铁门常破,银盏不空。又得快婿佳音,老福高怀,酣畅无极,倾企良殷。

《十三经注疏》为学问之根柢,重刻大字本,信足嘉惠儒林。承鼎力玉成此举,又为之商定格式底样,俾局中有所遵循,实后来学者之幸。昨莫偲翁来,谈及此事,渠意格式广长,字之粗细,悉以殿本为法,并须翻板为之。鄙人则不主于翻刻,而主于另写,但亦不欲有剪裁伸缩之事。盖编次一过,再行发写,非数年不能卒业,而又须一手为之乃能完整。老前辈精力虽强,然云霄逸鹤,不欲竟以经生憔悴专一之事相困。若台端仅引其绪而使它人仿效为之,未必有如许通才联翩而来。窃闻近儒之论《注疏》,以《毛诗》、《三礼》为最精,《三传》次之,余六经则不甚餍人意。拟《十三经》当仿殿本写刻,如有须剪裁订正之处,则别为校勘记,附于每卷之末。或《诗》、《礼》有校勘记而他经无之,亦无不可。老前辈如欲纂述,即请先勘一经,发局为式。裨益后进,岂有涯涘!

陈、李交哄之事,适当大旆来宁之际,想已备闻其详。二人均桀骜性成,不循理法。李之稔恶尤著,众所共嫉。陈之声名较优,然平居亦不甚安分。其于李频有欺侮,以致自取困辱,报复亦属有因。昨已派员查明原委,据实奏参。李拟革职,陈以都司降补。勒令各回原籍,未知此后能安帖否。

令侄性泉性既专静,识亦明晰,自属此间循良之选。李笙渔司马既出尊门,又与诗生昆仲契好,其朴雅可以想见。正愧宁垣无以位置,兹接来书,即已函致子青中丞,嘱其妥筹一席。能否拔出苦海,江南现无军事,颇难着手。陈君阶溥,郑筱翁在此曾以见托,以出缺太少,尚未得当。

小儿辈天分甚低,尚非能好学者,又何敢言好奇?大儿稍爱看书,苦无记性。次儿粗习举业,笔势殊不开拓,安得陪侍几杖,或可一瀹灵机也。复颂台安,诸惟心鉴。不具。

561.复黎庶昌六月初五日

嘱撰墓铭,容当勉为纂次。去留事,宜久任吴江,徐图弥缝;若卸任而之它处,则亏累不可收拾矣。

莼斋仁弟阁下:

数月以来,迭接惠书。猥以鄙人添孙致庆,并抄郑子尹所撰尊公行状,具悉一一。兼贶龙井佳茗二瓶,情文稠迭,拜登敬谢。比想政祺懋介为颂。

属纂尊公墓铭,引前贤以自励,本至性而陈词,自是义无可辞。惟仆精力衰耗,心如废井,无水可汲。展阅行状,证之平时所闻于阁下及偲翁者,信为潜德邃学,足以信今传后,容当勉为纂次。特恐文笔蹇涩,未足阐发幽光。

承示吴江政烦俗敝,盗贼纵横,钱漕尾数欠征至五千余石之多,挪垫公款无从弥缝,用是不胜其郁郁,亟思去而之它。此层苦衷,敝处亦略知之。敏斋前过金陵,鄙人与之谈及,欲调稍优之缺,安所得遂?有相当缺出,且觖望者众,未必恰如人愿。而尾欠过多,转恐于阁下私事有碍。敏斋以为不如久任吴江,旧欠尚可续追,新漕亦可设法补救。顷商之子范,亦以为宜久任吴江尚可徐图弥缝,一卸事则亏累不可收拾矣。

阁下天性肫挚,志趣远大,而于涉世应事似尚操之过蹙。从古奇人杰士类皆由磨励中来,艰巨杂投,磨励也,米盐繁琐,亦磨励也。吴江征收之难,风俗之悍,皆为大府所深悉而曲原,无事忧谗畏讥,尚希振作精神。遇有烦难之事,耐劳耐苦,徐听事机之转,则所在皆坦途矣。高明以谓如何?

此间近状尚称安谧。前月李、陈在扬交哄之案据实奏参,李则革职,陈降都司,令各速还原籍。陈在扬郡,教士虑其攻击教堂,正恐激成事端。借此远徙,则攻教之说不辩自息,亦可消患无形。

鄙人目光昏霿日甚一日,无术可以挽回。疝气之症,幸未复发。内子所患本极沉重,比亦就痊,足慰注存。复颂台祺。不具。

574.唁丁宝桢六月初十日

吊唁丁夫人逝世,并略示近况。

稚璜宫保尊兄大人阁下:

顷接讣函,并大著《家传》一首。惊悉尊阃夫人瑶岛归真,曷任骇悼!阁下骑省含悲,悼亡有什,殊难自遣。惟念尊夫人望重六珈,范修七诫。鸾封一品,身膺揄屈之华;鹤算五旬,庭耀环瑜之彩。揆诸九京,似无遗憾。尚望加意珍卫,善自排遣,效庄生之作达,戒奉倩之伤神,是所至祷。

大作《家传》着墨无多,措辞雅淡,而德门壸范已呈露于意言之表。淑行高文,均堪佩仰。

国藩回任江表,瞬逾半年,绠短汲深,愧无裨补。春间雨泽沾足,麦收可称中稔。入夏以来,稻苗亦尚鬯茂,岁事或可有秋。惟是精力日衰,目光蒙霿,无术挽回。三月间增发疝气,近始渐见痊愈。诸务丛积,均未能悉心经理,曷胜兢兢!

南省漕船闻已尽过黄河,在八里庙等候伏汛。荷蒙荩筹措置,兴办各段工程,又节节派员照护,剥船亦极应手。深感舟谊,实无既极。挽幛一悬,俟有妥便再付,先此奉慰。顺颂台安,诸希朗照。不具。